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界

當一滴燭淚落下

◎張淑純

一位猝遇車禍,在生死間掙扎不過三天就落幕的臨產婦人,
終於讓我體會到:
擁有健康,是多麼幸福的事。
而目睹醫護人員搶救病人的急切,
更警惕我:
對待學生,可曾如此盡心盡力?

傍晚在精舍前的小路散步,看著一列好長的火車呼嘯而過,又急又快,瞬間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毫不眷戀,怎麼追也追不到。人的生命何嘗不是?定業來時會演出令人料想不到的結局。

救胎兒也要救母親

在一場慈濟醫院志工討論會上,一位師姊談到一件個案:有位懷著九個月身孕的婦人,騎著機車載著二個女兒,在途中不幸被計程車撞倒,送到醫院來。子女只受輕傷,並無大礙,可是媽媽呢?卻因頭部重傷陷入昏迷,情況危急而送入加護病房,需及時將腹內的胎兒取出,否則兩條生命都有危險。醫師考慮到此時開刀的危險性相當大,只好先打催生針。媽媽雖意識不清,無法動彈,但其雙腿不時的抖動,似乎潛意識裡也在擔心他的孩子,令在旁的人感到心酸難過。

第二天,志工巡視病房唱歌慰問病人時,我恰巧在外科病房看到了這位婦人。原來早上醫師已用開刀剖腹的方法取出孩子,嬰兒生命僥倖保住了,正放在保溫箱裡。媽媽的傷勢也趨穩定,從加護病房轉入外科病房。

就在我們巡視病房的當時,卻見這位媽媽口吐白沫,全臉紅脹,雙眼緊閉。德如師父叫她不應;她的母親在旁,呼喚她也無聲。如師父機警,馬上請她的媽媽去叫護士。護士聽聞,急忙跑來,拍她雙頰、叫她名字,一點反應也沒有,只一直吐白沫,呼吸也更加急促。護士見況不妙,馬上奔跑去找其他醫

師護士,隨即多位醫護人員快跑前來,馬上施予急救,彷彿是面對自己的親人遭受病痛般著急。

悲慟無助的老婦人

而此時婦人的母親倚在門外滿臉是淚,不知如何是好,師姊們紛紛趨前安慰她,不要哭,多念「大悲觀世音菩薩」。天下父母心,這位母親可能是這輩子第一次念佛,但她強忍熱淚,念觀音菩薩,音調又深又沉……在她的心裡,一定希望能代女兒受苦。念著念著,她隨即跪下去,雙手雙腳不停的顫抖,但佛號聲不斷;站在她身旁的我,看到這裡,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轉過頭去,旁邊的師姊也是紅著雙眼,心裡真是感觸萬千啊!

突然覺得自己有個健康的身體,是多麼幸福的事。看那媽媽,在病房內,生死未卜,可能瞬間撒手人寰,留下孤苦年幼的子女,整個家庭將為之失去歡樂;而她的母親,一場晴天霹靂的車禍,給她帶來最深切的心痛,遠比躺在床上的女兒來得更為劇烈!此時,我深深體會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的深刻含意,怎能不愛惜寶貴的生命呢?

愛心最豐盈的地方

慈院的醫師護士秉持「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落實在工作中,這分熱忱令人感動。看到他們進進出出病房,來來回回奔跑,那麼急切、盡心盡力的搶救,絲毫不敢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想想自己為人師表,可曾為學生如此盡心盡力?在內心一直說,回學校後,對孩子們要更加倍的去關愛付出,視如己出。

而志工師姊適時伸出她們慈悲的雙手,給予病人家屬安慰與精神上的鼓勵,慈顏愛語;雖然是短短幾句「要寬心」、「多祝福」,「我們的護士醫師都很有愛心,會盡心盡力救你女兒」,「誠心念佛,觀音菩薩保佑你」……在家屬最感脆弱、徬徨無助的時候,此言此語更勝一切,如一股清涼的甘露滋潤人心。

經過好長一段時間,漫長的等待,醫師終於出來了,說是「抽筋」,大家才鬆了一口氣,認為她已度過難關。

用性命為我說無常的法

熟知定業來時,留都留不住。隔天,這名婦人,面色慘白、脈搏微弱;到了中午,再度被送進加護病房急救。多位親友家屬守候在外,但不管如何殷切的呼喚、等待、祈禱,她,還是拋下大家,獨自遠去了。

三天,短短的時間,平日神不知鬼不覺,一晃眼就過去了,此時,卻上演著一齣「人生無常」的戲;沒有準備,匆匆忙忙就開演,不給觀眾一點喘息的機會,急急忙忙就落幕,怎能不令人感慨萬千?

在這兒,我上了寶貴的一課「一天是一張白紙,一個人是一篇文章,宇宙之間就是一所大學」,人生無常,性命在呼吸間,我將更加珍惜擁有的一切,再也不敢浪費了。做好分內事--教育工作,日益精進,把在醫院裡看到點點滴滴的每一幕,化成活生生的故事,帶回學校,更深刻的啟發孩子,讓他們和我一樣,在慈濟的滋潤下,成長茁壯。

▲琉璃世界

只因不知有來生

◎凌雲

夕陽西沉,穹蒼逐漸籠罩在一片夜的漆黑中,白天的喧嚷退去,代之而起的卻是霓虹燈閃爍下的繁華街景。走在台北的不夜城的街頭,置身於火樹銀花中,總讓人有迷失的感覺。

病倒路旁的阿婆

「哎-呦」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聲,自路邊一排排傍著牆角停靠的機車群中傳出。一位羸弱的老太太跌坐在地,蒼白的臉色,痛苦的顫抖著虛弱的身子,看起來似乎是生病的樣子,不知已在此多久了。老太太右手扶著柺杖,左手拎著二個包子,因為失禁而便溺於地,臭氣薰天令人作嘔。熙來攘往的過客,行色匆匆,冷漠寫在彼此臉上,對於此情此景,有人繞道而行,有人退避三舍,卻沒有人願意發揮同情心,任由老太太痛苦的呻吟著。

這日,徐美華師姐適巧欲前往長安東路筆耕隊上課,搭車至敦化北路下車後,她悠閒地漫步於紅磚道上,到處瀏覽繁華街景,心情舒暢無比。此時,耳盼突然傳來短促微弱的呻吟聲,她不經意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呻吟聲更加清晰,美華師姐忙放慢腳步,四處找尋之下,才發現跌坐於車海中的老太太。

一念慈悲發善心

「老婆婆,您怎麼啦?需不需要幫忙?」望著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悲憫心不禁油然而生,不顧尿騷味刺鼻,美華師姐忙趨前扶起她,「我……我要……回……家……」好半晌,老太太才費力吐出一句話,「老婆婆,您家住那兒?要不要我聯絡您的家人來接您。」「不……用了,聯絡也……沒有用!」痛苦的表情寫在臉上,那是一種無奈與無助交織而成的表情,令誰看了皆會不忍,「那我送您回去好了!」當下師姊毫不猶豫的做了如上決定,此刻再也沒什麼比這重要的事了。

快車道上,依然車水馬龍擁塞得水洩不通,但卻沒有一輛計程車願停下來。眼看著她痛苦不堪的神色,心急如焚的美華師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想或許可以打電話叫救護車,偏偏電話又佔線。扶著老太太佇立多時,正巧兩位師姊路過,好不容易才在她們的協助下,攔到一輛計程車。

養兒防老一場空

「老囉!真是沒用啊!」甫上車,老人便長嘆一口氣,「連回家都沒有辦法!」探詢之下才知老太太不幸罹患腎臟病,一星期必須至醫院洗腎三次。剛剛她即是到醫院洗完腎欲返回內湖的家,想不到卻力不從心,體力不支倒在路旁。「那您的家人怎麼沒有陪您一起來呢?」話一出口,似乎觸及老人的痛

處,車內倏地沈靜下來。許久,她才喃喃自語:「養兒防老到頭一場空,有沒有兒子都一樣。」

老太太娓娓道出她的心酸史。原來她有一老伴,現年八十多歲,六、七年前不幸中風,至今仍臥病在床。當時她眼睜睜看著老伴受盡病痛的折磨,終日以淚洗面,痛不欲生,悲傷過度導致右眼失明,左眼視力減弱幾近弱視。唯一的兒子早已娶妻生子。五年前,媳婦受不了與病榻中的老人相處,帶著孫女移居國外,兒子因此經常出國,家早已不成家了。誰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年前老太太又罹患腎臟病,終日生活在無盡的黑暗與痛苦中。

「其實年輕的時候,我也曾擁有過一個美滿的家庭,丈夫溫柔體貼,兒子乖巧善順。我們夫婦倆共同經營一家公司,事業蒸蒸日上,同時也把兒子送出國留學,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老太太似乎已沈湎於過去的回憶中,臉上露出似有若無的笑意,「怎料臨到老,苦難才接踵而至,世事變化難料,人生無常!」

天下孤老皆吾親

一番話語,觸動美華師姊的心弦,不禁淌下兩行熱淚,偷偷拉起衣角拭去臉上淚痕,正色言道:「老太太,我是慈濟委員,我們師父曾說過:『吃苦了苦,苦盡甘來,遭遇逆境、病痛要歡喜受才能消業障。』您不要傷心,如需任何協助,可以隨時打電話和我聯絡,以後我也可以陪您就醫。」

前座的年輕司機,似乎也正努力的壓抑著激動起伏的情緒,與先前上車時急躁的性子,判若兩人。

在擁擠的馬路上停停走走間,不知不覺已到老太太家門口,司機先生竟然堅持不肯收車資,駕著車子揚長而去。

美華師姊小心翼翼扶著步履蹣跚、舉步維艱的老太太,一步步登上樓梯。短短三層樓梯,走起來竟然那麼遙遠,搖搖晃晃好不容易到達住處。

最是不堪無助時

門開處,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客廳,除了飯桌、椅子外,就擺著三張單人床,乍看之下彷彿置身於病房中。老先生躺在床上,四肢已萎縮變形,呆滯的眼神,無助的望向不可知的盡處,口中不斷流出污濁的痰液,讓人不禁感傷:年輕時的他,神采飛揚、飛黃騰達,擁有令人稱羨的日子,如今卻那麼無助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美華師姊攙扶著老太太坐下,抬頭望見牆上一幅紅色巨大的百壽圖。她不禁慨嘆萬千,壽字象徵長命百歲,但是一個人如不能善用福德與智慧做利益人群的事,長命百歲又有何意義?望著牆上的壽字及躺在床上的老先生,強烈的對比,讓美華師姊不勝唏噓!

牆的另一處掛著昔日老太太全家福的照片,照片裡英姿煥發的先生,氣質高雅的老太太及聰穎活潑的小男孩,多麼幸福的家庭啊!曾幾何時,時光的流逝帶走往日的歡笑,空蕩蕩的屋子裡,散發的是滿室的藥味,找不回往日的甜蜜溫馨!

帶著沈重的心情,步出老太太的家門,迎面涼風吹來,對於眼前所見的街景,美華師姊感受不到繁華與熱鬧,世上一切的名利皆如鏡花水月、過眼雲煙,轉頭成空。她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上人所言:

人唯知道有來春,所以留著來春穀;人若知道有來生,自然修取來生福。

▲編後語

編後語

為了賑濟大陸上遭受澇害之苦的無辜災民,全體慈濟人本著「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在全省各地發起賑災義賣活動。雖然付出了時間、精神和體力,面對街頭無理的訶責、辱罵,還得放下尊嚴,一一微笑面對。但,每個人卻捨得很歡喜,像上人所說的:「把街頭當作修行的道場,做到去我執、滅我相」,還有其他點點滴滴的心得,從經歷街頭義賣的委員口中說出來,竟是收穫勝過付出了。所以上人說:「第一要感恩的,應是大陸上受災的災民,是他們蒙受災難,示現苦相,才成就了我們的菩薩行。」本刊特地於十一月下旬舉辦一場大陸賑災義賣心得座談會,請全省各地的委員代表暢論他們的「捨」與「得」。

記得本會於八月間派出第一梯次賑災評估小組到達災區時,有部分地區積水未退,一片瘡痍景象,彷如走過悲慟的大地,直到本會在安徽全椒、江蘇興化展開一連串的賑濟行動,慈濟賑災團不僅送去了棉衣、金錢、棉被……種種物資,也送去了愛和關懷;有如一陣陣的和風,撫慰了大地的創傷。「和風撫過大地」即是精舍德宣師父於十二月抵達災區的見聞及感想。

近半年來,本刊因人手不足,進度嚴重落後,近幾期以合刊方式出刊,情非得已,敬請讀者鑒宥。自三0二期開始應可恢復正常出刊,唯「隨師行記」不及刊出部份,將待來日發行單行本時,再一一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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