安琪拉修女:給慈濟朋友的祝福
◎演講/安琪拉.瑪麗(Sister Angela Mary Doyle) 翻譯/李瑜琳
〈澳洲〉
現年七十七歲的安琪拉修女(Sister Angela Mary Doyle),二次大戰後由故鄉愛爾蘭到澳洲宣教,在澳洲奉獻超過半個世紀。
教會培育她從老師、護士、護理長,到取得博士學位後接掌瑪特醫院(Mater Hospitals)院長,澳洲布里斯本成了修女的新故鄉。一九九八年卸任後迄今,仍在瑪特醫院服務。
一九九0年十一月十六日,當移民澳洲的慈濟志工吳照峰踏入瑪特醫院安琪拉修女的辦公室,自此將慈濟服務精神在此地綿延。慈濟人長期在瑪特醫院從事志工服務,協助病歷資料整理、華裔病患語言翻譯、病患關懷服務等;並與院方合作,扶持過院中多位經濟窘迫的病患。
此外,在澳洲經濟不景氣時,當地慈濟志工號召僑民捐助瑪特醫院醫療儀器、設立脣顎裂中心、研究獎學金、研究基金等。十二年來,捐款超過百萬澳幣。一九九八年,位處澳洲北方的巴布亞紐幾內亞發生海嘯,數千人命傷亡,慈濟也與瑪特醫院合作提供醫療援助。
為表達對慈濟志工奉獻精神的肯定,瑪特醫院自一九九四年開始,訂每年七月的第一個星期日為「慈濟日」;二000年十一月十六日又在瑪特醫院一棟一百二十年的古蹟裏,設置「慈濟愛心室」(Tzu Chi Room),陳列上人法照、慈濟歷史、佛陀問病圖等;而這棟古蹟已獲國家保護,永不得拆除。此外,瑪特醫院也在董事會的同意下,史無前例地將院裏執行董事一席授予慈濟。於是,慈濟人便正式成了瑪特醫院的一分子,享有行政執行權與發言權。
瑪特醫院之於當地志工,就像花蓮慈濟醫院之於台灣志工,大家在那兒服務學習,甚至在院裏舉辦慈青營隊。
對當地慈濟志工而言,安琪拉修女亦師亦友。
安琪拉修女曾五度來台,每每親蒞花蓮,都與證嚴上人攜手漫步、情如姊妹。二000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安琪拉修女第四度到花蓮靜思精舍拜會證嚴上人,特攜來該院同仁愛心募捐的一萬元澳幣,贊助慈濟九二一希望工
程。修女表示:「當我們有需要時,證嚴上人幫助我們;現在慈濟正為九二一災區學校籌募重建經費,我們當然也要盡一分力量。」
「慈濟強化了我助人的信念。」修女總謙虛地說,上人的精神與慈濟志工的付出,激勵她繼續為天主、為眾生奉獻。
修女說:「我和證嚴上人會面時,語言並未成為我們溝通的障礙;事實上,語言不但不重要,甚至是一種干擾。我們彼此都知道,我們溝通的層次是共同的大愛、信任和尊重。」
上人也曾說:「安琪拉是位修女,我是個出家人,儘管宗教不同、語言不同,然我們的心志相同,所走的路目標也相同,可說是『志同道合』。」
今年十月十三日,慈濟澳洲分會慶祝成立十周年,翌日的「全澳慈濟幹部精進研習會」中,安琪拉修女應邀上台演說,情意誠摯動人,這篇文章,正是精采內容節錄……
(撰文/李委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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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稱呼每一位慈濟人為「朋友」,是我極大的榮幸;在慶祝慈濟澳洲分會成立十周年的同時,我要向神祈禱--願慈濟的大愛在證嚴上人的精神領導下,能持續在澳洲這塊美麗的土地上成長。
證嚴上人曾說:「一支再大的蠟燭,它的光度還是有限;而一支小蠟燭在點亮之後,又能同時引燃千萬支蠟燭,這千萬支的燭光,就可照亮各個角落。」
慈濟的志業和精神照亮了許多生命,減輕了他們的重擔;慈濟人是神賜給這個國家的恩惠,我希望能有更多人知道你們為這個社會所做的一切。
親身體驗貧苦,並且為更貧苦的人們著想。
很多人可能會好奇:到底是什麼因緣,讓布里斯本瑪特醫院和慈濟這兩個團體結合?我想先大略介紹瑪特醫院成立的背景,這將會解答許多的問題。
一八六一年,愛爾蘭天主教仁愛修女會(Sisters of Mercy)的修女坐船來到澳洲布里斯本,她們創辦了學校,也決心創立醫院,讓貧苦和被社會遺棄的人,都可以得到免費的醫療照顧。
這個理想在四十五年後實現--一九0六年,澳洲第一間瑪特醫院選擇在沒有任何醫療設備、交通又困難的南布里斯本(South Brisbane)成立。
當初,修女選擇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建醫院,醫師們都極力反對,因為他們不願意乘著馬車過河到那麼不方便的地方為病人看診。儘管如此,修女們仍然堅持,因為她們知道那裏有最需要醫療照顧的貧苦人家。
修女們了解到維持一間免費公立醫院的成本是很高的,於是她們想出了一個不尋常的解決方法--那就是先創辦一間私立醫院,再將私立醫院的經營所得,用於維持公立醫院的花費上。
除了醫療是由專業醫師擔任外,私立醫院所有的工作,如看護、煮食、打掃、文書等,全由修女負責;在修女們全心奉獻下,不到一年,公立醫院就成立了。
當醫師們目睹了修女給予病人的專業照顧、了解了這分宗教精神,逐漸從質疑轉為認同,更進一步投入協助,從此這所公立醫院的醫師就不虞匱乏了。
修女們就住在醫院裏,過著非常清貧的生活;當一九四七年二次大戰結束,我來到瑪特醫院時,她們仍然很貧困--連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過世修女留下來的。有些民眾會帶著蔬菜水果來送給修女,也會為醫院舉辦慈善義賣。
從很多方面可以看出,慈濟醫院和瑪特醫院的創辦情形很類似--我們親身體驗貧苦,並且為比我們更貧苦的人們著想。
以宗教情操主持醫院,決不流於商業。
瑪特醫院和慈濟醫院的另一個共同點是:從創辦初期,修女們就決心要以宗教情操來管理醫院,而不流於商業,這個堅持直到今天還維持著;儘管某些醫療專業人士認為,修女們對醫院的管理和經營懂得不多。然而修女們相信上帝,也相信自己的智慧。
瑪特醫院至今共成立了七間醫院,規模是全南半球最大的,包括三間公立以及四間私立成人醫院、產科醫院及兒童醫院。
修女們相信,沒有高標準的研究支持,醫療品質將會惡化,因此多年來積極籌募資金,計畫創立一所研究機構。
這個夢想在三年前實現了,就是現在的「瑪特醫學研究機構(The Mater Medical Research Institute)」。這所研究機構致力於找出癌症的病因和有效的療法,研究工作非常先進,但是長期的資金來源卻是一個問題。
布里斯本慈濟人幫忙籌募到三十萬澳幣,這筆經費被命名為「瑪特/慈濟獎學金」(Mater Tzu Chi Research Scholarship),以確保每年機構有能力聘用一位科學家進行研究。
瑪特醫院許多病人來自於社會底層,這些貧苦人家之所以經濟困難,通常起因於缺乏教育、缺乏社會經驗、無管理家庭預算能力,或是濫用藥物和毒品等。
醫院開設許多課程,用以幫助這些人跳脫貧窮和相關後遺症的惡性循環,其中很多是由慈濟贊助的。另外,慈濟也贊助部分瑪特醫院的員工去病人家探訪,了解他們的家庭問題,適當地幫助他們解決困難。
瑪特醫院和布里斯本慈濟人致力於為貧窮與疾病找出解決的方法,這項工作非常龐大,但我們謹記第一批來布里斯本的修女們曾遇到的困難,她們的勇氣、她們對上帝的信念和她們堅信助力必來,都是我們跟隨的榜樣。
平等付出「不帶審判眼光」的慈悲關懷。
許多年前,愛滋病人被社會視為「不受歡迎人士(undesirables)」,當時修女們公開表示支持愛滋病人,並提供他們不帶審判眼光(non-judgmental)的慈悲關懷。
修女們照顧愛滋病人的態度,和照料其他因抽菸傷肺或因酗酒影響生活的病人是相同的,同樣以慈悲的態度和最好的醫療,來治療他們的疾病。
然而,這項作法卻讓許多平時上教堂的信徒大失所望,他們認為修女們是在寬恕應當受譴責的行為。
我當時對愛滋病完全不了解,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大改變了我的看法。一位神父準備為一個瀕死的愛滋男病人做彌撒,問我願不願意去看看那個病人?當我進入病房所見到的景象,給了我很大的衝擊!
那位可憐的病人是那麼地消瘦、憔悴,而且全身冒冷汗。病房中只有一位從別州飛來看他的親戚,和寥寥幾位朋友,非常冷清。醫院中快去世的病人,多數
身旁都有家屬環繞,而我那次見到的死亡,卻是極度的孤獨。
過了二十分鐘,彌撒快結束時,那位病人的情況急速惡化。突然間,一直站在我身旁的一位男士,整個人往床上撲了過去,全身因為哭泣而猛烈地痙攣著。那時我看到了,而且我會永遠記著--兩位悲傷的人渴求著人性的仁慈。
在那當下,我先前所有的遲疑和猶豫全消失了,我清楚地明白為什麼耶穌基督總是選擇和不幸、受苦的人以及被社會遺棄的人相伴。
我和愛滋病人相處了六年,在這六年中,社會大眾對愛滋病人的接納度不但提高,敵對態度也減少了,也有更多人知道幫助這些愛滋病人是安全的;主要就是因為瑪特醫院公開表示對愛滋病人的支持態度,並提供任何他們所需要的協助。
慈濟和瑪特醫院這兩個團體的共同任務,就是為被社會大眾所歧視的人仗義執言,甚至如果可能的話,進一步改變那些對他人造成深刻、永久傷害的過度武斷態度。
看到世界所需,並以志願、勇氣和雅量將之視為己任。
天主教徒有一條戒律是這樣的--
「在社會上、政治上、宗教上,行為思想有別於我們的人,我們必須給予他們尊重和寬容。事實上,我們更深刻地從仁慈和大愛來了解他們的想法,我們更容易和他們對話。」(文件名:”gaudium et spes par.28“)
當我讀到這條戒律時,我立刻想到慈濟人和證嚴上人--你們雖非天主教徒,卻以超越的智慧與慈悲實踐了這戒律。
我們可以夢想一個完美、祥和的社會,每一個人的尊嚴都被尊重、自由顯現而且被有責任地
運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都包含真愛。這是慈濟的價值觀,也是瑪特醫院的價值觀。
仁愛修女會是為貧窮、生病和不幸的人所創設的。創辦者凱撒林.馬克歐利(Catherine McAuley)在一八二四年繼承了一筆財富,隨即在愛爾蘭首都都柏林(Dublin)設立一個中心,為沒有一技之長、沒有錢、沒有住處的年輕女性,提供居家技術訓練,讓她們可以順利找到工作。
仁愛修女會和慈濟一樣,都是在人們的需要中不斷地成長、擴大。今天,這個世界變的如此不同,就是因為證嚴上人和凱撒林這兩位偉大的女性見到了世界所需要的,並有志願、勇氣和雅量,來為這個需要做事。
當我讀到證嚴上人的開示時,往往會因為和凱撒林話語的相似性,讓我感到訝異;我相信你們若有機會讀到凱撒林的話時,也會很自然聯想到上人的開示。凱撒林教導修女們:「貧苦之人對某些東西比對黃金更珍視,這些東西包含親切之言、慈悲的臉色和諦聽病人的悲傷。」
你們看,是否和上人的話相似呢?
幫人們減去痛苦,且進一步從所承受的痛苦中找出意義。
對每個人而言,生命是上帝給的一個禮物,我們是這個禮物的管理員,我們的責任是要在任何可能的時機下照顧、關愛和持續生命。
沒有任何人可以說生命是無價值的,然後決定終止生命。無論何時,我們都必須幫助生活有困難的人。證嚴上人有一句話強調這一點:「生病是生死之間許多無可避免的痛苦之一,所以我們應盡我們所能,幫助病人,減輕他們的痛苦。」
這正是一九九八年,巴布亞紐幾內亞(Papua New Guinea)因強烈地震引發大海嘯,造成嚴
重傷亡時,慈濟人所做的。
布里斯本瑪特醫院在那段期間,持續運送醫療設備與人力前去幫助生還者;當時澳洲慈濟人迅速向我們表達幫助這些不幸人士的心意。結果短短兩天內,慈濟就募到了十八萬澳幣,買了一部最先進的可攜帶式X光放大掃描機以及其他醫療器材捐贈給我們。
當我打電話告訴在災區維瓦克(Wewak)伯崙醫院照護傷患的修女們這個好消息時,她們所發出的驚歎聲至今仍彷彿在耳際。因為如果沒有那部可攜帶式X光放大掃描機,三十多位骨折病人必須多等數週才能接受手術。
痛苦並非全然負面的。當我們幫人們減去痛苦,幫人們從所承受的痛苦中找出意義,自己就在慈悲和大愛中成長。我們自經驗中得知:這是個雙向的過程。
證嚴上人認知這一點,他強調我們必須對我們所幫助的人表達感恩,感恩他們給我們一個機會來奉獻。除非我們將心置於我們所給和所做的,否則我們只不過是物品的配給者;這不是慈濟的作為,也不是天主教和基督教的作為。
慈濟和瑪特另一個共同點就是:決不輕言放棄。相反地,我們一旦決定著手行善,就會毫不遲疑地堅持下去。
凱撒林.馬克歐利對修女們說:「我們決不能覺得我們已經做足夠了,我們必須為他人繼續努力。」
明智的證嚴上人也說過相同的話:「登山者沒有時間回顧他所跨出的腳步,也沒時間想到他還未邁出的腳步。唯一真實的是當下這一刻: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因為過去已經過去,而未來終究會來。」
這是多麼好的一句慧言!可以實踐於生活中的每一方面。
我們無法治癒所有社會的疾病,但可以做些事,不管這些事看來多麼微不足道。
一次又一次地,證嚴上人重申一個堅持:那就是所有人都應該被尊重和慈悲地對待。
死亡,是生而為人的必經過程之一,我們照顧生命的責任延伸至死亡那刻和死亡的過程。我們目前的關懷方向轉移到確保死亡是被尊嚴和尊重對待的,就如它在生命過程中的重要性一樣。和慈濟人一同為亡者助念的經驗讓我深受感動,我了解到你們對亡者所呈現出的大愛、溫暖和尊重,陪伴亡者走那最後的旅程。
上人曾說過:「生命是一段旅程:我們在出生那刻就搭上了這班快速火車,直達那無可避免的目的地--死亡。火車一路經過許多美景,而唯一有意義的,就是我們能在人生這段旅程中,以慈悲的心對待周遭一切。」
有一次,我在花蓮聽到一首由上人開示所譜的動聽歌曲--
普天之下
沒有我不愛的人
普天之下
沒有我不信任的人
普天之下
沒有我不原諒的人
心中煩惱埋怨憂愁放下了
一旦聽過,就很難忘記這首歌。實踐道理不是容易的,但無論我們信仰為何,都必須試著將道理實踐於生活中。若能實踐這個道理,我們心中將充滿深沉的安詳,這道理也會幫我們實踐上人對我們的期許,那就是--以慈悲的心對待周遭一切。
在我和慈濟密切來往的這十二年中,我常為我們這兩個團體有許多共同點而吃驚。
我深思著:在有生之年,還能為這塊可愛的土地做些什麼?當我們看到新聞、報章媒體所報導的事件,我們感到失望和幻滅,可能覺得就算我們盡全力,也只能在社會上做些微乎其微的改變。
這個世界看似被負面性的事件充斥著--戰爭、謀殺、綁架、虐待、飢荒、疾病、貧窮和憂鬱……這是很令人沮喪和感到無助的。我們能做些什麼?
很明顯地,我們無法治癒所有社會的疾病,但我們可以做些事,不管這些事看來是多麼微不足道。
證嚴上人在《靜思語》序言中說:「每當我想到在台灣和海外的慈濟人,都能遵循誠、正、信、實的心,力行在濟貧教富的工作上,我的心中就充滿感激。」
上人希望我們不要白白浪費生命,而要盡力協助需要幫助的人,和協助貧窮的人打破貧困的惡性循環。
上人曾在《靜思語》中說過:「我們必須捉住每一個機會行善。有些人總想等到他們有更多金錢或時間才來行善。要知道人生無常,當機會來時,不要害怕自己能力不足,做就對了!做你能力所及的,不要認為有任何善行是太微小的。」
時時回顧過去和展望未來,是有益的,也正是我們持續在做的。我們撒下種子,期待成長;我們也為已種在土地中的種子澆水,因為他們帶著未來的許諾。我們堅信並且實踐證嚴上人的心願和慧言,我們知道,如此地做下去將會有充滿安詳、正義和大愛的世界。
▲天涯共此情
醫師排隊來看診
◎歐君萍
〈馬來西亞〉
「在醫院,是病人排隊等著讓我們看病,
在這裏,是我們排隊等著幫病人看診。」
馬六甲慈濟義診中心每週三小時的義診服務,
這難得的奉獻機會,有一百二十多位醫護人員及志工排隊爭取,
這分甘願付出的歡喜心來自於--
黎明的空氣格外清新,大地在昨夜一場大雷雨的洗禮下,抖落一身塵污,彷彿人們換上一件潔淨的新衣裳,帶著抖擻的精神迎接美麗假期的到來。
星期天的清晨,人們或許會想偷個懶多睡一會兒,毗鄰慈濟馬六甲分會靜思堂的義診中心,卻早已人聲鼎沸,十多位志工忙裏忙外--張羅車子、打掃義診中心內外、清點藥品和醫材……與靜思堂外迎風搖曳的草木一樣,帶著愉悅的心情,迎接即將來就診的病患。
佔地一百多坪的馬六甲慈濟義診中心,是由馬六甲分會執行長劉濟雨經營多年的成衣工廠廠房所改建;從今年五月十九日啟用至今,固定於每星期日早上九點至中午十二點為多元種族的貧病患者進行門診,提供內外科、牙科、婦產科、中醫科等免費診療,及健康檢查服務、衛教宣導。
服務對象除針對慈濟長期照顧戶、持有政府社會福利部福利卡的人、民間福利中心收容的孤老貧病者提供醫療服務外,其餘大半患者多為馬六甲州的原住民。
馬六甲州位在馬來西亞馬來半島的中南部,州內工廠林立,算是大馬的工業重鎮,當地居民以中產階級居多;不過在郊區或偏遠地區的原住民村,居民的生活方式卻仍原始且簡單。
馬六甲州的原住民主要分布在牙羅再也縣(Daerah Alor Gajah)和野新縣(Daerah Jasin),總計有十五個村落,一千一百一十六位原住民。
志工王慈均指出,原住民人畜同住一個屋簷下,沒有自來水可以使用,衛生條件極差,醫療資源缺乏,許多人甚至幾十年來從未看過病。從七月份起,義診中心的志工,每星期天固定前往州內各原住民部落載送居民前來接受義診服務。
載送專車,向原住民部落出發
「這部車要去 Tebong Stesyen……昨天我們普查過了,村子裏有些老人不能走,得接出來看病……」分會職工方莉霞,在義診中心門口分派志工和車輛,準備前往牙羅再也縣內的幾個原住民村,以便在九點開始看診前,將需要看病的原住民們載到義診中心掛號。
「剛開始的載送服務並不十分順利,篤信回教的他們,對於我們提供的『免費看病』服務存有很大的懷疑,認為我們是想對他們傳教。」不過志工們並不氣餒,鍥而不捨地透過各種方式說服各村村長,鼓勵他們帶著長期飽受病苦的村民出外接受醫療。
我們隨著四部先後從義診中心駛出的廂型車,奔馳在前往原住民村的公路上。隨著車子愈往鄉間行駛,窗外的景物從一幢幢雄偉的工廠大樓,變成一整片綠油油的棕櫚園和橡膠園,路面逐漸由平坦轉為顛簸,走了一段紅泥路後轉進樹林,彷彿要到村子裏探險一般。
難得看診,先沐浴淨身
眼前是條荒廢已久的小徑,依稀還有些「路」的樣子,但草木叢生,有些難行,幸好駕駛的技術不錯,勉強在草堆中「鑽」著走,約莫過了半個鐘頭,我們才抵達 Tebong村。
「早安!我們是慈濟的志工,要來載你們去看病囉……」車甫停妥,王慈均從車上一躍而下,面帶笑容地以馬來語問候村民。儘管志工們先前已拜訪過村民,仍有一大群婦孺好奇地圍著我們看,對於我們的到訪,似乎有些驚訝和意外。
Tebong村是個很小的部落,整個村子不到十戶人家,每一間房子都是高腳屋,屋子的結構很簡單--柱子是樹林砍來的圓木,牆壁有樹皮也有草編的,相當具有原始風味。
在屋外被曬得出汗的我們,一進到屋子裏,頓時感到一陣清涼,原來他們以竹片做地板,屋頂則是由各種葉子和茅草搭成,牆上特意留了兩個洞口作為通風的窗子。儘管屋體結構敵不過強風或大雨的侵襲,不過卻非常適合熱帶人們居住。
環顧屋內,客廳裏放了一張大概僅夠兩個人坐的藤椅,和一台螢幕滿是「雪花」的老舊黑白電視機;另外加上一個幾乎不見任何炊具的廚房,以及一間要容下全家十多口人睡覺的臥室。
一位五官深邃、看來像印度裔的老人家,靜靜躺在客廳的藤椅上,身上還有股濃的尿騷味。「老伯,您不舒服嗎?要不要去看病?我們載您去給醫師看,好不好?」王慈均徵求老人家的同意,想要載他到義診中心做個詳細檢查。
「我爸爸從去年跌倒之後,雙腿就無法走動,一年多來,他都是這樣癱坐在椅子上。」七十四歲的洛蘇(Rasu Pillai)和第四個兒子一家八口同住,他的兒子在附近的橡膠園丘工作,一個月的收入是馬幣兩百五十元,負擔家計所需之後,根本沒有多
餘的錢讓父親到醫院就醫。
沒能及時就醫的洛蘇,只好任病情日漸惡化,如今雙腿完全無法使力,甚至已有萎縮現象,加上長期躺臥,腰部和背部都長了褥瘡;一聽到志工親自到家中接他去看病,洛蘇露出了笑容,並要求兒子幫他沐浴淨身,好讓他乾乾淨淨去看病。
接生自己來,止血用樹葉
沿著蜿蜒小徑,我們深入另一個更山裏頭的原住民村。佳士(Jus)族人世居的山林,房子疏疏落落,不見村民人影。
一陋屋內有位十多歲的小男孩探出頭來,肚子大得像裝了個籃球,他告訴我們:「學校老師說我肚子裏有蛔蟲!」志工馬上要他跟著前往義診中心就醫,他卻一溜煙躲進屋裏,從屋後逃得不見蹤影。
鄰居告訴我們,小男孩的父母親沒有國民登記證,沒有身分證明的他們,有病不敢就醫,更遑論與外界接觸,尤其害怕見到陌生人。
大樹下的草棚裏,一位看來約三十多歲的婦女,懷中抱著一歲大的孩子在納涼。育有八個孩子的她,不清楚自己的年齡,也算不出八個孩子到底幾歲,她
說:「丈夫收入雖然只有兩百多元,但足夠一家子生活了!錢不夠用時,山林裏有許多東西可採來充飢,不怕餓死。」說完,靦腆笑著。
這個村落的房舍不僅簡陋而且破舊,有的甚至只用竹片草草圍成一個不足一百平方呎的茅棚作為棲身之處,露天煮食。村民呆坐一隅,無所事事。或許鮮少有人前來關懷,他們顯得不善與人溝通……
與村民閒聊的同時,不遠處幾位上了年紀的男士,正抽著自製的香菸,圍成一圈蹲在地上燒烤;原來他們正沿襲祖傳方法,將草根配料提煉毒藥,準備塗在噴筒上,捕獵猴子、松鼠等野味來食用。
一位剛出生六天的男嬰,躺在一個用布紮成的搖籃裏,我好奇地問:「孩子在那兒出生?」
「在家裏。」搖籃旁,一位男士回答著。
「誰來接生?」
「我自己接生的。」他說,太太分娩時,因為送醫的路途遙遠,另一方面也是沒錢,不得已只好自己接生,他很意外在沒有消毒的利剪下,他的妻小都能平安無事。
這時,一位村民走上前來,志工發現他的拇指有個幾吋長的傷口,不時還有血絲從傷口滲出,「傷口這麼深、這麼大,要不要我們帶你去醫院止血、處理一下傷口?」
只見他隨手摘下樹葉,在手心搗碎敷在傷口上,「酸柑葉可以止血,小傷而已,不需要上醫院。」他說。
免費醫療,村長「擔保」
「這麼久沒看到你們,我以為你們不來了!」車子接著來到之前志工們曾關懷過的巴登村(Batang),一位婦女見到我們,急忙拉起志工的手走向一戶人家說:「這家的小孩病得很重,你們趕緊帶他去看醫師吧!」
來到小孩的家,推開木門,屋裏一片凌亂,只有他一個人在家。十四歲的他,個頭比同年齡的孩子矮小許多,臉色和嘴脣都很蒼白,肚子非常腫脹,他說他的肚子裏有很多蟲子。不過不論志工們如何哄騙,他都不願跟我們到義診中心治療。
「不久前,我們村裏也有一個孩子因為得了嚴重的蛔蟲病而死掉。」帶我們來看這個小孩的原住民婦女說。
宗教信仰在馬來西亞是個敏感的問題,大馬政府規定只要是馬來人,就得信奉回教,因此許多身為回教徒的原住民,對於慈濟免費接他們去看病的「好意」不敢接受,後來是拉柏村(Lubok)村長阿傑(Ajeat)的親身體驗和證言,才化解了原住民們對慈濟的防衛。
「慈濟雖是一個華人佛教團體,但當我走進義診中心時,沒有人向我傳教;我們一家人去看病都是免費的,這真正是一個救人的組織。」阿傑村長擁有華裔血統,受過中學教育,身為原住
民局理事會成員的他,幸運地在政府部門任職,他主動積極幫村民爭取他們該享有的權利,慈濟也透過他的介紹和「擔保」,發現更多沒錢就醫的原住民。
星期天上午,溫馨看診時間
早上九點一到,義診中心的門診服務正式展開,四部前往原住民村的「載送專車」也陸續返回義診中心。
推開義診中心的大門,在候診大廳那幅「佛陀灑淨圖」前,滿滿都是候診民眾和志工,迴盪在耳際間,盡是志工對病患的溫暖關懷……
獨居阿伯,不看病也來聊天
「阿伯,你今天排第幾號啊?」方莉霞湊在一位老伯的耳邊親切地問著。
「我今天排到一號喔!」說完便開懷大笑。
「阿伯,你的腳有沒有好一點呢?」
「腳是好多了,不過現在是背部很痛,要讓醫師看看是什麼毛病?」
六十歲的老伯是位獨居老人,年輕時當建築工人維持生活,長年在太陽底下曝曬勞動,皮膚顯得特別黝黑。隨著年齡漸長,體力不如往昔,吃力的工地粗活,讓他的身體頻頻出現狀況。
在鄰居的介紹下,阿伯於三個月前開始到義診中心看病,「你們的服務很好,志工也都好親切喔!」阿伯第一次看診過後,還特地跑去問志工:「我下星期可不可以再來?醫師叫我來複診。下一次看病也是不收錢嗎?」
「阿伯,我們這裏看病是完全免費的,只要您有需要,隨時都可以回來複診,最重要的是讓您身體健康啊!」志工的回答,讓阿伯受寵若驚,直呼「怎麼會有這樣好的地方啦!」
接下來每個星期的義診日,幾乎都可見到阿伯的身影,不過阿伯並非每次都是來看病的,「我在這裏交了很多朋友,前兩個星期,我都是來找醫師、護士還有志工聊天的喔!」
癱瘓十多年的腿,漸漸有「感覺」
大廳的另一隅,一位來自巴登村的原住民阿公,正低著頭喝飲料。志工陳慈協說,這位阿公患有糖尿病,每個星期天總是騎著老爺摩托車,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到義診中心看病。
縱使是位處熱帶的馬六甲,清晨還是稍有寒意,阿公身上又舊又薄的衣物,根本無法禦寒,進到義診中心的阿公,身體仍不停地顫抖,瑟縮在大廳的一角,關懷組志工馬上遞上一杯熱飲讓阿公取暖……
中醫診間外,一位中年的印度人坐在輪椅上,他努力地想舉起右腿,卻總是力不從心,陪伴
在他身旁的志工隨即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膀說:「Muruges,復健不要太心急,慢慢來,你現在已經比剛來時進步好多囉!」
四十六歲的 Muruges,十三年前因為一場車禍,導致下半身癱瘓,沒有結婚的他,現在和雙親與胞弟一家九口同住在馬六甲郊區的一處橡膠園丘。
兩、三年前,癱瘓的 Muruges都由母親照顧、料理生活一切瑣事,不過自從母親罹患糖尿病後,家中不僅多了筆醫藥費,Muruges也因為乏人照料,併發了其他疾病。
在友人介紹下,Muruges向慈濟義診中心求援。經志工實地走訪評估,將他列為義診中心長期照護的對象,除每星期固定派車接 Muruges到中心處理背部褥瘡外,也接受中醫針灸治療。三個多月的復健下來,一雙癱瘓了十多年的腿,如今已漸漸有「感覺」,而且還能稍微移動。
「我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開心過!」篤信興都教的 Muruges相當感謝慈濟對他的幫助。看完病後,他在「佛陀灑淨圖」前虔誠祈禱。問他許了什麼願?他說:「希望自己能趕快站起來,加入志工的行列。」
有意思的組合,付出好幸福!
雖然馬六甲義診中心目前只在星期天上午進行半日門診,不過定期輪值服務的醫護及醫療志工總數卻有一百二十多位,很多醫師甚至開玩笑說:「在外面的醫院,是病人排隊等著讓我們看病;在這裏,卻是我們排隊等著幫病人看診。」
「我們不僅要為病患提供醫療服務,更希望對民眾宣導正確的醫療保健常識。」在義診中心召集人黃端鴻及馬六甲人醫會召集人張文富兩位醫師的積極奔走下,志願到義診中心服務的醫護人員與日俱增,其中更有多位不
同宗教、不同族裔的醫師加入義診的行列。
「過去,當病人進來我的診間,我只知道要問他那裏不舒服?從來不知道病人的名字。在我學醫的過程中,從未被教育醫病的同時也要醫心,直到認識慈濟才恍然大悟!」身為回教徒的馬六甲中央醫院院長夫人蘇麗雅(Suriyakmaton),本身也是一位醫師,在參與義診服務後,不僅改變原先對待病人的態度,從那時候起,她也開始跟病人說「感恩」。
蘇麗雅說,義診中心的設備和醫材相當新穎,中西醫的處方也都使用療效最佳的藥物;尤其是志工,從他們的笑容中,可以感受到他們都很快樂在付出!
「在我國的公立醫院中,儘管醫師醫術很高明,但普遍欠缺的就是大愛的溫馨氣氛和志工服務精神,這是我們必須努力的方向。」馬六甲中央醫院院長嘉華(Jaafar)受到太太的影響,夫婦兩人特於今年九月連袂到台灣參加國際慈濟人醫會年會,希望將慈濟的大愛文化帶回馬來西亞落實。
「我是一位基督教徒,現在居然在佛教團體辦的義診中心裏,為回教徒看病,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四年多前開始參與慈濟義診服務的張廣達醫師認為,醫師服務病人是天職,如今還能跨越宗教、種族的藩籬為病人醫病,能說不是一種幸福嗎?
▲柔軟心
擊出生命全壘打
◎徐錫滿
三十年前,
一支飛越高雄球場的全壘打,擊沈了來訪的日本隊,
也開啟了鄭昆吉璀璨的棒球生涯;
三十年後,
鄭昆吉走進了慈濟,這次他期許自己在心靈深處,
同樣擊出一支漂亮的生命全壘打。
五十多年前,他是碼頭零工窮苦家庭的孩子;四十年前,他是台灣棒球界最傑出的打擊球員;二十多年前,他是棒球場上的裁判長及國家棒球代表隊的總教練;十年前,他是職業棒球冠軍隊的總教練……
走過大半人生,一生奉獻給棒球,得來最高的榮譽與讚賞,並在台灣棒球史上留名;在繁華落盡、褪下球衣後,鄭昆吉選擇後半人生落腳的地方,不再是他最愛的棒球場,而是在舞台下、聚光燈外默默奉獻的慈濟世界。
從「爭輸贏」學「不計較」
十一年前,中華職棒統一獅隊與味全龍隊爭取年度總冠軍,媒體、專家皆一致看好味全龍隊;身為統一獅隊總教練的鄭昆吉,要承擔球隊勝敗責任,壓力不可謂不大……
當時,鄭昆吉剛好在報章上看到花蓮有位法師靠著慈悲的信
願建立起醫院及慈善志業,起了景仰之心,遂許下心願:「若我能靠著毅力、勇氣、鬥志而拿到總冠軍,便將冠軍的獎金捐給這位師父做善事……」
在七戰四勝的冠軍決賽中,統一獅終於拿下總冠軍,將鄭昆吉送上棒球舞台的最高峰,也讓他首度來到了花蓮靜思精舍。在精舍的所見所聞,讓他甚為感動,證嚴上人的慈悲信念十分契合他心中的那分期待,從此他成為捐款護持慈濟的長期會員。
榮耀之後,棒球界勝敗輸贏的現實起伏,讓鄭昆吉從統一隊轉到了味全隊,也從總教練落到了投捕教練;在數千場勝褒敗貶之後,他選擇退休。但生命中離不開棒球的他,成為一名專業球評解說,繼續為台灣棒球奉獻心力。
就在他從教練崗位上退休不久,九二一地震發生。住在台南的鄭昆吉看到一批又一批當地慈濟志工搭乘遊覽車北上中部重建區幫忙,心裏非常感動,沒有報名就直接跟著衝上車了。來到了重建區,看到志工們無私的付出,回家後第一件事便是報名慈誠隊的培訓。
「我想別人可以做得到,我也可以做得到!但剛開始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光是排個桌椅,一下子要放這邊,一下子要放那邊,搬來搬去,心裏不免嘀咕了起來:『我當總教練時,都是指揮別人做事,來當志工卻要被叫來叫去的。』」
儘管如此,鄭昆吉還是邊做邊學,也研讀起上人的著作;他發覺,上人所言果真句句是妙法,字字是禪悟。
「不計較與不比較」是影響鄭昆吉最大的轉變,「棒球就是要分輸贏,怎能不比較、計較呢?」剛開始鄭昆吉也抱著懷疑的態度,直到從當志工中不斷付出、學習、自省,才知道每一件事都是在鍛練自己的心性。
「其實,不計較是一種心境的轉化。」擺脫了你死我活的勝敗執著,鄭昆吉臉上露出了笑容,肩上也輕鬆了許多,他笑著說:「以前是贏了球才有笑,對人對事都要求嚴格;現在一切都放下,不計較也不比較,感覺輕鬆自在多了。」
從「閻羅王」變成「彌勒佛」
鄭昆吉的火爆脾氣,在球界裏眾所皆知,傳承了日據時代以來的野球風格,有著狠、辣的勁道。
「過去,我在台電當教練時,不但規定球員全部要理平頭,更嚴禁喝酒、抽菸,上班不能請假。所以球員給我取了個綽號,叫:『閻羅王』。」鄭昆吉笑笑說。
過去那頤指氣使、意氣風發指著裁判鼻子大罵的總教練模樣,如今連自己都很難想像。他回憶某次球賽,裁判做出一個具爭議性的判決,正在休息室的他立刻衝進球場,劈頭就是一句三字經!裁判要趕他出去,他吼著:「你敢,我就揍你!」這些
火爆鏡頭立刻進了電視畫面。
「記得那次在球場上和裁判發生衝突隔日,董事長林蒼生便跟我說:『總教練啊,不是大聲就贏咧!電視的畫面都播出來啦!以前我們說理直氣壯,現在我們要理直氣和……』」這句話慢慢地在鄭昆吉的心裏蘊釀,直到十年後加入慈濟才發酵。
統一獅前任總教練曾智偵,有一次遇上了鄭昆吉便問:「鄭教練,你現在還會發脾氣大聲罵人嗎?」
「不會啦!你看我現在眼神還有殺氣嗎?」
球員們也感到不可思議!鄭太太解釋說:「過去他打棒球每天都臉色凝重,現在做慈濟比較容易笑了,每天回到家總是笑嘻嘻的。」
如今,仔細觀察這位「閻羅王」的面容,既沒有刀鋸鼎鑊般的凶惡,更沒有牛頭馬面的威嚇懾人,只有歲月的留痕與輕鬆詼諧的笑靨。
「精神重於一切,品德重於技術」是鄭昆吉在球場奮鬥四十餘載的座右銘。待人處事嚴謹的他,從踏入體育界以來,腳踏實地,不收紅包更不涉賭,讓許多想要從他身上走捷徑的人,總是踢到鐵板;在棒球界發生一連串的賭博風波之際,鄭昆吉始終保持如清蓮般亭亭玉立的風骨。
從「豪野球場」跑進「善愛世界」
「現在除擔任棒球技術顧問外,做慈濟就是我最大的嗜好了。」鄭昆吉向來是滿口棒球經,如今慈濟卻成了他的口頭禪,「我才剛起步而已,人家是走進慈濟,但我是跑來做慈濟的!」
「棒球是豪、野的運動,慈濟是善、愛的團體。」鄭昆吉說:「做慈濟比較有意義,所以棒球被慈濟打倒啦!」
打球除了技術,也要善用智慧,鄭昆吉把打球時努力的精神和毅力用在志工服務上,讓事情做得更有效率、盡善盡美。
今年五月慈濟三十六周年慶時,花蓮靜思堂外臨時要安排十一層、兩百七十度、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坐位擺設,全球慈濟人要與上人合照,鄭昆吉負責在短短的時間內要完成工作,「快!快!快搬啊!」志工們像是球員般被他呼來喝去,一下指往這,一下揮往那。
當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時,有人打趣說:「你怎麼那麼兇啊!總教練的模樣又跑出來啦!」鄭昆吉這才意識到,便向大家道歉:「很抱歉啦,老毛病又犯了,對大家大小聲真的很不好意思啦!」
「不會啦!你不這樣,做不起來啦!」大家的善解是成就鄭昆吉辦事效率與自省的最好方法。
一次居家關懷,探訪一位癱瘓在床的老先生,不管大家向老先生說什麼,他都意興闌珊,但一提到鄭昆吉是職業棒球總教練,老先生的眼睛竟為之一亮。
行動不便的老先生用腳比畫了起來:「我是二壘手!」「我是捕手。」一旁的志工看不懂兩人在比畫些什麼,原來他們正在用棒球的術語與暗號作溝通,長期臥病的老先生一時之間開朗了起來……
鄭昆吉在當教練時,常要求球員--今天打兩支安打還不夠,明天要打支全壘打才行!這股精神被他拿來用在做慈濟,真是愈做愈歡喜--今天做一件好事不夠,晚上要再做兩件才覺得夠。
「你做慈濟比你做總教練還沒有空咧!」現在朋友看到他都這樣說。
從「翹腳等咖啡」到「彎腰服務人」
「慈濟改變我的習氣、啟發我的悲心,讓我口說好話、手做好事、腳行好路。我不再是過去罵人的野球教練鄭昆吉,而是慈濟人鄭昆吉。」
過去開口就是三字經,現在滿口都是感恩;過去在外面工作打拚,家裏都交給妻子,現在回到家不會再翹腳看電視,而是學會放下「身段」做個新好男人。
過去的鄭昆吉對自己很自負,源於在棒球世界的訓練下,除了德行球品外,一切看實力的現實價值觀,讓他有了踏實嚴峻的個性,從來也沒想到人生的後半段,會來做志工……
鄭昆吉感恩著自己的「質變」:「以前做總教練,都是被人服務,翹起了腳來,咖啡就到了;現在做慈濟都是在服務別人,但我覺得彎下腰服務人比坐著翹腳被人服侍還更高興呢!」
「過去穿上球衣,贏了比賽就有掌聲,但如果打輸了呢?」從總教練的位子轉到貴賓席,後又再落到一般觀眾席。如今的鄭昆吉得失不再緊繫於心,他穿上慈濟的衣服,默默地做環保、做志工,雖然沒有鎂光燈的聚焦,但他發現自己做得更加起勁、更加歡欣。
「我不是總教練,我是慈濟人喔!」與三五好友一起在觀眾席裏看棒球,鄭昆吉輕鬆的言談中也不忘自我「推銷」一下。
三十年前,一支飛越高雄球場的全壘打,擊沈了來訪的日本隊,也開啟了鄭昆吉璀璨的棒球生涯;在歷經了社會榮耀之後,鄭昆吉走進了慈濟,這次他期許自己在心靈深處,同樣擊出一支漂亮的生命全壘打。
挑戰病魔
◎撰文/葉文鶯
「謝絕訪客,勿超過十分鐘」,大林慈濟醫院一間病房門上,張貼著鄭昆吉的兒子所寫的「告示」。
不過,大林慈院人文室主任潘燕欽和我還是敲門進去了。鄭昆吉躺在病床上向我們合十問好。在熟識的潘燕欽面前,鄭昆吉老實說出他目前不喜歡太多訪客,因為他化療之後有點恍惚,記不得人家,恐怕失禮。
今年六月間,鄭昆吉常常感到頭痛無法入睡,檢查後發現罹患肺癌,並轉移至腦部;在大林慈院手術後,接受化療與放射線治療。鄭昆吉的妻子說,鄭昆吉能夠接受病情,並且下決心跟它拚了,也準備開始練習走路。
鄭昆吉本來八十三公斤,到大林住院時是六十八公斤,現在只剩六十六公斤。在病房,唯一的消遣就是看大愛電視台。鄭太太說,鄭昆吉最喜歡看上人開示,有時晚上若還沒有看到上人開示,他是不休息的;如果鄭太太想要休息,鄭昆吉會說:「上人還沒有就寢,我們怎麼可以先睡呢?」
鄭昆吉說,從六月生病到現在十一月了,他的目標是十二月要好起來,然後帶領台南一群師兄組成醫院志工,每梯十個人,每個人都做一週志工;如果只能做三天志工,那麼一梯就要有二十個人……
鄭昆吉就是這樣一個事事要求達到自己目標的人。
「師兄,你對自己的細胞會不會太嚴格了點?你能不能跟他們對話,對他們慈悲一點?」我說。鄭昆吉笑笑,他說他要奮鬥。
原本我擔心,鄭昆吉這麼風光的人物無法接受這個挫折,但沒想到他很樂觀,在做了最壞打算後,接下來就是義無反顧,放手一博。他說,住進加護病房等待找出病因時,他已經寫好遺書,而且也跟孩子們交代過了不能傷心和流淚。
「我是運動員,有一股強烈的好勝心,以前九點開賽,我們球隊七點就準備好了;九點一上場,馬上就要對方措手不及。」過去比賽爭勝的目的是要獲得觀眾的喝采,但這次向病魔挑戰,他是心心念念要再走出去做慈濟。他說他與靜思精舍常住師父還有約,明年周年慶要回去當「機動組」。
「很好,你今天最清醒,繼續保持,明天你要起來練習走路。」鄭太太說。
「對,明天我會更好,明天我就是鄭英雄了!」
▲喜樂證言
戲畫人生--從陳露莎到李靜誼
◎袁言言
前方林間有兩條小徑
我選擇去走人煙稀少的那條
人生因此有了不一樣的風景
--羅伯.福斯特 美國詩人
陳露莎,曾經是光鮮亮麗、眾人矚目的節目主持人、演員,卻在愈來愈被看好、光芒愈來愈閃亮之際,毅然決然淡出螢光幕,褪盡鉛華,選擇了婚姻;又因緣際會,投入了慈濟。
如此這般的人生轉折,是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
演藝生涯,信守老二哲學
「我是軍人子弟,父親是憲兵。我們一家六口--四個孩子加上爸媽,就像一般的軍人家庭一樣,每月領柴米油鹽的配給,全家人擠在沒有廚廁,只有兩個房間的眷村內。
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生為長女的我,一心只想賺錢改善生活品質,雖然爸爸家教極嚴,總說當了褲子也要供我念大學。可我根本無心向學,高中還沒畢業,就報考當歌星去了。」
陳露莎開始細說從頭。四十一年次的她,白皙、清秀,眉眼間依然有著早年的丰采,看起來好年輕。
「之後,當主持人、進入中視再轉華視,開始我的演藝生涯。
當歌星時,我穿著高跟鞋、拎著化妝箱,一家一家的歌廳趕場直到深夜;演電視劇,則是國台語通吃,一檔接一檔。那時華視採取基本演員制,不論主配角待遇都一樣;我非常欣賞『老二
哲學』,所以從不去搶主角,也就不怕沒戲演。爸爸就曾說,打開華視頻道,除了布袋戲和播報新聞,幾乎每齣戲都有我。」
好一個「老二哲學」。然則,從「欣賞」到「身體力行」,可是需要一些智慧的。
「我賺錢的目的就是要拉拔弟妹、讓父母有個舒適的家,所以我很努力地節省。記得那時候演戲一集是七百三十元,我交給爸爸七百元,自己留三十元。我身上永遠只放一百元和一張大有巴士的公車票;除非拍戲太晚,才會動用那一百元坐計程車,否則到那裏我都搭巴士。其他開銷我也能省則省,買衣服從不買名牌,找價廉物美而且一定買上下分開兩件式的,可以相互搭配,或加個小背心或穿件外套,又變出另一種花樣。
就這樣攢啊攢的,過不多久,那一百元又可以存到一千元,我再交給爸爸。每隔一陣子,爸爸就會作財務報告--現在存了多少錢了、我們又存了多少了……現在我們可以去訂一棟房子了。
果然有一天,爸爸帶我到工地去,找到位置,他邁開步子走了好幾步,站定、手朝上指了指說:這裏的四樓,就是我們的家,有三十多坪大哦。
搬進去的那晚,全家人在各自的房間入睡了,只有我,獨坐客廳、開著一盞小燈,那感覺,到現在我還記得。」
那感覺,應該是歡喜和滿足吧。
有趣的是,在時間上,她卻不是記得很清楚。
「大概是二十歲左右,我出道四、五年的時候吧。我還記得二十四歲結婚,跟著先生移民美國,就不再演戲了。」
脫離明星光環,遠嫁他鄉
捺會按呢?怎麼捨得?在六0年代,電視正是最時髦的行業,而她的演藝事業正要起飛的時候?
「一念之間、一個機緣吧。」陳露莎說得一派輕鬆。「其實我進入這個圈子是拿它當謀生工具,所以我規規矩矩演戲、孜孜矻矻攢錢,演藝圈那些抽菸喝酒打牌的習氣,我一樣也沒沾上。
記得有次錄影當中,機器故障要修上八小時,同劇的演員硬拖著我去打牌。講好打『小』牌我才去的,上了牌桌卻翻臉不認賬--打五十、一百元,我是一面哭一面打,放了炮就更哭,哭到他們受不了,讓我自摸贏錢,笑我扮豬吃老虎。
和我先生交往論及婚嫁後,我又替爸媽存了一筆生活費,這才安心地跟著先生到美國,反倒是爸媽哭了一場。
記憶中,爸爸為我哭了兩次,一次是當我決定就業不再就學;這次,一方面是覺得我放棄愈來愈順的演藝事業太可惜,另方面是捨不得我遠嫁他鄉。他甚至偷偷塞給我五千美金,告訴我:如果人家不要妳了,婚姻出問題了,就買張機票回來吧。哈!我爸就是這麼可愛。」陳露莎一面說一面笑,柔柔笑語中有著深深父女情。
「我媽是典型的家庭主婦,不善於表達溝通,爸爸跟我很親,但小時候,
他管得可嚴哩。我是挨打最多的,弟妹挨打時,我都護著他們,結果鞭子都落在我身上。可當我開始趕場唱歌、錄影演戲打拚時,爸爸心疼我,每天不管多晚,一定等到我回家,幫我放好洗澡水,他才安心上床睡覺。
一直覺得,我是個很有福報的人,一路走來,上天總是把最好的給了我。如今,弟弟在台灣,兩個妹妹和我三家人,加上爸媽都住在洛杉磯;尤其高興的是,我之前替兩老申請附近一家交通便捷、環境設備都極好的老人公寓,過程出乎意外的順利,加上離兩個女兒家只要三、五分鐘的車程,原本不想在美國定居
的爸媽,現在開心得不得了,全家也跟著歡喜,我們姊妹感情又好,特別是大妹,那可是有段故事的。」
非常福報,非常感恩
受過演員訓練的陳露莎,說起故事來抑揚頓挫,很是引人。
「記得那是搬進新家的一個夜晚,從事模特兒工作的大妹回來說要打牌。一方面爸爸不在家,再者,時間太晚,怕吵到左鄰右舍,我沒答應;妹妹很生氣地要到別的地方去打,我不准,從四樓擋到三樓,三樓擋到二樓……一路攔到大門口;妹妹和幾個朋友坐上一輛計程車,我衝上前死命抓著窗沿不放,說什麼也不讓他們離去;妹妹卻張口要司機開車,當速度愈來愈快,我從開始的跟著車子跑,變成兩條腿貼著地,被車子拖著跑;那光景,看得馬路兩旁乘涼的街坊鄰居失聲尖叫……太危險了,我反而不敢放手了。
『拖』了好一段路,總算大妹良心發現,要司機停車,衝下來抱著我說:姊姊回家吧,我不去打牌了。
爸爸回來,看到我血淋淋的一雙腿,趕忙帶著我到醫院上藥包紮,我則請求爸不要責罰大妹。有好一段日子,我就這樣負傷趕場作秀錄影。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大妹變了,變得跟我尤其親密,這也是因禍得福吧。
至於我自己的家庭,先生好得沒話說,不論在精神上、經濟上都全力支持我;兩個兒子一個在香港工作、一個在念大學,都很懂事貼心,非常非常優秀。」
在哈哈笑聲中,陳露莎忙著補充:「我的『優秀』標準很低啦,他們有一分的好,我就很感恩,有八、九分,我就樂歪了。」
說老道小,陳露莎快樂得眉笑眼笑燦爛如花。
「我真的非常非常有福報。」始終笑容滿面的陳露莎一直用「非常」語句來強調她的「非常」感覺。
走過驚濤駭浪,體悟雲淡風輕
「人生路上,總有貴人相助,尤其感恩慈濟,拓展我的視野、豐富我的生命。
當年我們踏上人生地不熟的異國土地,小夫妻倆兢兢業業努力打拚。我們開過漢堡店、魚店、牛排館、中西餐廳;工作之餘,我既不
- May 22 Fri 2009 22:51
2002年11月 432期-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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