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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成身不退 組合教室「變身」

◎撰文/范毓雯

【921三周年】

從碎石瓦礫中拔地而起,
陪伴師生走過期待新校園的過度時期,
「組合教室」如今「功成」但沒有「身退」,
隨著慈誠志工的神奇魔棒一揮,
且看他「變身」何處--

「星期五我們幫忙師生搬進新教室,利用星期六學校放假時去拆組合教室,第二天就請吊車把拆卸整理好的建材載回台北。結果,星期一來上課的師生驚奇地問:組合教室怎麼不見了?」北區慈誠大隊長黎逢時說起了這段好玩的插曲。

當學生搬進了新校園,完成階段性任務的組合教室該何去何從?是經怪手一揮,讓所有建料從此報廢?或者還有更理想的方式呢?

目前,擺放在慈濟三峽園區以及台中安和路倉庫中的,都是慈濟希望工程組合教室拆卸下的建材,計有桐林國小、福龜國小、僑光國小、延平國小、集集國中、鹿谷國小、北山國小、中興國中、漳和國中、大成國中等校,另還包括新社國小原蓋於操場上供災民暫居的組合屋。

慈濟陸續援建的五十所學校,動土與完工都時間不一,若有學校已完工,而他校才剛援建,組合教室的建材也會直接乾坤挪移--像原用於國姓國中的

工程辦公室,拆下後繼續於東勢幼兒實驗學校使用;中寮國中拆卸的組合建材,則移至埔里桃源國小作為簡易教室之用。

小心拆卸,編號列管

組合教室當初是由慈誠隊動員搭建的,如今也是由慈誠隊動員拆除。

每接到任務,大隊人馬定點集合後,即各自領取工具;專業鐵工率先拆除上層屋頂,其他志工接著拆屋頂鐵板、屋簷、窗戶、牆板等;當四周建材都已卸除,站在梯子上的志工則小心翼翼地拆主梁的銜接處,底下數位志工再小心翼翼地接住……屋頂上、地面上,大家熱鬧滾滾地各司其職。

拆下的零件分類排放整齊,發泡牆板、黑板、鋁門、窗戶、衛浴設備、電扇等一一綑綁打包,鐵皮也分別編號,C型鋼註明原屬方位……最後,志工還不忘整理一下環境,讓大地恢復清淨原貌。

從組合教室回收的建材,如今已陸續使用於照顧戶的房屋修繕、慈濟各志業園區、新店慈濟醫院,以及新竹、苗栗、屏東等環保站或共修處。中區慈誠大隊長洪武正表示,「回收的各種建材,我們都會清點列管,各地有需要的話,也會義不容辭提供。」


像竹東共修處,即是用回收的建材搭成組合屋成為活動場地;佔地三千多坪的三峽園區,廚房與餐廳是用回收的C型鋼架構雛形;屏東慈誠隊胡進義也申請了一批約二十坪土地面積所需的建材,在屏東分會旁的椰子林,興建一間可休憩談天的茶軒。

「我們使用組合屋的C型鋼和屋頂作為茶軒的主體,鐵皮外再用竹子裝飾,整體看起來顯得相當典雅;回收建材再加點工,組合起來還是非常好用,這也是惜福觀念的落實。」胡進義說。

多次利用,惜福環保

位於桃園縣楊梅鎮的楊心國小於民國八十九年新設校、九十年開

始招生,卻因教育部延遲撥款,影響校舍二期工程進度,以致今年九月開學新增班級教室不敷使用。

校長陳玲珍原設想了幾個方案與家長溝通,包括借用他校教室、分上下午班……但不是會造成家長接送不便、老師須來回奔波,就是讓許多雙薪家庭不知如何安置學童……因此遲遲未能定案。

家長會長余菲菲因聽聞慈濟曾協助災區學校搭建組合教室,於是建議校方與慈濟聯繫。桃園慈誠隊中隊長黃進財接獲消息前往了解後,決定以回收建材為該校興建四間組合教室。

「一開始我們也擔心組合教室會不會太簡陋?後來大家想想這也是體驗災區生活;人家可以,為什麼我們不行?」陳玲珍說。

搭建組合教室前,志工先行打好地基,然後鋪上水泥,「我們在等水泥乾的時候,就去三峽、台中準備材料,像鋁門窗戶、電風扇、日光燈等都重新擦拭,風扇、燈管也一一測試有沒有壞掉,才拿過來安裝。」黃進財說。

將才使用一年多的天花板以及教室內部四周的木板重新粉刷;教室外的鐵皮除了將螺絲拆卸下的洞以樹脂補平後,也重新噴漆;教室外的屋簷是用發泡牆板製作而成;另外,屋簷邊緣銜接可集中雨水回收的水槽、屋頂上方可隔熱的小黑網、C型鋼等都是回收來的建料。

「剛看到這些材料時,真的很像一片片廢鐵,但經志工巧手建蓋後,外表看起來竟然又平整又乾淨,在裏面根本不會感覺是鐵皮屋。」陳玲珍說。

九月二日開學,四年級學生就直接進駐組合教室上課,當初新建校舍被取了「巧克力蛋糕城堡」的封號,組合教室則被他們視為新鮮、有趣的基地,下課後,一、二年級的小朋友也會好奇地跑來看看、瞧瞧。



九二一的傷痛隨著組合屋、組合教室的拆卸而走入歷史,但目前災區大批組合屋的拆卸,往往請來怪手一揮,就剷除乾淨;長期參與重建工作的中原大學建築系教授喻肇青對此感到相當可惜,他認為動用上千萬元僱請包商以怪手破壞,實屬社會資源與公帑的浪費,這些建材其實仍然可以回收再利用。

他建議政府可比照現行的「臨時工作津貼」雇工(工資一天約五百六十元)來處理,一方面也提供在地工作機會;再將建材集中存放,對於像是原住民部落、偏遠地區等,都可利用這樣的建材另行興建公共空間。

九二一地震時,值阪神地震重建後五年,最後一批拆卸的組合屋,即由日本運送來台發揮再利用的價值;雖然拆除後儲藏再載運過來的成本比蓋新的還要貴,但就地球的資源以及整個環境著想,投資於回收建材的成本卻是值得的。

▲希望之光

希望工程.攝影筆記--在希望工程的菩薩身影

◎撰文/阮義忠

【921三周年】

最好的那一瞬間,我總是錯過

九二一震災已屆三周年,慈濟「希望工程」所援建的五十所學校也幾乎全部竣工,孩子們都搬進了美好的新環境受教。但我的工作卻還沒結束,慈濟為這五十所學校編的校史,到目前為止我的稿件僅交了一半,還需要繼續努力!

然而,從本刊二000年二月開始連載的「希望工程攝影筆記」專欄,卻已到了該結束的時候。這三年來,在我所拍的上千卷、三萬多格的底片中、有數不清的孩子、校長、老師,以及許許多多的慈濟人。有太多的照片我還沒放大,太多的故事我還沒寫,而在準備交這最後一篇稿子時,我的心情就彷彿是在向老友告別,依依不捨、卻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翻著那十幾大本的影像檔案簿,這三年來的幸福時光在我的腦中飛快地重播,使我不由得想到,我最尊敬的攝影大師安德烈.柯特茲(AndreKertesz)曾經講過:

「最好的那一瞬間,我總是錯過!」

儘管我已非常用心去觀察慈濟人為這五十所學校所做的無私付出,但能力與時間的有限,使我總是覺得,漏掉的事比捕捉到的多。

可敬可愛的慈濟人是那麼的多,而我真是為不能一一拍到或寫到他們,而感到遺憾與抱歉。我從底片檔案中挑出幾幅肖象,將之當成我所遺漏的代表,向他們致敬,也向所有的慈濟人致敬。他們是:張順得、卓明鉦、陳營基、陳明雄、宋篤志以及大家最敬愛的李宗吉爺爺。

※※※

在這個完結篇,我以「希望工程的第一屆畢業生」照片為開頭,因為我替「希望工程」每所學校所做的紀錄,都以新學校的第一屆畢業生拍照作結束。

二00二年一月十四日,我到達埔里國中,校長問我:在那裏拍畢業照最好?我當然是建議在這所學校最有特色的地方--那類似著名的羅馬「西班牙廣場」設計、寬達十二米的樓梯上。

沒想到,這麼寬、橫跨兩層樓的樓梯,還沒辦法容納所有的畢業生,孩子們只有沿著三樓一路排上去。這場面真是壯觀啊!連原本在旁協助我調度學生的老師,都忍不住發出讚歎,掏出傻瓜相機搶鏡頭。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想到,我一直在記錄「希望工程」,卻無法記錄自己。這位正在拍照的老師,彷彿是我的投影。

我按下了快門。

張順得在中山幼校

北區慈誠隊副大隊長張順得,不告而別地離開了大家,使眾多慈濟人在愕然之餘,無不深切懷念他生前總總的好。我跟張順得幾乎沒有講過話,也不曾將他當成主角、好好地拍過。我們常在「希望工程」工地、台北分會、關渡園區、花蓮靜思精舍等場所碰面,但總是各忙各的,沒有交集。

當他往生的消息傳來,我和大家一樣難以置信,因為前不久他才親自把全套《慈濟年鑑》送到我的工作室來,以便我寫文章時可以核對資料。而即便是那一次,應該有機會聊一下時,我卻剛好不在,只能說是無緣。

當我一口氣讀完《來去自在,慧命常存--憶念張順得師兄》一書時,不禁掩卷嘆息,這真是一位《看見菩薩身影》該採訪的人物啊!

其實,我也曾經被他的身影感動過。二00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由北區慈誠隊負責營建的中山幼兒實驗學校舉行動土典禮。在簡單而隆重的儀式結束後,慈誠隊和慈濟營建處的同仁,在工務所二樓的辦公室舉行第一次工地會議。

在大家都還沒來時,張順得第一個到達會議室並在門口等候,站在欄干旁打行動電話,利用每一分鐘在調度事情,直到所有人到齊他才進去。在「希望工程」中,他負責慈誠隊人事行政的調動,並以圓融處理人事問題,而獲得所有慈誠隊員的信賴與敬重。

我在樓下望著獨自立於奇特空間中的張順得,不禁被他的英姿吸引,按下快門。他的表情透露了事務的煩瑣,但站立的姿勢卻依舊顯得自在而堅毅。

現在看著這張照片,我才知道,這正是張順得的寫照--在他平凡的外表下,有著令人望之彌高的內在。

卓明鉦在炎峰國小

我常在工地和慈濟第一代建築委員卓明鉦不期而遇,因為他負責「希望工程」埔里線十六所學校的第四級品保監控,每個星期都會專程從台北南下一、兩次巡視工地,並和營建處的同仁、志工以及建築顧問們開會,盡心投入的精神令人敬佩。

「希望工程」學校建立了四級品保制度,依次為營建單位的駐場工地主任、建築事務所代表、慈濟營建處以及建築委員。如此嚴格的審查制度,就是為了達到證嚴上人所希望的「千年不倒」的標準。

二00二年一月一日,僑光國小落成啟用和炎峰國小動土典禮都選在元旦這一天,卓明鉦代表慈濟人前往慶賀。平常最喜歡說笑的他,在兩所學校致辭時,也不忘逗孩子們開心,一開口先賣個關子:「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你們看看天上,有沒有看到什麼?」

就連現場的大人也好奇地和孩子們一起抬頭仰望--除了一片藍天,什麼也沒有!大家齊把眼光投向卓明鉦時,只見他語氣高昂地說:「剛才有一條五彩金龍飛過去了,你們都沒有看到!」

接著他才開始祝福孩子們,期許他們有了這麼好的環境之後,要好好念書、學習做人做事的道理,並要懂得感恩,將來回饋社會。後來他得意地告訴我,「飛龍在天」的那一段是他的精心設計,目的是要引起小孩們的注意,好專心聽他後來講的話。

我在工地裏拍過不少卓明鉦的照片,發現他的神韻不容易捕捉。比較滿意的,就是在炎峰國小拍的這一張。一個低年級的小朋友獻感謝狀給慈濟基金會,卓明鉦代表領狀。天真的孩子以她所知道最虔誠的方式深深地鞠躬,手中捧著的感謝狀垂得很低,他只有跟著盡量彎腰才接得到。

這是多美的一幕相互感恩、再感恩的景象啊!

陳營基在東勢國小

二00一年十月二十日,我去東勢國小拍攝慈誠隊做景觀的照片。那時,新竹中隊的志工們正在校園裏,將台中慈濟志業園區移植過來的八十多棵月桂樹一一種下。

陳營基中隊長一九九八年就參與了精舍的寮房增建,九二一震災後投入豐原大愛屋的興建,在「希望工程」景觀工作進行期間,更是常駐在中興國中,直到該校落成後,又移往東勢國小工地常駐。

年紀並不大的他,早已是位全職志工,在精舍工作時,證嚴上人曾經在一天之內問

過他四次:「你真的退休了嗎?」

一九五八年出生的陳營基,退休時才四十一歲。他告訴我,在公賣局上班時,既不抽菸又不喝酒的他被同仁視為異類,長官也不賞識。公賣局要開放民營時,對退休的人有優惠,他就乘機退下來,從此走上慈濟的菩薩大道,找到發揮自己生命良能的一片大福田。他和同修范秋燕的故事,曾在大愛電視台的大愛劇場播出,感動了很多人!大家都知道他之後,他反而更謙虛精進。在我鏡頭裏看到的他,總是在埋頭苦幹,很少發言。

那天,當我看到陳營基和其他常駐志工在東勢國小工地的棲身環境時,我才了解,為了使別人的生活品質改善,慈濟人是如何付出與犧牲自己的生活品質。搭建工地寮房、廚房和餐廳所有的材料,都是從中興國中工地拆過來再次利用的。此外,冷氣是借來的,電線是資源回收的。小小的餐廳也是他們莊嚴的道場,大家在忙碌了一天之後,在那裏心得分享、看大愛電視台、恭聽「人間菩提」中的上人開示。

當我走進他們所謂的「寮房」時,差一點就掉下淚來,無法拍照。只見房間當中拉了一條鐵線,上面掛著兩排緊挨著的蚊帳,每頂蚊帳裏鋪著隔濕氣的木板和墊背的蓆子。這就是他們臨時的家!陳營基告訴我,香積組志工們的寮房,也和這裏一模一樣。拍這張照片時,陳營基和那位我忘了抄名字的志工,臉上充滿了吃苦如吃補的幸福笑容,令我感動不已。

在此,我要向所有無法一一提及姓名的慈濟人致敬!

陳明雄設計的三所學校

慈誠隊中區副大隊長陳明雄,也是慈濟中區營建處的主任,他在「希望工程」設計了三所學校:埔里國中、埔里國小與平和國小。然而,在眾多介紹「希望工程」建築師設計理念的文章,卻很少見他曝光。

在尚未投身慈濟志業之前,陳明雄自己的建築師事務所業務興隆,經常要應酬,每次請客吃飯動輒花掉數萬元。在慈濟台中分會文宣組當志工的太太林珮華,每次他應酬花掉多少錢,就以他的名義捐同等金額給慈濟,經年累月,功德無量。

陳明雄在九二一地震後投入賑災,參與埔里大愛一村及二村的興建,與中區慈誠隊眾多志工一同努力,蓋了四百五十多戶組合屋,讓災民能在最短時間內有了安身之所。「希望工程」的列車開動後,他更是一頭栽入,費心費力。

每當證嚴上人行腳「希望工程」學校時,我都希望拍到上人和建築師一起出現的畫面。一般來說,這是很容易辦到的事,因為建築師會跟在上人身邊一同巡視。然而,我卻老拍不到陳明雄在上人身邊的鏡頭,因為他總是低調地扮演著弟子的角色,尾隨在上人身後、隱沒在隨師眾之間。

二00一年二月二十八日,三所新援建的學校建築師,帶著設計圖及模型來台中分會向上人報告,我終於拍到了陳明雄在向上人報告平和國小的建築配置。那天,我確實地感受到,上人是如何在最恰當的時候,將大智大慧融入建築師的理念之中。身為上人弟子的陳明雄,一定會比其他建築師更能體會,更能得到深刻的啟發。

宋篤志在石岡國小

在「希望工程」工地,經常會出現一位威儀十足的建築委員,他就是被上人譽為建築鐵漢的第一代建築委員宋篤志。從最早的花蓮慈濟醫院、靜思堂,到慈濟護專、慈濟大學、大林慈院、新店慈院、希望工程等等,舉凡慈濟的各項重大建設,他都投入甚多。現在,他還同時肩負著慈濟紐西蘭分會執行長的重任;對慈濟四大志業、八大腳印,能夠使上力的地方,他從不落人後。

我每次隨師到台中縣的「希望工程」工地,都會碰到宋篤志,而為他所拍的第一張照片,是在二000年十二月五日。那時的石岡國小地基剛做好,正在架設一樓的鋼筋;他向上人解釋施工進度和品管監控,說話簡潔俐落、直指核心,讓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在開始《看見菩薩身影》的工作之後,我每次見到他都會用心地捕捉他的身影,而他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一看到我拿相機對著他,就會馬上說:「我最怕拍照了,怎麼老是被你碰到!」

至於他害怕、喜歡的其他事,總有一天我也會搞清楚。而到目前為止,我知道的起碼有一項。今年農曆年,我在精舍擺了一個「大愛照相館」的攤位,專門替老委員拍照,並請他們填寫一份個人資料,以作為我寫傳的參考,其中有一欄是「做慈濟以外的興趣」。

在那一欄裏,宋篤志寫的是「種菜」。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透露了他是一位深愛土地、做事踏實的人。我已經等不及要去採訪他了!

李宗吉在埔里國小

在「希望工程」動工的初期,李宗吉也曾隨證嚴上人走訪各學校,只可惜那時我並不知道,他就是人人敬重的那位李爺爺!我錯過了好多好多他的鏡頭,唯一在工地捕捉到他身影的那一次,就是二000年十二月十二日,埔里國小的上梁典禮。

我是在讀了陳美羿所寫的《微塵心蓮》一書「現代給孤獨長者」那篇文章,才開始了解李爺爺的。「給孤獨」是佛陀時代的人,名字叫須達多,是舍衛城的豪商,因「拯乏濟貧,哀孤恤老」而被當時的人尊稱為「給孤獨長者」。李爺爺以仁孝及樂善好施著稱,堪為當今之「給孤獨長者」。

那天在埔里國小,李爺爺致完辭後,緩慢地移動腳步,前往最後的那根鋼梁上簽名。在接近鋼梁時,他的動作忽然快了起來,以至於這張照片中的所

有人和景都是清晰的,只有他的身影顯得有些模糊。

我想,他大概是極為欣慰,等不及要去簽名,為這所學校祝福吧!慈濟所援建的五十所學校,每一根鋼筋、每一寸水泥,都是由全球善心人士,點點滴滴所匯集的大愛。想著孩子們就快脫離在鐵皮屋上課的日子,讓大慈大悲的李爺爺如何不激動呢!

後來,我一直希望能在「希望工程」工地再度看見他,好好為他拍些照片,他的健康情形卻開始不佳,再也沒有前往「希望工程」的任何工地。可敬又可愛的李爺爺雖然離開了我們,但我深信,他很快就會乘願再來做慈濟。

說不定,他還會是「希望工程」五十所學校中,某一所的學生呢!

▲希望工程.人文之美

五福村民的老校長

◎撰文/梁玉燕

老校長退休了,
對教育的熱忱不減,
看到五福國小在地震後,
以更美麗的身形重生,
老校長滿懷期盼--
在充滿關心與愛的環境下,
澆灌出芬芳茂密的花朵。

那是個豔陽天,台中霧峰鄉五福國小正進行著景觀綠化工程,除了慈濟志工,附近的居民也前來參與。當工程即將結束,一名八十三歲的老阿公--唐海老先生,興沖沖地自家裏趕來,從褲袋掏出六千元,言明捐給慈濟,作為回饋之用。

端詳眼前這位老農,赤著雙足,衣著簡單,領口破損,皮膚黝黑,是位十分儉樸的莊稼漢。他告訴我們,校門口的一塊地也是他捐出來的。

原來早在民國六十六年,五福國小來了一位「以校為家」

的好校長,唐老先生受了他的感動而捐地--

帶著一分好奇與景仰,我們連袂走訪住在霧峰街上,已退休六年的林草發校長。



為了讓我們省去找路的麻煩,林校長早已在路旁等候。他指著面前因震災損毀、仍大肆整修中的透天厝,告訴我們:「這間房子就是我的家,因為招待不便,所以沒有給你們明確的地址。」

七十二歲,對一般老人而言,可能因生活失去重心而顯得垂垂老矣!但對依然精神矍鑠、身形挺拔的林校長來說,除了灰白的頭髮,絲毫顯不出龍鍾老態。

林校長始終一臉笑容地和我們話家常,娓娓細述中,充滿著對鄉里的關愛及眷戀教育的熱忱,也聽到他對「希望工程」的感恩與期許。

「校長來了!」

民國三十八年,林草發甫自台中師範學校畢業,即任教於霧峰國小。當時的學生,多數為經濟拮据的農家子弟,初執教鞭的他,每天都會帶兩個便當到學校,讓家境清寒的學生中午有飯可吃。

三十二歲那年,他轉任大里市內新國小,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校長。由於學校剛成立經費不足,以致許多設備短缺,面對簡陋的教室、殘破的天花板,林校長除了自掏腰包,也親自動手整治校園,從而帶動老師們愛校如家的風氣。

「以校為家,深入村里」是林校長在教育崗位上抱持的一貫作風。他認為,要教育孩子,必須先了解孩子的心;要知道孩子的動態,必須深入每個孩子的家庭。尤其是人格教育,並不是課業成績上所能呈現的,也不是一天八小時的學校教育所能塑造完成的。

林校長對於教育的重視,不僅僅侷限於在校的學童而已,他也經常利用課餘之暇,騎乘機車穿梭於村里間。在村裏,只要看到玩牌聚賭的情形,無論是大人或小孩,都是他呵斥的對象。其後,若再有聚賭的情況發生,長輩們會這麼說:「你們不要再玩牌了,不然,校長會連我也一起責罵。」

記得有一次,村裏來了一位「賣藥仔戲」的江湖郎中,正以精彩的戲碼,吸引附近的居民,這其中也包括很多國小的學童。正當大家觀賞得聚精會神的時候,突然聞「聲」一哄而散,孩子們全跑光了,留下賣藥的老闆一臉錯愕的表情。原來是林校長熟悉的摩托車聲,一時嚇壞了在外頭溜躂的學生。

好不容易邀集而來的觀眾,像突然被驚嚇的麻雀嘩然四散,惹來不明就裏的老闆開口大罵。豈料這一罵,罵到了大家心目中又敬又怕的林校長,被激怒了的鄉親,揚手作勢追打,才把江湖

郎中給嚇跑了。

走遍庄仔頭尾

下了課,放了學,是該回家休息的時候了。可是對林校長而言,很多的活動才正要開始呢!

以機車代步到各處巡視,看看孩子們放學後,是否都在家裏乖乖地做功課。如果家長外出未歸,便交代孩子轉告父母:「校長明天還會再來。」就這樣,讓許多沒事就往外串門子的家長,不好意思在外久留;或者乾脆待在家裏等候校長,順便陪孩子念書。這種持續性的關心,不但贏得地方人士的好評,同時,也帶動了鄉里的讀書風氣。

人情味濃的五福村民,多為好客之士,尤其是傍晚農閒時分,林校長往往成為大家爭相邀約的對象。藉著與家長共進晚餐的機會,林校長深入學生家庭,進一步了解孩子的動向;一旦發現問題,便列出名單,請老師逐一訪查了解,直到問題改善為止。

林校長的如此關心,不但讓孩子更主動積極於課業、端正品德行為,也促使老師們更用心於批改作業。林校長開玩笑地說:「想當年行情最好的時候,每天至少有三戶人家爭著請我吃飯呢!」由他笑瞇了雙眼的模樣,可以想見當時的他,是多麼受人歡迎啊!

扯開了話題,的確勾起林校長太多的回憶,尤其是在五福國小的日子。十年的光陰,他不只是真心守護校園的園丁,也是村民談天傾訴的對象。只要林校長有空閒,總會有「客人」到校來坐坐,他說:「無論是庄仔頭、庄仔尾,什麼雞母相踏的代誌,攏嘛會提來甲我講。」

如此親和力十足的好校長,總是忙得無私、忙得忘我,經常到晚上十一、二點,才踩著夜色回家,難怪當時仍健在的母親會說:「你乾脆把棉被和鍋瓢帶著,搬到學校住算了……」

離開「五福」十幾年了,林校長仍一本往常的關懷,時常回校走動,如有新上任的校長,他也會主動地介紹引導,使之迅速熟悉新環境。

念茲在茲

九二一大地震,傾毀、殘敗的校舍,令人心疼不已;不過,慈濟很快地便投入援建五福。

從工程中看到慈濟志工將愛心帶到這裏,又無怨無悔地參

與,林校長語帶欣慰地說:「五福、五福,因禍得福,尤其是慈濟來蓋學校,是我們的一大福氣啊!」

「看到那麼多的志工夜以繼日投入,的確帶給了地方人士相當大的感動。希望今後能以學校為據點,在『五福』多辦一些有意義的活動,將大愛精神持續發揚……」

言談中,林校長一再強調「持續」兩個字。的確,校舍建造完成,並不是代表愛心的結束,而是藉有形的校園硬體,啟蒙孩子的智識善念;也可藉各項有意義的活動,提升大眾的道德良知,達到境教的目的。

對於教育,林校長有著獨特的見解,他以這樣的妙喻告訴我們:「今天,家裏買了新的花栽,並不只是由戶長一個人來負責澆花、施肥,期待它快快長大;而是必須讓全家人都有一分參與感,共同呵護、一起關心,時時提出寶貴的意見--包括擺放的位置,是否通風良好、陽光

充足,何時須修剪枝葉、注入活水,甚至驅除病蟲害……如此在充滿關心與愛的環境下,自然能澆灌出花兒的茂密與芬芳。」

有一年,村裏要種植路樹,有些人提議委由鄉內的高農全權處理,既專業又省事,林校長卻不以為然;他覺得,樹是種在五福,綠化的工作必須讓村民投入,自行栽種、親自照顧,讓大家由負責中找到參與的喜悅。

「對於自己所栽種的路樹,總是特別有感情。因此常見到村民特別留意--樹栽是否長歪了,樹幹是否折斷了,或者被車撞倒了,乾枯了,該修剪了……總之,因為有參與,所以更關心。」

林校長的一席話,深深地啟發著我,退而不休的他依然熱衷故里,念茲在茲的總是教育。在林校長身上,我們看到的不只是智者的展現,更有著仁者的光輝。

▲天涯共此情

九月,我們不再哭泣

◎撰文/康慈定(紐約分會志工)

〈美國〉

九一一事件轉眼屆滿周年,
這場劫難帶給紐約人難以忘懷的傷痛,
兩千八百多位罹難者的家屬對親人的懷念,
並未隨時間褪去,
更因為在一年後的今天找到遺骨而觸景傷情……
時間會過去,傷痛終會昇華,
然而這事件帶給人們的警訊,卻永遠值得世人深思。

時序進入九月,心情不禁再度哀傷起來,去年九一一的陰影彷彿遊魂似地又回到了腦際。對紐約人來說,這個烙印似乎很難揮去;尤其對這場浩劫中罹難者的家屬而言,他們對親人的懷念不但沒有褪去,反而因為在一年後找到遺骨而觸景傷情,此時此刻才真正感受到至愛的親人已離他們遠去!

在九一一事件屆滿周年之際,期盼家屬們能勇敢地走出傷痛的陰霾,面對未來漫漫人生路。

一年了,
李洋德終於可以安厝在這片清涼地;
照片中的他英姿風發、神采依舊,
只是如今化成灰土,
藏在那小小的容器裏。

初秋的山上,天氣微涼,陰沉的天空飄著濛濛細雨。

在紐約上州莊嚴寺寧靜的觀音殿前,我與美枝和她的兒、媳相約在此會面。我們彼此輕輕擁抱,雖無言語,但臉上難掩一股淡淡的哀愁。

轉進地藏殿時,一眼就看到了慈濟志工李洋德的骨灰罐陳列在角落一隅,照片中的他英姿風發、神采依舊,只是如今化成灰土,藏在那小小的容器裏。

一年了,他終於可以安厝在這片清涼地,從此乘風歸去,為九一一這場人間悲劇畫下句點。

李洋德從九一一恐怖事件失蹤後,一年來音訊杳然,其妻美枝與九十三歲的婆婆兩人相依為

命。美枝事母至孝,知道婆婆喜歡喝養樂多,每次就買好幾打放在家中讓老人家喝個夠。一年來,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中照顧婆婆,婆媳兩人過著簡單而平靜的日子。

有一次,婆婆生病不能走路而在地上爬行,美枝看到後就揹著她;婆婆常常喃喃自語地念著兒子的名字,「阿德啊!阿德啊!」聽得她眼淚不斷往肚裏吞,只有在心中默默念佛回向給往生的丈夫。

今年八月十七日,美枝為丈夫買了一個骨灰罐,準備為他做衣冠塚時,豈料二十日深夜突接獲警方通知--丈夫的部分遺骨已找到,並經DNA驗證無誤--使得逐漸沉澱的心情又激起了陣陣漣漪!九一一的夢魘,再度勾起了沉痛的回憶。

兩個兒子也因九一一事件顯得落落寡歡,尤其是老大建賢,總有一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雖然每個週末都回來陪媽媽,但一家人已因少了父親而感到歡笑不再;老二俊逸則因深刻體悟「無常」,已決定離開紐約,自行到夏威夷去闖天下,希望把握有生之年,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在肅穆的莊嚴寺,與美枝及其兒、媳們在地藏王菩薩前虔誠誦經,木魚聲在寧靜的午後顯得特別清澈,彷彿在為遠行的親人做一場隆重的餞行。看著李洋德微笑的遺容,我在心底默默跟他說聲:「再見了!老友!祝您快去快回,來日我們相約在慈濟!」

「媽媽,我沒事!我現在要趕去救人。」
這是曾喆對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曾媽媽為兒子出版紀念冊,
決心效法兒子的精神,勇敢走出傷痛。

來到布魯克林區羊頭灣的曾家,心頭總有一分揮不去的難過,直到看見曾媽媽手中抱著剛滿月的孫兒正在餵牛奶,大家臉上才露出一絲絲的笑容。

九一一浩劫中為了救人而犧牲的華裔青年曾喆,他的故事如今已傳遍了美國紐約。曾媽媽為了發揚小兒子這分捨己救人的大愛精神,一年來坦然地接受許多媒體的訪談,每一次的追憶雖都是她心頭的刺痛,然而曾媽媽說,她要勇敢而堅強地走出九一一的傷痛。

她侃侃而談曾喆從十五歲由廣州來到美國念書的成長過程,

以及他如何與同學互動的溫馨故事,並隨手展示桌上為了紀念曾喆周年祭而出版的紀念冊與畫像浮雕。看著曾喆生前一張張生龍活虎般的照片,我們更為他的英才早逝而喟嘆!

曾喆在九一一當天早上剛走出地鐵站時,目睹世貿驚爆,學過緊急救護訓練的他,隨即衝到隔世貿兩條街的紐約銀行辦公室,打了一通電話給母親:「媽媽,我沒事!我現在要趕去救人。」匆匆掛斷電話後,留給曾媽媽一顆忐忑不安的心。

自從曾喆在九一一當天早上跟她說最後那幾句話後,曾媽媽從此再也沒有聽到兒子的聲音了;直到幾天後美國Fox5電視台播出一個畫面,一個熟悉的身影蹲在一位受傷女士身旁照顧,曾媽媽眼睛一亮,才發覺那是她失蹤的小兒子啊!一陣天旋地轉,從此母子天人永隔,九一一敲碎了她的移民夢!

曾喆的部分遺骨於今年五月找到並獲得證實,曾家於九月七日將遺骨火化並舉行周年紀念儀式,為了發揚兒子的英勇事蹟,曾媽媽準備籌募基金為他發行紀念冊。當大家都以「救難英雄」稱讚曾喆時,做媽媽的卻告訴我們,都快三十歲的曾喆,有時向她撒起嬌來還像小孩子呢!在她心中,小兒子曾喆永遠是她快樂的寶貝。

曾媽媽的大兒子曾申,日前新添了一位壯丁,讓她在痛失愛子之際,對未來再次升起了夢想,在傳代有人的希望之下,她目前最大的滿足就是在家抱抱小孫子。當我們看到她與另一位一歲多的孫女牽起手來哼哼唱唱時,多麼希望她永遠都是那個快樂的嬤嬤!

走出了曾家,一顆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腦中卻不斷浮現曾媽媽那堅強而有自信的笑容。

相較於一年前的茫然無依,
此刻步出紐約機場的張媽媽臉上綻放慈祥的光輝,
她告訴志工,明天可隨大家一起去探訪個案……

到紐約甘迺迪機場入境室時,已是一片人海,當電腦螢幕出現飛機已抵達的訊息,我們開始興奮了起來;自從今年母親節前歡送張媽媽返台後,心中一直惦記著她老人家。

將近十一點鐘,遠遠地就看到張媽媽從海關推著行李走出來,志工們即刻上前給她一個溫馨的擁抱。張媽媽有點激動,口中頻頻說著:「不好意思啦!這麼晚了還勞動大家。」

九一一慘劇發生時,張媽媽剛與女兒美欽分手不到三個小時;那天清晨六點鐘,女兒送她到機場搭機返台,之後回世貿大樓的第一商業銀行上班,就遇上這場大災難。事發不久,張媽媽就在空中聽到世貿遇襲的惡耗,在安克拉治轉機時全身癱軟無力下機,被人用輪椅推了出來;回到台北的她,隨即又折返紐約,踏上尋找女兒的傷心之路。

張媽媽來到紐約九十四號碼頭辦理各項手續,不諳英語的她簡直像個又聾又啞的人,慈濟關懷站的志工伸出了援手,幫她辦妥一切手續;又見茫然無依的她每天魂不守舍地在碼頭徘徊,非常心疼,便安排她住進慈濟人的家。

提到小女兒美欽,張媽媽有說不完的話題,她說四十多歲的美欽豪爽樂觀,有時還像小娃兒似地凡事黏著媽媽。

今年母親節前夕,志工們陪伴幾位九一一罹難者的媽媽度過母親節,並歡送張媽媽返台。

回到台灣的張媽媽,原以為可以過著安享晚年的日子,不料在台北的大女兒卻出事,撿回一命後正在復健中。張媽媽再度擔起了照顧女兒的繁重工作,她沒有怨天尤人,且說一切都得「歡喜受」。

九月初,為了小女兒生前未辦妥的離婚手續出庭,張媽媽再度踏上紐約這個傷心地。不過,在慈濟志工的關愛下,我們看到她臉上已綻放出慈祥的光輝,她告訴志工,明天可隨大家一起去探訪個案。

當志工們牽著張媽媽的手步出機場的剎那,我感到她是那麼滿足於周遭擁有這麼多的女兒。

一坏土的悸動

◎撰文/郭慈懿(紐約長島支會志工)

一坏來自去年九一一世貿中心驚爆現場( Ground Zero )的泥土,成了張媽媽所能見到女兒美欽最後的一點象徵性紀念了。眼淚已經哭乾,希望早已破滅,只能憑藉著這坏焚燒焦黑的泥土,想像昨日母女相依相守的歡笑。

當張媽媽領到象徵骨灰的一罈泥土及美國國旗時,她竟然如獲至寶般欣喜得有點顫抖起來。張媽媽在走過多少絕望的幽谷之後,有了這一坏土,彷彿聽到女兒輕輕揮手道別的絕語。「走吧!安心地走吧!沒有病痛與衰老的折磨。」我們看到張媽媽望著靈土的心情,和她對女兒的低語。

這坏靈土,得來極為不易。張媽媽的女兒,多年前即和先生分居,但是仍未辦妥手續,因此

所有法定上的權利,完全歸女婿所有,就連市政府發給家屬的這一坯靈土,張媽媽也完全沒有機會領取。她對於女兒所有的一切,就像一縷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驚嚇無助外,她什麼也沒有。

在去年十月慈濟「一0一三,遠離災難」祈福會上,初次見到張媽媽時,她一個多月來的不安與驚慌,又因觸景而傷情,悲痛欲絕地哭了起來。哭得聲音嘶啞,肩頭抽搐著,她的無助、她的不捨,和多日來魂不守舍的懸念、焦慮、絕望,都在悽愴的哭聲中宣洩。

儘管身旁的志工不時地給予膚慰,但是短暫的關懷,似乎馬上就被張媽媽面對女兒屍骨無存的椎心之痛所掩蓋。那是一耙一耙把希望挖空,一針一針刺入心裏的苦痛,任誰也承受不了!

起初,張媽媽仍住在她的朋友黃阿姨家,我每星期在九十四號碼頭做志工時,總會看到她揹著那裝著滿滿文件的紅色背包,每天早出晚歸地走向未知、不安、焦急與幻滅的循環道路。

從女兒出事那天起,張媽媽的生命好像不是屬於她自己的,靈魂似乎走出了她的身體,她把所有的一切希望,都裝在鼓鼓的紅色背包裏,但卻不知道希望何在?

我邀請張媽媽搬到家裏來住。一開始,她顧慮突然搬走會傷朋友的好意,經多次邀請後,她才勉強同意。張媽媽個性和煦,不喜歡打擾別人,尤其怕增加他人的麻煩;剛住進來時,她多半時間總是待在房間裏,什麼也不願多談。我們能做的也只是「陪伴」。

張媽媽家住板橋,與我婆家僅僅數街之隔,她的大兒子也與我先生年齡相當。我和先生不斷地告訴她,我們都是她的兒子和女兒,也常陪她聊天到深夜。慢慢地,張媽媽開始幫我們收拾碗筷,清理廚具;為了讓她感覺真正是我們家的一分子,我們也欣然接受她的心意。

今年四月,張媽媽為女兒的善後事宜再度來美,這次就比較像住在自己家裏一樣的自在。

她常開開心心地穿上慈濟志工服,跟著我們做慈濟。從臨終關懷助念、老人院探訪、個案關懷,她沒有一樣缺席。張媽媽由被關懷者到成為關懷別人的志工,令我們又欣慰又驚訝;她把那分對兒女驟逝的悲傷與無助,轉化成一股慈悲的力量,反過來幫助與她有類似遭遇的人。

在個案中,有位孤苦的老阿嬤,長期與女兒相依為命,靠著與女兒的愛而活著。不料,女兒罹患癌症往生,老阿嬤忍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竟日以淚洗面,無精打采,似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張媽媽去探訪老阿嬤時這樣告訴她:「妳女兒還有屍骨可以埋,不像我女兒,連屍體都沒有。妳比我還幸運,要為她多祝福啊!」說著,說著,張媽媽拿出手帕,拭去滿臉的淚水。

看見張媽媽流淚,我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不過我們知道,這眼淚是她守著女兒一坏土的悸動,也是她自己走出憂傷幽谷的激勵淚水,更是她對正在歷經椎心之痛而掙扎的人的最深祝福。

▲天涯共此情

溫柔呵護貧病者--洛杉磯慈濟義診中心

◎撰文/李委煌

〈美國〉

沒錢、沒綠卡、沒身分、沒保險……
這些無法走進醫院的人,
不論膚色、國籍,
都可以在慈濟義診中心獲得平等的醫療照護。

一年輕墨裔女孩,獨自進入一棟外觀為藍白色系的一層樓建築。她走向入口處櫃台,遞出男友的證件與工作證明。

女孩從墨西哥偷渡來美已四個月,最近數週持續胃痛,經友人介紹來這裏求診;由於非法入美沒有文件,只好拿男友的證明資料來。

工作人員蔡秀秀詳審資料後告訴女孩,她男友工作情形尚可,恐不符合求診標準。但女孩告訴蔡秀秀,由於經濟不景氣,靠打工維生的男友工作天數已銳減,收入益發拮据。

經溝通確認後,義診中心決定給予墨裔女孩醫療服務,並由志工引導她進入診間。

求診資格審核 謹慎而有彈性

美國洛杉磯慈濟義診中心,位於華人頗多的阿罕布拉市(Alhambra),由於距洛杉磯市區不遠,交通尚屬方便,即使搭公車前來,也只需走一小段路即可。

櫃台前等待求診者,儘是不同膚色的各族裔人士;有人雙眼盯著電視螢幕,有人安靜地讀著雜誌,更多人的目光則隨機游移,神態看起來頗為自若。

中心服務對象,原則上以低收入、無保險的各族裔人士為主。在這裏,無論中文、閩南話、粵語、英語或西班牙語都可以溝通,因為中心的志工也是來自多族裔。

慈濟義診中心成立九年來,經費悉數來自民間捐款;相較於全美有政府補助經費的慈善義診機構,這裏的運作模式顯得相當獨特。也因此,在發展初期許多前來求診的病患,根本不相信中心是完全免費的。

來中心申請就醫需準備身分證、薪資單、存款證明或租屋等

文件。有九年志工資歷的何佩貞說,櫃台工作的壓力其實很大,為避免珍貴的醫療資源遭濫用,他們不得不謹慎把關;卻仍有人嫌志工詢問太多而心生不悅,或資格遭駁回後在現場大聲恐嚇志工……

儘管如此,何佩貞仍耐心告知求診者,中心經費全數來自捐款,每分愛心都是促使中心運作的動力。因此,也有人來看病時,會將身上的分、毛零錢投入捐獻筒裏,聊表支持心意。

櫃台後是滿牆的病歷表,曾來就診過的病患,都找得到病歷資料;九年下來,病歷已累計至近一萬零六百號。正在整理資料的志工王慈興,隨手抽出第三百零二號病歷,只見厚厚一疊皺摺的病歷夾,可想見它被取出的頻繁。

案主是位六十五歲女士,病歷記錄洋洋灑灑,舉凡中醫、西醫、牙醫、心電圖、驗血、X光、血糖等檢驗資料,一應俱全;算算就診次數,已超過一百三十次。

從櫃台左側小門進入,是眼科檢驗、中醫門診、治療室、西醫診療室與一間小佛堂;從右側門走入,則是牙科診間、實驗室、消毒室與辦公室。義診中心空間雖不大,機能卻頗多元。

事實上,這些低收入、無保險的人,在其他義診機構也可申請就醫,只是受限於較少的服務時間、項目與人力,總不若慈濟義診中心來得方便而有彈性;來慈濟除了等待就診的時間短,工作人員的愛心也常為患者所津津樂道,許多街友、低收入者都較偏好來中心看病。

病患自栽蔬果 答謝愛心醫護

正在中醫診間做針灸、推拿的廖先生告訴我們,八年前他帶著太太自中國廣東移居洛杉磯,曾因身體不適而來中心求診過一次;找到餐館工作後,他就沒再來過,直到去年突然中風,右手腳失去自主能力,丟了工作、沒了保險,他又想起了慈濟。儘管多年不見,醫師許明彰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教他好驚訝。

「這位許醫師人很好」、「那位何小姐最有耐心」、「美蘭護士人也好」……路過診間的每位工作人員,夫婦倆不只喊得出名字,也不斷稱讚他們心腸好。

廖先生每週需回診兩次,他說,在廣東的孩子得知他中風後,都相當擔憂,所幸有慈濟的

免費醫療照顧,教他們全家放心不少。

牆上貼有許多卡片,多是就診病患對中心的感謝卡;有時,他們也會帶來親製的甜點或栽培的蔬果,作為答謝。

固定週五上午值班的中醫師顏清毅,已在中心服務七年;他是位虔誠的基督教徒,從學生時代起,便熱衷參與服務性社團。

曾留學巴西聖保羅的他,能夠說英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語,對於求診比率最高、且不諳英語的墨裔患者,顏清毅毋需翻譯便能溝通。

一般來說,這些醫師或每週、或每月固定排班。甫退休的癌症專科醫師黃昭碩,則一週排三天班,自一小時車程外的橙縣爾灣來當志工。有時遇到連續兩、三天的出診活動,醫師們甚至還得暫時歇業。

中心每天約有十餘名醫護、行政志工值班;運作九年來已與當地約六十個慈善組織,建立起良好醫療個案轉介系統。許多酗酒、吸毒病患,便是透過其他機構轉介,輾轉來到義診中心就診。

像救世軍 (Salvation Army)組織便會不定期送來收容個案,請中心為他們做肺結核檢驗。同樣地,若中心遇到較嚴重的眼科、婦產科等病患,也會轉介至縣立醫院,或提供其可使用的相關資源。

九一一恐怖攻擊後,景氣欠佳,失業者眾,有的慈善組織因缺乏經費而關門,甚至地方衛生局也因預算刪減而遭裁撤;慈濟義診中心的服務量,相形之下只有日漸增加。

擴展義診服務範圍和項目

義診中心不只提供洗牙、補牙或拔牙服務,甚至也為患者做假牙。由於量身訂製假牙成本相當昂貴--若無保險,做一顆假牙約需美金兩百元;加上缺牙並非急症,一般慈善醫療機構少有編列此項預算。

何佩貞說,其他機構即使有做假牙服務,通常也只做幾顆而已,而且至少得等上半年時間;慈濟卻能為有需要者--例如因缺牙而嚴重影響「門面」,或因影響吞嚥而造成機能退化者,製作全口假牙。

每週二下午,是中心為牙科病患診察篩檢的時段,好排定隨後的醫診時間與療程。黑人Wilson 先生等了許久,戴著一付厚眼鏡的他,成為遊民已好一陣子了;他說,過去因酗酒而被送往勒戒中心,從此丟了工作,生活也走了樣。

Wilson 說起話來很慢,嘴脣在張合間明顯地缺了上排牙齒,下排牙齒也不齊全。透過遊民收容中心轉介,他來到義診中心做假牙,希望門面好看後,可以順利找到工作,重新走入社會。

中心除每週五天提供中醫、

西醫與牙醫門診外,也定期赴偏遠貧區義診、進行衛教宣導、支援慈善個案醫療;若逢緊急災變時,更動員參與跨國義診。九年來,總計服務病患近十萬人次,可動用的醫護、藥劑、助理、行政等志工超過四百人。

曾經,到墨西哥充斥移民和偷渡者的邊境城市出診時,氣溫高達華氏一百一十度(約攝氏四十三度);許多沒有交通工具的村民聽說有免費牙科義診,硬是赤腳走了幾公里路來看診,然後再走兩、三個小時回家。

這些聚居美墨邊界的人,不乏十年、二十年沒看過牙醫;他們沒錢、沒車、沒綠卡、沒身分、沒保險、沒補助……若自費隨便弄個牙齒,就是美金幾百元,那幾乎是他們一、兩個月的生活費,若做個根管治療,甚至需要美金五百至八百元。

開業的牙醫師陳恂滿是義診中心牙醫部主任。她說,牙科醫療儀器相當笨重,雖然他們研發了數套可攜式的設備,但赴偏遠地區義診時,只消將冷氣、電燈打開,電壓就快不足了,且仍需拆卸組裝,機動性也欠佳。

為因應牙科義診需求,配備有兩套牙醫診椅的「大愛醫療巡迴車(Tzuchimobile clinic) 」 終於設計完成,並於二000年啟用。這部醫療巡迴車彷如一座活動式義診中心,或說是義診中心服務的延伸,車開到那兒,慈濟的醫療服務就到那兒。

過去義診時,陳恂滿會帶自己診所的牙科助理來幫忙,但隨著大愛醫療巡迴車出診頻繁,助理已不敷所需;去年開始,義診中心決定培訓牙醫助理,以滿足牙科出診需求。

楊婉娟得知此訊息後,立即報名參加,並在四十小時的專業訓練後,正式取得第一批牙醫助理資格;目前無論是在義診中心或巡迴出診,都可看到她在牙醫師旁奔走的身影。

大愛醫療巡迴車進駐小學

有了大愛醫療巡迴車後,義診中心的牙醫出診開始機動起來,不論是距離中心約三小時車程的墨西哥,或在六小時車程外的北加州,都有它的足跡。今年五月起,大愛醫療巡迴車開始進駐小學,每週兩天為貧校學童診療牙齒。

這天,大愛醫療巡迴車開往距義診中心近一小時車程的Kittridge Street小學。穿著藍T恤、白長褲的校護 Mary,早已站在門口等候大愛醫療巡迴車的到來--她相當支持慈濟慈善理念,因此特意穿著如藍天白雲般的志工服。

初接觸慈濟時, Mary便向義診中心提出請求,希望大愛醫療巡迴車能蒞校為孩子診療牙齒,沒想到慈濟真的將車開來了……看著大愛醫療巡迴車緩緩轉進校園,她不禁激動得熱淚盈眶,還捐出了美金五百元。

等候補牙的 Froiya 綁著兩根可愛辮子,在一旁繪畫;出生於墨西哥的她,幼時便隨著父母來到美國。志工將她帶上大愛醫療巡迴車,母親牽著她的妹妹站旁邊,靜靜地觀望著--依美國法令規定,學童治療牙齒,需在父母陪同下方可進行。

陳恂滿醫師看了看,發現她蛀牙嚴重,準備立即為其補牙。Froiya 彷彿從牙醫師表情得知「情況不妙」,面容開始緊張起來。

果然,Froiya 邊補牙邊哭,媽媽緊握著她的小手,並不時說著西班牙話,要她別怕或加油之類;可愛的小臉,依舊是害怕地歪斜了起來,最後竟將雙手舉起作勢「暫停」,甚至要從診椅上跳起逃掉。

看著女兒淚珠大顆大顆地自臉頰滑落,不諳英語的母親相當心疼;志工遂趨前翻譯,將女兒蛀牙情形告知她。陳恂滿用手膚膚Froiya 的肚子,以溫言柔言安慰她,才得以繼

續進行。

大愛醫療巡迴車的打造與申請,其實相當不易,除了人員、法規、設備要符合美國衛生局與勞工法的標準外,每年的儀器檢查與車輛保養,更是不可輕忽;因此,少有慈善機構願意投入這樣辛苦的牙醫服務。

同樣地,光是大愛醫療巡迴車駛入校園義診也不是那麼簡單;醫師資格、護士訓練、志工體檢等全得過關,因為衛生局隨時可派人前來抽檢。



三年前,楊婉娟隨著牙醫師赴墨西哥出診兩天,當時大愛醫療巡迴車尚未啟用,大伙就帶著可攜式牙科設備,克難地進行義診。

長時間的看診與趕路,回程時助理們都疲累地躺了下來;在車內暈黃光線裏,楊婉娟看見三位牙醫師仍熱烈地在檢討缺失,那畫面不但令她記憶猶新,也成了她長年來投入義診中心的原初感動。她覺得能在義診中心服務,實在是很幸福的事。

也許就是這樣的相互感動,成就了義診中心與每一項醫療服務。

「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義診中心牆上,掛著開幕時證嚴上人的一幅題字;九年來,全美唯一一所由華人佛教團體創辦的慈善醫療機構,就這樣默默地為貧病者服務。

義診中心的推手--曾慈慧

◎撰文/李委煌

為了加州佛瑞斯諾 (Fresno)農工社區的一場義診,曾慈慧起了個大早,開車載了何佩貞與莊芬蓮,駛上穿入加州中谷(central valley) 地區的九十九號公路,直驅佛瑞斯諾的凱瑟 (Kaiser)醫院,進行義診前的合作會議;這個大型義診的行前會議,她已來了好幾次。

每次義診中心出診,她都期許慈濟能帶動當地醫療院所加入,一同為在地貧窮住民提供服務;否則以慈濟有限的醫療資源,所能成就的畢竟有限。這次凱瑟醫院與慈濟合辦

義診,對彼此都是很大的鼓勵。

這趟往返約六個小時的車程,對曾慈慧來說不算什麼;因為前一晚她才獨自驅車自北加州莫德斯度 (Modesto)義診現場趕回洛杉磯,往返車程甚至需要十二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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