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身」說法.林葉
◎撰文/賴麗君
【有心無難事】
「我現在唱歌可是有條件的喔!」
罹患麻瘋病五十多年的林葉說,
「五十也好、一百也好,
希望大家都能為希望工程盡點力。」
當林葉走進教室,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身材,並沒有引來太多的注意,直到她上了台,塌陷的鼻梁和彎曲不規則的手指,活生生映在大家眼底,才引來眾人好奇的目光--一位痲瘋病人,卻流露出一股堅毅的自信。
「各位老師,我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人,站在這裏跟大家說話,好像是在孔子面前賣弄文章,所以我今天是要來讓大家看,看看一個痲瘋病人這五十多年是怎麼走過來的……」
林葉細細柔柔的聲音雖略帶感傷與無奈,但卻有著更多的堅強,每一次的演講,她總是以這樣謙卑的口吻做開場白。但不知為何,許多人一聽到這些話,心裏就有股莫名的感動。
聽完林葉的故事,老師們的手帕早已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以前林葉每次演講完總會唱一首歌,今天她似乎忘了。
「林師姊,您是不是忘記要唱一首歌呀?」有人提醒她。「沒有忘記啊!但是我現在唱歌是有條件的。」林葉神祕地說。「沒關係,任何條件我們都答應!」
這時林葉才說出她的條件:「因為九二一地震,許多災區孩子都還在簡易教室裏上課,慈濟要為災區學校重建,需要很多經費,希望大家都能盡一點力量,五十、一百元都好,小力量匯集起來就是大力量,希望大家幫幫忙!」
說著她就唱起一首慈濟歌選,雖然已經講了兩個鐘頭,但是她依然努力唱完一首長達五分鐘的歌,唱畢,立刻引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接著,一千、兩千元的捐款踴躍而來,一下子便募集了幾萬元的善款。
帶著藥包四處演講
以前,林葉就是慈濟社區茶會、營隊活動經常受邀演講的來賓;九二一地震後,她更是一天接兩、三場演講,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時間休息。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沒受過教育,怎麼好意思到處現身說法,但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一定要走出去向大家說。以前,我不大好意思向人家募款,很怕被別人誤會,但這次為了災區的孩子,我就跟大家說,聽我唱歌可是要錢的哦!我的力量有限,只能這樣做。」林葉說。
事實上,林葉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她這樣往來奔波操勞,因為她患有心臟病,醫師提醒她要多休息,避免勞累,但她卻是一個很「叛逆」的病人。
「有時,她很不舒服,還強忍著去演講;好幾次發病,都對我們說:『現在回去了也沒關係,你們剛好可以幫我助念!』」常陪林葉到處演講的慈濟委員田月榮說。
除了國內,林葉也常受邀至海外演講,舉凡菲律賓、印尼、日本、加拿大……已經到過將近十個國家;最近,她更常遠赴海外為希望工程募款。
參加海外慈濟人的活動,行程往往相當緊湊,尤其舟車勞頓,倍加辛苦。
「我看她有時真的好疲倦,可是又強撐著上台,唯恐病情發作,她都隨身攜帶著藥,她跟我們說:『自己身體不好,出門在外就必須把自己照顧好,不要去麻煩到別人。』她就是這樣會為別人著想。」曾隨林葉赴印尼演講的慈濟委員曾秋香說。
寫一個字要一分鐘
歷經數百場大大小小的演講,林葉已練就出一套絕招--因材施教。有時,她來不及準備演講內容,到了現場,只要稍加觀察聽眾相貌、大概身分來歷,就知道要對他們講些什麼。
「因為我沒受過教育,也不太會寫字,無法事先擬草稿,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什麼組織。」
儘管林葉這麼
說,其實只要聽過她演講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在樂生療養院住了五十多年的病人,可以對佛經那麼深入,對人生哲理那麼透徹。
「佛經是硬背起來的,因為我不識字,就請懂的院友逐句解釋給我聽,我邊聽邊背,每天複習,一本《無量壽經》就這樣背了起來。」林葉說,平常也會聽上人開示,並藉由廣播吸收資訊,「每一次聽上人講話,我都很感動,覺得他是針對我說的,所以聽了就用心記起來。」
後來,在一次機緣下,林葉更發憤習字。
那次,林葉赴日本參加慈濟人茶會,有人請她簽名,但林葉認為自己連寫字都有困難,於是加以婉拒。同行的慈濟委員顏惠美一再鼓勵她,她才硬著頭皮簽下名字,但是左看、右看,怎麼看都像鬼畫符,不禁為之汗顏。回台後,她開始練習寫自己的名字,並抄寫《無量壽經》,前前後後花了一年時間才抄完。
由於手指扭曲變形無法正常握筆,她只能將筆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一筆一筆慢慢刻畫,一般人寫一個字只需幾秒鐘,她卻得花上將近一分鐘;因為使力磨擦,手指經常脫皮紅腫,有時過於用力甚至破皮流血,但她依然忍痛繼續苦練。
「我練到現在,破皮的地方都長了厚厚的繭,用力捏也不會痛。這就是告訴我們:人呀!要多磨練,才會更堅強。」
努力跟著院友學了許多字,現在她也能閱讀雜誌,寫簡單的詞句。每天一有空閒,她就待在佛堂裏讀報、看雜誌或背佛經,自我充實。
「我現在演講的機會很多,如果每次講的都一樣,不如請大家聽我的錄音帶。所以我要多讀書、多體會,肚子裏有東西,才不負人家跑這一趟來聽。」
林葉說,自己不是天生的演說家,能夠站出來,實在是因為有許多慈濟人的鼓勵與包容。
六十多個孩子的媽
回想五十多年前,林葉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因為罹患痲瘋病,被家人、社會嫌棄,帶到樂生療養院,從此以樂生為家,與社會隔絕長達五十年。
「我當時曾經問帶我來的叔叔,什麼時候要帶我回去?叔叔說,等我病好了就來帶我。可是等了幾十年,家人始終沒有來帶我回去。」
林葉說,當時她幾乎每天以淚洗面,哭到眼淚都乾了,流出血,差點瞎了雙眼。幾個院友不忍心看她這樣下去,鼓勵她學佛、背經,她才慢慢從佛經中頓悟,放下凡塵悲苦。
「我們每天早晚都會到佛堂誦經一個小時,念佛經時,我會忘記很多煩惱、悲傷。」林葉說,在佛堂不僅找到寄託,更讓她成為許多孩子的「媽媽」。
當時一位院友的弟弟來台北發展,苦於幼子無人照料,她知道後就自願當孩子的免費保母。孩子放學,她就為他燒飯、洗衣,陪他做功課,直到孩子的家長下班接回。
後來,這位院友的弟弟有次回鄉,大家看他衣錦歸來,紛紛前來打聽,於是他就將林葉義務擔任孩子保母的事廣為宣傳,許多鄉親聽到這麼「好康的代誌」,也舉家遷往台北發展。原本林葉只帶一個,經過一傳十、十傳百,竟「擴張」至一次帶十八個孩子。每回談起這件往事,林葉
就笑說自己是安親班的「創始人」。
三十年前,家電用品尚不普及,林葉以一雙殘缺的手要洗十八個孩子的衣服、準備十八個孩子的飯菜,一雙手就像泡菜,幾乎成天泡在水裏。
「因為我的手比較不方便,怕耽誤孩子上學時間,每天三點半就得起床做飯。梅雨季節是最令人煩惱的,衣服都不易乾,那時孩子家裏窮,只有一套制服,我只好去撿煤炭回來慢慢燒紅,然後將衣服一件件烘乾。」
看到林葉這麼辛勞,許多院友都說,這個「媽媽」比親娘還累啊!幾十年下來,林葉已經是六十多個孩子的媽,現在又多了一群孫子;因為孩子個個成家生子後,又將自己的孩子送來給她帶,看來這個安親班的「創始人」是很難退休的。
有次,一位師兄去找她,又看到她在洗一堆孩子的衣服,不禁讚歎說:「要讓這麼多孩子叫『阿嬤』,不是那麼容易的!」
林葉可是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她反而很感恩大家能夠接納她,將孩子送來給她帶,「三十年前,大家還很怕痲瘋病,家長能放心將孩子送來我這裏,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包容,最大的鼓勵。」
生命中永遠的春天
學佛讓林葉放下人生悲苦,並在她孤寒的人生裏有了一個意外的春天,但真正改變她人生的是慈濟。她說,如果沒有慈濟,她現在還是一個躲在樂生,走不出去的痲瘋病人。
她記得第一次出去演講是在十年前,那時她五十九歲,四十多年來,生平第一次踏出樂生。
「當初,李佳穎師姊鼓勵我走出去,我非常不願意,因為那時我還很自卑,怕被人家看,心裏也很恐懼。但是她跟我說,如果我能夠站出來,可以鼓勵很多人。我想,如果可以幫助許多人,不管怎樣,我都要去試試看。」
第一次演講,林葉站在滿座的聽眾前,看著大家好奇的神情,她緊張地腦中一片空白,趕緊閉上眼睛,想著自己今天為何要站在這裏,是因為要告訴大家如何從疾病中站起來的呀!於是她找到了開頭,但是講到一半卻忘記要說什麼,於是她趕緊唱一首歌,佯裝「中場休息」,然後邊唱邊想著如何接下去,往後唱歌就成了林葉每次演講完的「Service」。
「因為有慈濟人這樣包容的心,我今天才有機會站出來。我感恩慈濟的心情,是無法言語的。」說到這裏,林葉哽咽住了。
她記得民國六十七年,證嚴上人第一次來樂生療養院,她深深被上人的慈悲所感動,「他把我們當親人一樣關心,問我們需要什麼,有什麼困難。我們當時以為慈濟很有錢,就
提出許多要求,後來才知道慈濟的善款是靠十方大德,十元、二十元很不容易募來的,心裏真的好慚愧啊!」
既然十元、二十元也可以救人,林葉心想每月領有政府的生活補助款,用剩的也可以捐出來啊!於是她從慈濟的照顧戶變成會員,每月定期捐款給慈濟。民國七十二年,她得知慈濟要蓋醫院,就把自己存了數十年的「棺材本」十萬元捐出來。
以後每當慈濟為賑災募款,她不但馬不停蹄地奔波勸募,更義不容辭地捐出自己僅存的零用錢。九二一地震後,她得知慈濟要為災區重建學校,更是多次捐款。
因為全心投入慈濟,扭轉了她的人生;她不再自卑,不再害怕,更不再是個病人,她是黑暗角落的光明。
每回演講,她最後總會心懷感恩地說:「依人生來說,我是很不幸的;但依佛法來說,我是很幸運的,因為我有幸參與慈濟,找到人生的光明,發揮生命的良能。」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修傘爺爺.胡定芳
◎撰文/何貞青
【有心無難事】
「我沒讀多少書,也沒什麼學問,
我只能磨刀、修傘募點小錢,幫災區的學校趕快重建起來,
讓小孩子有念書的地方。」七十一歲的胡定芳說。
如果你在慈濟台北分會門口看到紛亂的愛心傘一下變得整齊有致,破損的傘面與骨架也一一修復,不用懷疑,那是胡定芳來過了。
打從兩年多前,胡定芳就不定時來台北分會義務修傘,現在得知慈濟九二一希望工程正在募款,他決定用他的好手藝來為災區盡一分心。
背著行李,全省流浪去
乍看之下,胡定芳就像個普通的外省籍老人,並不特別引人注意。但聽他說起顛沛的一生,往往令人嘆為觀止。
民國三十九年五月十七日,二十歲的胡定芳隨著政府播遷來台,在公家小單位當事務生,做著倒茶水、整理環境的工作。時局不穩定的年代,來台不到兩個月的他,就莫名其妙被資遣,只能拿著公家給的一百零八元新台幣自己討生活去。
「沒想到外面工作這麼難找,生活費又高,沒多久錢就花光了……我不知道從老家來到台灣,竟是這麼不好過呢!」但那是最年輕、最愛國的時刻,他也不甚計較,背起行李就全省流浪,哪兒有工作往哪兒去。
當時南部在修馬路,胡定芳記得曾到屏東林邊鄉去挖石頭,和朋友兩人每天挖不到兩牛車,一牛車才八塊錢,勉強可以吃飽,麻煩的是沒住處,只能找田裏的破草寮將就一下。「真的苦啊!可是那時我們不懂閩南語,又不會講國語,只會說上海話,加上沒有學歷、背景,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也怪不了誰。」
扣除中間被徵召入伍的兩年,二十六歲前的胡定芳都是過著流浪打零工的生活。他不諱言自己只讀到小學五年級,不懂什麼大道理,肚子餓了沒辦法還是會做壞事,大抵是利用賭博的伎倆騙騙小錢混口飯吃。
這種生活在民國四十五年遇到第一任女友時才有所改變。胡定芳頭一次想安定下來,認真考慮成家立業,就和朋友在台北租了一間房子,同時不再賭博騙人,改賣黃牛票維生。
但畢竟還是違法的工作,有天跟警察起了衝突,年輕氣盛的他忍不住動了手,結果被抓去關,這一去幾個月,回來時房子早被租出去,而那位曾讓他想奮發向上的女孩子也離開了。「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總歸是沒緣分啊!」提起這段往事,胡定芳不禁感嘆命運弄人。
修傘磨刀,習得好手藝
出獄後一切回到原點,一無所有的胡定芳只好在路旁小吃攤幫忙洗碗,換碗麵吃。每天看著師傅做菜,久了竟也偷偷學會一手廚藝,有天師傅不做了,麵攤老闆索性讓他掌廚,不過沒多久老闆決定賣掉麵攤,他又失業了。
那時胡定芳還不滿二十八歲,空有年輕、氣力,卻無用武之地,接連的挫折與不穩定的生活,讓他灰心又無奈,幾次掙扎著要不要走回頭路……
幸好,後來在萬華看到幾個退伍老兵在賣舊皮鞋,他靈機一動,四處去垃圾桶裏翻撿人家丟掉的鞋子,先清洗一番,然後觀摩鞋匠師傅如何修鞋,再稍加整理就將舊鞋賣出去了。
這個點子讓胡定芳恢復一些信心,至少靠自己雙手賺錢總比做違法的事好。漸漸地,修鞋技術愈來愈好,靠著學習的天分,他接著學修傘、磨刀。如今一身的好手藝就是那時打下的基礎。
幾年的努力有了成果,胡定芳在中華路租了一間店面,並在民國七十三年娶了老婆,三個兒女也陸續誕生,日子過得簡約而穩定。
可惜他的人生似乎總無法平靜太久,突來的變故讓胡定芳一夕間陷入經濟困境,多年積蓄用光,賴以維生的店面也承租不起。「這時我不再是無牽無掛的一個人,還有一大家子要照顧;為了老婆、小孩,不得已只好找以前合夥騙人的朋友商量……」結果還沒開始做壞事就被警察查獲啦!
因放心不下妻小,胡定芳選擇帶著全家逃亡,成了通緝犯。直到九年多前,大兒子將滿八歲,必須報戶口才能上小學,想到不能犧牲孩子的前途,他毅然出面自首,幸好遇上特赦減刑,服刑幾個月就出來了。
坐牢期間,多虧有好心的員警,主動幫忙照顧家人,讓他深深感受社會的溫暖,也徹底覺悟了。
「至今九年多,我沒有再犯過法或做過任何壞事,以後也絕對不會!」胡定芳誠心地懺悔過往。
不怕吃苦,只怕懶惰人
沒有了固定攤位,胡定芳只好騎腳踏車四處磨菜刀、修雨傘,年紀漸漸大了踩不動腳踏車,有人好心送他一台舊機車才繼續維持了生意。只是這行業畢竟是沒落了,現在雨傘、菜刀便宜得很,富裕的生活讓人們失去惜福愛物的心,誰也不會耐著性子找師傅來修。
胡定芳終年騎著機車奔波做生意。雨天時修傘,好材質的傘收個幾十塊,若是舊傘就往往不收費,希望大家惜福、環保,因此賺不了多少錢,還得倒貼材料費;晴天就以磨刀為主,走遍整個大台北,中、永和是磨刀生意最好的地方,那邊工人多,且知道他技術好,固定的老主顧都會等他來,一般的市區就少人光顧了。算一算,每個月賺不了幾千塊,要不是里長幫忙辦理低收入戶補助,恐怕難以維持一個家庭。
長年奔波也耗損了胡定芳的健康,約莫三、四年前,他來到忠孝東路三段附近做生意,突覺身體不適,瞧見旁邊有間醫務所就走進去,「裏面的人告訴我掛號不要錢,我一看哪有那麼好的地方?原來是慈濟!」儘管他表明不是慈濟人,張正弘醫師還是細心為他看診,讓他留下深刻印象。
後來還有段插曲。胡定芳得知慈濟有在從事濟貧,也試著提出申請,但由於他並不符合慈濟補助標準,所以沒有通過。失望之餘,他反而萌生一股自立自強的動力,於是更加努力做生意,說也奇怪,之後生意漸漸好轉,家人都能溫飽,心中壓力一減輕,連健康狀況也變好了。
「還真感謝當時慈濟沒救濟我,否則恐怕就會養成我的依賴性了!」胡定芳笑著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懶惰人。不要怕吃苦,只要有信心去
做就對了!」
拋磚引玉,好事不能拖
兩年多前,胡定芳看到慈濟台北分會前的愛心傘都破舊了,主動帶著工具來修補,從此順路經過就會停下來看看、整理。「我來這裏只是動動手而已,卻跟師兄姊學到好多做人做事的道理,這都是緣分啊!」
或許是年少失學的遺憾,加上壯年時期不明事理誤入歧途,讓胡定芳對下一代的教育問題頗為重視。除了三個就讀國中、國小的孩子功課優異外,要是發現鄰居有中輟生或逃學的孩子,他都會勸他們回學校,或自掏腰包買參考書、過年發紅包作為鼓勵。
也因此,當胡定芳看到證嚴上人呼籲大家護持希望工程,他也發願用自己磨刀、修傘的技藝募集十萬元。「我自己受過苦,知道沒有學問是很難在社會立足的,如果每個人都有學問、懂道理,心正了就不會去做壞事,不只社會平安,國家也有人才啦!」
三月底,胡定芳領到政府的濟助金,馬上先捐出三千六百元,「我得先把自己的心燈點亮,才能拋磚引玉,呼籲大家響應啊!如果還湊不足的話,我就把這些也捐出去。」他揚了揚手上戴的兩枚戒指,「本來想留給兒女的,現在不留了!」
如果替他考量經濟狀況,勸他量入為出慢慢來,他就會急切地說:「不行啦!我已經老了,身體會愈來愈不好,這是好事不能拖,一個月賺不到,我就兩個月、三個月……總之,我要把握時間做到為止!」
■
也許,歷史最殘酷的,就是讓挺過時代動盪的人,最終以卑微低調的姿態默默活著;過往的跌宕起伏、抑揚頓挫早已平息,而且被遺忘。
但,在看似微渺的生命裏,也總有人拚命致力於些什麼,或許只是一股理念,也許是一種執著,證明他們沒有白過……
走過大時代動盪的胡定芳,如今在大街小巷裏穿梭。如果您聽到收音機播送出的吆喝聲,如果您見到一位老人騎著輛舊機車,如果你家中剛好有把破傘或鏽了的刀,還請賞光!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採茶阿嬤.陳賴柔
◎撰文、攝影/葉文鶯
【有心無難事】
「做人嘛!本來就是要『做(事)』,不能太懶。」
六十七歲的陳賴柔還不想退休,
因為採茶賺了錢,手頭便有餘裕贊助災後重建。
帶著幾分閒情,拜訪春天。看晨風在阡陌縱橫裏逡巡,任一片片秧苗與茶園將大地織成寬寬大大的綠色地毯。
在一處茶園下車。見一群渾身裹得密不透風的村婦,像栽進花叢裏的蜜蜂,勤奮地工作。家住竹山、六十七歲的慈濟會員陳賴柔也在其中,只見她以兩手食指上的薄細刀片,左右開攻,將一把又一把的茶葉青投入竹簍。
陳賴柔的微笑,像當日的天氣般和煦。她說:「採茶,最怕遇到雨天,不容易請到工人,無法如期採收,接下來大家各有茶園的工作,不能確定何時再來幫忙。」不管自家茶園採收或受人僱用,陳賴柔總祈求天公作美,一旦賣得茶葉青或領到工錢,手頭便有餘裕捐款給慈濟。
地震後,儘管每個月還有房貸要繳,她仍不忘捐錢給慈濟作為九二一賑災之用。
兩歲喪父、母親改嫁,可以說大半輩子全為了家計而勞碌的陳賴柔,一向都能體會他人艱難的處境。在她年輕的時候,即使自顧不暇,仍不時抓把青菜、花生或生米,塞給鄰近的獨居老人;隨著經濟條件日漸寬裕,加上女兒美華成為慈濟委員,她的布施更不間斷。
「上人是菩薩,救人無數,我們家美華能夠走上慈濟這條路,很正確。終歸一句話,人生是苦海,天下眾生的苦也是說不盡。」陳賴柔說,每當在電視上看到任何災難報導,許多人忍受飢餓,她總想著:若自己少吃一口食物,而能將它留給更需要的人,不知該有多好!
也許是這分慈悲心,加上傳統婦女的認分,陳賴柔到了六十七歲還不願退休享福,她說:「做人嘛!本來就是要『做』(事),不能太懶。」憑著勞力賺錢、自利利他,反倒覺得人生更有價值。
經歷過九二一的災難,陳賴柔看待世事更加豁達。她提及,地震造成南投山區多處崩坍,據說杉林溪附近也很嚴重,以往一些被僱請入山採茶的工人擔心會有危險,今年都不太敢去。「我嘛,只要有人請我去採,我還是會去,何必擔心那麼多?」她笑說,就算地震再來,她也不怕呢!
偌大的茶園裏,偶爾傳來幾聲談笑。一向不多話的陳賴柔,對於布施這件事,不再多說。道是平常,可貴的卻是一分恆常心。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玻璃姊妹.美玲和淑慧
◎撰文、攝影/張旭宜
【有心無難事】
自小即罹患先天性成骨不全症的美玲和淑慧,
拿來親手做的小毛線鞋說:
「一雙一百元,我們要捐出來義賣,贊助希望工程!」
美玲和淑慧於民國五十四年、五十六年出生後,未及周歲就產生肢體變形的症狀。經檢查後才知兩姊妹都是俗稱的「玻璃娃娃」--罹患先天性成骨不全症。兩人四月初坐著輪椅到慈濟台中分會見上人,樂觀開朗的性格和笑聲,馬上令旁觀者由憐憫轉為敬佩和讚歎。
姊妹倆除了將她們親自燒製的陶盤送給上人作紀念外,還捐出數十雙小毛線鞋要義賣資助希望工程。
上人拿起她們親手編織的毛線鞋,一邊細細把玩,一邊問:「這個多少錢一雙?」
姊姊答:「一雙一百元,上人買一雙吧!」
語畢,大家都笑了起來。
上人馬上拿出一百元買了一雙,並說:「以前精舍也有做過嬰兒鞋,但我們的鞋子是布做的,你們的鞋子是用毛線織的。」
「對啊!」妹妹說:「所以我們想請上人指教一下。」
就在上人和兩姊妹對話的當兒,所有的毛線鞋已經被在場的委員和慈誠購買一空,甚至還有人再發心捐出作二度義賣。
兩姊妹除了捐小鞋義賣外,還發心日後要盡力參與各項希望工程的活動。
上人聞言不禁說:「看到妳們這樣,真是精神可嘉。」並問道:「妳們這個病是什麼情形?可以怎麼改善?」
妹妹說:「先天性成骨不全症又分為四型,我們是屬於較嚴重的第三型--骨骼因為成長不良,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嚴重變形,二、三十歲之後很容易因為心肺衰竭而死。我們是來不及救了,只希望醫學的發展可以挽救下一代患者。請上人多鼓勵這方面的醫學研究。」
兩姊妹雖然是「玻璃娃娃」,但她們總是笑口常開並四處擔任志工,且學習力旺盛。
妹妹說:「今天我們可以走出來,其實都是靠大家的鼓勵,才能勇於面對。我們生活盡量自理,可以自己洗澡和穿衣服,還會用電腦打字呢!」
上人聽了後,鼓勵她們可以到台中分會當電腦打字志工:「妳們病友會日後有活動時,告訴我,我儘量去參加,鼓勵妳們。」
兩姊妹聞言笑得更加開懷了。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人生悲喜劇
◎口述/李麗玟 撰文/賴麗君
【我也做得到】
去年,四個親人相繼離世;
今年,先生又突然往生。
經歷這一切後,更讓我體會--
因為接觸慈濟,讓我在人生的悲苦中能夠解脫、重生,如果沒有投入這個大家庭,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會變成怎樣。
命運弄人
四年前的一天,我帶兒子去買餅,遇到一位師姊,她跟我聊起慈濟,並送了許多書刊及錄音帶給我。那時,先生常常酗酒、大姊夫突然車禍往生,讓我感覺人生無常、生命無奈,看了《靜思語》,我的心情平復不少。
我在《靜思語》看到:人生有兩件事不能等,一是行善,一是行孝。大姊夫的意外死亡,讓我特別體悟到行善真的要及時,於是我加入慈濟會員,也慢慢改變對先生的態度。以前我總是一直要求他改變,後來我覺得自己應該要先改變,否則怎有資格去要求別人呢?
我開始溫柔對待先生,常常主動關心他,他不開心喝酒解愁,我也不罵他,而是學著去傾聽。每次參加慈濟茶會之後就跟他分享,也常常拿慈濟的錄音帶給他聽。漸漸地,他好像有點改變,喝酒比較有節制,我要去參加慈濟活動,他都會載我去,其實先生是基督徒,但他對慈濟很認同,也喜歡我去參加慈濟的活動。
當先生慢慢戒酒,我以為災難就要過去了,沒想到又發生一連串的悲劇。二姊去年四月不幸難產往生,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從小二姊就最疼我、最關心我,很多事情我都是
找她商量,記得她生產前一天我還去看她,沒想到隔天她就撒手歸天,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想到二姊悲慘的命運,心裏就好痛!二姊的兩個女兒在兩、三年前因為血癌及腸病毒往生,她一直很自責、很難過,沒想到她也離我們而去,命運實在太捉弄人了!
同年七月,公公因敗血症往生;兩個月後,發生九二一大地震,母親被倒下來的床鋪壓死;罹患口腔癌的父親不堪二姊、母親相繼離世,病情惡化,十一月也走了。
一年之內,我失去了四個親人,他們都是最疼愛我的,卻都突然離我而去,讓人措手不及!那陣子,我的情緒相當低劣,彷彿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死亡在向我招手,我不知道下一個還會輪到誰?
人生真的太無常了!要不是許多師兄姊來陪伴我,每天聽上人開示法語,我真的不知如何度日。
難以置信
當時,多虧先生幫我料理父母後事。那些日子先生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喝酒,對我和孩子也都很好;今年過年,他還幫我跟孩子們添購新衣,以前他從沒買過衣服給我們,這是他第一次送我們衣服,沒想到也成了最後一次。
二月二十八日,我和往常一般去上班,兩個兒子放假在家,中午十二點,他們突然打電話跟我說:「媽!您趕快回家,爸爸好像怪怪的,嘴脣都變了顏色!」
我聽了很恐懼,趕緊騎機車回家。回到家後,看見先生躺在床上,嘴脣都黑掉了;我想為他急救,但他已經四肢僵硬,氣絕了;我不敢相信,仍然努力要撐開他的嘴巴,幫他吹氣,可是卻撐不開。
我失控地放聲哭喊,心簡直要碎成兩半!我們一家人才恢復難得的和樂,他卻一聲不響地走了。他才三十八歲,教人如何接受啊?我忽然感到很無助,以前遇到什麼事,他都是我的支柱,他走了,以後的日子該如何走下去?
後來,我想到先生生前很疼惜我,一定不願意看到我整天哭哭啼啼的,於是我不再哭了,我告訴自己要堅強起來,要好好照顧兩個孩子長大成人,這樣他才能走得安心。
記得以前,我曾經跟先生提起,以後不管誰先走,我們都要把身體捐給慈濟醫學院,當時他也很贊同;先生過世不久,我就跟他說,我想幫他做大體捐贈,希望他支持我,給我力量去做;我也徵求婆婆的同意,中風的婆婆含糊地說:「好!」並且流著眼淚向我點點頭。
雖然婆婆同意,但是有很多親戚無法理解,連兒子也不認同我這麼做,我跟他們解釋慈濟對大體的處理過程,他們才漸漸接受。
那天,先生的遺體運到花蓮,兩個兒子也跟去了,他們看到莊嚴的大捨堂,聽到師兄對大體捐贈的解說之後,對我說:「媽!我覺得爸爸來這裏很好!」小兒子還當場發願,以後要到慈濟醫學院念書,將來可以行醫救人。
當下,我覺得為先生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他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相當安慰。
一片天空
那陣子,很感激許多師兄姊常常來陪伴我、鼓勵我。記得第一天他們很快就趕來為先生助念,本來他往生時的臉色很難看,後來兒子很驚訝
地跟我說:「媽!您看!爸爸笑了!」
我的上司和同事也對我很好,他們怕我往後經濟會有問題,為我募了很多錢,但是我不敢收。我跟他們說,家人的生活還可以過,不如把這些錢捐給慈濟作希望工程基金,讓災區的小朋友們趕快有學校念書。他們都很贊同,於是我就將這筆錢和親朋好友包來的白包全部捐希望工程,也算是先生對社會的最後貢獻。
先生的突然離去,更讓我體會行善真的不能等啊!於是,我加入了慈濟委員培訓行列,每個月第二個星期天和師兄姊一起做資源回收。
在那裏,我認識一些和我一樣喪偶的師姊,她們看起來都很堅強,孩子、家人都照顧得很好,她們常常跟我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當我又開始陷入情緒低潮時,她們就會鼓勵我、為我打氣。
許多同事、親戚都很支持我,他們都說,我很堅強、勇敢,在經歷那麼多變故後,還能夠穩住自己,並且去幫助別人。我想,這都是因為常常接觸慈濟所受到的影響,才能讓我放下一切的不如意,看到更寬廣的一片天空。
我記得上人說過,人的身體是暫借的,只有慧命才能永存,一個人的價值不在於活多長,而是他做了多少?所以,我要把握當下去做,發揮自己的良能貢獻社會。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鐵公雞搖身變
◎撰文/雅尹婷
【我也做得到】
我們三姊妹
平日可是一毛不拔的,
這會兒卻聚在小房間
嘰喳商量著……
十五萬元對大人來說,我不知道是多、還是少?但對我們三姊妹來說,確實是畢生的積蓄--是從出生以來所有的壓歲錢、零用錢和「稍微長大」以後賺來的總合。
我今年十四歲、大妹十三歲、小妹十歲,合起來是三十七歲。三十七年來,經由我們存到郵局帳戶的錢,從沒有領出過一毛錢,而現在我們三個人決定全部領出來作為「九二一震災」之用。
一毛不拔
我們出生在一個不甚富有,卻很溫馨的家,全家人的節儉、勤勞都是有名的,我們三姊妹當然也不例外:手中的錢幾乎只進不出,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我說「一毛不拔」真的沒半點誇張,要我們從口袋裏拿出一塊錢來花,比什麼都難!母親節、教師節、父親節、聖誕節的卡片,我們都是廢物利用,自製賀卡;而且從不買零食吃,媽媽沒有買給我們吃的東西,我們從來沒嘗過;好幾次三姊妹捏著口袋裏的錢,走到商店想買零食吃,但想想總又放回去,空手走出商店,口袋裏的錢當然還是存進了戶頭!
如果「只是」不花錢,說實話決存不到十五萬元。我們除了不花錢以外,努力賺錢更是我們的絕活。
我們走路上學,以便能賺到車錢存起來;媽媽偶爾因為加班或出差無法做便當,給我們四十元的午餐費,也都只吃一個麵包加一瓶牛奶二十元打發,將「賺到」的二十元偷偷存起來。
還有我們努力掃地、洗碗、擦地板、晾衣服、折衣服……每件工作代價是一塊錢;再來勤背經書--背《大學》賺一百元、背《老子》賺一百元、《詩經》每首一元……錢真的很難賺哪!有時背了又忘,忘了又背,很久才賺到一塊錢,這種錢怎捨得花呢?
比較「好賺」的錢,是投稿的稿費及參加徵文比賽的獎金,另外就是過年時奶奶、姑姑、叔叔、外公、外婆、舅舅、阿姨等長輩所給的壓歲錢,以及郵局的「利息錢」。
每年除夕夜,我們最大的樂趣就是看存摺上增加的數字,然後編織我們的美夢,想像有一天能成為百萬富翁、能自助旅行環遊世界、能自付學費出國留學不讓父母添白髮……
想法變了
但是經過九二一大地震後,我們的想法改變了!
地震後台北一片漆黑,更可怕的是一覺醒來,廣播中報導的消息愈來愈悲慘,死亡的人數從六十五人,一路增加到一百多人、一千多人、兩千人以上;還有更多受傷、被困、失蹤的人,以及房屋全倒、半倒,無家可歸的人……
我們的心不斷地往下沈,一聽廣播,心在泣血;不聽廣播,心也泣血。三姊妹抱著媽媽說:「我們什麼都不祈求,只要能平安與家人共聚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心願、最大的滿足,我們會非常非常地珍惜!」
媽媽把我們三個小孩抱得好緊好緊,語重心長地說:「我們真的是很幸福的人,要知福、惜福再造福!只要有一天平安,就要有一天的感恩歡喜,而且更要有一顆時時助人的心,看見別人的痛要像自己受苦一樣,然後就會知道我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我們三人都覺得媽媽的話很有道理,因此這幾天乘著學校放假,三姊妹經常聚在小房間嘰嘰喳喳討論,
反覆地商量:「我們能做什麼,應做什麼?」
三天後,一致決定把全部的錢財十五萬元捐出來。也許可以蓋一間簡易屋、買些飲食衣物、或添置些醫療用品,讓災民生病時有所治療吧!
總之,交由我們敬愛的證嚴上人所帶領的慈濟人,一定能使挨餓受凍的人少幾個、讓世間的苦難少一些。
最後要祈願普天下的人都能平安,都能對未來充滿信心與希望!
【媽媽的話】
孩子的心是菩薩的心,當孩子們告訴我要把全部的積蓄捐出來賑災時,我心裏有無盡的讚歎與歡喜!而孩子們更可愛地請求我:「可不可以先墊十五萬元捐出來,等我們過年時定存到期再還給您?」
我直覺地問:「為什麼呢?」三個孩子都有點不好意思,靦腆地互看對方,最後推出老三代表說:「媽,我們是想賺今年的利息啦!」
剎時,我笑開了臉,我知道孩子有愛心,難捨能捨,但是她們也會算計,她們已開始另一個存錢計畫了。
無論是愛心、智慧或有形的錢財,我相信她們永遠不會貧乏,永遠不會是零。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天無絕人路
◎口述/陳來好 撰文/萬德勝
【我也做得到】
雖然我每星期
必須至醫院洗腎三次,
但我參與了大愛屋興建,
也為希望工程奔走募款……
自從婆婆罹患腦瘤住院以來,我和先生不分晝夜地奔波在楊梅與林口間。
我的健康情況一向不是很好,幾個月下來不堪負荷。一天回家上樓之際,頭部即感昏眩,隨後不支倒地;經過多時,才被人發現送到醫院。
經過院方詳細檢驗,判定是腎臟功能衰弱,必須長期洗腎。
「老天啊!怎麼會是我呢?」一聽到「洗腎」這個可怕的名詞,心中既煩惱又掙扎。我怎能倒下去?我還年輕,還有三男一女需要扶養長大,先生和年邁的婆婆也需要我照顧啊!
在我徬徨無助時,江鳳春師姊的鼓勵,讓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發願要勇敢的活下去!
從民國八十七年開始,我每星期二、四、六下午固定到醫院洗腎;龐大的醫療費用,幸好有健保給付,這使我滿懷感恩--取之社會這麼多,將如何回報呢?
在詹美玉、羅寶珠、江鳳春師姊的鼓勵下,我投入慈濟志工行列。
然而,委員培訓期間,因身體虛弱走路十分緩慢,常常跟不上隊伍,每每都是靠意志硬撐下去,有時心裏難免猶豫:「別人有健康的身體,自己卻連走路都這麼難!」而有打消培訓的念頭。
但證嚴上人的話也不時在我耳畔響起:「生命的意義,不在活得長或短,最重要的是發揮功能和良能。」沒有大浪的衝擊,哪能激起美麗的浪花?別人能,我為何不能?心裏一股莫大的毅力逐漸浮現,又提起了勇氣。
震災後,我參與了大愛屋的興建,也希望能夠盡自己的一點力量,讓災區學童獲得完善的教育環境,那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採訪後記】
兩、三年來,陳來好至醫院洗腎,幾乎很少慈濟人知道,因為她總說是去醫院「上班」。
她在洗腎的三個半小時裏,總是手捧上人的著作或《慈濟》月刊、《慈濟道侶》研讀,將點滴體悟用於生活中;也以自己的親身體驗,輔導、鼓勵許多洗腎病友;每逢星期三,從楊梅到慈濟中壢聯絡處值班,參與活動不落人後。
九二一地震後,陳來好抱病參與興建大愛屋,又不時以十萬、三十萬等款項捐助慈濟九二一希望工程。她相信,結合大家的力量,「希望工程」必能早日完成!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踏出第一步
◎撰文/劉美玲
【我也做得到】
地不停地動、
房屋在身旁倒塌……
故鄉受災,
我真的無法盡點心力嗎?
災後,從新聞上看到藍天白雲的身影總感到好敬佩,自己曾經到災民暫居的帳棚想幫忙,卻因心裏膽怯及不知從哪裏幫起,只好退了回來。
回家察看房屋受損的情形,遇見前來關懷的慈濟師姊,師姊對我說:「平安就是福,先把家中的小孩和老人安頓好,有能力再來幫忙。」
當時我好茫然,一星期來,地不停地動、房屋在身旁倒塌、電線桿在眼前傾倒、體育館前的忙和亂……生命的脆弱與不確定性,讓我迷惑--平安,真的是福嗎?變了樣的故鄉、流離失所的鄉民,生活空間像極凶手十面埋伏,無處可逃,哪來的福啊?
沒想到,災後租屋在南投國小對面,竟能見到證嚴上人慈悲瘦弱的身影,令我深覺慚愧:故鄉受災,我這樣一個平凡又膽小的女子,真的無法為它盡點心力嗎?
生命需要勇氣,而上人正激發了我的勇氣,我終於踏出了我的第一步。當看到南投國小藍天白雲的身影,我主動上前招呼:「要蓋組合教室嗎?需要幫忙嗎?我可以--」
在眾人齊心合作下,二十五間組合教室四天半就完工了。這幾天來,慈濟人不僅從不喊累,而且「幸福」「感恩」不離口。
第一天挑燈夜戰至凌晨一點,我問:「幾點吃早餐?」「六點半。」雖然心裏懷疑,但天剛亮就為自己的疑問感到抱歉。我告訴自己:「無論多累也要幫到最後!」
突然間,我多了很多朋友,且愈做愈歡喜,不知不覺驅散了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先生見我如此,得空也進場幫忙興建組合教室。沒多久,他領到政府發放的房屋補助金,毫不猶豫就交給了慈濟師姊。我說:「修房子要好多錢哪!」先生說:「錢再賺就有了!沒關係。」
面對身旁如此多的善知識,我非常感激,不僅不再怨天尤人,且更肯定「平安就是福」。就像上人常說的:「過去是雜念,未來是妄想。把握現在,做就對了!」
▲九二一希望工程特別報導
愛的轉運站.專訪教育部長楊朝祥
◎撰文/楊倩蓉
【政府看民間】
一個溫馨的校園,
是--學生能夠快樂學習,
老師有優質的工作環境,
社區有終身學習的管道……
正好藉此校園重建契機來實現。
春假前夕,教育部長楊朝祥與隨行的幾位行政人員,搭乘正午由台北飛往台中的班機。飛機甫降落台中水湳機場,便立即搭上交通車,往南投水里方向駛去。
九二一地震後,頻頻前往災區學校探視的楊部長,至今每隔一段時間,總要輕裝南下,為受災學校的師生打氣,聆聽他們的需求與想法。
肩負災後校園重建統籌工作的楊部長,對於民間援建校園的精神一再表示感佩,特別是慈濟在援建三十餘所學校後,還願意接受教育部委託代辦十一所學校的重建工作。
前往水里災區學校一小時的車程裏,不帶絲毫倦容的楊部長,神采奕奕地接受了《慈濟》月刊記者的專訪。
民間的力量
問:九二一大地震造成中部學校嚴重受創,教育部從震災開始到現在,如何安置災區學校師生,並進行校園重建規畫?
答:九二一剛發生時,教育部主管召開了幾次緊急會議,當時還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於是大家分頭到災區勘察,我走的路線是從台中霧峰到南投草屯一帶。
第一站我先到中興大學,看到行政大樓與宿舍龜裂,磚塊都掉落下來,那時我心想怎麼會這麼嚴重?可是來到霧峰,才知道中興大學受損狀況比起霧峰國小及光復國中等,算是較幸運的,許多中小學的樓層都倒塌了,疊得像三明治一樣。
教育工作不能一日間斷,但短期內要復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第一階段要應付緊急情況;第二階段要儘快復課;第三階段是如何做長遠的校園重建工作。
在第一階段,教育部邀請各大學營建相關學系教授幫忙鑑定災區校舍。若無法在原教室上課,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借讀,借用其他學校校舍上課,由教育部補助交通費;一是寄讀,由家長帶學生到非災區學校寄讀,這方面教育部訂了一個辦法,任何學校在接到災區學生申請寄讀,只要一個班不超過二到三名學生,原則上是不能拒絕的。
第二階段是復課問題。南投一百八十多所中小學有一百四十一所震損,鄰近不太可能有完好的學校讓災區學生去借讀或寄讀,必須要有緊急的安置措施,所以九月下旬便開始計畫如何在短期內搭蓋簡易教室,
後來總共蓋了兩千一百三十三間。
簡易教室蓋到一半,覺得景觀實在太單調,又發動藝術科系學生來為校園做彩繪。我們不希望這段過度時期成長的孩子,被單調的環境限制了想像空間。此外,鐵皮屋的悶熱也是一大問題,我們在光復國中做了很多實驗,從塗上隔熱反光油漆、到綠化等,再從中選出最經濟有效的方法。
最後階段是學校重建工作。我們希望重蓋的校園不只復舊而已,也期許都能成為慈濟所講的「希望工程」--重新規畫設計,將小班小校、永續經營、開放空間及與社區結合的理念都納進來,成為最符合教育理念的新校園。
這段時間讓我感受最深的就是,面臨救災種種問題,地方政府人力非常有限,但是民間關懷的力量卻很大,令人相當感動。
記得當初我在媒體上呼籲民間來認養學校,只是想試試看,沒想到上人很快就請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前來教育部聯繫認養災區學校;從剛開始十幾所一直增
加到三十幾所,甚至連民間出資卻無法興建的十一所學校,拜託慈濟興建,上人評估後也答應了。
截至目前,民間認養受災學校總共有一百三十多所,經費已達到八十四億,並且都已陸續動工,像是金車、富邦、TVBS以及慈濟等。由民間負責比較快,因為政府部門做事要經過層層審核,發包也有一連串的規範,不若民間來得單純。所幸,教育部重建經費已經核定下來,總經費是一百三十五億;目前整個校園重建工作可說已步入軌道了。
愛的轉運站
問:當初是基於怎樣的考量,決定將十一所由民間提供經費認養的損毀學校,委託已經援建三十餘所學校的慈濟來興建?
答:民間相繼認養受災學校後,我陸陸續續看到慈濟設計出來的校園規畫,實在是好的不得了!經費部分也比較節省。
事實上,一個校園應該是社區活動與精神的中心,甚至是社區精神的基石。過去我們比較強調由上層來決定基層的設計方式--教育部對校園的興建訂有一些規範,學校就把這些規範交給建築師,建築師設計完後就發包興建。
但這次我到慈濟台中分會去拜訪上人的時候,上人正在跟建築師和校長做討論,這種集校方需求與建築師專業的集體參與式計畫,最能規畫出符合我們理想的校園;因為大家都有參與,等到設計完成後,師生、家長都能感受到這就是「咱們的學校」。
當初我希望慈濟認養的理由,除了經濟觀點外,最重要的還是從教育的長遠面來著想。學校如果是由慈濟認養,或許就可以透過學校作為一個轉介站,把慈濟大愛精神傳遞給學生、老師與家長。所以我想由慈濟來多幫忙蓋幾所學校,等於是多了幾個愛的轉運站。
問:談談部長與慈濟的因緣。
答:我跟慈濟很早就結緣。十幾年前我在教育部技職司擔任司長時,慈濟護專(編按:目前已升格為慈濟技術學院)正在籌建,任何學校在籌建時都會遇到一些行政上的問題,正好我主管慈濟護專的設置,那時便與慈濟結下了不解之緣。
後來當了教育部次長,慈濟開始籌設醫學院。當時要新設立一個醫學系是很困難的,因為衛生署及教育部有一個默契,規定每年頂多只能招收一千兩百名醫學系學生,以免醫師過剩,浪費了醫療資源。
當時我負責審查這件案子,我認為如果能藉宗教培養出一位術德兼備的醫師,讓病患能有一個很有愛心的醫師來照顧,不知道有多好!因此開會決議時,雖然很多人不贊成再設醫學系,但是我認為在維持招收一千兩百位醫學生的前提下,由教育部來協調各學校招生人數,空出來的名額挪給慈濟醫學院就可以了。
其實我的阿姨也是慈濟委員,每次她來我家收功德款時,都會講許多慈濟助人的事;就連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慈濟的榮譽董事,大家有空聚在一起時,經常都會談到慈濟。
我想這一切都是因緣,讓我一直能夠與慈濟互動、結緣。
教育的本質
問:身為教育部長,請您談談對目前台灣教育環境的看法。
答:記得有一次我去拜訪證嚴上人,上人對我開示:「一個家庭的希望在小孩,一個小孩的希望在教育,所以教育是一個家庭希望寄託的所在。」我想慈濟在這次校園重建上命名為「希望工程」,原意也是在此。
坦白說,當初教改理念提出時,大家只知道教育要改革,卻沒有明確方向,如何落實才是最重要的。
當我回到教育部服務後,提出了二十一世紀教育改革的新願景--第一是「全人教育」:我們的教育長久下來已經迷失了方向,每一個階段的教育都在為下一階段的入學考試做準備,這就是升學主義。第二是「以人為本的教育」:我們的教育已慢慢被扭曲成培養社會國家的專業人才,把這種功能性當作教育的本質;而教育的本質應該是教育一個人的身心都要有均衡的發展。
最近我常常在公開演講裏舉一個實例。二月二十五日才正式對外開放的屏東海洋生物博物館,是世界一流的博物館,政府花了五十一億兩千多萬元,用八年又四個月的時間規畫,到今年終於可以展現第一期的成果。沒想到二二八連續三天假期,湧進大批遊客,把館內各處破壞得慘不忍睹。這就是我們的教育出了問題--有很好的物質條件,卻沒有很好的享受條件。
記得去年七月慈濟在花蓮舉辦教師營隊活動,邀請我去演講,當時我對於在場所有老師臉上散發出來的愛與關懷,相當感動,覺得這些老師讓教育充滿了希望。
回到部裏,我就告訴同仁們,一定要抽空去花蓮感受一下慈濟大愛精神;因為我們的校園欠缺的就是「愛」,如果老師都能如此,就能散播大愛的教育
理念。
我想,一個溫馨的校園,最終是希望學生能夠快樂的學習,老師能感受到學校是優質的工作環境,學校也能提供給社區終身學習的管道,這些教育理念正好藉此校園重建契機來實現。
■
採訪告一段落,眼看水里就要到了,楊部長翻閱著最新一期出版的《慈濟》月刊與《慈濟道侶》,「希望工程」斗大的字體以及照片中災區學校孩子天真的笑臉,立即映入眼簾;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讚歎地說:「一切都是因緣。你看,慈濟以前到國外賑災,也有幫他們建學校,當時很多人都不諒解。這次九二一大地震,聽說很多海外的工程師都回來幫忙,真的一切都是因緣!」
- May 20 Wed 200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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