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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思晨語

美在這裏

◎證嚴上人

世間什麼才是美?
內在有真誠,
且能付出善的行動力,
有真、有善,才是真正的美。
否則只是美在表面假象,
很容易枯萎、凋謝。

心美,形態也要美;形態美,動作也要美。
雅潔是美、裝扮合宜是美;
和齊是美、禮節是美、行住坐臥有文化是美。
內外一致就是美。

心手相連是美,
付出無所求是美,
與人無爭、與事無爭、與世無爭,是美。

身心一致的美,才是永恆的大美。

▲社論

愛的傻勁

這個月,慈濟醫療志業邁入了第十九年。

回首十八年前,花東地區醫療資源缺乏,證嚴上人抱持著「有需要就去做」的決心,在重重困境中啟建了花蓮慈濟醫院;當搶救生命的大樓一層層浮現時,證明了「有心就不難」,也感召一群醫療專業人士願意來到東部,將他們的愛心奉獻給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從此,先進的醫療科技在此生根、志工作伴下愛的人文滋長;花蓮慈院不僅守護在地民眾的健康,也吸引外地甚或國際患者求診。如今,慈濟醫療志業正成為慈善志業的堅實後盾,讓貧困且疑難雜症纏身的患者,在此重見生命曙光。

花蓮玉里、台東關山、嘉義大林與斗六,以及即將完工的台北新店等地慈院,皆傳承自花蓮慈濟醫院的醫療典範,不只醫院敞開大門膚慰求醫者,對於貧而無力走出家門者,一群「人醫」也親自跋山涉水,把關懷送進去。這正是「人本醫療」的特色。

「慈濟醫療人文」就是「以人為本」,當以人為本時,就會看到「病人」,而不只看到「病症」;就會自然而然激發出「視病猶親」的情懷與行動力。也唯有這樣的醫療態度,醫病關係才有生氣,才有意義。

同樣基於「有需要就去做」、「有心就不難」,慈濟在十一年前成立了骨髓資料庫,開啟並推動台灣捐髓救人的風氣;迄本月中旬已促成七百三十三例捐贈個案,「髓緣之愛」普及全球二十個國家地區。

一場動人的「捐受髓者相見歡」近日在花蓮舉行。完成一例骨髓移植,不只需要具備高度專業的醫療水準,還需要有志工奔走促成、病患身體狀況許可移植,更重要的,是捐髓者願意付出大愛;每個環節必須緊緊相扣才能成就。正因為難能可貴,當捐受雙方相擁那一刻,台上、台下交織著淚水、希望與愛。

這樣充盈著愛與淚的「相見歡」典禮全球特有,它除了圓滿捐受髓者「見一面」的心願外,也鼓舞了醫護團隊、志工以及志願捐髓者,更扮演著社會教育功能--引導大眾見證人間的至真、至善、至美。

「有需要就去做」、「有心就不難」是一股傻勁;而這分「愛的傻勁」,讓一切成為可能。

▲心靈交流道

心靈交流道

好文章如好友,心煩時開臆解悶,失意時驅愁釋懷,
字裏行間,有歡笑、有溫暖,句逗篇章中,有真情、有大愛……
《心靈交流道》是交會談心的好所在,
不論是心情的回餽或是意見的參考,都竭誠歡迎您來分享。
來函經刊登,將致贈慈濟出版品。

重新活過

一九九八年元月十日,是我有生以來最黑暗的一天。

那天早上,我和妻子開車送兒女去上學,與他們道再見後,便趕去載送別人托帶回來的走私物品;回程途中被跟監多時的警調單位攔截帶回。

被捕後一心繫念兒女,耳邊迴盪著他們剛才含笑揮手的稚音:「爸爸再見!媽媽再見!」想著兩個年幼的孩子放學後怎麼辦?是否還在校門口等著我們接回家?

歷經一整夜的訊問筆錄,翌日早晨被移送地檢署。夫妻重見恍如隔世,檢察官諭令分別收押禁見。

禁見的日子,心情煩躁不安,不知孩子有沒有人照顧……食不知味、夜夜難眠。此時,竟又傳來母親病逝的噩耗!

這椎心之痛實難承受,隔天早晨我休克了!急救後醒了過來,沒有重獲生命的喜悅,反而必須面對殘酷的現實……我的身心日益耗弱,直想跟隨母親離開這世界。

幾天後,聲請獲准回去奔喪。未進家門前,即悲慟得難以抑制!爬伏到母親靈前,淚水如潰堤般奔瀉,五臟六腑似乎揪在一起哽塞喉間,阻礙了我悲痛的哀號……

妻子安慰我:「過去就當作一場惡夢,孩子還小必須仰賴父母,你是一家之主,千萬保重身體。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共度逆境,一切都會過去的!」說者殷殷,聽者茫茫,面對這一連串的打擊要勇敢走下去,實是不易啊!

回到獄中,有一天打開收音機,無意中轉到一個頻道,聽到證嚴法師說:「人生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生命所以光彩,就是能體悟當下、善用此身。」這段話讓我感觸良深,靜下心聽講。

日後我就常常收聽這個節目,深深醒悟,也漸漸打開了心門。過去因為貪圖物質享受,蒙蔽了自己的心靈,何曾像慈濟志工一樣,體會到付出的快樂?尤其九二一地震這場大災難,許多人瞬間失去了親人,我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家人,我哭了!哭到內心深處。我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不能放棄生命!

證嚴法師說,只要真心懺悔,去惡向善,就能打開智慧;生命本身是一種尊嚴,自我對生命不忠不實,也是罪過。

一席話,敲醒了我的愚昧。假如我不能改變現狀,何不心靈轉個彎?既然暫時無法走出這道圍牆,就把它當作最好的修行道場,利用獄中歲月充實自己、堅持信念,無論刑期有多漫長,相信終有走出高牆的一天。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又活過來了!我終於明白,生活所賦予的一切包括成就與挫折,都是恩澤。

台中 鵬飛

找到幸福

近來正值生意的低潮期,我給自己放一個星期假,帶著女兒來到台北的靜思書軒。一踏進去,我的心就慢慢沉澱下來,這不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桃花源嗎?一個舒適溫馨的地方,沒有喧鬧的車流聲以及人聲鼎沸的吵雜。我沒有宗教信仰,但在看過證嚴法師的著作後,我的內心不再感到空虛。

我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地方,就連四歲的女兒也被書軒的氣氛所吸引,一直要我再帶她去。我有個夢想,就是經營一間和書軒一樣的閱讀空間,雖然不知道是否有如願的一天,不過就如證嚴法師說的:「做,就對了。」

為了這個夢想,我重回做生意的行列,心裏也多了一分歡喜,因為我知道,有一間小店可以維持生活,就是幸福。

中和 白淑苑

展翅的蝴蝶

前幾年,因為工作和婚姻上遭遇波折,致使我的生活、精神一度陷入混亂之中;從原本樂觀爽朗、陽光而自信的性格,一蹶為寡歡沉默又自卑的可憐蟲。每天不是拖著疲憊身子奔忙於家庭、職場中,就是沉迷網海;如同行屍走肉,「快樂」二字和我成了絕緣體。

所幸在那時,我遇到了生命中的三位貴人--鄰居惠芳姊、同事玉華,以及遠在印尼的意欣哥。他們三位都是慈濟人,在他們不斷關懷、打氣及引導之下,我一步步鑽出那個纏絆我多年的厚繭,蛻變成一隻躍躍展翅的蝴蝶。

原本的我遭遇挫折磨難時,會關起門來暗自垂淚,或把自己封鎖在層層心塔中。直到走進慈濟,讓我轉換了心念,知道「凡事要往好處想」、「多包容體諒他人的難處」,並「學習做一個手心向下的人」。如此一來,「善緣」就像一粒發芽的種子,在心中開出美麗璀璨的花朵。

如今,我已慢慢擺脫過去的桎梏及陰影,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並且懂得把眼光和雙手伸向陰暗或被遺忘的角落。因為我知道,唯有懂得給予,生命方得更加圓滿。

嘉義 涵渝

一張「福」咒

真好!不知從何時開始,「靜思語」悄悄地烙印在那張薄薄的善款收據上,雖然它佔的空間是那麼的小,我看了總是會心一笑。

沒想到,當我把收據拿給捐款人時,發現他們竟也同樣期待「它」的出現--先是驚訝的注視,進而展現那出滿足的微笑……構成一幅非常動人的畫面。

我把「它」當作是「福」咒,不用多說,就拉近了捐款人和我之間的默契,也因為「它」,讓我們心靈更貼近。

南投 游秋過

▲無盡藏

美哉!生命與心靈的工程師

◎證嚴上人/主講 編輯部/整理

生命工程師解救身病,
心靈工程師開解心結,
從醫院到偏遠地區,為病苦甘願付出。
有機會作救人的人,感覺真好!

煩惱心病多來自求不得苦,
把「有一缺九」轉為「有十捨一」,
正是治癒雜念蠢動的良方。
滿足且能喜捨,感覺很快樂!

十八、十九歲的年華,正如春陽初升、綠山清泉一樣亮麗清純。今年八月十七日,花蓮慈濟醫院邁入啟業第十九年。當此人生精力充沛的時期,應把握分秒、好好發揮,熱情實踐願景。

回首二十多年前,因為從事慈善工作,我發現「因病而貧」的社會現象,決定在缺乏醫療的花蓮建設醫院。許多人提醒我,

這是很艱鉅、難以實現的,也擔心我自不量力。

天下苦難人偏多,他們有需要,我們就要付出,沒有計較,也不求回報。因著這一股自不量力的傻勁「做就對了」!我相信,從一個人開始,就會有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無數人不斷地將這一股愛的傻勁往前推。

人生舞台上,他們發心立願,
扮演走入病患生命的良醫良護,
真誠且合心,
展現出最美的人文成果。

凡事有心就不難,一九八四年慈濟醫院終於動工。

低著頭,看著地基往下掘;抬頭看,醫療大樓一層一層慢慢浮出地面。有了硬體之後,具備愛心的醫護人員有志一同,一批又一批東來花蓮,施展妙手妙法,宛如病患的生命工程師;還有心靈工程師--志工作伴,為病患解開心裏千千結,鼓勵他們配合醫師治療、對生命懷抱信心。

感恩全球慈濟人匯聚力量,在花蓮建立起醫學中心;感恩無數愛心人士盤山越嶺,來此推動醫療志業。如今不僅照顧了東部病患,全台各地、甚至東南亞民眾也跨海來求醫。每每聽聞慈院醫師報告,如何從生死攸關中拉拔回寶貴的生命,總讓人深感--有機會作救人的人,感覺真好。

八月十四日週年院慶典禮中,舞台上展演的儘是「真」--老先生在八年前操作割草機時不慎割斷自己的雙腳,緊急送到慈院,由醫療團隊為他接回斷腳,今天他親自上台演出這段往事。醫師也是真的慈院醫師。他們演出「白袍禮讚」,在人生舞台發心立願、志為人醫,不僅扮演看病的醫師,還走入病患生命、成為搶救生命的良醫;正在「膚慰」老人的,正是慈院護理團隊,她們展現慰撫病患的慈悲形象,就像是佛教中的觀世音菩薩,溫柔、純潔、純真;志工則以「生命之歌」表達對病患的關懷,正因為有他們,增添醫院裏許許多多溫馨的醫病故事……

如何才能表現出「真」?就是人人從內心深處、在長年累月中鍛鍊出合心與至誠,以此與人互動,心力合和就能眾志成城。這不僅是「美」的人文成果,還令人感覺到滿滿的愛。

看病功德第一!
他們深入窮鄉僻壤,
甘願、歡喜地施醫施藥,
重現古老、溫馨的醫病情。

慈濟成立三十九年來,從當

初三十位家庭主婦每天存五毛錢的竹筒歲月,到現今遍佈全球、幾百萬位慈濟志工,發心立願要「跟著師父走」。所謂發心,就是起歡喜心,無論面臨什麼境界也不喊累,總是甘願、歡喜地去付出。

今年父親節,我行腳來到台中分會,一大早就看到慈濟人醫會的醫護志工正在集合,準備出門義診。這些志工當中,有很多也為人父、為人子,但是他們說:「過不過節沒關係,只要去做就很歡喜。」這分善心、愛念,多有智慧啊!

他們每月利用兩個週日前往苗栗大湖、公館、南莊、獅潭等偏遠地區義診。其中有位志工說:「今天我們這組要去獅潭往診。」

現在的年輕人,很難體會什麼叫作「往診」,但是,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一聽到「往診」,都會感覺很親切。

台灣社會在幾十年前,醫療院所並不普遍,人們一旦生病,常可看到醫師提著包包,騎著腳踏車或是搭乘人力車,到病人家中施醫施藥。

而今,城市裏的大型醫療院所設備完善,但志工深入偏遠的鄉間或是山區,仍發現有很多又貧又病、又老又殘的人們,就算有錢想要就醫也不容易。既然他們走不出來,慈濟人就把醫療送進去。

佛經云:「看病功德第一」。世間最苦莫過於病,地位再高、錢財再多,一旦身體有病痛,都是苦不堪言。能夠及時膚慰、搶救,還他健康創造幸福人生,這樣的功德多大!

看見這群志工菩薩犧牲假期,將一般人用來慶祝、享受的日子奉獻出來,深入偏遠山區,提供病患醫療服務與心靈關懷--重現古老、美好的醫病互動之情,多麼溫馨感人啊!

光怪陸離的社會現象紛擾人心,
招致「做人好苦」的感嘆,
唯有移除迷障、看清境界,
才能療癒心病。

當前社會經濟高度發展、物質條件進步,卻常聽人說:「做人很痛苦!」也不時耳聞有人罹患心理疾病。

「心」為何會生病?

人與人之間,心門若無法打開,彼此防衛而無法以真誠的心來溝通,壓力自然很大,引起心理問題。還有的人像是溫室花朵,需要妥善的照顧才能生存,一旦設備停擺,禁不起日曬雨淋的考驗,花朵馬上垂敗。有

人追求物質享受,不斷往上比;或是想太多、做太少,雜念太多、操煩不斷,對外在環境、對自己都不滿意……心在不知不覺中就生病了。

放任一念心看不開、想不透,將煩惱層層覆蓋,就如同在心上罩了一層迷茫的薄紗、朦朦朧朧,智慧之光無法顯見;也像是在眼睛之上矇上了一層黑布,光線透不進來,也看不清外面的境界。

一念無明,將遮蔽清淨光明的智慧。心理偏差、人生方向錯誤,也會釀成心靈的災難,造成社會危機。

就如同欣賞 3D 立體電影,當燈光暗下,觀眾戴上特製的眼鏡後,就能看到銀幕上景物有遠有近,風光很美;還有飛快的火車、盤旋的飛機朝自己衝撞過來……但當我們拿掉眼鏡,會發現銀幕只是一片白布,影片也很普通,就在於那副特製的眼鏡,讓平面變立體,動作也有了速度感,「感覺」自己將被衝撞、眼見彷彿全是「真的」……其實,這一切都是幻影。

當心眼戴上了無明的墨鏡,很容易被境界所迷失,甚至懷疑人家對我有害,產生防護心態,而招惹很多煩惱。只要拿下眼鏡,就能讓智慧的眼目澄澈、看清境界,瞭解「煩惱」不過是幻影,而能顧好心念,時時用愛來看待普天下眾生。

記得多年前,有位百歲人瑞來精舍,和我閒談之間,老人家說,回憶年輕時生活雖然困苦,但把吃苦當吃補,每天都可以歡喜度日;現在日日早起禮佛,世間沒有什麼事情好計較,不要求太多,平安就好。

老人家的身心零件保養得如此良好,這正是養生之道--身體健康,來自心靈時時歡喜知足。

人說「活動、活動」,所謂的保養不是休息,而是讓身體多運動;但切莫讓心靈的雜念蠢動--煩惱多來自「有一缺九」不滿足的心,總是求不得苦;若能轉換成「有十捨一」的心態,感覺我有餘且可以付出一點,就會很快樂。

佛陀說:「一切唯心。」無慾無求、少煩少惱,就容易開心門、擁有智慧的眼目。請大家多用心!

(講於中華民國九十三年八月一日至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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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生命臨界點

◎編輯部

「骨髓捐贈」串連起生死兩端--

「我不能見死不救,我一定得捐。」
萬分之一機率不容疑懼,
手術室裏短暫沉睡,以勇氣傳遞生命火炬。

「我要拚拚看,我一定會活下去。」
一路奮戰病魔,終於來到交關時分,
無菌室裏萬籟俱寂,渴望健康細胞甦醒發聲。

捐受髓者引領對方步入「感同身受」的國度,
有生死的恐懼、有對疼痛的不安、
有親愛的家人渴望緊緊相依……
幸有愛與勇氣,作為重生契機,
拉繫彼此站上生命的臨界點、眺望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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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歡 圓一個緣

◎李委煌

剛考上中央警察大學的韓進忠,這天從新竹專程來到花蓮;背包裏藏著大學錄取通知書,他準備等下要展現給「救命恩人」看。

韓進忠曾罹患血癌,幸運地熬過換髓過程的艱辛;今年準備應考期間,他的思緒紛飛,因為知道將要和那位捐髓給他的「救命恩人」見面,這個日子他等了快兩年!他自我期許:「我一定要考取,表達他給我重生機會的感激。」

當他健康站在捐受髓者相見歡典禮的台上,看見捐髓

給他的洪耀德出現時,他衝上前去,泣不成聲、哭糊了臉,把整顆頭埋進洪耀德的胸膛裏。



從骨髓配對成功那天起,雙方就知道天涯海角有著「那麼一個人」--不知他的性別、不知他的年齡、不知他如何聯絡,甚至不知他是生是死;直到「相見歡」的那一刻……

慈濟捐受髓者相見歡活動,今年八月十四日在花蓮慈濟靜思堂舉

行,九十六位捐髓者、近二十位受髓者或家屬參與。正式見面前,心情只有忐忑--捐者擔心看不到病患,受者擔心捐者不克出席。

捐髓者站上台,除了想要知道對方是否健康,也為「捐髓無損己身」作見證;受髓者在移植後感受到身心微妙的變化,好奇想見一見那個改變自己人生的捐髓者模樣。

見到了洪耀德,韓進忠滿足了。「多活一天,就當多賺一天。」這天剛好是他移植後第八百天,歷經生死掙扎,他變得豁達了,性情也較以往開朗;因為移植成功後的每一天,對他的新生命來說都像是新的一天!

五十歲的黃郭月雲,兩年多前接受骨髓移植;今天包括母親、先生、姑姨、兒女、外甥、朋友等「親友團」逾三十人,浩浩蕩蕩從台南包車來花蓮,準備當面答謝捐髓的陌生人。

隨著主持人介紹,台下三十多雙眼睛緊緊盯著救命恩人--倪行健出現了!他身高一八三公分、還是位學生,足足比黃郭月雲小了二十七歲。

「呷兩百歲啦!」黃郭月雲的老母親當倪行健如愛孫,當眾祝福他健康長壽。

望著韓進忠、黃郭月雲等人健康上台,香香的家人不禁心酸。

香香在兩歲多時接受骨髓移植,但年幼的病軀擋不過病魔折騰,往生時才三歲。今天,媽媽、爸爸專程來到花蓮,緊緊抱著捐髓者潘桂如,代替香香跟她說一聲謝謝……

潘桂如和香香的媽媽緊抱,同樣的淚水,滋味卻特別苦。

參與骨髓相見歡,捐、受髓者雙方都需要勇氣。



兩位生命勇者相擁,緣於清水之愛,也是人間至美。

「換成是我,我願意捐髓給陌生人嗎?」「若我是病患,能有那樣的求生意志嗎?」台下觀禮的志工、醫護人員、捐受髓者親友拭著淚,不少人內心正進行一場自我對話。

「受髓者」可能和你我一樣,為人子女、為人父母、為人夫、為人妻,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十歲的

李鈞冠,是父母的寶貝獨子;二十八歲的賴鴻儀,即將從博士班畢業;十七歲的楊童雲,是數理資優生,手藝好、文筆佳……

生病以來,楊童雲感受到社會許多溫暖:「我要把身體養好,再將這分愛傳遞出去,回饋給這個社會。」這段少女告白,是重生後的真情流露;而她領悟到的「讓愛傳出去」,也正是慈濟推動骨髓捐贈的初衷。

骨髓移植前後,變數實在太多,即使順利找到捐髓者,也不確定術後恢復能否良好。韓進忠歷經重重考驗,好不容易活了過來,如今每從媒體看到「自殺」新聞,他總是感觸良多,「我們想活下去都不一定有機會……」

他想告訴那些徘徊在自殺邊緣的人們:請想一想等待受髓的病患吧。



慈濟骨髓庫成立十一年,招募到超過二十六萬位志願捐髓者,截至今年八月二十日,已在全球二十個地區國家,完成七百三十三例的移植。

這樣的成績,正反映出台灣人的高密度愛心。

五十二歲的吳家興兩年前獲知與受髓者配對成功時,已算是位「高齡捐髓者」;一生未曾做過手術,年逾半百時第一次躺下竟是為了陌生人。父母已年近八旬,為免老人家操心,吳家興決定讓此救人美事,成為「甜蜜的祕密」。

天下有一種愛,特別清淨而無染,證嚴上人稱之為「清水之愛」:當捐髓者別無所求,單純只為了救人,此心念何等偉大。」上人讚歎:「若非菩薩,誰能做到?」

《無量義經》云:「頭目髓腦悉施人。」佛陀兩千五百年前的慈悲教誨,穿越時空,正在二十一世紀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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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生死書

◎撰文/邱淑絹 攝影/顏霖沼

一個又一個重症降臨身上,
一次又一次痛苦不堪的療程,
一張又一張病危通知書……
曾經,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不知道還要走多遠,我累了、倦了。
如今,我活過來了!
人生永遠有處理不完的事、永遠有未了的心願,要學習的是看淡;
把事情看淡、盡心去做,人生就沒有那麼多遺憾。

--博士班學生.賴鴻儀

「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不知道,還要走多遠……累了,倦了。不知道,不知道……」

電腦螢幕的桌面,放著電腦主人所拍的照片--被陽光拉長的剪影,映貼在黃土微露的草地間。作者以「不知道」為題,備註著:「生病時候的心情,與其說是悲觀,不如說是疲憊。」

過去執著於跟時間賽跑的賴鴻儀,經歷幾回生死邊緣之後,拾起輕便相機,用攝影重新探看這人世的風景。

【發病】
從脖子腫、喉嚨痛開始,
莫名疾病來勢洶洶

研究所博士班,生命正意氣風揚的階段;一個喉嚨痛,讓賴鴻儀的生命有了重大轉變。

「那時脖子有點腫,覺得不舒服,校醫建議去大醫院作檢查。超音波顯示是淋巴結的問題。」賴鴻儀說。醫師將他轉診耳鼻喉科,當作一般感冒治療,領了三天的藥,他仍舊回到學校正常生活。

經過兩天,賴鴻儀的症狀仍未改善。指導教授見他臉色黯淡、身體浮腫,堅持帶他去看醫師。

教授騎了一個多小時的摩托車,載賴鴻儀從台中市到霧峰親戚開的醫院;醫師診斷後認為狀況不妙,開了轉診單要他速回大醫院掛急診。「車子騎了很久,很不舒服,回來的路上我還吐了。」

從小沒住過院的賴鴻儀,帶了簡單行囊便前往醫院。急診後,醫院要求盡速和家人聯繫。

當時已是半夜十二點,賴鴻儀不想驚動家人,只通知老師過來。

「我坐在急診室的床上,看著醫師研究X光片,心裏想:那個人大概完了,整個肺部都是白的。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我。」X光片顯示肺部淋巴腺腫,肺部感染引致急性腎衰竭,賴鴻儀當晚被轉送到台中榮民總醫院。

隔天是週末,醫師們緊急被召回醫院,為他進行放射線治療。

「放射線的劑量很高,我好像聞到自己被煮熟的味道。」治療使食道嚴重灼傷,根本無法吃下東西,此時賴鴻儀卻還不明所以:「我到底得了什麼病?何要受這些折騰?」

指導教授見情況不對,自行通知賴鴻儀的家人。住在宜蘭的家人,由大哥開車趕來台中。「他們早上六點多就到了,前後只花了三個小時。」賴鴻儀說。

【宣判】
為什麼是我?
「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找上門

賴鴻儀得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時值二00一年三月十七日,他清楚記住了這個日子。

火速趕來台中的賴爸爸見到兒子,心情掉到了谷底:「我這個兒子這麼優秀,性情又好,上天對他的懲罰未免太重了!」賴爸爸表示,當時實在很憂愁,眼淚常含在眼裏,想哭卻哭不出來。

賴鴻儀被安排住在加護病房裏,數不清到底作過幾次放射線治療,「每次照完都很不舒服,還要吃化療藥物,根本吃不下飯。」

住院三、四天,為了方便照顧,父母決定將他轉到台北榮總,繼續後續的療程。


到台北榮總第一件事就是作骨髓穿刺,已作過一次的賴鴻儀聽到,整個人都沒力了。「那是把針戳進骨盆裏,真的很痛,非常痛。」

除了骨髓穿刺,還得作化學治療,化療管子得從脖子插進去。賴鴻儀形容:「管子跟吸管一樣粗,整個過程就算麻醉還是很痛。」

化療打的是高劑量,副作用讓他持續嘔吐、吃不下任何東西,間或發燒,有時持續一、兩個星期,退燒藥吃了,隔一陣子又再發燒,極盡折騰。

首次化療,賴鴻儀因身上傷口感染引致敗血症。「那時我血壓只有二十到三十幾,量舒張壓時,一邊看著機器上的數據,一邊很想睡覺……好像睡著就沒辦法醒來的感覺。」

這是他首次面臨生命的危機,醫師一直為他施打升血壓劑,母親則在旁不斷呼喚,終於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第二次化療,引發霉菌感染。賴鴻儀說:「治療霉菌感染的藥要半夜打,打完全身嚴重發抖,抖完開始發燒。持續到凌晨燒退了,護士量血壓後,醫師又來巡房……常常整夜都不能睡覺。」

【更大打擊】
輸血感染愛滋?
好在是虛驚一場

第一次化療時,賴鴻儀背部長了帶狀皰疹,醫院為他施打抗生素治療,同時作病毒化驗。出院那天,護理長告訴他一個駭人的消息

--化驗結果,可能是愛滋病毒感染。

「覺得好像被判了兩個死刑,就算特赦也救不回來!」這是整個療程中,對賴鴻儀最大的打擊,「我不禁自問:『捐血的人怎麼這麼不道德?』那時再有修養的人,心裏都有怨恨了。」

重大的打擊,讓上下樓梯都沒力氣的賴鴻儀,將自己封閉起來,「我每天關在病房裏,不想講話,更不想聽到安慰的話,因為那是多餘的。」

無法接受這個宣告的賴鴻儀,有點厭世而想放棄一切治療。所幸後來他轉了念頭,「既然病得這麼重,不如把身體交給醫師研究--同時得到白血病及愛滋病,有沒有成功治好的機會?」

一位好友的父親求神問卜後告訴他,他絕對沒有得到愛滋病。一個走到絕望之途的人,對任何縹緲、不切實際的希望,也願意抓在手上,賴鴻儀表示:「他說我沒生這個病,我就半信半疑,起碼心裏有個期待。」

所幸,第二次住院檢驗,愛滋病毒呈陰性反應。眾人怕是空窗期,不敢輕忽,持續追蹤半年後,終於證實是因病毒感染,造成偽陽性愛滋反應,讓大家虛驚一場。

【抉擇】
對方有勇氣捐,
我也要盡力去承受

急性白血病,骨髓移植是救命的機會;但決定作骨髓移植,卻讓賴鴻儀又多了一項擔憂:「我努力這麼久,好不容易要畢業了,整個人生計畫因這場病全亂掉,得重新安排。而且,萬一移植失敗怎麼辦?」

醫院先為他進行兄弟間配對,但人類白血球抗原(HLA)轉向慈濟骨髓資料庫尋求非親屬間的配對。賴鴻儀形容當時矛盾的心情:「很怕配不到,又怕配對成功,或是對方不願捐……」如同其他等候骨髓移植的患者,賴鴻儀的心情上下起伏著。

若是等不到骨髓,醫院曾有最壞的打算--用哥哥的骨髓,將不合的細胞分離出來再作移植,但危險性相當高,如果發生排斥反應,有可能會立即致命。

等了三個多月,還未確定捐髓事宜,賴鴻儀只得再加作一次化療。殘留在體內的化學藥量太高,致使賴鴻儀的血球數上不來。

此時,慈濟傳來捐髓者同意捐贈的好消息!

有了骨髓,就要邁入移植階段了。賴鴻儀這時擔心的是--進到無菌室後,是否還能活著出來?但是,心想對方都不怕痛而願意捐,

無論如何,自己也要盡力去承受。

【無菌室裏】
每作完一個療程就會打個╳,
我數╳╳記錄過了幾天

住進無菌室開始殲滅療法,完全沒有抵抗力的賴鴻儀每吃必吐,全靠意志力支撐:「我勉強自己吃,雖然吃完會一直吐,吐完還是要吃,不吃會沒體力。」

賴鴻儀的口腔黏膜嚴重潰爛,只要嘴巴張開,血水就流出來,「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冰棒,從沒過早餐是吃冰的……」

待在無菌室,除了作骨髓穿刺,還要作脊椎穿刺,療程排得滿滿的。賴鴻儀表示那是數「╳╳」的日子,「每作完一個療程,他們就會打一個╳,我數著『╳╳』提醒自己日子過到那一天了。」

「移植當天,很怕對方臨時反悔沒去抽;也好怕骨髓打下去會有不良反應。」

上天算是眷顧著賴鴻儀的吧!骨髓移植沒有讓他受太多苦,血球生長順利,一個月後,他出了無菌室。

本以為不久就可出院、繼續正常生活的他,卻在三天後發高燒,持續一個星期不退,用盡各種藥物都不見效。醫護人員為他施打治療肺囊腫的藥物,副作用伴隨著來,「我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吐。」

此外,他仍得服用抗排斥的藥,賴鴻儀形容就像喝汽油一樣,「我連喝白開水都會吐,這藥喝下去卻得忍住兩個小時不能吐,不然一切都得重來,實在很痛苦……最後就算肚子裏空空的,仍會吐出黑黑的東西來,還有血塊--出血了。」

醫師用氣管鏡幫他檢查肺,賴鴻儀回憶起這段永遠難忘的經歷:「一根管子伸到肺部,還要在裏面採樣切片,有時需要灌水,再把水抽出來,根本無法呼吸。」

當時他的血小板過低,最怕的是內出血;血氧量也太低,手術過程中必須戴著氧氣罩,故不同於一般麻醉方式,針是從喉頭打進去,「光看到針就夠嚇人了!」年輕帥氣的賴鴻儀自我解嘲著:「真實世界裏,生病根本不像電視連續劇演的那樣唯美。」

一邊治療,一邊查證,醫院最後終於確認他是巨細胞病毒感染。X光片顯示,賴鴻儀的肺部有一半以上受感染,治癒的機會微乎其微。

「我連起床上廁所的力氣都沒有,眼睛看東西都是雙重疊影。」整整兩個星期,賴鴻儀吃不下任何東西,「吐」成為生活唯一的重點。此時,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書,

估計他恐無法撐過一個星期。

然而,在醫護人員的盡心努力下,賴鴻儀奇蹟似地活了過來!兩個月後病情逐漸穩定,可以出院回家了。

【回家】
為減低感染機會,
房間裝了一台冷氣、一台大型空氣清新機

剛出院返家,為了讓賴鴻儀好好養病,杜絕感染的機會,父母將他房間裏的設備用具全部換新,「一台冷氣、一台空氣清新機,小的怕不夠,還買大的。」賴爸爸說。

賴鴻儀住院期間,由母親全天候在醫院照顧,爸爸在宜蘭照顧生意和家裏,一個星期到醫院探望兒子三次。賴爸爸說:「那時最怕電話鈴響,尤其是台北來的電話,令人心驚膽跳,很怕聽到壞消息。」

說起這樣的心路歷程,賴爸爸

不免又紅了眼眶。「太太和孩子在台北,我一人顧家,一年三節照樣得過,我自己包粽子、過中秋,還得隨時有幫孩子辦後事的準備。」

有次太太打電話回來哭得很傷心,他心裏有底,飯後倚著水槽洗碗筷,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那時大兒子帶著孫女回來探望我,才幾歲的孫女看我在哭,拿面紙給我擦,還抱著我問:『阿公!您在想叔叔哦!』」

移植出院後才一個月,賴鴻儀又因肺炎發燒,進進出出醫院。

「只要他說頭稍微熱熱的,大家就趕緊收拾東西,送他到醫院,每天都過得很緊張。」為了替兒子治病,賣掉兩棟房子的賴爸爸說:「我們不敢讓他坐大眾交通工具,都是花幾千元請計程車接送,還要挑乾淨的,實在很怕他受感染。」

然而反反覆覆的感染,還是讓賴鴻儀血球突然下降,致使新骨髓和原骨髓各呈百分之五十的狀態存在體內,一度被懷疑病情復發。

查不出原因,醫師又幫他作了一次化療,卻因抵抗力弱而染上退伍軍人症。「這是需要通報的疾病,連衛生署都來關心。前後共治療一個多月。」賴爸爸說。

等待血球生長期間,醫師向慈濟提出申請,請捐者再捐一次淋巴球,分兩次施打。前後經歷一年半多,新的造血幹細胞才打敗舊細胞再度發揮功能,讓血球生長至完全正常狀態。

【無憾】
人生永遠有處理不完的事、未了的心願,
要學習如何看淡

數次進出醫院,多災多難的賴鴻儀自我解嘲地說,他在醫院裏可以領一張VIP(貴賓)證了。

經歷過最痛楚的遭遇,賴鴻儀的心也放下了。

「來這世上,當有天要走時,如果覺得心中仍有遺憾,這趟就算白走了。」賴鴻儀說,《西藏生死書》對他的幫助很大,懷疑得到愛滋病期間,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偶爾看一看書,看完就入睡;幾天後,才慢慢想通了道理。

「如果覺得沒有牽掛、沒有遺憾,表示這趟人生路走得很充實。」書中的道理,賴鴻儀本來一直無法理解,事後他才體悟:「人在世上,永遠有處理不完的事情,永遠有未了的心願,要學習的是如何把它們看淡而已。」

賴鴻儀覺得那是一個關鍵,把事情看淡,盡心去做,也就沒有那麼多遺憾了。「真正生過病,才能體會出書中的含意;沒經歷過,我只能說有智慧,但無法得真髓。」

賴鴻儀覺得,現在只要多過一天就是多賺一天,轉化心情對疾病

的治療效果,遠比藥物的作用來得大。「凡事都有好壞兩面,把負面看得很重,等於沒有善待自己,何必讓自己過得這麼辛苦?」

賴鴻儀表示,現在很少有事情會影響到他的情緒。復學後,他已將論文完成寄至國外審核,雖然國外主要審核者不幸往生,致使他必須再多等待半年至一年,賴鴻儀卻說:「這只不過是人生中的小石頭,這半年我還可多學一些東西哩!」



賴鴻儀曾經自問:「為什麼偏偏讓我碰到這種病?」住進醫院,看到眾多病友,他才明白這世上不只他一個人在受苦。

病友之間的相互鼓勵,是他活下去的動力之一。賴鴻儀提到一位讓他感恩和懷念的人。「那位病友

住在七堵,當初情況比我好,恢復得比我快。」

在賴鴻儀反覆感染進出醫院期間,這位病友常常熬補湯,親自開車送到醫院給他。只是,這位病友卻沒有熬過來,先走了。

至於捐者,更是他內心深處最感動與感恩的對象。「捐贈者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為一個陌生人上手術台,接受麻醉、抽幾百西西的骨髓液;我自己作抽樣時,也才抽幾西西而已。我不知道用什麼話語,才能表達我對捐贈者這分勇氣的敬意!」

曾經,母親簽病危通知簽到手軟;然在經歷各項考驗之後,賴鴻儀重獲新生。

以前,他為了早點畢業工作賺錢,捨不得睡覺,拚命作實驗;現在,他不再將這些看得太重了,他說要珍惜生命,用心過每一刻,因為--生命真的難得!

《相見那一刻》

賴鴻儀和王愛琴

◎撰文/邱淑絹 攝影/顏霖沼

「等了兩年了!」在閃亮燈光聚焦下,賴鴻儀和王愛琴緊握彼此雙手,長久的期盼、彼此的牽繫,在相見的一剎那,化為共同心聲。

兩年來,他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年輕的賴鴻儀,情緒沉穩鎮定,但當雙手被捐髓解救自己的王愛琴給緊握著,內心由然生起一股柔軟與感動:「她像是我久未見面的親人,這是一種相當深刻,卻又說不上來的感覺。」

緊握著鴻儀的手,稱他一聲弟弟,王愛琴任由淚水決堤:「當志工告知配對成功時,我的想法只有一個:我要捐髓!」

十多年前,王愛琴在美國修習碩士學位,得知同樣來自台灣的留學生溫文玲,因罹患血癌正尋求非親屬間骨髓配對,她和同學紛紛挽袖抽血檢驗。回到台灣後,因緣聚會來到慈濟工作,又於一九九九年加入慈濟骨髓資料庫,種下和賴鴻儀相會的緣分。

「當初驗血時,就有預感自己會配對成功。」王愛琴說。

「真感恩,妳是他的再生母親。」賴鴻儀的父母和一路陪伴照顧他的老師,急切地想將鴻儀生病後的點滴,細說予王愛琴知曉。

流著歡喜的眼淚,王愛琴也回憶起捐髓的情形,她將日期記得很清楚--二00一年十二月五日。「從手術房出來,麻醉還未全退,手腳仍不聽話時,我就念佛回向給他,希望他能健康、平安;也希望藉由捐贈骨髓,將慈濟大愛的法髓傳給他。」

王愛琴的身體一向虛弱,捐贈骨髓後,得知對方狀況仍不佳,又捐了一次淋巴球;而當對方的主治醫師第二次傳達,希望她能再捐一

次淋巴球時,正好她要開刀。「當時我高燒一個星期不退,我的醫師評估後說,捐了反而容易讓對方感染……」王愛琴很遺憾那次沒能配合。

幸好,之後賴鴻儀體內的造血細胞開始生長,並逐漸恢復到正常狀況。

如今,眼見賴鴻儀健康地站在自己面前,王愛琴直說:「我好快樂,好開心。」

「我覺得自己跟鴻儀長得有點像……」聽到王愛琴這樣說,陪伴在一旁的賴爸爸看了看彼此,深表贊同。

優秀的賴鴻儀在生病之前,直接從碩士班跳級成為博士班研究生;一場病,讓他吃盡苦頭。但在接受骨髓移植成功後,他又恢復健康、重回正常的生活軌道,正等待論文審核通過,以取得博士學位。

對此,王愛琴與有榮焉:「同事說,我救了一個國家棟梁、讓一位優秀的年輕人重生!」

「進出醫院三年多,面臨無數次的失望與絕望,我體驗到:生病是上天給我的磨鍊,希望我能從中了解生命的真諦,學習克服對死亡的恐懼。」賴鴻儀感恩如今有機會站在眾人面前,以自己重生的例子,鼓勵病患走出癌症的陰霾……

▲主題報導

站在希望和機會這一邊

◎撰文/蕭名芸 攝影/顏霖沼

生命很可貴,今天希望和機會在我手上。
我不能選擇遠離。
捐髓那一刻,我整整等了五年,抽完髓從麻醉中醒來,
我迫不及待跟大家分享我的喜悅--
我生了一個小寶寶,搞不好比我還年長呢!

--博士班學生.曾明中

二00一年十月底,嘉義中正大學校門口警衛室。一絲異於平常的氛圍,令來往的人好奇地往裏頭多看一眼--化學系博士班學生曾明中,正捲起袖子讓醫護人員抽血,一旁的慈濟志工則輕輕托住他的手臂。

「校警看得張口結舌!這是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警衛室也是多功能的……看警衛『ㄅㄟ ㄅㄟ』吃驚的表情,心底倒覺得暢快,或許是一分驕傲吧!」

注視著血液在針筒裏一點一點升高,曾明中感覺平靜,如微風吹掠。四年前,他曾進行過類似動作,只是今昔對照,意義大不相同。

當年的他,是名不識愁滋味的研究所一年級學生,與三五好友一起參加慈濟的骨髓捐贈驗血活動;在獲得配對成功的通知後,今天要再次抽血作進一步比對。

扭轉生命的機會就此展開。

曾明中取出當年的日記,與我們分享他的心情--

救人很快樂,我願意!

《二00一年十月》

「恭喜您啊!有一位病患需要您的骨髓,請問您願不願意捐贈?」我不加思索地說:「我願意!」

老家在台南白河的曾明中,於嘉義民雄求學,平常總待在化學實驗室裏作研究,很晚才回寢室;剛巧那天提早回去,就接到慈濟關懷小組志工林愛娥打電話來通知「喜訊」。

「恭喜你!」聞言,他滿頭霧水,但心想:既然說「恭喜」,那應該是好事情。

談起當初接獲配對成功訊息時的心情,濃濃喜悅漾在曾明中的清瘦臉龐:「當然會害怕,但就是先答應再說,畢竟機會難得。救人很快樂啊!怕或不怕?讓自己去承擔吧!」

曾明中猜想同時配對上的志願捐髓者可能不只他一人,為了打敗這些「對手」,他天天祈求佛菩薩,讓自己雀屏中選,也開始調養身體,希望有更棒的體質、更好的骨髓給對方。

「我跟朋友說:我現在可是『一人吃兩人補』!」曾明中藏不住淘氣笑意:「所以每當我『耍猴戲』的時候,都被他們罵說:小心動了胎氣啊……」

後續幾個月的漫長等待,讓熱切渴望奉獻的曾明中,主動撥了電話給慈濟骨髓中心,除了關心進度,也好奇地詢問:究竟有幾位「候選人」?

骨髓中心表示,資料已傳給病患的醫師,作業流程還需要一些確認和溝通;至於曾明中關心的問題,正確答案是:他的「假想敵」其實完全不存在!也就是說,曾明中是那位病患唯一的希望。

正暗自慶幸並耐心等待之際,沒想到他的身體卻出現狀況:胃潰瘍、腸子蠕動異常,他幾乎沒有一天可以好好吃一餐飯,體重往下滑,皮膚甚至因為藥物的副作用,出現瘀血與紅斑……曾明中覺得自己先前的努力,正一點一滴流失。

時間、意志、體力……以流動之姿,在冬末春日之間,持續緩緩推移。

跌入谷底的心,重新振奮

《二00二年三月十五日》

家裏誕生了五隻小貓貓,每一隻都是我自己接生的喔!很累,幾乎沒睡覺。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生命的喜悅與失去的難過。

《二00二年三月底》

一波大災難朝我而來,我從沒這麼絕望過--我的博士班資格考,原本自信滿滿的……

考試結束,我打電話給老師。「我有通過嗎?」為了等這個結果,我擔心得兩天沒吃一口飯。失去這次機會,我將會被退學。

努力三年,在最緊要的關頭,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實驗化為烏有,我不甘願!我開始恨自己、恨別人、恨老師……

我封閉自己,不與人交談,不再關心別人。我武裝自己,為了不在別人面前顯現出軟弱的一面……

跌落谷底的心情,因慈濟志工一通電話而重新振奮。

「明中嗎?我是愛娥師姑啦!你要開始準備體檢囉……」四月初接到體檢通知,確定對方可以作移植手術,曾明中形容當時心情:「終於有讓我開心的事了!」


體檢前一天,晚上十一點後禁食,連水也不能喝,讓他感覺「好痛苦」,所幸第二天上午檢查完,志工就遞上早餐與牛奶,「我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那瓶牛奶,真的好渴好渴。」

接下來的時間,曾明中一面想著如何設計一個實驗,一面憂心自己夠不夠健康,能否捐髓……

他的希望和機會,在我手上

《二00二年五月七日》

母親節當天,看著大愛台的骨髓相見歡轉播,我好感動,哭得唏哩嘩啦。

我跟爸媽提起我要捐髓這件事,全家躁動。

爸媽哭著說:「千萬不要捐!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你太自私了,都不考慮爸爸媽媽,你這樣孝順嗎?」

當天晚上,我幾乎沒有睡,一直接到親戚的電話,他們都一致責難我。

可是,我的心情有誰可以了解?我身上牽繫著一條生命、兩個家庭、我的前途、我的身體,如果我不捐,我會成為劊子手,我可

以體會那種希望燃起又落空的感受……

獲知配對成功的訊息後,曾明中即利用上網等方式,查詢捐髓相關資料;當時他沒有擔心過自己的身心承受問題,只想到父母、老師、學業……該如何妥善面對和處理。

四月底,健檢結果出來,沒什麼大問題,捐髓日期排定在六月上旬。

五月七日母親節,他回台南陪母親過節,邀請母親一起觀賞骨髓相見歡轉播後,曾明中鼓起勇氣,向母親表達即將捐髓的事。


原本沒有抱持強烈反對意見的雙親,卻在街坊鄰居的談話裏,失去支持的信心,「一位阿桑說:有人捐一捐就死啦!」

曾明中的困境,從這樣莫須有的言論開始蔓延。頓時,他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親友的指責更是排山倒海而來……

「劊子手、生命、他的家庭、我的家庭、學業……」濃眉蹙成愁雲,這些字眼在曾明中腦海盤旋,讓他幾乎難以承受。

距離捐贈的日子愈來愈近,曾明中只能念佛,祈禱一切順利。「我每次這樣說,都好擔心佛菩薩會打我屁屁!因為我是臨時抱佛腳……」曾明中的期盼其實很簡單:能夠騰出三天的假期,暫時放下實驗室的工作,成就捐髓的願望!

另一方面,他也真心祈求對方無恙,只因他清楚了解,對方已經進行「殲滅療法」,身上所有的免疫系統、造血系統呈現真空狀態,「真的很脆弱。」曾明中牽掛著受髓者在無菌室裏的安危。

「生命很可貴,今天看到希望和機會都在我這邊,如果選擇遠離,是很殘忍的事情。換成是我需要幫助,如果希望落空,一定會很難過!」一分溫潤的同理心,讓曾

明中堅持到底。

親人方面,他只能選擇暫時隱瞞。

我一定要健康起來

《二00二年五月十七日》

第二次抽自備血前,我又感冒了!這次,我的嗜伊紅性白血球質過高(與過敏有關),不能抽自備血……怎麼辦?

我拜託醫師給我較好的藥;在炎熱的五月天披上厚外套,真的好希望感冒快點好……

為了幫身材偏瘦又小病不斷的曾明中加強進補,慈濟志工排班輪流照顧他。曾明中住處的冰箱,漸漸被琳瑯滿目的補品溫柔攻佔,志工們特地將補品分裝為一小包一小包,只要加熱即可食用。種種體貼和關懷,讓他倍感窩心。

愈接近抽髓的日子,志工們出現的頻率就愈高,補藥、水果、滿滿的愛心,將曾明中的身心健康鞏固完全,也讓他的胃口一天天撐大:「補到我連原本的褲子都穿不下了!」由於牛仔褲始終趕不上變胖的速度,曾明中只好改穿伸縮性較強的運動褲。

身體的狀況較好了,曾明中還有另一樁心事--老師不准假,讓他倍感無措。

直到捐髓前一週,曾明中做了一個決定--如果老師還不答應,他決定長跪不起。「畢竟,這是為了一個生命……」

成功說服老師准假,已是曾明中捐髓的前幾天。

朋友支持,捐髓路不孤單

《二00二年六月四日》

夜裏,我抱著家裏的每一隻貓咪,跟牠們說話,叫牠們要乖乖……牠們一定感受不出我的緊張,因為我抱牠們之後,每一隻都趕緊掙脫,氣死我啦!

我打遍手機裏的每一個電話,跟朋友聊聊……其實,我心裏反倒是愈來愈輕鬆,是看破了嗎?不是!我知道,這是安全的……

師姑說:「回來,要好好給你『坐月子』喔!」

出發到花蓮抽髓前,儘管已經歷長久的等待和心理建設,曾明中心底依舊潛藏著一絲不安:麻醉後,能不能再度醒過來?畢竟是瞞著家人前往,他只能打電話找朋友,聊些言不及義的話,來掩飾心中的紛亂。

「說真的,每個人都說我很勇敢,其實我很膽小,但是為了不讓其他人擔心,還是得擠出點笑容。這是我第一次全身麻醉。」曾明中如是說。

對於自己捐髓前的惶惑心情,曾明中原本希望有所保留別公開:

「不是怕別人覺得我很懦弱,而是希望所有的捐贈者,都是抱持著很快樂、很歡喜的心情進行這一件很棒的事情,不要因為我的一些想法,讓他們心生恐懼。」他表示,如果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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