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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眼觀心

在家與出家

◎慈玫

在慈濟,出家師父做入世的服務工作,在家居士學習以出世的精神,跟著師父們棄小我、利益群倫;有時候,我們不免得意忘形,以為在家可做出家事,也都是修行人,出不出家都一樣。

其實,出家與在家大不相同,這在看一個出家前後的變化,還有我們自身的百感交集,最為深刻明顯。

告別紅塵白浪

最近,護專有兩位老師在精舍剃度出家。這件生命大事當事人淡然處之,大多數的同事在她們圓頂前幾天才知曉,都嚇了一跳,臨時決定在前一天為她們辦一個茶會。

這茶會不是為了惜別,因為她們仍將繼續教職;也不是為了慶祝,雖然有人以「嫁女兒」來比喻送她們出家,但是氣氛有些沈默與感傷。

兩位老師都是樸實不善言辭的人,應邀發表感言時,只說感恩大家,客氣地要大家以後多關照鞭策;有一位在致謝時不覺哽咽。

修行路上決定提早辭親割愛,必定需要很大的智慧與勇氣,是否千絲萬縷的情愛都已斬斷,或者折疊收藏,旁人無從知道。

我們只是有些茫然,模糊地意識到明天她們換上僧衣以後,將與我們大大不一樣了,我們將不能再直呼其名,而有了禮敬的距離;我們不能再與她們分享許多生活瑣碎體驗,因為,出家就是以最決絕的姿態,和好奇於人世繁華的人「分道揚鑣」。

跨過生命門檻

這是世間身分關係與情分的別離,空氣中飄游著一些莫名的愁緒,大家輪流和兩位老師拍照,有人擁抱,有人紅了眼眶。

時光分秒流逝,我們彷彿陪著她們等待,等待跨過生命的門檻,我們在這邊靜靜地觀看。等待不必說什麼,可以是巨大的沈默,大到容得下許多的捨不得--捨不得她此去千山獨行,捨不得親密的友情或不能相續,或許也是捨不得自己仍在紅塵白浪中翻滾,人生的際遇何其不同!

有位同事羨慕出家人,反觀自己在工作與家庭間兩頭奔忙,其間的牽絆如天羅地網,不禁潸然淚下。

各安其位,立處皆真

不論是不捨或嚮往,都是世俗的執著吧!不同的生命有不同的位置與機緣,各安其分,立處皆真。

兩位老師出家之後,氣宇軒昂,相貌有如新生兒般的清新,過往的歲月滄桑並未留下痕跡.我真正體會有位朋友曾告訴我,她與昔日好友重逢時,對方已剃度出家,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然,那場茶會的心情波盪,只會留在在家人的記憶中,這就是在家與出家的區別。



▲普陀使者

在愛的圍繞下,度過生命最後

◎林靜琪(慈濟醫院護理研究所研究生)、邱豔芬(慈濟醫院護理研究所所長)

之一/讓她多說想說的話

她走了,她昏迷中的呻吟聲與疼痛的表情,烙在我心。
有病之人其相如佛示現。
她,讓我領悟了癌末病人,由於身體的不適--
或是虛弱無力,或疾病惡化,使得活動受限,造成社交隔閡、人際關係改變。
親人、朋友,甚至是醫護人員面對病人時,往往不知道該對病人說什麼?該為他做什麼?
而就在這種沉默中,漸漸會讓病人認為家人不再那麼關心他,而更加焦慮、更加無助。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理反應與情緒變化,需要醫療團隊人員盡力為他解除病痛,更需要有人願意聆聽他們傾吐。
不要忽略每一個訊息所傳達的意義--或許,那就他的求援訊號。

「小姐啊!醫師有沒有來?屁股上的大洞,痛死人了!唉!真慘,連吃飯都要坐在屎桶上!自己起不來,小便也要人家扶!這種日子怎麼過?」

她是大腸癌末期病人,她在尋求心理支持,她在反映內心的孤寂與充滿挫折情緒,她在為生命意義找尋新的解釋;但,忙碌的醫護人員忽咯了。

一碗麵吃完了,她沒有吐

每天,醫師查房時,她總是略帶啜泣地說:「醫師啊!我吃不下,吃了就吐,怎麼辦?」做了所有檢查,

給了各種止吐劑,她每天對醫師說的話依然相同。

我決定陪她吃晚餐。唯有如此,才能確切了解她進食的狀況及嘔吐情形。

她坐在活動式馬桶上,邊與我聊,邊吃晚餐,談她的患病過程,聊她的兒女,說她擔心掛念的家……。結果一碗麵吃完了,她沒有吐。

滿腹苦水無處吐,心事誰人知

在病房裡,她總是拉起簾子。簾子裡,一張床,一個人;或臥床,或坐在活動式馬桶上--癌細胞將她的臀部啃蝕出個大洞,躺久了,傷口就會疼痛難忍;而她的左腿因腫瘤質塊壓迫,阻礙了淋巴循環,腫脹不能行走,所以除了躺,她唯一活動的空間,就只能坐在馬桶上。

「我不像妳們每天都很快樂,滿腹苦水,沒處吐,心事誰人知!」她整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只有在談到大兒子時,嘴角微露出笑容。每每談起她最擔心的家,她先生就會搖著頭說:「丟臉的事,不要再說。」

住院兩個多月,她鮮少與病房內的病友或先生交談,也從不見其他親人來探視。我目睹她的孤單寂寞,她常說:「其實,我如果比較舒服的時候,很喜歡和人說話的。」而她每次與我的談話內容,仍離不開她擔心的家。

死神的魔掌一天天逼近,心理潛存著再也無法照顧兒女的罪惡感、生理上的疼痛、不振的食慾、腫脹的腳痛……種種苦楚折磨著她。除了偶有志工或醫護人員來時,她會吐露一些心語外,竟日不語靜靜躺著,不談自己想談的事,不說自己想說的話。

昏迷中仍喃喃說著:屁股痛

念佛機放在案頭,我熱心地說:「幫妳插上電源好嗎?」書上教我瀕死病人有宗教心靈慰藉的需要,因此,建議我們在病人垂危時,輕聲親切地在他耳旁說:「放下一切,好好念佛,往生西方淨土。」

然而,她搖搖頭回答我:「那是快死的人聽的,越聽心越煩,不要放。」我傻愣在一旁,頓然間不知該說什麼?

是啊!我從來沒有想過:病人在此之前幾乎沒有學佛,對念佛沒有感受,對極樂世界也沒有期盼,存在她刻板的印象裡「那是快死的人聽的」

;她對娑婆世界仍心存眷戀,她還不想死啊!難怪病人常會說:「累了,念不下去!」那種放不下的心境,讓人又憐又惜!疾病繼續惡化,漸漸她的意識不清。而讓我不忍的是,已神智不清、胡言亂語的她,喃喃自語中,仍說著:「屁股痛。」

多用心『讀』出他們的需要

她永遠不再痛了。

在我腦子盤旋的是:如何讓癌末病人在彌留之際,說的不是「痛」,而是「感恩、滿足」?

讓他們多說想說的話吧!鍥而不捨的「多用心」--多用心去讀他們話語背後的訊息,或手勢、表情所要表達的意念。

【護理手札】

醫藥進步,止痛不再是癌末病人照護的難題,而病人的痛,也許是心頭的痛大過身體的痛;也許是恐懼死亡的另一種表徵。

要解讀他們痛的涵義、解決痛的問題,唯有醫護人員運用敏銳的觀察力及專業的知識,用心去評估,才能對症下藥,設法減輕病人的痛楚。

對於沒有宗教信仰的病人,我們要一步一步循循善誘,用愛陪他一段,或協助他的家人一起他度過生命的最後。

對於能接受宗教的人,透過愛心的付出、溫暖的人情或靜心祥和的梵音……相信只要用心,終能協助陷於無助的癌末病人,了悟生命有限、慧命無窮,而放下對塵俗的眷戀,把握當下時機,信願念佛。

死亡雖是生命中最不可解的事,然而,瀕死病人的種種示現,不就是我們最好的老師嗎?

之二/「謝謝大家」

腦海中常浮現初見她時,她憤怒、抱怨的神情與話語。
她那不舒服與痛苦的表達,毋寧是一個求援的訊號。
其實,一瓶生理食鹽水對痛苦症狀的解除,效果並不大,
甚至醫護人員會認為打一針,只是徒增一個可能導致感染的機會而已。
然而,如她所說:「打點滴好多了!」因為對病人而言,
可能醫護人員為她打上靜脈點滴注射的動作,代表著她仍被關心著,是她的「安心劑」。

十月二十五日,一個陰雨的日子,與二六東病房照顧過她的護士一起驅車到她家,探望她媽媽。

這位媽媽紅著眼眶對我們說:「唉!沒有依她的願!為了要讓她留一口氣回到家,還是插了氣管插管。我看她流著淚,不能講話,一直想用舌頭把管子頂出來,讓我很心疼!還好往生後她的臉略帶微笑,很好看。」

「打點滴好多了!」

她是一位鼻咽癌患者,每月按時回醫院打化學治療藥物。與癌症奮戰半年,還是敵不過癌細胞的蠶食,結束了正值荳蔻年華的璀璨生命。

知道她,是某一天下午隨醫師查房。

雙眉緊蹙、端坐在床上等著醫師來的她,一見我們走進病房,就喘著氣、紅著眼說:『「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這一次就是因為感覺到情況不好,我才提早來住院,可是從昨天入院後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為我打針,也沒有給我藥吃。」「我從來沒有像這樣痛到哭!昨天晚上實在咳到痛,而且咳出的都是鮮血。讓我這樣痛苦,我不知道該怨誰?』隨後她話鋒一轉,說了一句:「現在打點滴好多了!」

我仔細看一下讓她解除痛苦、埋怨和憂愁的,是掛在點滴架上的一瓶完全未加任何藥物的生理食鹽水。

死是睡著了,不再痛苦

她不尋常的話在我耳際縈繞,巡查完所有病房,我急切地回到她的病床。

她闔眼躺著,我不敢驚動她,站在床旁,看著正承受病痛的她,心裡默默地說:「我是護士啊!告訴我妳有什麼需要?如果我能,讓我幫妳。」

她咳嗽幾聲,睜開眼來。我遞上一張摺好的衛生紙,她咳了一口血痰在衛生紙上,「是鮮血,越來越不舒服了。」她幽幽地說。

倒了一杯開水讓她漱漱口。擦好了嘴,她說:「我不怕死,我們教會不說死,而是說『睡著了』,到時候天使會來帶我到天國去,那裡要什麼有什麼,沒有病痛--人間太苦了!」嘆了一口長氣,她瞪著圓圓的雙眼看著我。

「媽媽,對不起」

我以誠懇的眼神迎向她。映入我眼簾的,是一位有著一頭因化學治療,頭髮掉落得稀疏可數的癌末女孩,她咳得胸痛淚流,她虛弱得站不起來,而她是一位虔誠的教徒,此時此刻,她的宗教信仰支持著她。

她很喘,戴著氧氣鼻導管,費力地對我說:「我以前很壞,和媽媽吵架,不知道她罵我其實是為我好。」隨後,她轉頭看著坐在床旁泣淚的媽媽。

她和母親四眼交會凝視的剎那,病房裡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氧氣在鼻導管內串流的聲音,我可以感受到她激動不安的情緒。我拉起兩人的手,讓她們相握,她哽咽地說:「媽媽,對不起!」這句話劃破了沉靜,也緩和了病房中緊繃的情緒。

在愛的圍繞下,度過生命最後

她在家人及朋友的陪伴下,度過生命倒數計時的分分秒秒--讀經、與家人談聊;將收藏的心愛物品,分送給家人或朋友,她對每一個收下禮物的人說:「謝謝」。

咳血情況隨病情而加重,虛弱的身體隨死亡時刻的到來更加不堪。為了疏通氣道,讓她好呼吸,我們在她口內插上了氣管內管。

她不再有抱怨,一直到往生。

【護理手札】

瀕死病人對醫護人員、親人的抱怨與不滿、不尋常的動作、耐人尋味的言語,或各種情緒表現,可能表達的是心中燃起一股讓她無法承受的壓迫感,或是浮上心頭的恩怨與愧疚。

那捨不得與放不下摯愛親人的感情,及未了、未交代的心願,讓他內心不安,讓他情緒起伏不定。他想告訴身邊的人,他有什麼樣的需求和期望--想和自己所愛人的人言歸於好,或交代遺願、遺物等。

此時,身邊的人幫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將積埋的情緒發洩出來,與他作真誠深度的溝通、分享他的感受、情緒及思想,不要企圖將之切斷或阻止。

作為二十四小時照顧他們的護士,除了打針給藥,滿足他緩解身體病痛的需求外,還要用心傾聽他的話,了解其中隱含的意義,幫忙他放下牽掛,促使他達成心願,作一個協助他超越寂寞、淒苦、瀕死階段的「普陀使者」。



▲杏林春暖

問情

◎黃明月口述/小文撰文

原本視愛情為第一的她,遭此厄運後,對先生的負心非常不諒解--
她萬萬沒想到曾經「山盟海誓,生死相許」的愛情,
卻經不起一場病的考驗,她有著滿心的怨恨……。

「嗨!秀紋姊姊(化名)妳在忙什麼?」

「我在幫隔床的奶奶洗衣服!」她用尖細、高昂的音調回答我們的招呼。

雖然她的手已變形、工作不很方便,但仍熱心地幫助鄰床的老奶奶洗衣服。

她是一位美麗純真、身材標致的山地姑娘,婚後因病傷及腦部和肢體的神經,從此連說話的音調也無法控制。

她每天都從鳳林坐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到慈濟醫院做復健。她的毅力確實讓人佩服,復健師如果請她做十下,她一定會自動加倍,而且每次都說:「我一定要好起來!」

可是,她的復健效果已經到達極限,復健師建議她試試中醫針灸治療。後來中醫師告訴她:再醫治也只能維持現狀,很難再進展了。她聽了心裡很沮喪……。

愛情最偉大?

她有段很坎坷的人生旅程。

她在國中時認識了一位男友,高中畢業後,情竇初開的她覺得愛情最偉大,所以不顧父母反對,和男友私奔。一段時日後,她挺著大肚子回家……。父母只好讓他們結婚了。

婚後數年,她因穿耳洞造成細菌感染,沒有好好治療,細菌轉移到腦部,一直發高燒,結果竟然變成腦膜炎,導至全身癱瘓。生病期間,先生忙裡忙外,除了拚命賺錢,還得照顧她和兩個小女兒的生活起居。

兩年多後,她的先生可能是疲憊已極吧!竟然在一個淒寒的夜晚,狠心地把她們母女三人裝在箱子裡,偷偷送回娘家門口遺棄;沒多久後又另尋姻緣去了。

那天半夜十一、二點,秀紋的母親忽然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出去一探究竟,打開箱子,赫然看到女兒和孫女三人躺在箱子裡發抖哀泣……

當媽媽的好心疼,想不到女兒和外孫女竟然如此受苦受難。媽媽心如菩薩心,不管女兒以前再怎麼不聽話,父母親還是包容她、愛護她,並且幫忙照顧兩個可愛的小外孫女。

我要好給他看!

女兒慢慢長大了,秀紋姊姊的身體也從完全癱瘓,復健到可以走路;雖然右半身還不是很正常,手也萎縮了,但她不因此而自卑,努力地做手部復健。

她常常激動地說:「我一定要好起來,給他看!」「他」,指的是她的先生。

原本視愛情為第一的她,遭此厄運後,對先生的負心非常不諒解--她萬萬沒想到曾經「山盟海誓,生死相許」的愛情,卻經不起一場病的考驗,因此她有著滿心的怨恨……。

多次居家探訪之後,我告訴她上人的「普天三無」,當她聽到「普天下沒有我不原諒的人」時,激動地說「不可能!」

我鼓勵她:「我們上人都是以愛、相信和原諒來對待每一個人,你要不要也試試看?」她沈思了一下說:「我還是不原諒他!」那高低抑揚的音調,正如她激動的心情!

後來我們一起唱「愛的真諦」,當唱到「凡事忍耐,凡事要忍耐」時,她唱得特別大聲,可見她內心的積鬱有多深!我勸她:「除了忍耐之外,我們要學著忘掉過去的不如意,不要再拿以前的遺憾或是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

經過多次的探訪和勸解,對於先生的恨,她終於較能釋懷了。

天下父母心

父母因為女兒的不幸,更加用心地呵護她。秀紋姊姊每天早上四點多就起床練習走路,她有自信一定會恢復得更好。

上星期我們再去看她時,看到她的手腕有刀痕,我關心地問:「這是什麼?」她有點不好意思,媽媽在一旁幫她說:「這傻孩子,拿刀割自己。」

「妳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傷心地哭說:「我不但不能幫助父母,又連累了家人!從前不聽父母的話,讓爸爸、媽媽受苦,現在每天看到爸媽很辛苦的工作回來,我就很自責--這些工作應該是年輕人做的,應該要讓父母安享晚年才對....。又想到孩子還小,父母已老,將來女兒長大後若不照顧外公外婆,怎麼辦?」她愈想愈難過,於是就拿刀自殺。還好被媽媽發現得早。

我告訴她:「不要這麼傻,為了過去的錯誤不斷地傷害自己,多划不來……。」

剛好那一次有一位護專的學生同行,她是在破碎家庭中長大的孩子,媽媽因故很早就離家出走,但她在「慈濟媽媽」的愛護下,內心的傷痕已慢慢康復,當她看到這一家時,心裡有很大的震撼,她說要和秀紋媽媽和她的女兒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也想再用些技巧來輔導,讓她們盡早走出生命的黑暗期。

妳們來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在持續的關懷下,秀紋已不再埋怨負心的先生了,只希望能趕快康復,賺錢照顧家庭和孝順父母。

她每次打電話來都會問說:「妳們什麼時候再來?妳們來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可見心靈的鼓舞是她最需要的資糧。雖然她的身體狀況也許不能再有進展,但我們還是要再接再厲地給她精神的支持。

秀紋的大女兒要升國中了,她本來是個很天真的孩子,但是慢慢了解自己的身世後,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隱隱透著一股哀淒的神情。我們也鼓勵她、告訴她一些護專的趣事,她很好奇地問:「有這麼好?讀書這麼好嗎?」同行護專孩子就告訴她更多在學校念書的情形。

因為年齡比較相近,她和護專孩子的溝通互動很好,以後,我想再引導醫學院的孩子多來關心她們,讓這對姊妹有更寬廣的眼界。

祝福她們一家人都有快樂健康的未來!



▲悲無量心

悲無量心

【病房見聞札記】

別人的故事往往超乎自己的經驗--這可能是「故事」迷人之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儘管不了解自己或不想被人了解的人,
一旦遇到投緣的人,說上一小段,也不無可能。
在慈濟醫院裡,每天都上演著不同的故事,自本期開始,
開闢「悲無量心--病房見聞」專欄,記錄的是慈濟醫院中,志工、醫護人員、家屬、
甚至是病患與病患之間互動的真實故事。
既是「真實」故事,就不存在小說中所謂「作者的想像」,
但是透過故事主角不同生命經驗的分享,讀者仍有不可想像的驚奇。
心鏡不明淨的人,往往在別人的鏡子中照見自己;
不了解自己的人,往往透過自己愛憎的對象,才認識自己。
別人的「故事」也正提供了一個自我觀照的機會。
故事,現在開始了--

一聽就明白

◎撰文/葉文鶯

車子、房屋的汰舊換新,小至換零件、局部裝潢,大至新添增購,只要有意願且經濟能力許可,多半能夠令人滿意;而人的「身體」,自幼而長至老,時時刻刻都在運作以維持生命,當然也有汰舊換新的情形,小至病痛的針藥對治、年老視茫齒搖,大至身形消磨殆盡,告別人世。

然而,有多少人對這樣的過程能夠自主呢?

只要有形的物質,就免不了「成、住、壞、空」,不管是認為「年輕就是本錢」,縱情揮霍精力;或懂得鍛鍊保養、增強補弱的人,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至於患了心病、思想偏差的人,由於不懂得珍惜自己,往往更加速了身形的毀壞,甚至採取自殺的方式,提早結束生命功能。

在病房裡,無法視疾病、創傷和衰老為「自然」的病人,其怨氣更熾、嘆息也就更長了;因久病、重病或心病而自認現時今生無以解脫的人,更容易產生「輕生」的念頭,即使是具有智慧、生命力堅韌的老人,也可

能因此一時糊塗。

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奶奶,聽說她的兒孫加起來有近百個,最近因病住進慈濟醫院。與她同病房的一位歐巴桑告訴志工師姊,這位老奶奶經常說要自殺,志工師姊便去關懷了解。

老奶奶的心事

老奶奶正在打點滴,背對門側躺著的身子相當纖細瘦小;看顧她的女兒坐在她背後一張躺椅上,頭髮灰白。明月師姊和這位女兒打過招呼,逕自走到老奶奶面前,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也許是明月師姊遮去了光影,這個變化驚動了假寐中的老人,她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充滿笑意的女人。

「奶奶,您怎麼了?好像有心事?是不是不高興啊?」

「那有什麼心事。」

「一定有,我一看就知道。」明月師姊說:「是不是認為自己年老了不中用?」 

老人沈默了半晌終於點頭。

「怎麼會不中用?雖然人家常說『查某人是油麻菜籽命』,菜籽撒到那裡就長在那裡,可是女人也是最偉大的。您沒聽說?世界上的人那麼多,所以菩薩特別派了很多『媽媽』來幫忙照顧,所以媽媽就是菩薩的化身。您想想,如果沒有女人,小孩怎麼辦?男人又怎能專心於事業?」

「嗯!」育有十二名子女的老奶奶同意自己為家庭的付出是偉大的。

「所以說,奶奶,事實上您很了不起、很有用處啊!」明月師姊順勢又描述奶奶年輕時「多產」、為家事忙碌的景象--清晨,灶裡煮沸一鍋開水,手邊忙著剝豬菜,肩上揹的孩子也要搖哄,床上的這個哭了抱一抱、那個叫了拍一拍,不時又要抬起腳推一推搖籃。大的起來了就叫他把小的看顧好,整天就被廚房和小孩弄得團團轉……

這一段貼切寫實的描述,不僅喚起老奶奶的記憶,也喚起她的笑聲,直道:「嘿!真的,真的。」

感謝身軀工作近百年

明月師姊再把話題一轉:「我就知道您這麼辛苦,好不容易才把十二個子女撫養長大,如今士農工商,一個個都有好工作、好歸宿,您真是有福啊!生病了,子女和孫子也時常來看您,非常孝順喔!」說到這裡,明月師姊覺察到老人歛起笑容,臉上變得暗淡無光。「雖然子孫眾多,是不是還經常感覺很孤單?」

明月師姊果然料中她的心事。原來,老奶奶的身子向來硬朗,經常獨自搭車到花蓮一帶找親友、看風景,偶爾想去西部玩,一定有兒孫輩開車全程接送。這會兒病了,不但無法逍遙,又擔心自己不知得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奶奶,您有沒有想過您這個身體已經供您用了九十多年,您應該感謝它啊!沒有它,您這輩子怎能做這麼多事?我曾經為一個才三歲就往生的孩子換『壽』衣,您看,生命才開始沒多久就消失了,您比那個小孩多活了九十年,那個小孩一定很羨慕您。」「您的身體好像一部高級進口車,性能良好又鈑金堅固,開了這麼多年都很舒適,現在只不過輪胎稍微歪斜、車窗搖不上來,您就抱怨這車子不好啦?別忘了它可是一路陪您走過九十幾年耶!」

「喔--這倒是真的。」老人的臉上又回復了光采。

「我看您手上戴了念珠,可以常念佛啊!」

「哎!人不舒服,怎麼念佛啊!」

「不管身體怎樣,隨時都可以念佛,特別是身體不舒服時,更需要佛菩薩幫忙啊!您就邊撥念珠,邊對菩薩說--觀世音菩薩,感恩您賜給我

十二個子女,個個孝順事業又成功!觀世音菩薩,感謝您庇佑我身體這麼健康,這輩子才成就了這麼多事!觀世音萻薩……相反的,如果身體有病又不念佛,心就會愈煩亂,只想到向老天爺訴苦--天啊!我好苦喔!身體不作主、不中用了……如此自然就愈感覺『人生真苦』啊!所以您千萬不要這樣想。」

經明月師姊這麼一提醒,老奶奶彷彿又多了一分氣力--原來,她的身邊有那麼多人關心她,眼前這位小姐更是完全了解她的心思;心念一轉,整個人就輕鬆多了。

明月師姊放心地站起來,與老人的女兒交換了眼神,便步出病房。

臉上重現陽光

才約莫十五分鐘,就驅散了病人心中「自殺」的鬼魅;才一段對話,就讓這位堅毅的老人重新看待自己。這一切足見「心」的作用有多大,難怪證嚴上人經常叮嚀大家:要照顧好自己的心啊!

得不償失

◎撰文/葉文鶯

「樟腦油中毒?」擔任慈院志工的陳惠馨師姊感到納悶,便問這位阿婆:「阿嬤,難道梓腦油也有毒啊?」

「沒有啦!」阿婆猶豫了一會兒,又補充說:「我用吃的,看喝了會不會死掉。唉呀!病了這麼久、吃了十多年的藥,還是好不了,不如死了較舒服,不必拖磨。」

「您這樣做,子女一定很擔心。您每一餐要吃幾顆藥?」師姊問。

「只是幾粒,可是已經吃了十幾年。」阿嬤說。

「阿嬤,我媽媽生病二十多年,每天按照三餐服藥,一次吃二十粒,是不是吃得比您多?可是她活得很勇敢,她的日子過得很快樂,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雖然她是天主教徒,和我信仰的佛教不一樣,但是她知道慈濟功德會是在做善事,所以她不但護持慈濟,甚至還幫我勸募善款呢!」

一日服藥三次、每次二十粒藥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以二十年計算,陳師姊的母親至少吃掉了四十三萬八千顆藥丸。這位阿婆雖然沒有算出這個數字,不過光憑「病齡」和「用藥量」,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小巫見大巫」。

「您說生病吃藥又捨不得讓孩子花錢,可是喝了梓腦油不但『走』不成,反而要住院,不是更花錢嗎?所以千萬別這麼做!」師姊接著說:「我媽媽經常走路去幫我收功德費,把走路當運動,不但能吃又能睡,身體還愈來愈健康呢!您長期沒有外出活動,悶在家裡就會擔心這個、掛慮那個,您不妨多出來走動,心情放輕鬆。」

阿婆表示,其實她也很想像慈濟志工一樣,為別人做點事,「只是不知道做得來、做不來?」

「我鼓勵她:有心就有福。她就答應來當志工。可是,究竟會不會實踐,還不知道。」陳師姊在志工早會提出來向大家報告。

上人慈示:會不會出來當志工就要看她自己,我們已經盡心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身在福中的人也許透過「比較」,才知道「有福,更應當惜福」,但願這位阿婆不會再尋「短見」了。



▲專題報導

用「愛」讓他無「礙」--障礙兒母親的心路

◎林芳怡採訪/楊倩蓉整理

《關懷發展障礙兒童》之一

「我的孩子是障礙兒,我該怎麼辦?」這是許多障礙兒家屬的共同疑惑,
也是慈濟兒童發展復健中心積極展開籌備工作的原因,希望能提供這類孩子完善的療育服務。
為了籌募建設基金,各地師兄姊全省大連線,如火如荼地展開青蛙卡義賣活動--
有人出錢印製表蛙卡、有人出力摺青蛙卡,在各場茶會及校園中推廣;並在國家音樂廳舉行青蛙劇義演。
期待各界善心人士共襄盛舉,早日完成兒復中心的建設。
目前慈濟兒童發展復健中心正積極在北部尋覓建地。
由於北部人口密集,相對地,障礙兒的比率亦較高;
加上交通方便,專業人才薈萃,利於前往求醫的民眾,故決定將兒復中心設於北部,以服務更多的障礙兒家庭。
目前就讀慈濟醫學院護研所二年級的林芳怡同學,期許自己將來能成為小兒科心臟護理專家。
為配合慈濟兒復中心的成立,及探討身為護理人員,應如何協助障礙兒及其家屬成功適應未來的生活,林同學實地探訪了幾個障礙兒家庭……

※※※

這是五位障礙兒母親的心路歷程,從當初的慌張、不知所措、傷心,到接受事實,
勇於承擔教養孩子的責任;一路走來,所賴以支撐的力量,是父母對孩子無私的愛。
不同的環境,不同的奮鬥掙扎。他們的故事,希望藉由你我的關懷,喚起社會大眾對障礙兒成長發展的重視。

之一/我們家的最愛

想像中,障礙兒家庭應該都是暗淡的、不快樂的,但這位母親卻能走出黑暗,進而開創出屬於殘障家庭的快樂;
言談中不時流露出自信與驕傲。她為孩子的付出,改變了孩子的命運,同時,孩子也改變了她。

「我的兒子是個早產兒,比預產期早了兩個月出生,因醫院急救設施不足,腦部曾經缺氧。後來經電腦斷層檢查,發現腦子發育不全。」

「我永遠記得先生在看完兒子的腦部斷層片回來後,一進門就痛哭失聲,因為這個兒子是我們盼了很久的。醫師告訴我們:『這樣的孩子將來會有非常嚴重的殘障,恐怕只能像植物人一般的養護了。』」

「雖然先生很難過,不能接受兒子殘障的事實,但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我該麼幫助他?我想,自己後半輩子可能要用全副心力照顧這個重殘的孩子了。」

「一位醫師告訴我:『不論殘障的程度如何,每個小孩都有他的天賦及潛能,只要盡量教他、愛他、關心他,就可以使殘障孩子的潛能發揮出來。』這番話成為我們日後照顧兒子的最大信心來源。我開始為孩子做復健,並安撫先生,讓他接受事實並且帶領全家人一起做。」

「起初一兩年,因為兒子的視力差、行動不便,到三歲還不會說話,因此只要他醒著,家中的錄音機就不斷播放兒歌及說故事的錄音帶。幫他換衣、餵飯或陪他遊戲時,我們也不停地對他說話,告訴他各種顏色、形狀、方向、聲音、動作、名詞,以及他周圍有那些人、在做什麼事。儘管他多半沒有什麼反應,我仍然不厭其煩地運用書上及課程所學到的知識,盡力去做。」

「當醫生看見我兩歲多的兒子時,驚訝地說:『真是奇蹟!』孩子的表現遠比醫生預測好太多了,這也證實了復健的效用。」

「我和孩子在公園散步時,常常有人在背後說:『這ㄟ囝仔,腳怎麼這樣,頭殼有壞去嘸……。』中國人很奇怪,尤其是老一輩的,好像深怕你沒聽到似的說:『一定是他們家前輩子怎樣……怎樣……,孩子才會這樣。』因為背後這種聲音太多,有時也會懷疑是否真是自己前世造孽的報應?大眾的誤解所帶來的困擾及壓力,使我育兒的辛苦增加數十倍。」

「兒子的發展帶給我們很大的安慰。每回幫他做腳底按摩時,我都邊按邊數,從一數到一百;沒想到在孩子兩歲多時,有一天我剛數一時,他居然接下去說二……就這樣和我一起數到一百……!」

「兒子的成長靠很多人的幫忙,雖然醫生說是奇蹟,但我覺得其實是許多人幫助我們的成果,如醫生、特

教老師、治療師及其他障礙兒家長熱心的提供經驗等等。」

「兒子是我們家的最愛,從公婆、父母到妯娌,大家都很喜歡他。我不太會多想,凡事做做做,把問題拋到腦後,以後也是一樣幫助他、愛他,讓他乾淨、清爽、快樂、受人喜愛,除此之外,我對他沒有其他的奢求。」

「我盼望國內能有協助障礙兒成長、教育的健全環境,讓我兒子的奇蹟也同樣發生在有相同遭遇的孩子上。」

之二/孩子的病引發婚姻危機

這位母親很高興終於有人開始關心他們這一群人了,因此她毫不諱言地說到
這個孩子對整個家的影響,甚至嚴重到差點婚姻破裂;
也因為孩子的病,他們夫妻必須拚命賺錢。言語透露著幾許的無奈。

「我的第二個小孩是七個月的早產兒,出生時很小,我很擔心他的健康狀況。而醫生、護士都沒人告訴我早產、曾缺氧的小孩,可能會有那些問題。在他幾個月大時,我覺察他的發育狀況和哥哥非常不一樣,帶去給醫生檢查時,我問醫生:『他正不正常?』醫生都說:『早產兒原本發展就會比較慢,不要緊張啊!』一直拖到一歲時,醫生仍是這麼說,後來有位家庭醫學科的醫生,告訴我要去看復健科,才證實孩子發展有障礙。」

「當我第一次帶孩子去做復健時,治療師很驚訝的說:『怎麼這麼晚才帶來?』國內的醫療環境實在讓我很生氣!如果醫師能及早告訴我,我也不會接著生另一個孩子,現在不但孩子延誤治療,也因此造成我精神上、經濟上的問題。」

「我們家庭生活受這小孩影響很多;說真的,帶他是很辛苦的,尤其我們的經濟能力並不富裕,我賺的錢,幾乎完完全全花在這個孩子身上。現在他上幼稚園了,我每天下班後要接送他去做復健,晚上除了為他請家教外,還要再幫他做復健。」「說實在話,我覺得最對不起的是孩子的哥哥和妹妹,因為從發現這孩子有問題以後,我就無法花其餘的時間及精神在另外兩個孩子身上。不過,也因此妹妹很獨立,什麼事都自己來,這一點其實也是蠻好的。」

「沉重的生活擔子讓我和我先生幾乎沒有時間相處,對我們夫妻的感情有很大的影響,這一路走來,先生幾乎要和我離婚。」

「儘管如此,我從沒有想過要遺棄或不要這個孩子,我只是想盡辦法要讓他更好,以免我以後老了死了,沒人照顧他,他不知該怎麼辦。所以我的目標是放在訓練他將來能獨立生活。」

之三/期待遇到好醫生

並不是每一個有殘障兒的家庭,都是可憐兮兮;他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出一片天空。
雙胞胎「妹妹」是個中度腦性麻痺兒,雖然走路不方便,但很喜歡說話,長得圓圓胖胖的,非常可愛。
雙胞胎的母親在述說這段經過時,神情很平靜,情緒起伏不大,並且願意將她的心聲傳達出來。

「我在懷胎七個多月時剖腹生下雙胞胎。孩子七、八個月大時,姊姊開始會坐會爬了,妹妹卻都還不會,我們才發覺妹妹怪怪的。但一直以來都沒有醫生正式告訴我她是腦性麻痺,腦部電腦斷層也看不出來。我是看書和聽別人說才懷疑她得腦性麻痺,後來治療師證實了,也因此我們加入腦性麻痺協會,並帶她去做復健。」

「復健科的醫生常常換人,又沒有一套有系統的復健計畫,有時反覆做相同的運動,孩子不但進步不大,反而常常發脾氣,不願做復健。」

「雖然妹妹有肢體障礙,但記憶力很好,語言方面也很有天份,我曾想送她去讀一般幼稚園,但因為她只能扶著東西或靠助行器走,我擔心其他小朋友會推她,所以就作罷了。」

「特殊教育的老師多鑽研於智障兒,所以若單純肢障,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或是該送她到哪裏,才是對小孩最好的。因此我很期望能有結合『幼教』及『醫療復健』的醫院,一方面可以陪孩子,另一方面也可學一些復健的技巧,更知道如何去帶她。」

「有了這個孩子,最大的影響是時間被綁死了,像我有什麼事,都要事先聯絡好我媽媽來家中照顧孩子,因為請褓姆我不放心。而我大概不會再生其他小孩了,原本我先生還想要再生個男孩,現在他再也不提了。」

「有時我帶孩子去公園散步,有人會好,奇的問:『孩子的腳怎麼了?』或者說:『怎麼這麼大了還坐推車?』我就直接告訴他們:『孩子患腦性麻痺。』有時我也會問妹妹:『你會不會怪媽媽把你生成這樣?』兩歲多的她有一次反問我:『媽媽為什麼要這樣問我?』我只能盡量做,讓孩子的遺憾減到最小。」

「我常尋求一些可以幫助她的資源,比如針灸;也曾為妹妹燒過香,但只求心安,並不特別指望什麼,期待遇到好醫生或許較實際些。我很高興有人開始重視我們這群人了。」

之四/復健機構不足

障礙兒的母親大多對醫師有較多的責備,像早產兒應注意其發展狀況,因低出生體重兒發生腦性麻痺的比率較高,
因此,醫師及護理人員都有責任告訴父母預防及注意孩子的發展,以免造成延誤就醫及復健的黃金時段。

「我的孩子出生時是正常的,但在一歲多時因感冒住院,第三天孩子意識始模糊,有昏睡現象,後轉院送到加護病房。這期間動不動就抽筋,一抽筋腦部就缺氧,甚至眼睛看不到。醫生那時就問我:『你考慮清楚要不要救,因為這樣的孩子救起來沒事就好,但出現後遺症的機率也很大,有可能會智障。』我捨不得放棄,請醫生一定要救他。出院後第二個月,癲癇又發作,藥物也不太控制得住,醫生診斷是腦性麻痺。」

「我知道早期療育對孩子很重要,如訓練一個動作,原本只要三天,如果現在不及早做療育,將來也許要花三年才教得會,因此我很勤著帶孩子去做復健。但每次加上計程車費,都要五、六百元,因此有人建議我幫孩子申請殘障手冊,可以享受一些殘障福利,但我不願面對孩子殘障的事實,我總覺得辦了殘障手冊就好像被宣判死刑一樣,為這件事我也曾痛苦掙扎了許久。」

「我一直希望能找到治療師到家中幫孩子做復健,家中的環境孩子熟悉,不像到醫院他會緊張、害怕,我也能和看護多學習一點。醫師與復健師之間似乎沒有什麼溝通管道,也沒有一個系統來做復健。」

「孩子的癲癇是全身性的,有時一天發作好幾次,用盡各種治療癲癇的藥,還是發作。而國內復健機構少,輪到我們做復健的機會都是極寶貴的,本來一週去兩次,但有時會因孩子突然癲癇發作而延誤復健的時間,治療師說許多小孩遠從南部來做復健,我這樣佔去別人的機會,不如先讓出來,把癲癇控制好再做復健,所以我沒再帶他去做復健了。」

「女兒一放學回來,我就把她往安親班送,晚上,她看見我在顧弟弟,就會黏著我,因為她覺得一天沒有看見我了,而且那時我先生才過世不久,她真的很沒安全感。同事曾建議我盡早將他送到教養院,否則會影響到這個大女兒,但我不忍心送他去,因為我參觀過許多教養院,環境之差,看了以後真的難過得想哭,所以也捨不得把孩子送去,只是最近手關節因風濕常會痛,比較沒力氣,抱他都抱不動了,所以我很惶恐,萬一風濕痛發作,孩子情況不好時怎麼辦?」

「我是功德會的會員,雖然經濟不好,但仍盡一點心意,有時我閱讀寄來的慈濟月刊,當看到世上還有人比我更可憐時,我就不再自憐了。知道慈濟要蓋兒童復健醫院,我很高興,將來這些孩子就有福了。」

之五/為孩子一起奮鬥

為了照顧家裡的障礙兒,這位母親放棄了工作及所有休閒,
陪伴孩子在就醫、求學的路上,從頭摸索,全心照顧他。

「孩子五個半月大時,因癲癇帶他去看醫生,沒有人告訴我他是腦性麻痺兒,直到兩歲才診斷出來。國內醫療界對這個病好像不是很有警覺,像我這樣的例子蠻多的,有的則是在醫院被護士以消極、負面的話打擊,因而放棄尋求復健治療。」

「我和先生都是基督徒,宗教給我們很大的精神支持,不像有些媽媽說她們生這樣的小孩被視為業障,就到處拜拜,燒紙錢。」

「夫妻難免會吵架,但是為了孩子著想,我們變得比較成熟、理性,會各退一步;我們有一個共識,就是要為孩子一起奮鬥,所以夫妻感情反而更好。而且因為孩子的關係,需要和一些殘障家庭及朋友接觸,所以有機會看到社會上有許多人及家庭很需要關懷--孩子擴大了我的視野。」

「我大女兒六歲了,以前她會問:『哥哥為什麼會這樣?』我就告訴她:『因為哥哥還沒有準備好長大,妹妹要保護哥哥喔!』現在她比較懂了,我會慢慢讓她知道。」

「父母年紀大了,有空我會回去陪陪他們,除此之外,很少有時間出門,同學、朋友都沒時間聯絡,連同學會都沒有參加,一方面是沒時間,但我也不想去,因為一般人無法體會我們的苦,去了反而難過。」

「我對現在的生活感到滿足,也不奢什麼,這一路走來,我比其他人幸運,這一切都要感謝主!」

如果你家裡有一個障礙兒,你應該怎麼去幫助他呢?這是上述五位母親在面對家中有障礙兒時,心中所產生的疑問與焦慮,同時也是其他許多障礙兒家屬的心聲。

如果國內能有公認的診斷標準、完整專業的合作方式、充足的專業人員及資訊,這些焦慮的母親便不用在黑暗中摸索,也不需過度擔心孩子的下一步該怎麼走,更不致於因此嚴重影響整個家庭。

每一個生命的誕生,都是父母的喜悅,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小天使;即使他是一個障礙兒,都是母親懷胎十月所孕育出來的愛。如果障礙兒能早期診斷出來,在他復健的黃金時期適時給予計畫性的療育,那麼,這些障礙兒的母親所走的坎坷路將會減少許多,對於孩子的未來也能增加更多的信心與希望。

慈濟兒童發展復健中心便是因應而生計畫。我們期待在不久的將來,能欣見障礙兒的家屬走出黑暗,迎向燦爛的陽光。



▲專題報導

缺陷的啟示--教養院關懷行

◎于玉霞

《關懷發展障礙兒童》之二

由於國內缺乏障礙兒統合療育機構,
許多家庭在發現家中有障礙兒後,不是為時已晚,
便是轉介無門而放棄療育;
有些家庭也因為無力照顧或無法接受事實,
而讓孩子終其一生留在教養院。

有人說,醫院是人間地獄,在這裡,病患必須配合各種治療,時而夾雜著哭鬧、呻吟、哀號的聲音;時而又可聞到藥水及穢物等混雜的味道……這一切,正如《地藏經》中所描述的「無間地獄」!

在社會的一角,有一群被忽視、被遺忘,甚至被放棄的生命,他們有些是先天的遺傳缺陷,有的是後天人為疏失造成的傷害;他們示現了人生的無常,讓我們心生警惕--人身難得,佛法難聞,要時時心存感恩,善盡良能。

帶來歡笑與歌聲

陰雨濕冷的早晨,早早起了床,收拾妥當即出門了。平日要我在如此冷冽的星期假日早起,實在不是件容易事。

如約與幾位師兄姊及小菩薩會合後,坐上一輛外表看來不起眼,其實已將功能發揮到極限的九人座客貨兩用車。平日我們將這部車用來做資源回收,所以車內除了駕駛座,完全沒有座椅;今天師兄們很用心地為我們鋪上地毯及厚紙板,坐上去,除了格外舒適溫馨,也特別感恩。

儘管後車門的地方有水滴進來,仍掩不住內心的歡喜,因為,今天是我與家中的師兄,第一次參與慈青們的活動--將我們的愛傳送給真光教養院內的大小孩子們。

一進門,這些可愛的慈青立刻分散開來,很快地與院生們融合在一起。院內每個房間的衣服等雜物均收拾得很整齊,環境也很乾淨,褓姆及護士穿梭其中,定時為一些身體狀況較差的院生餵食及更換尿布。看到他們如此忙碌、如此辛苦,實在令我由衷敬佩,若不是真誠地付出愛,有幾人能堅持呢?

雖然偶爾仍會聞到異味,但已被孩子們的歡笑聲及慈青們的歌聲所掩蓋了。

萎縮變形的身軀

院內收容的對象,以腦性麻痺、各種程度的智障、肢障,且遭人遺棄的孩子為主。我們很難從外觀判斷出他們的年齡,尤其是長期臥床的院生,看到他們嬰兒似的臉頰、細致的皮

膚,頂多只有四、五歲的模樣,事實上卻已活過十幾、二十個年頭。

輕輕地為他們蓋好被子,看到一個個萎縮且變形的身軀,我的眼眶濕潤了!他們甚至不會表達自己的需求。看著一張張純真的臉,茫然的表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溫暖的手,輕撫他們,用溫柔的聲音與眼神傳遞我們的關懷與愛,藉著肢體語言相互溝通。

漸漸地,只要用心體會,就可以從眼神來感受他們內心的想法。他們眼光停留在我們臉上的時間越來越長、眼睛轉動的次數越來越多,有些會笑的,慢慢地越笑越大聲;正在哭的,輕安撫後,也漸平息下來。

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在心中吶喊著:「孩子!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相信在你的意識中,一定有自己的世界,只是我們無法了解而已,祝福你,孩子!」

被親情遺棄的生命

他,原本是個健康可愛的孩子,在兩歲多時,接受一次腦部外科手術,雖然保住生命,卻自此半身不遂,需靠輪椅活動。父母將他送來教養院之初,他還能自己用湯匙吃飯,後來發過幾次高燒,送到醫院急診,情況雖穩住,卻成了植物人。

孩子現在五歲了,褓姆告訴我們,在孩子病後,父母相互推諉指責,早已離異;原本母親偶爾還會來探視,沒多久,就不曾再露面。院方雖曾打電話去家中,卻發現是空號……

另一位看似四、五歲,實際上已經十幾歲的孩子,可能在出生時就被父母發現腦子有問題,來到世上沒多久,即遭遺棄,還好被路人抱到社會局安排認養,幸運地被一對夫婦領養。隨著年齡的增長,養父母也覺察出孩子的智力有問題,因此,又再度遭到被遺棄的命運。最後,還是被好心人拾獲才送到教養院來。

這個小男孩長得非常可愛,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只有在和他溝通時,才發現他唯一會說的一個字,就是發出「ㄍㄨ」的音,不論問他什麼話,都是以一聲「ㄍㄨ」來回答。

雖然他智力只停留在四、五歲的階段,但他好似聽得懂我們的話,看著他跟在慈青大哥哥、大姊姊身後歡喜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請-妳-坐啊!」

一位行動不方便的院生,搬著一張椅子一拐一拐地向我走來--一個對我們來說很簡單的動作,對他們而言,卻是何等的吃力啊!原先,我並不清楚他要做什麼,直到他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再比一比椅子,用很含糊的聲音對我說:「請--妳--坐啊!」看著他熱切而期待的眼神,我的心深深地撼動,久久無法平息。

有一對兄弟,哥哥二十歲,可以歪斜著身體走路,活潑、好動又開朗,對我們的問話,都能很清楚地回答;弟弟十八歲,情況較差,必須坐在

輪椅上,不會說話。當然,照顧弟弟的責任,幾乎都是哥哥在分擔,其中還包括梳洗等高難度工作。

二人相互依靠,哥哥走到那兒,就一定把弟弟推到那兒。儘管他們身體功能不太健全,尤其哥哥走起路來,斜著半個身子,搖搖晃晃的,自己都走不穩了,還得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弟弟。

看他瘦小的身軀,推著輪椅,竟也控制自如,操作得比我們正常人還好,令人讚歎不已!手足情深的清明本性,也在他們每一個動作中,顯露無遺。回頭想想自己,在很多地方,還不如他們啊!

前些日子,哥哥感冒住了兩天醫院,看到我們來訪,不時洋洋得意地告訴我們:「前兩天,我有住院哦!我感冒、發燒,到醫院去打大瓶的針哦!醫院裡有好多小姐,小姐都好漂亮哦!」他自顧自地說著,話語間,難掩得意之情!

每個動作都無比艱難

吃飯的時間到了,他們或坐、或站、或歪、或斜,或仰著脖子,不論是自己吃或靠別人幫忙,每吃一口飯,張口吞嚥,都是那麼地不容易,令人看了鼻酸。

常聽周遭的人慨嘆:現代父母難為!雖然口中怨嘆,卻仍無止境地付出近乎溺愛式的愛。而與這群被忽視、被遺棄的生命相較之下,真有著天壤之別。不論是基因遺傳導致,或後天的人為疏失,依佛法來說,總脫離不了因果輪迴,但以這一世而論,雖能說,他們不是父母逃避責任下的犧牲品呢!

平常,我們照顧幾個孩子,都已經費盡心思,更何況院裡的工作人員,一個人得負責三個房間的孩子,而且是有缺陷的孩子!想到這兒,對他們的感恩之情更深了。

回程中,心中塞得滿滿的,雖然我們帶去愛、帶去了歡樂,但是,那畢竟是短暫的;想著他們開心的笑聲、依依不捨的眼神,心好痛……。

◎楊倩蓉

籌建兒童發展復健中心一直是上人多年來的心願,上人曾說:「我要設立的兒童復健中心,是朝向療養和教育雙方面努力的;即是不再只將小孩集中收容照顧,更著重於對小孩的治療,並請父母陪著教育小孩。」

由於國內缺乏障礙兒統合療育機構,許多家庭在發現家中有障礙兒後,不是為時已晚,便是轉介無門而放棄療育;有些家庭也因為無力照顧或無法接受事實,而讓孩子終其一生留在教養院。

障礙兒最需要的,不只是收容,而是及早治療與教育他們自立,故需要一個統合完整的療育中心幫助障礙兒及其家屬。

一旦兒童發展復健中心順利成立,不僅能提供專業治療復健的服務與環境,幫助障礙兒發展潛能;更重要的是,統合中心亦計畫與全國各相關機構及教養院建立轉診制度與建教合作,為教養院訓練專業人員。此外,中心的專業人員亦可至各教養院作定期巡迴治療服務。

正如負責籌畫慈濟兒童發展復健中心的小組成員之一--王本榮醫師所說:「兒童發展復健中心的成立,不是取代現有的教養機構,而是希望凝聚大家的力量與經驗,幫助障礙兒及其家屬走出陰霾,創造更美好的人生。」



▲專題報導

菩薩在照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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