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訪卡布村
◎撰文/葉子豪
〈印尼〉
七月的卡布村,
暫時解除了洪水及疫情警報,
但是河岸邊仍充滿垃圾。
唯一看得到的進展是水面露出來了,
可以清楚看見河邊高腳屋的倒影。
負荷過重的紅溪河,將以何種新面目讓世人驚豔?
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上午十點多,離午餐時間還有一兩個小時,顧不得烈日當空,我們匆匆嚥下辛辣的印尼菜,準備「舊地重遊」,一探卡布村的近況。
說是舊地重遊,其實一行人裏,第一次來的人居多。今年三月,當慈濟人和印尼軍隊合力幫卡布村「大掃除」的時候,大愛電視台就派人帶著小攝影機,記錄了紅溪河氾濫後的災情--
滿布岸邊及水面的「陳年垃圾」、人們在墨黑色的水裏游泳、小學生走過積水上學校……「你們走了,我們怎麼辦?」一位青年對著鏡頭,說出了全村的憂慮。
走過災區,踏過髒水,聞過臭味,慈濟人看到了問題的癥結:「他們把垃圾往河裏丟,卻不知道有很多垃圾不能自然分解,會愈積愈多。」
看著路旁黑色的水道,不知是河流還是水溝?我疑惑著:「這種環境他們怎麼待得下去?」還沒進入卡布村,我們一行人已
經開始準備應付所有可能的「狀況」了。
墨黑的水色倒影
進入卡布村,兩部廂型車停入一所學校,在印尼慈濟志工高寶琴、陳金福引導下,前往紅溪河畔的違建區;為了維護我們的安全,印尼官方還派了三位軍人隨行。
走到河邊,先要經過住宅區的窄巷,街道上有零星的垃圾,但居民的家卻打掃得相當乾淨,發亮的地磚讓人不敢輕易踐踏;但當我們走到河邊,卻是另一番令人心驚的景象。
「喔!情況已經好多了!」陳金福苦笑道。七月的卡布村,雖然暫時解除了洪水及疫情警報,但是河岸邊仍充滿垃圾、人們還是在水上的平台解決「方便
問題」。唯一看得到的進展,是水面露出來了,可以清楚看見河邊高腳屋的倒影,然而這看似風景畫的倒影,卻是墨黑的水色映出來的!
水面上,船夫熟練地拉著鋼索,將居民渡往對岸;岸邊,母雞帶著小雞覓食、嬉戲;空氣中傳來午餐的香味……正午時分的卡布村,豔陽曬得人懶洋洋的,若非河邊堆滿了垃圾,不時傳出怪異的臭味,這裏,會讓人誤以為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美麗的紅溪河,你在那裏?為什麼我們今天看到的是『黑龍江』?」一個無言的疑問,存在每個人的心中。
靠水吃水的生活
「叮叮叮!」一位村民推著長板車,車上載滿了鐵桶。「那是賣水的嗎?」「是啊,這裏的人大部分都買水喝!」陳金福解說了此地居民的生活概況。
「碰到居民,用世界通用的語言『微笑』就對了!」隨著陳金福走進違建區,居民們以堤頂為通路,在堤防內外兩側,用簡陋的木板搭建房屋。
一路走來,商店住家樣樣俱全,狹窄的空間裏擠滿了談天的人們,受過慈濟人幫助的他們,一眼就認出穿著藍天白雲的陳金福,親切地相互招呼,就好像一家人一樣。
我們來到一戶人家,透過陳金福翻譯,男主人示範了用水的方法--先從河裏打一桶水,倒進裝有海綿的過濾桶,再找個水桶接起來,這一桶經過初步過濾的水,就是平日洗澡、洗碗盤的
用水了。
看著男主人打起一桶又一桶的河水,再看看腳底木板空隙下,閃著油光的黑水,一股不適的感覺襲上心頭。再來到製作黃豆餅的工作坊,第一道去豆皮的工序,也是用這初步過濾過的紅溪河水。
「這是印尼人的主食之一,營養豐富,一般都是用炸的,我吃過,很好吃!」陳金福徵得主人同意,拿了一包半成品給我們看。那用樹葉包紮的黃豆餅,長滿了白色的菌絲,看得出是發酵過的。
「他們只有去皮是用河水,接下來的步驟都是用乾淨的水,不是全部用河水!」陳金福道出了黃豆餅真正的作法。原來,卡布村的居民對紅溪河的水質,也是頗為擔憂,除了不敢喝之外,也是能不用就不用,在大家的心中,還是渴望一個乾淨舒適的生活環境。
再往前走,看到幾個人蹲在地上,將廢棄寶特瓶、塑膠杯等可回收的物品收集整齊,打包成袋。他們是以回收資源謀生的拾荒者,在垃圾處理體系尚未健全的時候,這一群人,以紅溪河維生,也默默地為它減輕負荷。
雅加達的「花東新村」
「得力馬卡西!」一聲聲親切的道謝聲,融化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雖然我們聽不懂村民們的話,但只要露出笑容,對方也會熱情回報。
路邊屋簷下,一個胖胖的小男娃正坐在澡盆裏玩水,看到我們,便起身張望。他膚色淺棕、體格肥碩,兩顆大眼睛注視著這一群外來的叔叔阿姨。
「喔!好可愛喔!」正當攝影鏡頭要對準他時,一群孩子們擁到我們面前搶鏡頭,他們手舞足蹈,假裝自己是電視明星。「耶!」孩子們高興,大人也露出笑容。
看到這一排自行搭建的木屋,不禁令我想到拆遷前的台北縣汐止「花東新村」--居住在裏面的原住民,和印尼人同屬善良快樂的南島民族,他們同樣是遠離家鄉,到城市討生活,也同樣面臨了在都市邊緣求生的困境!
在花東新村,由於沒有電,居民常用燭火照明,加上房屋都是木造,時常發生火災,不知卡布村會不會也有這樣的危險?
「這裏會不會常常有火災?」
「平均每兩個月就有一次!」
「火災是怎麼發生的?」
「這裏居民偷接電,常常電線走火,前兩天才又起火!」陳金福說起的狀況,和花東新村簡直如出一轍!兩地違建的問題,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卡布村怕淹水,而花東新村怕颱風,在缺水缺電的情況下,居民被迫過著辛苦而沒有保障的生活。
而今,花東新村原住民已經遷入附近的國宅了,卡布村的大愛屋才要開工興建,在這段過度期,真希望居民們能多加小心,畢竟幸福的日子已不遠了!
預約一片桃花源
回到堤防,慈濟全球總督導黃思賢說:「今年十一月我們會補助居民一些房租,讓他們搬離紅溪河邊;十二月開始整治、綠化這條河。也希望在明年四五月,第一批大愛村能順利完工,讓他們搬進來!」
聽黃思賢述說著慈濟人的計畫,我感受到慈濟人快速而踏實的步伐,正在為雅加達的「黑色心臟」,注入源源不絕的活力!負荷過重的紅溪河,將要以什麼樣的新面目讓世人驚豔呢?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以「桃花源記」中的詩句,來期待紅溪河恢復深七米、寬七十五米,河水清澈、綠樹搖曳的願景,我想,是最恰當的吧!
預約一片桃花源,就從現在開始!
▲上布施
一齣精采短暫的戲碼
◎撰文/范毓雯
劇終了,大家紛紛起身離席,
仍是不捨不忘地再看看劇中主角,
為這齣緊湊精采的戲目反芻於心……
「親愛的夥伴們大家好
還記得九二一大地震嗎
我們援建的五十所希望工程即將在今年九二一完成
興奮嗎 南投國小是一座百年老校 很美 很美
七月十四日要鋪連鎖磚 誠邀各位參加
可以呼朋引伴 但是為了安全 小學以下的小朋友比較不宜
想要參加請在星期三下班以前回報給我 感恩
包吃 包交通 需要的話可以包住 當然包君滿意」
張順得號召大家當志工的訊息,七月八日中午傳遞到台北分會每位同仁的e-mail中;但隔天清晨五點多,一肩擔起北區慈誠副大隊長、急難救助隊副召集人、映象志聯會總幹事以及文化中心發行組組長等職責的他,卻在娜克莉颱風登台之際因心肌梗塞離世,得年四十七歲。
風雨中送行
八日晚上十一點多,巫秀脝收完功德款返家,一進門就見先生張順得坐在客廳觀看有關颱風動向的新聞;當天下午,張順得才去過慈濟關渡園區、內湖聯絡處、大愛電視台,巡視急難救助裝備,並與急難救助隊員聯繫。
九日凌晨三點多,睡夢中的張順得突然抱住胸口痛苦大叫,巫秀脝也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醒,「我很不放心,想送順得去急診,但他跟我說明天再去看醫師就好,後來他就睡著了,沒想到五點多又發作,人就這樣走了。」
巫秀脝緊急叫救護車、聯絡慈誠隊好友林寬陽。林寬陽趕到醫院,第一個動作就是塞了一把錢給巫秀脝,說急診時可用;但張順得卻在他的人生舞台上,瀟灑俐落地下台了。
聞知噩耗,慈濟法親紛紛趕往新光醫院助念;為完成張順得捐贈大體的遺願,十點多,由慈誠大隊幹部連同家屬二十多人護送的車隊便從新光醫院出發,前往花蓮慈濟大學大捨堂。
過去,一有重大災難或風災,張順得總是及時趕赴台北分會社工組成立災難指揮中心,與北區慈誠大隊長黎逢時以及其他志工、社工,共同協調物資與人力的調度,甚至與急難救助隊的弟兄們出入於風雨中。
如今,他的法親兄弟與家
人,也是在大風大雨中前行,完成他的遺願。
颱風來襲、風雨交加,車子行經北宜公路時,雨勢更是傾瀉而下,在台九線一六九公里處接近花蓮和平路段,又逢山崩,阻斷車子前行;一路陪同的林寬陽趕緊與台鐵新城站站長電話聯繫。
「站長向上級請示後,決定為我們加掛一節車廂,我們才能順利在和平站換搭火車,這要感恩鐵路局體諒。」北區慈誠大隊長黎逢時說。當天清晨五點,黎逢時接獲林寬陽的電話告知噩耗,禁不住放聲大哭,立刻從東勢中山幼兒實驗學校工地驅車趕回。
「一到醫院,有人擔心我無法承受,向前攙扶我。往地下室時我逐階停歇、深吸呼,告訴自己不能哭,但我的雙腿卻發軟不聽使喚。我跟順得說要他萬緣放下,未了的志業,所有弟兄都會合力承擔;希望他快去快回,再來接棒。」
新城站下車後,先回到靜思精舍,再到慈濟大學大捨堂;常住師父、志業體主管、同仁、志工、醫學院學生聞知消息,早已等候在現場。
從家中到新光醫院再到花蓮,一路上巫秀脝滿是錯愕、驚慌、無助,但回想當天發生的一切,眾多法親前來助念、送行、迎靈,甚至車隊行經宜蘭一帶時,仍有一行慈濟人守候於風雨交加的路邊,雙掌虔敬合十,這樣短暫的交會只為了替張順得送上一程。
「雖然順得出生三天就被生母賣掉,這樣看似孤單的一個人,往生那天卻有那麼多法親前來送他,我想是他努力廣結善緣的關係,他這一趟人生真的沒有白來。」巫秀脝說。
職業志業都用心
民國四十五年,張順得出生於台東,後來跟著養父母四處搬遷,到了就學年齡才定居在台北。巫秀脝說,張順得的父親在他十五歲時往生,他和母親感情非常好,每每下班回家,都會對著媽媽的臉頰,左親右親的。
退伍後,張順得在一家出版社工作,並兼送早報;婚後在巫秀脝接引下與慈濟結緣,當時一卷上人開示的錄音帶,張順得聽了五十次之多,有次搭上前往花蓮的火車還巧遇上人。
「上人和藹莊嚴至極,使我內心非常平靜,這段殊勝因緣又是多少年修得的?如今憶起內心倒是不能平靜;不期而遇,一見如故,法親濃於血,肯定日後我將為佛法因緣作見證,善用已得的人身。」民國八十年授證慈濟委員隔年,張順得便在《慈濟道侶》上如此自述。
為了更投注慈濟志業,張順得離開了工作十九年的出版社,
陸續於慈濟志工開設的建築公司、素食餐館工作。民國八十四年,慈濟文化志業中心發行組正需人力管理,張順得即前往任職,處理各種慈濟刊物海內外發行事務。
不論每月發行二十三萬份的《慈濟》月刊、半月發行七萬份的《慈濟道侶》、或是慈濟醫學中心醫學雜誌、慈濟醫院院訊、慈濟英文季刊、慈濟日文月刊、檀施會雙月贈書、教聯會教學月刊、慈濟歌選等,皆屬發行組承接業務。
搬運著上千上萬份的刊物,多半是由張順得、劉魁及幾位志工相助,一箱箱刊物就赤手空拳地搬上貨車開往貨櫃廠。
組內所需的文具、膠帶、名條貼紙、打包袋、紙箱、報關運費等,都透過張順得與其他志工善緣廣結發心提供,節省基金會支出。
張順得將職業與志業結合為一,平時處理發行組繁重的工作,但遇到希望工程、桃芝風災、華航空難等,需要眾多志工投入幫忙時,也一定不缺席。
每每發生重大災難,在災難指揮中心,社工組組長李玉華總可看到張順得專注投入的神情,還會不時照應同樣也疲於奔命的社工員。
為不讓資源重複浪費、集中重點救援,張順得與各區間的聯繫相對顯得重要,像是去年納莉風災需要山貓、起重機等重機械時,也是他想法子調度。
曾有這樣一景上演--正當張順得一手拿著電話筒,另一手拿著手機輪流對話溝通時,在場幾位社工的手中也都另有話筒等著張順得親自協調。
「他比一位社工員更像社工員,當下要做立即性的決定不簡單,團隊工作需與大家協調討論,與志工之間的默契養成與溝通能力比社工員高,投入性更高。」李玉華說。
眾人眼中的他
兩年前,張順得開始承接急難救助隊的統籌運作,首重之務即是通訊的架設。
「我喜歡玩通訊,但當張順得要我承擔無線電通訊規畫時,我還是很惶恐,他鼓勵我一定要做好,若不熟可以去請教廠商。現在我們在林口、大愛電視台、台北分會都有架設基地台,桃園、新竹、基隆也有計畫完成北區通訊網。」急難救助隊隊員陳朝旭說,失去這麼一位舉足輕重的好伙伴之際,更要化悲痛為力量,「不論遇到什麼困難,我們一定會把通訊網架設好,做到沒死角。」
前陣子澎湖華航空難,張順得同樣坐鎮於社工辦公室,從協調委員人力前往馬公支援、到遺體送回需助念等大小事務,又是不眠不休地處理。
當卸下工作職責面面俱到的角色,張順得另有「柔情」的一面,尤其在平時互動密切的社工
眼中,更有「安全護衛」、「細膩關懷」、「啟動開關」等形容。
「你們有沒有人打電話找我?有沒有人想我?」在他離世前一天,依舊非常有精神地推開社工組大門,如此問著他視為女兒們的社工組員。
問號之後是一陣寂默,他又繼續說:「你們這些女孩子真不會做人,你們講個謊話回應說想我也好嘛!」
「師伯,我們想你都是想在心裏啊,不需要用嘴巴說出來的。」
隔天,誰也料想不到往後再也看不見張順得的笑容、精神奕奕的噓寒問暖、假日爬山吃飯的邀約、肚子餓時向彼此要東西吃的動作,再也看不見那位說過遇到個案有特殊問題時願意充當「安全護衛」的「阿得師伯」。
「這陣子覺得真的少了點東西,像早上來上班時往往看到他已經開始在工作,且會很大聲地跟你說:『早!』你就會覺得他是你今天工作的啟動開關。」曾在慈濟歲末祝福飾演張順得女兒的社工魏伶娟說。
「我捐骨髓前後,他都拿羊奶或營養品來給我吃;捐完後,也常問我:今天好不好?狀況怎麼樣?」在社工王愛琴的眼中,張順得是位細膩、睿智的人。
幽默丈夫貼心老爸
翻閱近日陸續整理出來的相片,巫秀脝隨手拿出其中一張說:「這是他以前的照片,讓你們笑一笑。」
相片中的張順得是二十來歲模樣,肚中塞了顆籃球,彎身在肚旁側聽的一位男性是他的好朋友;那時,巫秀脝剛懷老大,大家一同去相館合照紀念。
看著兩人的合照,巫秀脝不免清晰又深刻地想起初識那段被戲稱是「永浴愛河」的經歷。
日月潭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點。當小船慢慢靠向光華島岸邊,巫秀脝一腳要跨上岸時,一旁汽艇引來的波流卻讓她一個重心不穩掉落水中,快艇的救生員趕緊跳下援救。
隨後張順得帶著全身濕漉的巫秀脝,到飯店由服務生為其烘乾衣物,「當時我在浴室裏等服務生把衣服烘乾,他就坐在外面一直哈哈大笑。結婚後,他到處跟人說:『我跟我老婆認識第一天就永浴愛河,然後去開房
間。』害我每次都得趕快解釋。」
張順得育有一女一子,老大張雯馨、老二張庭碩,但張順得卻俏皮地替兩個孩子另取綽號,一個叫「髒西西」、一個叫「髒東西」。
「爸爸很幽默,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他給我們很多的愛。」張雯馨說,這分對家人的關愛,細膩到早上都會為大家沖泡好一杯羊奶。
張雯馨就讀中山女高時,張順得每天早晚都會去接送女兒上下課,這段溫馨接送情便成了父女倆的談心時間,「我很信任爸爸,我們無所不談沒有祕密,有時候爸爸也有他的疑惑,像是生命的問題、人事相處等,他會希望從我身上得到解答。」
想到女兒將來總有一天會出嫁,張順得常不捨地跟女兒開玩笑說要「陪嫁」過去……
九日清晨突如其來的變故至今,張雯馨說這是一種相當複雜的感覺。從一開始幫爸爸做CPR、再送急診,她都還覺得這只是一場鬧劇,爸爸將會沒事;沒想到曾經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情節,卻真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幾天來,我慢慢調適與爸爸的對話方式,就是對著遺照中的爸爸說話。」面對驟然離世的先生與父親,巫秀脝和兒女之間的情感更加緊密結合一起,就像張雯馨說的:「我擔心媽媽,但是媽媽也擔心我們。」
「有些話雖然我來不及跟爸爸講,但是我現在是家裏唯一的男人,我知道以後要做的事就是要好好照顧這個家。」目前就讀高二的張庭碩說這番話時,讓巫秀脝感到相當寬慰。
快去快回就好了
生命雖然脆弱,但留下的足跡,又何曾輕易?
劇終了,大家紛紛起身離席,仍是不捨不忘地再看看劇中主角,為這齣緊湊精采的戲目反芻於心。
張順得離世前一天,才與徐麗玲有這麼一段對話……
「蔡寶珠、李爺爺、陳教授相繼往生,他們的離開讓人很捨不得。」徐麗玲說。
「上人頓失這麼多位左右手,他老人家一定十分傷心!當人還活著的時候,比較不懂得珍惜,等人走了後,談的幾乎都是過去的好。」張順得回應。
「嗯……若你有一天離開了,我們所談的好是你真的做的很好,而不是因為人走了給你面子的!那你覺得我們要不要趕快交代往後的事啊?」
「不用交代啦,快去快回就好了!」
▲心蓮萬蕊
毛巾布包裏的祕密
◎撰文/邱淑絹
老奶奶拿出一個用毛巾縫製的布包,
毛巾的四邊、中間均以針線縫死,
周定瑛找來了剪刀,幫她把縫線一一拆掉,
只見老奶奶伸手進去抓了一把東西出來……
酷熱七月的某一天,上班族所謂放假症候群的星期一。從美國返台、長期在花蓮靜思堂擔任導覽志工的周定瑛,一如往常地準時簽到,然後開始她接待參訪賓客的工作。
走的是同樣的路線,說的是同樣的話,同樣簡介著慈濟三十六年來一步步踩踏出來的足跡。半個日子,就在時鐘上的長針、短針一起走到了十二,周定瑛才放下手邊的工作,隨著人群往餐廳裏移動。
餐後,正當大夥兒將午歇之際,一位老奶奶和一位老爺爺在慈濟醫院志工的引導下走了進來。
老奶奶的毛巾袋
老奶奶有著一頭銀白髮、高䠷的身材、清瘦的身子,臉上帶著幾許莊嚴神情,令人見了舒適自在。
老奶奶和同是七十多歲的老爺爺剛下火車,說是要來參訪,嘴裏一直嘟噥著沒來過慈濟,她還強調想順道去精舍走走。一旁的志工向周定瑛交代,參觀完靜思堂後,可幫兩老叫計程車,讓他們到精舍去。
周定瑛心想,他們來這一趟必定舟車勞頓,不如先請兩老到一旁坐下歇息,並倒了兩杯茶請他們止止渴。
老奶奶說,他們對花蓮都不熟,也未曾來過慈濟。周定瑛問他們:「您們住的當地有慈濟聯絡處,去過嗎?」兩老回答沒去過,也不知道聯絡處在那裏。
當周定瑛起身準備帶他們參訪靜思堂,不意老奶奶仍坐著繼續她的話題。老奶奶於民國三十八年來台,先生是榮民,原本住在眷村裏,後來先生往生,她孤獨無依,便住進了老人之家……
周定瑛耐心地聽她訴說,話題間也隨時和老奶奶分享著慈濟的點點滴滴。老奶奶似說非說、似聽非聽地,這邊看看、那邊瞧瞧;不過,倒是可以感覺得出她相當認真地想了解慈濟在做什麼?
說到了一半,老奶奶打斷了周定瑛的話,她問:「如果我想捐錢,不知有那個地方可以捐?」
「我們這裏就有在接受捐款啊!」周定瑛一邊說著,一邊就拿起了桌上的隨喜捐款表,為老奶奶填寫資料。「奶奶,請問您要捐幾百?」周定瑛問。
只見老奶奶動作緩慢地將背包卸了下來,把它攤在桌上,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洗臉用的毛巾所縫製的布包;毛巾以對折方式在四邊以針線縫死,中間鼓起幾個地方,再以針線縫邊隔開,就這樣一坨一坨地,那袋子雖看似古怪,卻也饒富趣味。
看老奶奶有意將袋子拆開,周定瑛找來了剪刀,幫她把中間部分的縫線拆掉,再將毛巾四邊的縫線拆掉一邊,弄成一個出口。只見老奶奶伸手進去袋子裏抓了一把東西出來,「天啊!是一疊鈔票,而且是美金!」看在周定瑛的眼裏,不免吃了一驚。「如是台幣一百元一疊的話,大概是一萬塊;那這一疊錢也是一萬塊,不過卻是美金!」
老奶奶再次探手進袋子裏,二次、三次、四次、五次,五疊鈔票完好地呈現在周定瑛眼前,原來那鼓在毛巾中央,一坨一坨隆起之物,竟是一疊一疊被縫線隔開的錢;陪同老奶奶前來的老爺爺,也不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放下布包,何等自在
附近人來人往,周定瑛趕緊用毛巾將現金蓋住,並對老奶奶說:「我先帶您去參觀慈濟博覽會,您要捐錢也得先把慈濟在做什麼弄清楚啊!」
老奶奶順從了周定瑛的建議,再次把錢揹起來,隨著周定瑛的解說,依序了解慈濟各項志業。中間抽了空,周定瑛打了電話到精舍,告知德融師父要帶一位老奶奶到精舍參訪,並說明緣由。
德融師父告知證嚴上人晚點有事要出去,可能碰不到。老奶奶獲知後,只答了一句:「沒關係!我今天來捐錢,就可以了樁心願了,能不能和證嚴上人見到面,就隨緣吧!」
於是在周定瑛的陪伴下,他們來到靜思精舍,適逢證嚴上人因會見賓客尚未外出,就這樣老奶奶和證嚴上人見了面,並道出了真心話:「我很高興能見到師父,總算放下心了,把錢捐給上人,好用來幫助需要的人。」
原來從大陸來台的老奶奶,在先生往生後,就把身邊的餘錢轉換成美金,本要告老還鄉,回大陸養老,卻因時局所趨而沒回去。之後每當老奶奶想到還要將成疊的美金拿到銀行換成台幣,便覺得很不好意思,也提不起勇氣,只好用毛巾將成疊的錢包起來,再以針線縫死,避免在背包裏滾來滾去的。
老奶奶每天揹著它,就這樣揹了好多年。因深覺自己年事已高,便興起了將錢捐給慈濟的念頭;但因不知慈濟在那裏,所以就算老爺爺對花蓮不熟,還是請他帶她來。
簡簡單單的想法,聽在眾人耳裏,莫不帶著深深的感動。
證嚴上人讚歎老奶奶很有智慧,允諾她會好好地善用這筆錢,並交代弟子們今後要好好地關照老奶奶,還要定期到她所居住的老人之家去從事訪視關懷。
老奶奶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她表示此行只是要來捐錢,沒想到以後,請大家不必麻煩了。周定瑛向老奶奶表示:「您就把我們當作您的孩子就好了,況且我們也想去看看其他的爺爺和奶奶啊!」老奶奶看著眾人的堅持,也就不再推託。
這一趟沒有白來
到了即將離去的時刻,周定瑛問:「爺爺、奶奶要不要吃個點心、喝點……」話說到一半,一句驚叫聲從周定瑛的口中發出:「奶奶,您們兩位從外地來到這裏,抵達時正好十二點多,一定還沒吃中飯吧?」
奶奶直說:「沒關係!沒關係!那錢我揹了好幾年,捐出去就輕鬆了,心願達成我就很高興了。」
「天啊!我怎麼這麼糊塗。」於是眾人趕緊從齋堂裏端出食物
給兩位老人家享用。「奶奶,您們坐車回到住所已是晚上了,我們幫您們準備便當帶著。」
「不用!不用!我回去再到附近吃麵就好了,我怎麼可以來你們這裏又吃又打包的。」老奶奶說。
周定瑛看在眼裏,心裏著實慚愧,老奶奶捐了這麼多錢,卻不當一回事,還直說:「那些錢是要去救別人的,不一樣。」這一記警鐘緊緊地敲在周定瑛的心上:「老奶奶如此豁達、瀟灑,那一筆錢對她來講似乎只是一疊紙張般,捐了也就不再罣礙。」
「讓我們為您們準備便當吧!」周定瑛誠心地向奶奶說。「可是我要怎麼把便當盒還給你們?」老奶奶擔心地問。「奶奶,我們以後去看您的時候,就可以還給我們了啊!」
臨去之際,老爺爺一直對老奶奶叼唸著:「妳怎麼會把這麼多錢捐給別人……」老奶奶氣定神閒地對他說:「救人是好事,我很堅決!這是我早已決定的事情。」
一旁周定瑛問著:「奶奶,如果來之前爺爺就知道了,而對您多加阻止,您怎麼辦?」老奶奶說:「我大不了自己來,反正在車站叫個計程車,跟司機講要去慈濟,司機一定知道路的。」
走著,走著,老奶奶對周定瑛說:「慈濟的理念真的很美,在全世界做了那麼多事,這一趟我沒有白來!」
「奶奶,您現在把錢捐出來了,晚上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不,不,我今天有幸可以見到證嚴上人,晚上會高興地睡不著覺……」
臨去,周定瑛一直向老奶奶說:「我會打電話給您,也一定會去看您和其他的爺爺、奶奶的。」而老奶奶只是輕輕地回以:「不能講出我的名字,也不能跟人家講我住在那裏哦!」
週一的下午,時鐘跟往常一樣地走著,周定瑛的時間沒有比別人多出來;但她的心靈在那一個週一的下午,比別人更豐富了許多。
- May 21 Thu 2009 22:05
2002年07月 428期-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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