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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血幹細胞移植現況

◎李委煌

【展望,醫療前景】

二十年來,「幹細胞移植」從親屬間走向非親屬,
從骨髓移植進展至周邊血、臍帶血幹細胞移植;
醫療技術的進步讓血液疾病不再是絕症。
邁入第二個十年的慈濟骨髓工作,更加任重道遠。

台大醫院腫瘤醫學部與內科部醫師陳耀昌曾表示:「若說什麼可以見證二十世紀醫學的進步,我想我會舉『骨髓移植』為例。」

台灣骨髓移植史自一九八三年底迄今,已有二十年歷史;從親屬間走向非親屬,從骨髓移植進展至周邊血、臍帶血幹細胞移植(註),醫療技術進步可謂一日千里。

全球愛心網絡重要一環

台灣非親屬骨髓移植,在一九九三年慈濟成立骨髓捐贈中心(去年四月擴編為骨髓幹細胞中心)後,至今已攸攸走了十年。十年來,慈濟推動的非親屬骨髓捐贈,已號召了二十四萬名志願捐髓者,也就是台灣平均每一百人中,至少有一人志願捐贈骨髓;如扣除不符捐髓資格的老人與小孩,比例就更高了,這代表台灣青壯年願意捐髓救人的「愛心密度」相當高。

放眼世界,這分「髓緣」之愛,早已在全球各地串連起來。

成立於一九八八年的「世界骨髓捐贈者組織」(Bone Marrow Donor Worldwide;簡稱 BMDW),至今已整合了全球三十九國、五十五個骨髓捐贈資料庫,以及二十一國、三十三個臍帶血捐贈資料庫等,總計約八百七十萬筆志願捐贈者資料。

當然,在這個全球髓緣愛心網絡裏,除了世界最大的美

國、歐洲等骨髓資料庫外,慈濟十年累計逾二十四萬筆、以及近年搜集的兩千六百筆臍帶血,也涵蓋其中。

就像慈濟曾將骨髓供給海外十七國病患般,美國國家骨髓捐贈資料中心(National Marrow Donor Program;簡稱 NMDP)醫務主任,也是骨髓移植臨床研究專家丹尼斯.康佛(Dennis Confer)表示,美國境內有兩成捐贈者骨髓是送往國外,也有兩成受髓病患需接受來自國外的骨髓。

「所以,全球合作成了關鍵。」丹尼斯.康佛強調,各地骨髓庫的交流合作很重要,尤其當前骨髓移植與周邊血、臍帶血幹細胞移植確切的手術時機與方式,仍得視病患當時狀況與醫師判斷而定。因此何種移植方式有「最大效益」或副作用,仍需全球醫界合作努力。

血液疾病不再是絕症

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成立十年來,至少在全省舉辦過逾千場「骨髓捐贈驗血」活動,每次往往很快額滿,說明國人捐髓觀念大開,不再錯以為抽骨髓(造血系統)即是抽龍骨水(神經系統),或有造成癱瘓之虞。

透過醫界的專業教育,加上慈濟、媒體的大力呼籲,台灣民眾逐漸了解到:富含造血幹細胞的骨髓,就像一粒稻米可以重複再生般,正常骨髓也可源源不絕再製。所以,捐髓「救人一命」,的確是「無損己身」。

二十年來,台灣醫界的骨髓移植經驗,含親屬、非親屬、自體或異體在內,累計已逾一千五百例臨床經驗。花蓮慈院骨髓移植病房主任陳榮隆說,包含他在內的慈濟骨髓醫療團隊,每年都要進入開刀房抽取骨髓兩百多次。

根據統計,台灣每年約有千名病患需做骨髓移植,然實際進行移植手術者,平均僅有兩百例。有的因病患身體條件太差不適手術;有人則是遍尋不著人類白血球抗原(HLA)符合者;有的病患則是找到捐髓對象,可是對方因故退縮無法捐髓。

台大內科部血液腫瘤科醫師唐季祿,負責骨髓移植工作已有多年。他說,過去移植成績不理想,病患信心不足,醫師做起來也充滿挫折。「有時今天建議病患做骨髓移植,第二天就找不到病人了--病人與家屬對移植沒信心,決定放棄手術出院。」

隨著慈濟成立免疫基因實驗室以強化捐受髓者HLA的精確配對,以及各大醫院在移植技術上的進展,目前慢性骨髓性白血病患治癒率約有五成,年輕病患甚至高達七、八成;許多重大血液性疾病不再等同於絕症。

不捨病患與家屬踽踽獨行

成立逾四年的「台灣髓緣之友協會」,是台灣唯一服務骨髓移植病患及家屬的機構,理事長楊育青本身也在七年前

做了骨髓移植手術。她說,協會會員目前約有兩百戶病友家庭,包括做過親屬、非親屬的骨髓移植或周邊血幹細胞移植者。

就她所知,病患移植後出院回家的調養護理、身心重建、回歸社會等過程都不簡單;期間多數需要長期服藥、避免病菌感染、減少進出公共場所與陽光曝曬等;離群的日子久了,有的病患可能自棄,照顧的家人也背負沉重壓力。此外,一些病友在移植後出院,不一定會回診,以致院方或協會都難以掌握病人的動向與身體狀況。

移植出院後的這段路,病患其實是頗為孤單的。也曾踽行過這條坎坷路的楊育青說,病友彼此常自嘲:「只要能從醫院活著走出來,就算是成功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得靠自己了……」所以,「支持」對病友而言相當重要。

慈濟志工除宣導、安排一切捐髓事務外,自去年五月起開始積極關懷病患家庭,並視病情、家境予以經費補助。只要向慈濟申請配對的移植病患,不論最後是否順利尋得捐髓者,志工都會前往關懷。一年多來累計已關懷兩百二十餘戶,其中經濟特別困難者,也視狀況列入慈濟長期照顧戶;這分支持獲得病患的信任,因此即便出院後,仍會跟志工保持聯繫。

即使只有一線生機也要爭取

「骨髓移植對病人言,就像是場戰爭。」美國赫金森癌症研究中心( Fred Hutchinson Cancer Research Center)免疫基因移植實驗室主任,也是全球第一位進行白血病非親屬骨髓移植專家約翰.漢生( John Hansen )表示,雖然過程有重生也有悲劇,但他仍樂觀言,當前移植技術已漸入佳境。

十年前,醫界並不是很確定以何種方式蒐集來的造血幹細胞對病人最好;十年後的現在,何種病況適用骨髓、周邊血或臍帶血取得造血幹細胞來移植,醫師已有清楚的評估。儘管如此,約翰.漢生表示,仍有許多病患未能尋得配對與救治,因此骨髓移植尚有很大努力空間。

約翰.漢生的好友兼同事、人稱「骨髓移植之父」的湯瑪士( Thomas )博士,在五0年代即開始進行骨髓移植,曾有人問湯瑪士:骨髓移植後一半病人存活、另一半則因失敗往生,是否令他感到挫折?「不,我不會放棄,因為那表示問題尚未解決!」約翰.漢生一直將湯瑪士當年的回答視為座右銘。

無論是何種移植方式,台北榮總腫瘤部主任陳博明認為,提高當前台灣骨髓移植成功率,的確是當務之急。

陳博明分析,日本也許是島國種族基因較純化,病患在國內尋求配對時,常能找到多位完全相符的捐髓者,選擇其中條件最好者移植;台灣則不然,能找到一、兩位相合者就很難得了。因此台灣的移植成功率較日本低;一般說來,台灣移植病患存活率約四成。

也許有人會問,這樣的存活率,值得花費那麼多社會資源進行骨髓移植嗎?這涉及醫學倫理與生命價值。對以救人為職志的醫師而言,生命是無價的;不忍病人痛苦與家屬無望,即使僅有些許機會,也願去嘗試。

台北榮總輸血醫學科主任曾成槐舉慢性骨髓性白血病為例,多數病患約有三年的慢性期,接下來是半年的加速期與三個月左右的急性期;若不進行骨髓移植,大概只有三年生命。

「像存活率這些統計數字,不過是參考罷了;對生死攸關的病人來說,成功率只是零或一百兩種選擇而已。」曾成槐說。

台大醫院小兒血液腫瘤科主任林凱信表示,根據他以往經驗,醫師即使評估成功率極低而不建議移植,不少病患仍會轉往國外做移植手術;所以,「只要有一線生機,尤其當病患是一家經濟支柱或年輕人時,大部分醫師皆會建議病人進行骨髓移植。因為若有機會救他一命,就可能救了他一家人。」

曾成槐說,即使是高風險的病患移植,也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如果不做的話,機會是零。

唐季祿說,移植不成功當然會令醫師感到挫敗,「但每次移植都給了我們寶貴的經驗,讓我們能夠更謹慎。」

花蓮慈院兩年前正式成立骨髓移植病房,至十月二十日止共為二十七名病患進行骨髓移植,其中二十三人迄今存活,這對醫療團隊言,不啻是一大鼓勵。

周邊血移植漸成國際趨勢

二00二年十月,衛生署將非親屬周邊血移植列為常規

治療;二00三年八月,慈濟促成台灣首例非親屬周邊血幹細胞捐贈,提供未來捐受髓者另一種選擇。

台灣自一九九五年進行首例親屬間周邊血移植,迄今已累計有百餘例親屬間的周邊血移植經驗;至於非親屬周邊血移植,今年八月由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完成首例的配對移植。

雖然國內的非親屬周邊血移植甫起步,但放眼國際,似乎已成為移植趨勢。

根據統計,每年全球施行的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包含自體、異體或親屬、非親屬在內者,一年至少有六萬例,其中約有一半是採用周邊血移植方式。

擁有五百一十三萬多筆捐贈者資料的美國國家骨髓捐贈資料中心,自一九九九年起接受非親屬周邊血的配對移植,四年來已累積逾兩千三百例臨床經驗。

周邊血移植需在短時間對捐贈者注射較多量的「白血球生長激素」(簡稱G-CSF ),安全性如何?「以現有的臨床資料來看,白血球生長激素注射於健康人體,於短期間觀察顯示無太大副作用,相當安全;被注射的人接受度也很高。」多年前美國一所醫學中心,集全球超過四十家專門從事周邊血移植醫療機構之專家學者討論後,即已得此初步共識。

基於確保捐髓者的安全與健康,慈濟經長期籌備後,今年開始受理非親屬周邊血的配對與移植,不過目前僅進行一例,屬剛起步階段。

「這是醫學倫理上的問題,而非科學技術上的問題。」榮總陳博明認為,白血球生長激素於國際間使用已逾二十年,迄今並未發現明顯後遺症,因此在親屬間實施並無問題;但捐贈者若是無親無故的陌生人,那考量恐怕就不同了,這即是他所謂的倫理問題。

臍帶血移植發展空間大

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免疫

基因實驗室主任李政道說,目前向慈濟提出HLA申請配對的台灣病患,尋得適合者機會約有六成;若想讓其他四成患者也有配對成功的機會,臍帶血庫的建立可以彌補骨髓資料庫的不足。

台大唐季祿醫師表示,以去年七月至今年九月為例,台大醫院共向慈濟提出三十七次非親屬HLA配對申請案,其中有十七位病患尋得配對吻合者,成功率達五成。

台大醫院林凱信醫師解釋,臍帶血裏擁有許多可以取代骨髓的造血幹細胞,更重要的是植入後比較不會產生排斥,「就好像剛出生的鴨子,第一眼看到的就以為是鴨媽媽,自然會跟著牠一輩子。」

自一九八八年首例臍帶血移植成功,十五年來全球已蒐集約有十五萬筆新生兒臍帶血。目前台灣非親屬臍帶血移植仍屬「人體實驗」階段,健保不給付,而且在台灣尚無成功的案例;所以臍帶血移植在台灣還有一段路要走。

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主任葉金川說,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為求品質精確,一年只計畫蒐集一千筆,目前已蒐集兩千六百筆臍帶血,未來每年將增加一千筆臍帶血,預計兩年後可達五千筆。



陳耀昌醫師曾慨嘆地說:「在沒有健保、沒有骨髓移植的七0至八0年代,一次化學治療的費用就等於一般人兩個月的薪水,而一袋血小板也等於一個月所得……」

即使是那樣,當時醫師所能做的,就是延長病人幾個月或年餘的壽命;到最後家屬依然失去親人,也失去了積蓄。

慈濟十年前成立骨髓資料庫,為台灣人、全球華人、甚至其他族裔病患提供了HLA的配對機會。在台灣尚未有資料庫前,若病患於親人間遍尋不著適合者,幾乎只能被迫放

棄;若前往美國尋求配對移植,往往花費上千萬元,而且還不一定能找得相符者。

唐季祿醫師強調,台灣移植經驗已有二十年了,台大醫院二十年來共為七百多位病患做過移植,至今仍有三百九十三人存活,超過一半,其中更不乏已存活十多年的病人;每每這群病友出現在他面前時,都令他頗為欣慰。

他期許慈濟骨髓工作在邁向第二個十年之際,能感動更多人對骨髓移植的認識,進而加入志願捐髓者行列,以造福更多的血液病患!

註:一般所謂的「骨髓移植」,是指從臀部上方的腸骨處,抽取造血幹細胞;而「周邊血移植」則是藉注入白血球生成激素 (G-CSF),讓骨頭裏豐富的造血幹細胞大量釋放到血液裏,然後再以輸血方式蒐集起來,植入患者體內。

無論是骨髓、周邊血或臍帶血移植,同樣都是蒐集健康者的造血幹細胞(blood stem cell),移植到病患身上,只是「取得的方式」不同;因此正確地說,應統稱為「造血幹細胞移植」。

//缺圖,標題「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歷年捐髓成長統計」

「慈濟骨髓幹細胞中心」捐髓地區分佈
┌───┬───┐
│地區 │個案數│
├───┼───┤
│台灣 │ 197例│
│美國 │ 25例│
│新加坡│ 6例│
│澳洲 │ 9例│
│香港 │ 16例│
│日本 │ 20例│
│加拿大│ 8例│
│大陸 │ 221例│
│德國 │ 12例│
│丹麥 │ 1例│
│義大利│ 2例│
│瑞典 │ 2例│
│韓國 │ 48例│
│泰國 │ 24例│
│英國 │ 2例│
│挪威 │ 1例│
│荷蘭 │ 1例│
│以色列│ 1例│
├───┼───┤
│總計 │ 596例│
└───┴───┘



▲千江映月

小鎮醫院,有「家」的味

◎黃秀花

咱的病院,咱自己起;
咱的病院,咱來服務;
咱的病院,像咱的厝;
咱的病院,守護咱的健康!

初秋之夜,蟬聲唧唧。一位五十多歲的先生摀著一側耳朵,匆匆來到剛啟用不到一個月的慈濟玉里分院新院區急診室。他說,晚上看電視時,突然有隻蟲子飛進耳朵,他拿挖耳器掏了許久,始終無法把牠逮到,蟲子在耳朵裏嗡嗡叫了一整夜,害他不得安寧。

夜間門診後緊接著值急診班的張玉麟副院長,打開耳鼻喉科診間,戴起手術用的放大倍數眼鏡,拿起夾子往病人的耳朵探觸;為免處理時病人疼痛,他事先還打了麻藥;一下子功夫,就輕而易舉地將蟲子夾出。

「這個給你當紀念!」張玉麟開玩笑地對病人說。病人也笑開了!

玉里是個純樸的農業小鎮,這個晚上急診室還算平靜,小毛病來求診的包括被竹籤刺到手、除草時被菅芒草刺進肉裏……算算約十來位。

矗立花東縱谷 守護急重症

「我的命是被王志鴻給救回來的!」四十一歲的玉里鎮民吳先生,九月底專程來到玉里分院新院區,感謝院長王志鴻的救命之恩。

之前他因細菌感染,造成身體壓力遽增、血糖耐受性欠佳而急速上升,引發酮酸中毒,一度生命垂危;當從玉里送至花蓮慈院急救時,已呈昏迷狀態,住院一個多星期,打到第四線的抗生素,才讓高燒退去,一條命終於保住了。

而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正是當時人在花蓮總院的王志鴻。吳先生說,當他被送到花蓮慈院急診室時,人已昏迷不醒,聽家人描述當天他人還未送到,王志鴻就已在急診室等候;一路從急診室、加護病房、到一般病房,都是王志鴻在照顧他。所以,知道王志鴻來玉里當院長,吳先生專程來感謝他的仁醫仁術。

「玉里分院能由他領軍,相信會是玉里人的福氣!」吳先生對慈濟不計成本和代價,將好的醫療人才和設施,從花蓮往南延伸到玉里來造福群黎,表示由衷地感謝。

內科的緊急病患,需要及時的醫療救護;外科急症患者的生命,更是分分秒秒在與時間競賽。

花東縱谷從花蓮到台東這一條綿延近兩百公里的道路,相當於台北到台中的距離,原本是急重症醫療欠缺的地段。為了彌補這樣的醫療空缺,三年前慈濟即在關山成立分院,設置骨外科專科服務;今年九月二十二日,慈濟玉里分院老店新開張,又有一般外科、骨科、神經外科等醫療團隊進駐。這兩座矗立在花東縱谷間的醫院,將結成綿密醫療網、相互支援,共同守護當地民眾的生命。

小鎮醫院 服務高水準

玉里新院區落成啟用後,外科系統的醫師和儀器皆已進駐;尤其是救命在分秒之間的神經外科,已有張玉麟醫師就好戰備位置。

「神經外科是跟時間在競賽、跟死神在搏鬥的專科,分分秒秒都很緊迫。」現任慈濟玉里分院副院長、專長神經外科的張玉麟說,不論車禍、腦部或脊髓受傷者,當受傷那一刻起,馬錶就已按下計時,何時會停止無人知曉,神經外科醫師的責任是搶在短促的時間內為病人爭取活命的機會。

來自花蓮慈濟總院,今年四月即先往關山分院支援,九月玉里分院新院區啟用後,便駐紮在此地服務的張玉麟,從四月至今,已接連搶救了多起花東縱谷線上的腦外傷病患;這其中有當

地的居民,也有前來旅遊的觀光客。不久前高雄漁會代表旅遊出意外事件,便是由張玉麟緊急操刀搶救回來的。

張玉麟在花蓮慈濟總院服務期間,深感花東地形狹長、幅員廣闊,門診病人不乏有從南花蓮、甚至台東來求診者。「醫師,歹勢啦!我那麼晚才來,耽誤到你吃飯的時間!」看到樸實敦厚的老人家氣猶未定的模樣,讓張玉麟覺得心疼。「我可以想像,這群年老的患者,必定是一大清早就出門,不論搭火車或公車,都得花掉半天的時間,才能來到醫院;看完診後,又得匆忙趕去搭車,回到家都已經天黑了。」

張玉麟指稱,長途往返已經很辛苦了,更不用說所花費的交通成本,少說也要好幾百元,交通費甚至比診療費還高。若只是如此,那也罷了!偏偏有很多車禍受傷或急症的患者,往往因距離太遠,送達花蓮時已錯過黃金的救命時刻。

張玉麟感慨地說,玉里距離花蓮、台東各一百公里,鎮上缺乏神經外科醫師,每當他看到病患因送醫不及而喪命,心中就有著無比的痛楚。這正是他選擇來到玉里分院服務的主因,他希望運用在神經外科方面的專長,讓這樣的遺憾能減少一點,為病人多爭取一些活命的機會。

「玉里分院雖是小醫院,但我希望它能達到醫學中心的水準,甚至就像是縮小版的醫學中心一樣。」張玉麟舉和神經外科息息相關的電腦斷層(CT)檢查設備為例,玉里分院的CT可以做到橫狀、縱狀、矢狀等三切面、三度空間掃瞄,讓深部的影像清晰顯現,使神經外科醫師更精準無誤地進行手術。

全新風貌 貼心依舊

四年多前慈濟接手鴻德醫院,成立玉里分院。受制於院區建築物老舊、空間不大,難以發展外科手術治療,因此以落實社區醫療為重點,承接社區健康營造計畫,帶動鄰近鄉鎮民眾注重衛生保健的觀念;此外,醫護也常下鄉往診、關懷貧病個案。

今年九月二十二日移居新院區後,玉里分院褪去了老舊的面貌,煥發出全新的亮麗風采,蓄勢待發地準備好好展現實力、服務里民。一週的義診服務後,第二週病房和手術房即全面開放,短短幾天之內,住院病人便佔了二十二床。

院長王志鴻表示,考量玉里地區兩所醫院--玉里榮民醫院、署立玉里醫院並無內科的次專科醫師,因此新院區啟用後,特別從花蓮總院調派心臟內科和腸胃內科醫師來駐診;在外科系方面,包括一般外科、骨科、婦產科、神經外科等,也都有醫師駐地服務;並增設加護病房、產房及二十四小時急診服務,全天候為民眾的健康把關。

像某日門診時間,一位從東里來的徐姓婦人帶著兩位喊著腹痛的女兒來求診。當天輪診的小兒腸胃科醫師朱家祥問明病情後,懷疑兩姊妹可能胃出現問題,於是立刻安排照胃鏡,短短幾分鐘之內,就找出了病因。

「妳們兩個都感染了幽門螺旋桿菌,胃有點發炎。不過放心,吃兩週的藥後,細菌應該就能消滅掉。」朱家祥還特別叮嚀徐母,要督促兩位女兒每天按時服藥,千萬不能中斷,以免讓細菌產生抗藥性。

看診兼做檢查,只花去一個小時,徐母對於玉里慈院的效率感到很滿意。

新院區還提供外科手術服務,使得一些原本被民眾忽視、認為小毛病的症狀,徹底獲得了解決。

家住大禹里的六十五歲黃老伯,左腋下一顆脂肪瘤存在已久,偶爾還會發痛。老人家不在意,兒子多次催促他到花蓮動手術,他卻嫌麻煩;乘著玉里新院區開業,新增了外科手術服務,兒子立刻帶著老爸來開刀。

「在玉里開刀,卡方便啦!」黃老伯說,兩年前他曾因右腳骨折到花蓮慈院動手術,兒子為了照顧他,常得花蓮和玉里兩頭跑,不僅耗時耗錢又耗力;如今他在玉里分院開刀,兒子還可以回家煮飯送過來給他吃,車程也才短短五分鐘而已。

家住東里的周先生是位伐木工人,明明工作時跌傷造成手臂骨折,他卻沒放在心上,直到傷口處發炎紅腫了,才來掛診求醫。醫師診斷過後,手術是無法避免的,周先生還很「萬皮」地說:「我做粗重的工作,受傷是常有的事,這一點點小傷,不算什麼啦!」說著,他還翻開衣服,讓大家看他的背後,果真一條條的傷痕清晰可見。

自認是「千錘百鍊之身」的他,其實若不儘早開刀治療,手臂的紅腫情形將會惡化,後果就不堪設想了。鄉下人或許真的很

能忍痛,但若小毛病不治,忍到變成大問題,那可就麻煩了。

在另一間病房,就有一名婦人被自家豢養的狗給咬了,起先她也不以為意,沒想到傷口愈腫愈大,只好來找醫師幫忙。醫師為她打了抗生素後,紅腫情況已有改善,但她有糖尿病,傷口本就較難癒合,為了安全起見,醫師還是把她收治住院治療。

咱的病院 咱來服務

家住東里的陳賢德老先生,今年初在台東池上附近發生車禍,造成全身多處骨折、胸部積血,被路過的慈濟關山分院骨科醫師潘永謙發現緊急帶回開刀,才保住一命。老先生術後恢復狀況良好,現在每週固定到離家更近的慈濟玉里分院做復健,那天他拄著拐杖來到玉里新院區,做完復健後,又順道瀏覽了展列於牆上的畫作,邊走邊讚歎:「真像一座藝術館!」

捐出這三十六幅水墨畫給醫院的,是從台北移居到瑞穗虎頭山上的藝術創作者高敬圍。在其繪製這些畫作的一個多月時間,幾乎足不出戶,每天埋首於畫室裏,忙到無暇去整理田地;玉里分院管理室主任黃馨嬌還帶著員工去幫他清除田裏的雜草。

除了捐畫贊助醫院,高敬圍還前來醫院做志工、服務病患,空檔時間也為民眾導覽畫作,讓民眾更能深入畫作的意境。「民眾看了畫後,覺得欣喜,對病情也會有所幫助。」

藝術家以捐畫護持醫院,一群社區媽媽則靠手藝籌募建院基金。早在一年多前,新院區剛動土興建時,這群社區媽媽即在志工林秀枝的帶領下,綁粽子、做饅頭、草仔粿、蒲葵扇等義賣,也有人送來自種的高麗菜、金針、西瓜、南瓜等農產品供作義

賣。

「當初我們試著用紅豆、綠豆、薏仁等材料來包粽子,為討吉祥,取名為『福粽』。原本還擔心銷路不好,沒想到一推出後,不僅在花蓮地區大受歡迎,連台北和高雄都有人來訂購,真是太高興了!」社區媽媽葉秀蓉欣喜地說:「大家實在太有愛心了!」

首波義賣結束後,社區媽媽們又陸續推出多種深具地方特色的產品義賣。三民里里長夫人吳佳陵特別栽種具觀賞價值的「玩具南瓜」贊助建院,她說:「慈濟願意到偏僻的鄉下蓋醫院,身為在地人的我們自當好好護持、盡力幫忙。」

先後遭逢婆婆意外往生及自己甲狀腺開刀住院,更令吳佳陵覺得有一所完善的醫院在玉里,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每當想起婆婆因車禍造成腦外傷,送到花蓮去已來不及了,就讓我有很深的遺憾!」

而今這樣的憾事應不致再重演了!玉里慈院新院區啟用後,「距離」不再是玉里小鎮急症患者之痛,「交通」也不再是民眾就醫的障礙,空間拉近、時間變長了,醫者當可把握住黃金時刻,全力搶救生命。

地方民眾的熱烈護持,不僅於建院期間;新院區啟業後,他們也延續在舊院區的志工服務。

「民眾到醫院看病,若有相熟的人為他們服務,他們會覺得比較親切。」家住東里的徐增次常在醫院服務台幫忙,協助民眾掛號、提供諮詢等服務。有些來看病的民眾,因為與他相熟,就會向他提供意見,他也會立即向院方反應,作為改進的參考。

本來在台北做大樓管理員的王祥雲,今年六月退休回到玉里,剛好趕上了從舊院區搬到新院區的忙碌期,年已七十六歲的他,還不畏辛勞地幫忙搬運物品;新院區啟用後,他又擔負起維持來往車輛交通動線的重任,每天在戶外日曬奔走,他卻不覺得辛苦,還說做得很快樂呢!

老幹新枝 合心協力

為了方便白天有工作的人就醫,玉里分院的夜間門診從晚上六點開始,一直到十點才結束;另外還開有晨間門診,從清晨六點服務到八點,以方便早起的民眾先看完診後,再下田工作。

儘管多開了晨間和夜間門診,需要增加醫師、護理、檢驗、藥局、掛號等人員服務,人事費用相形增多;但張玉麟強調,慈濟是以服務為主,不以營

利為目的,雖然院方有提供二十四小時急診服務,但由於農村居民經濟條件不是很好,掛急診得花費一百五十元,看一般門診只需要五十元掛號費,可減輕民眾很多負擔。

在與花蓮總院的聯繫上,張玉麟說,總院是玉里分院的最佳後盾,當有大量傷患出現,分院的人力無法負荷,必須轉診到總院治療時,透過PACS影像傳輸系統,很快地就能將病歷、X光、CT等檢驗報告傳到總院,等於病患在玉里分院就已開始在接受治療了。

再者,新院區啟用後,仍須仰賴總院提供大量的醫師人力,除了維持以往調派各科資深的主治醫師來輪診外,總院也選派了骨科醫師林紹錚、一般外科醫師伍哲遜、心臟內科醫師陳郁志、腸胃內科醫師易志勳、復健科醫

師王舜光等,來到玉里駐診服務,希望能全天候照顧到民眾的需要。

「他們都是總院遴選出來的優秀醫師,年紀雖輕,卻很有衝勁,也很有服務的熱忱。」張玉麟說,可預見的是未來工作量一定很大,除了院內看診和開刀外,走入社區服務也是玉里分院發展的一大重點。

婦產科醫師詹文宗表示,以玉里為中心,加上鄰近的瑞穗、卓溪、富里等鄉鎮,婦女人口加起來有七萬六千多人。「我希望多加強偏遠地區婦女健康保健常識,包括生育年齡層、更年期婦女,甚至對在學女生傳達正確的兩性知識。」曾前往非洲大陸擔任駐外醫療使節團長的詹文宗,對於服務偏遠地區民眾並不陌生。

已舉家遷至玉里居住的他強調,只要醫院有需要,他都會隨傳隨到。「我的宿舍距離醫院只要一、兩分鐘腳程,一有狀況,我立刻就可出動幫忙。」

走入社區是大家一致的共

識。而事實上玉里分院在舊院區時代,即持續在做這樣的關懷行動,往診、健檢、辦醫學講座、打流感疫苗等。跟隨玉里分院走過四年寒暑的內科醫師張鳳岡,長久以來都參與了這項服務,年逾七十的他,跟著大夥一起跋山涉水,精力不輸年輕人。

看到老幹新枝奮力向前衝的拚勁,張玉麟表示,玉里分院新院區是剛從地底冒出來的建築物,何止是醫師,包括護理、醫技及行政人員等,全員都很齊心向上,努力想營造出像「家」一般親近的醫院。

貼心往診

◎黃秀花

週三下午,張鳳岡照例帶著護理人員外出往診,隨行的還有四、五位志工;這天他們前往富里鄉幾個偏遠村落關懷貧病者,車子穿過高山、越過群嶺,可謂名符其實的「盤山過嶺」。

「盤山過嶺」一曲首段,描寫的是早年花東偏遠地區民眾求診時,必須一路顛簸、翻山越嶺到醫院。而今隨著醫療環境的改善,這樣的場景已不多見;但慈濟玉里分院為了照顧偏遠地區行動不便的貧病者,由醫護人員主動出擊,翻山越嶺到鄉間往診,足跡遍及玉里、卓溪、富里、瑞穗等二十幾個村落。

擔任下鄉往診服務的醫師張鳳岡,四年來如一日,年已七十二歲的他,上山下海都一樣步履沈穩,步步走得踏實。

盤山過嶺,往診到家

「唉呀!螞蟻在咬你的腳呢!」來到富里鄉東里村陳老伯家,張鳳岡看到他雙腿的腳趾頭已全潰爛,心生不忍地勸告他:「不要再喝酒了!」

陳老伯今年六十九歲,比張鳳岡還年輕,但看起來卻老得多。由於兒子遠在台北工作,他一人獨居,於是以酒為伴,長期喝下來,引發痛風性關節炎,腳趾關節處長出一顆顆的結石;加上又有糖尿病,以致傷口節節潰爛、難以癒合。一度曾嚴重到無法行走,志工便將他載往玉里分院給骨科醫師診治。

當病情嚴重時,他曾努力戒過酒,但情況稍有好轉時,他又故態復萌,讓往診人員相當頭疼。副護理長劉素雲用生理食鹽水和碘酒為他清理消毒傷口;張鳳岡則囑咐他,一定要再回骨科診療,不然傷口會繼續惡化。「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送大家出門時,陳老伯終於點頭同意再到玉里分院看診。

「其實醫院並不遠,但不少村民還是諱疾忌醫。」張鳳岡無奈地說,下鄉往診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幫助偏遠地區民眾發現身體的疾病。小毛病,當場可解決;大問題,就得催促他們趕緊就醫;若碰到

病患情況危急,更要立刻將他們送醫。

有次,張鳳岡一行人到卓溪鄉古風村往診,就碰到一位獨居的原住民老人,因天寒在家裏燒炭火取暖,不慎引發一氧化碳中毒,偏偏他又有氣喘宿疾……來到他家,正好撞見他奄奄一息,大家趕緊用救護車將他載回玉里分院急救,才保住了命。

「鄉村人口中,老人佔了很高的比例。或是獨居無人照應,或是子女欠缺對疾病的敏感度,致使小病拖成大病,甚至變成殘疾。」張鳳岡感慨地說。

富里鄉永豐村就有一位七十多歲的林老伯,去年十月去看他時,他的腳趾有痛風結石,但潰爛情況還不嚴重;張鳳岡不斷叮嚀他要戒酒,且要天天清理傷口及敷藥。但他還是繼續喝酒,傷口也不太搭理,以致情況愈來愈惡化,最後竟感染蜂窩性組織炎,造成左小腿血管嚴重阻塞壞死。為求保命,醫師只好為他截肢。

對截肢之事,林老伯耿耿於懷,卻坦承還有「喝少少的酒」;又言先前到花蓮動了白內障手術,現在眼睛看東西清晰多了,「連小螞蟻我都看得見呢!」他洋洋自得地說。

下鄉往診多年來,看到一些民眾身體出了狀況,卻仍繼續喝酒、嚼檳榔等,屢勸不聽,讓張鳳岡感到相當惋惜。

在富里深山部落,就有位五十多歲的原住民,獨居在隨意搭設的帳棚裏,吃喝和煮飯都用水溝裏的水,外表也不怎麼修邊幅。要找他,得走過長長的田埂,才能到達他的住處。

「這樣的生活方式,對城市人而言簡直不可思議;他卻怡然自得,酒照喝、檳榔照嚼,什麼都不在乎!」張鳳岡說,換個角度思考,他活得輕鬆、無牽掛,也未嘗不可;只是,不懂得好好保養自己,身體搞壞了就逍遙不起來了!

隨傳隨到,病人安心

七十二歲的張鳳岡其實並非東部人,而是受花東好山好水的吸引,於六年前從中部移居

到玉里行醫。玉里慈院成立四年多來,他從不間斷地下鄉服務偏遠民眾,不論清晨或夜晚,隨時找他,他都樂於配合。他待人親切、服務熱忱,因此贏得了很多員工的敬重,尊稱他為「張伯伯」。

「有急事找張伯伯,他從不說『不』。」護理長高翠萍說,張鳳岡是個很慈祥的長者,只要病人有需要,無論多晚多早,他都一定會爬起來。

「他是我們玉里分院之『寶』!急診室有他在,我們就很安心。」高翠萍指稱,在玉里分院草創期,由於駐診醫師不多,張鳳岡又住在醫院宿舍裏,每每隨 CALL 隨到;而且他很少離開醫院,即使不當班,有事離開玉里,也一定會跟急診室報備,回來後又會再來通報一聲,是很有責任感的醫師。

「跟我們一起看個案那麼久了,即使奔波了一整天,他也絲毫看不到疲態。」長期和張鳳岡一起搭配看個案的志工張澄淇說:「雖然他年紀比我們大,但體力卻很好,我們甚至都還不如他呢!」

張澄淇還說,張鳳岡往診之前,都會先把個案的背景和病況仔細研究過,很具內科醫師細心鑽研的精神;且只要一聽說有新個案需立即評估,即使不是固定的往診時間,他也會馬上跟著志工去看。

玉里分院管理室主任黃馨嬌回憶起,三年前象神颱風來襲,在秀姑巒溪演習的北市消防局有十幾位消防隊員失蹤,她詢問張鳳岡是否願意前往協助救人?他一口就答應了。於是他們一行四人半夜十二點開著救護車往奇美部落馳援,天雨山路落石不斷,駕車的管理室副主任王文健整路默念著佛號……一路上雖然驚險,卻總算平安返回了。

「即使明知有危險,張醫師也願意配合前進,這分救人第一、奮不顧身的精神,很值得晚輩學習。」黃馨嬌說。



陪同玉里分院走過四年七個多月的舊院區歲月,張鳳岡跟著大家一齊同甘共苦。在颱風夜,與同仁在風雨中搶救病人;當病人有急症,他半夜爬起來救人;偏遠地區民眾有需要,他醫療箱一提就去往診。如今新院區啟用後,他仍一秉以往服務的熱忱、精進不懈。

對病人而言,他是位好醫師;對同事而言,他是個好伙伴,也是大家最敬重的長者。難怪有人會以「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來形容他是玉里分院之「寶」!





▲挑戰生命

生命,不只一個答案

◎葉文鶯

「老虎跑得快沒什麼了不起,
但是沒有耳朵和尾巴,
失去平衡感,還跑得快就稀奇了!」
患有腦性麻痹的國中數學老師董士源,
靠著「傻氣」的生活哲學,
走過病苦、挫折,活出自我。

董士源穿著志工背心守在病房外,等著病人的看護出來向他「打暗號」。

中年男病患原本個性開朗,糖尿病截肢後,現又因中風而喪失另一隻腳的功能,他恐怕再也無法走路,住院期間極度沮喪。每當志工前來探望,他便佯裝睡著,讓董士源徒勞往返。

「請你給我機會說話好嗎?」當看護來打暗號,董士源興沖沖地走進病房,看著男病患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然而,不論他說什麼,病人都表現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幾天後,董士源一身便服混在醫院大廳人群中,還是教男病患的看護給認了出來。「你今天怎麼也來醫院?」

「我來看病拿藥啊!」

「你看,人家有病在吃藥,還到醫院當志工,你能夠再消沉下去嗎?」看護激勵病人。

在這次不預期的談話中,男病患向董士源傾吐心中的焦慮、苦悶之後,說:「如果我這隻腳也必須截肢,那麼,就再裝一條

義肢吧!」接受了最壞的結果,男病患不再顯得鬱鬱寡歡!

當「病人」有經驗 做志工更貼心

「走路不平穩、講話不清晰」,董士源的外在難以掩飾他是個「病人」。然而他的熱心腸似乎與他的腦性麻痹一樣,與生俱來。

大林慈院啟業前,學校一位同事在校內廣邀大家報名當志工,卻獨漏了董士源。

「妳怎麼沒找我參加?」董士源親自去打聽。

「我看你不方便啊!」

「其實我很方便。我家就住大林,到慈濟醫院走路只要五分鐘,當志工最方便了!」董士源故意忽略一般人所在意他的「不方便」,表現出自信和助人的熱忱,毛遂自薦加入志工培訓。

培訓期間,董士源每次上課總是提前到,舉起組別牌以便同組學員很快找到位置坐下。「給人家方便,就是在當『志工』了嘛!」董士源說。

大林慈院啟業後,董士源被安排在大廳引導就診民眾。由於志工人數眾多加上踴躍爭取服務機會,董士源經過觀察,決定以單獨就醫的老人為主要服務對象。

「喔,病院呷大間,我一定摸嘸路,拜託你帶我去,你等我看完順便帶我去拿藥,拜託你嘜走啦!」有時,董士源遇見如此殷殷相詢、全然信託他的老人家,當然是開心地「全陪」到底。

初做志工,由於尚在熟悉醫院的環境和作業流程,董士源有時被民眾問及,難免露出猶豫、缺乏信心的表情,加上講話速度緩慢,無法得到每一位民眾的信任。然而,這對董士源來說稱不上是打擊信心的「挫折」。

「我的條件本來就比別人差,所以我要更用心!」儘管身體有缺陷,但是身為「病人」的經驗,卻讓董士源在服務時對病患多了一分同理心;當自身經歷能夠鼓舞病人,他的喜悅更是不可言喻。

有一回,董士源在診間看見一位年輕人帶著弟弟來看病,到了就診時間,哥哥進入診間,卻把坐在輪椅上的弟弟留在外面。

看著弟弟落寞的神情,董士源正在想著如何開口,正好同在候診區服務的志工問起:「董師兄,你怎麼走路走不穩,講話也不清楚呢?」

「我出生時得了腦性麻痹,三年前又中風,才變成這樣。腦部開刀後,醫師本來說我可能半身不遂,甚至不能說話、寫字。可是我拚命地做復健,半年就恢復得不錯。」董士源故意提高音量,又說:「開刀後體力差,真是寸步難行,其實我也曾經想放棄做復健,所以請教醫師:究竟可以恢復到什麼程度?」

「醫師用手指天。你知道那個意思吧?他是叫我『看天』啦!我又問他:可不可以不要做復健?他說,像我這樣的病人只

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條路是終身坐輪椅,第二條路就是繼續做復健。」

「看天?不如看自己!」董士源說,復健期間,太太每天買菜都找他一起出門,剛開始走路常撞到牆壁或電線桿,因為無法確知自己跟物體的距離,只好仰賴拐杖;耐心訓練下來,終於能自行走路。

沒想到,這位因意外導致行動不便的年輕人聽完後,便以有力的雙手將自己的下半身撐起,自信滿滿地說:「我也要站起來!」

「好,我一定陪你,我要看你站起來!」董士源後來果真陪伴年輕人做復健,直到他能走路。

從小被人照顧 希望能去助人

在國中教數學的董士源,民國九十年以四十九歲、服務滿二十五年,自學校提前退休,每週至少安排三天在大林慈院服務。很多人納悶為什麼他不多教一年,五十歲再退休呢?

「因為當志工更快樂啊!」董士源說到這裏,又迫不及待地分享一則志工體驗。

一位被恐龍玩具弄傷的「小恐龍迷」來住院,這位小弟弟幾乎每晚都哭,媽媽白天照顧他,晚上又要哄他,實在精神不濟。為了讓媽媽休息,董士源和一位正好也是恐龍迷的慈青志工利用一天下午陪小弟弟玩,讓媽媽躺在病床上「補眠」。

玩了好一會兒回到病房,媽媽還沒睡醒,董士源乘機告訴孩子:「你看,媽媽因為照顧你累成這樣,我們進來了,她還不知道,我們讓她繼續睡,好嗎?」

當媽媽醒來時,董士源問小弟弟:「媽媽照顧你很辛苦,你想跟媽媽說什麼?」那孩子很快摟住媽媽,說:「媽媽謝謝

您!」

「那麼,晚上不要哭好不好?讓媽媽也休息。」小弟弟開心地答應了董士源。

志工在醫院的角色雖然不是專業,但是志工的關懷常教病患和家屬感念在心。董士源說,他在兩年多前積極加入慈院志工,也與那次中風求醫的經驗有關。

四十三歲那年,他突發腦中風陷入昏迷,被送到一家醫院,醫師立即開出病危通知單。太太相當緊張,急著通知其他家人來見他最後一面。

「志工幫我太太找到公用電話,可是電話故障,所以請她到志工室打電話;開刀時,太太獨自坐在手術房外等候,社工員前來安慰她;中午,社工員又來問她是否需要買便當。我太太焦慮得吃不下,最後他們端來一杯阿華田。」董士源說,危急時受助於人,覺得醫院若有志工與社工員建立良好的聯繫管道,病人和家屬隨時都能感受貼心的照顧;而有機會躋身服務行列,怎能錯過?

自一出生,董士源就被認為需要特別照顧,然而長久以來,他多希望自己也有能力關心別人!如今回想,董士源很感恩術後靠著妻子悉心照顧,加上自己努力復健,至今只是感到體力不如從前,可是語言和行動能力並沒有減損太多。雖然留下了癲癇的後遺症,不過三餐按時服藥,還是可以如願當志工。

粗活做不了 苦讀考上師大

在充滿競爭的時代,一個患有腦性麻痹的兒童能成為一名國中數學老師,董士源的成長過程,不知歷經多少艱難?

董士源說,他是頭胎,出生後無法自行吸吮乳汁,母親也不知如何撫養,遂由祖父母靠著米麩將他餵食帶大。家中務農、田地不少,祖母念及這個孫子終究無法勝任粗重農活,所以鼓勵他多讀書。

「到了小學六年級,我還時常流口水,同學看到我遠遠地走來,就嘲笑我:那個『流涎的』又來了!」董士源說,他八歲才學會走路,那年進小學就讀,幸有妹妹照顧,不過來自同學的訕笑與欺負,還是造成他嚴重的自卑心理。

「老師派的功課很多,我寫字慢,常寫到晚上十一、二點還在寫,妹妹不忍心,催我先去睡,她幫我寫作業。」董士源說,小學時因為寫字慢、功課跟不上,畢業前夕又擔心考不上初中,有天,他絕望地決定去跳河。

橋上人車來往,跳入水中的董士源很快被民眾發現救起。從那之後,董士源的三叔每在他幫忙田裏農作收工時,故意邀集大家到河邊洗去滿身汗臭。

「他其實是在教我游泳,因為會游泳之後,我就不會再跳河尋死了啊!」董士源提起小時候做過的傻事,大笑不已。

上了初中,董士源遇到一位

很好的數學老師,在他的影響之下,也決定了他日後成為一名數學教師。

每次考試,老師出的試題常無法在課本上找到,很多同學考得一塌糊塗,董士源卻連得滿分。

「幾年以後,我去數學老師家拜訪,沒想到老師從抽屜裏拿出我考滿分的幾張試卷,對我說:你是讓我最有成就感的學生!」

念職校時,董士源學的是化工。有一次做實驗,因為身體不平衡,手一抖動,做實驗用的硫酸滴到他的腳,送醫時,董士源心想:「我的身體這樣子,適合念化工嗎?」於是,他花了兩年準備考大學。

歷經苦讀,董士源好不容易考上師範大學,口試時卻遇到難關。

「你講話這麼差,不適合教書。」校方準備報請教育部將董士源重新分發。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考上。」董士源央求著。

最後校方提出兩個條件與董士源達成協議。第一,必須請醫學院教授證明,他的語言能力並不影響日後教學;第二,填寫切結書,畢業後要是無法順利任教,須賠償公費。很幸運地,一位耳鼻喉醫師願開具診斷證明,董士源終得以順利入學。

天生一股傻氣 難堪事也能笑

大學時代的董士源喜歡助人,他到孤兒院免費幫孩子們輔導課業,也曾參加諮商團體的義工訓練,「很可惜結訓時,機構以我的語言表達能力不理想,而拒絕讓我排班服務。」

「別人認為我不適合做,我就不會勉強。」董士源處之泰然。在他的生命經驗中,「被拒絕」已是家常便飯,然而還有比這更教人難堪的事呢!

有一回住院,太太以輪椅推他出去散步,笑容滿面的董士源被人當面建議,說:「喂,你在

笑什麼?你不要笑好不好?你笑的時候好難看喔!」

又有一回,他鼓起勇氣在眾人面前唱了一首歌,他自認為表現還不錯,沒想到有人打趣地說:「我看,你可以去兼職了!」「啊?兼什麼職?」「孝女呀!你唱歌好像在哭喔!」

重提往事,董士源輕描淡寫。總之,別人否定他、嘲笑他,他哈哈大笑;別人肯定他、誇讚他,他也哈哈大笑。無論別人給予他的回饋是好、是壞,董士源都不改臉上真誠的笑容。

「樹上有十隻小鳥,被獵人打下一隻,樹上還剩幾隻?」董士源在閒聊時問了這個題目。「數學老師的答案是最差勁的!」不等大家回答,他便自我調侃。

「我的幾個學生有不同的答案。有人說剩下一隻,因為樹上那隻鳥耳聾!又有一個也說剩下一隻,那是中彈的小鳥的媽媽,徘徊不忍飛去啊!也有人說彼此的關係是夫妻。總之,都合情合理。」董士源很高興學生能從人之常情去思考,而不是純粹理性思維。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董士源隨口哼起「兩隻老虎」。

「我也曾問學生:為什麼這兩隻老虎沒有耳朵、尾巴?後來我跟他們解釋,老虎跑得快沒什麼了不起,但是沒有耳朵和尾巴,跑起來失去平衡感,當然跑不快啦!但這兩隻老虎跑得快就稀奇了!所以我改編歌詞-一隻騎著摩托車,一隻騎著腳踏車,真奇怪、真奇怪!」說著唱著,董士源自顧哈哈大笑。

就像這「兩隻老虎」,董士源也有身體上的缺陷,不過,他經歷了求學、工作、結婚、育兒,甚至擔任志工關懷他人,他認為自己並沒有與眾不同。或許,改編「兩隻老虎」歌詞的想法,正說明了他的心態--任由外在因素變化,只要自己懂得變通,還是能夠自在、快樂過日子。

生命的答案不會只有一個。在董士源這個懂得精算的數學老師身上,我發現他之所以能夠活出自己,還源自於天生的一種特質,那就是--傻氣!





▲人物特寫

巫喜教,讓醫療器材的良能循環再生

◎李委煌

看護重症病人之苦,他完全能體會;
病苦已相當折磨人,若需再為經濟煩惱,無異雪上加霜。
透過回收、轉贈醫療器材,
減輕病患家庭經濟壓力的同時,
也是延續物命的資源環保。

清晨,巫喜教從新莊出發,駕著慈濟環保車直驅陽明山區。途中迂迴旋繞所見,多是豪宅與遊客;由於對地理環境不熟,他晃了老半天才找到「登山路」,不久後在一處小雜貨店前,一位太太對著他招手,兩人確認了彼此身分後,一起步上二樓。

這位太太臥床的婆婆年前住進醫院,家中的醫療鐵床、抽痰機、紙尿褲、助行器等閒置已久,希望能捐給慈濟善盡其用。巫喜教回收、轉贈醫療器材已有多年,在慈濟志工間口耳相傳,社區志工於是聯絡巫喜教,請他撥冗前來回收。

笨重的醫療鐵床,一個人根本無法搬動,而且有時還得將床腳、床墊等配備先行拆卸,否則根本無法搬出門外。巫喜教找了個幫手,兩人折騰好一會兒,因為每遇樓梯彎角,床就得跟著或豎或橫,才方便通得過;待鐵床好不容易搬上小貨車,兩人早已熱汗涔涔。

車子啟動,他又繼續繞著尋找「溫泉路」,那裏也有一位居民

要捐送醫療器材。

頂著炙熱氣候,巫喜教找到捐贈者所在的社區後,便下車循地址問去。不一會兒,隆起的斜坡路上,只見巫喜教彎腰身影由遠漸近,原來他正低身小心翼翼推著一具「貴重」的氧氣製造機--聽說全新的一台當時市價將近八萬元。

巫喜教將它扛上貨車,再以繩索將機器與車身捆綁緊,以免行駛時鬆脫掉落。接著,他又折回去取了兩台嶄新的攜帶式氧氣筒及一台醫療用噴霧器。

待將所有東西推放好後,他才算完成了這天上午的回收工作。巫喜教指著貨車上的一大包抽痰管說:「別看它只是一小根,每管大概也要六塊錢。」他又指指旁邊的抽痰馬達:「光是這個小馬達,也要一萬多元。」

看來整車的回收物品樣樣是寶,能轉贈給需要的人利用,的確能省下不少錢。



回程途中,轉往社子,車子在一處老舊平房前面停下。

巫喜教說,屋裏的老阿嬤獨自照顧癱瘓老伴已長達八年,醫院將此個案轉介給慈濟。他曾為兩老送來一具氣墊床,今天順道過來探視一下兩老近況。

水泥砌牆沒有任何窗戶,房裏一片漆黑,老先生面朝下斜趴於床上,全身只穿著紙尿褲,一動也不動。阿嬤說,照顧癱瘓老先生實在很辛苦,一個月領有低收入戶補助六千元,但房租就需要四千五百元;有時先生拉肚子,一天可能需換上六片紙尿褲,消耗量相當大。

每每開車路過社子時,巫喜教都會將別人捐贈的紙尿褲送來給阿嬤;方才搬運醫療床時,也回收了些紙尿褲、棉棒與紗布等,於是他全交給了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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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方良 Rex-YE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