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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世界

靜思竹軒

◎撰文/林淑白

真實的感動超過了視覺的美感,
我不只是過客,我已然走入竹軒的歷史,
意外地成為它恆遠的一分子。

好久好久,沒有親吻東台灣的陽光了,貪婪、大力地吸一口清涼沁心的鄉野空氣,循著朗朗青山上的繾綣白雲,一路來到了花蓮靜思堂,不期然地駐足在將近完工的竹軒之前。

這裏沒有一般工地的吵雜、髒亂,只聞到一陣竹香;只見到藍色身影上下殷勤地移動著;只聽到「幸福」、「幸福」,而不是「辛苦」、「辛苦」。

「我今年七十八歲了!自從知道竹軒開始動工,只要一有空就往花蓮跑。今天一早,自己拎著隨時就準備好的行李,從台中搭火車來到花蓮。由於手腳不靈活,只好專撿不太費力氣的『小工』來做。」

一位後腦勺挽著圓圓髮髻的阿嬤,邊和我閒聊,邊自在、從容地彎腰撿拾地上的碎石;她臉上和衣服的汗珠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不知好幾回了。

內方外圓作砥柱

才約下午四點鐘,竹軒上方朵朵雪亮的白雲便紛紛攏向山頭。

去年八月即負責設計、施工、採購的洪武正,好不容易停下來喝一口茶,乘著他小憩的時間,問他是否學建築,為何會有如此靈性的構想?

他以極低沈、謙卑的語氣說:「我不懂建築,只是有興趣。」

洪武正說,竹軒的左方是靜思堂,右邊是慈濟大學,兩者均是硬性建築,因此居於其中的竹軒,應採軟性建築。

「經過一段時間沈澱、深思之後,我決定融合台灣本土文化和中原文化江南迴廊的建築特色,以竹子直而有節、歲寒不凋的虛心與堅忍,來表現慈濟人『甘願做,歡喜受』,不畏橫逆的風節與精神。」

竹軒的每一根竹,因參天地之精華而修鍊之氣節,沈穩如任重道遠的君子。這因內在的修持而散發之光華,直讓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靠近。

當我的眼,好奇地停留在這特殊的四方竹子上時,細心的洪武正一眼即看出我的疑惑,他說:「這是道地的台灣方竹,代表心地質樸、行為方正的台灣『古早人』特質,而圓竹代表中國人自古以來講求的智慧圓通。整棟竹軒以四方竹作柱,搭配圓竹,隱喻了慈濟人對內要方正,對外事理圓融。」

「四方竹」物稀為貴

說起四方竹的取得,那還有一段曲折的故事呢!

四方竹的種植主要是在竹子成長時,限制其生長,使其圓形改變為方形;每根竹子要從細竹成長至堪用品,至少要四、五年以上,真是物以稀為貴!

「四方竹的培育過程困難,

就算老天賞臉,連續下個七、八天的雨,再加上兩天的陰天,存活率也只不過四分之一!」洪武正說,先前他曾透過竹商找到一批四方竹,但是價格稍高,因此就放棄了。

有一天,他打電話給住在竹山的陳忠厚師兄幫忙尋找;陳忠厚一聽,詫異地說,昨天才聽到鹿谷的小洞天今年盛產。

竹農說,去年他們整個家族合起來的產量也不過三十幾根,但奇怪的是,今年竟大豐收,大概有一百三十幾根。就這樣,洪武正以原先一半不到的價格,購得了一百零二支四方竹。

他的太太陳麗秀補充道:「因為要取得竹子自然完美的線條,表現慈濟人完整、務實的人格精神,所以無論是四方竹或圓竹都是從根部取材。」也正因為如此,才能以其脫俗的姿態,昂然作為竹軒的砥柱。

當夕照已把涼亭浴成一片金黃,人稱竹細工藝界瑰寶的雲林吳老師傅,還手腳俐落地做著竹

細工藝。涼亭花窗上的八面形四上花、圓形四上花、梅花均出自他的巧手;累積五十三年的豐富經驗,讓他的手藝已臻「只要圖畫得出來,就能編得出來」的境界。

一陣短而急促的啪拉啪拉聲,從竹軒正廳傳了出來,陳麗秀說:「這支九人隊伍是由台南區的方崑旺師兄召集前來裝玻璃的,其中有六位是專業的玻璃師傅,剛剛一趕到,就馬上各就各位,將四百九十二塊大小不一的強化玻璃,依照精確的工作配置圖安裝上去。」

事後得知,從量尺寸到施工,他們歷經一山之隔的遙迢路程,已來回往返第五趟了!

古意會今情

天色漸層地吞吐夜的顏色,遠遠望見一行人向竹軒快步地走來。原來是文質彬彬的王端正副總執行長,帶領了幾位日本參訪者前來。

透過翻譯,洪武正不疾不徐地說:「竹軒的建築基地約有八百坪,建築面積約一百九十坪,建材完全取自大自然的竹子和石頭。光是竹子就用了八萬多公斤,包括:大刺竹七百支、孟宗竹一千三百七十支、桂竹七千八百支、大四方竹九十八支……沒有任何雕刻和彩繪;整棟建築沒有一根鐵釘,而是用了將近五萬多支完全由志工純手工削製而成的竹釘構建。」

「從竹子的找尋、搬運、以及後續將竹子洗、曬、煮、注射防腐劑等,都有一套專門的方法。竹子還上了七道特殊漆,每上一道漆之後都要磨光,十分費

工。」

「為了防潮,動員了上百位慈誠師兄,歷經二十多個工作天,才把地基架高了四十公分。」

「架高的地基外層,貼上了枋寮溪和荖濃溪充滿古意色澤的石頭。大小石頭相依、互靠、石頂石的排列,表現了慈濟人恪盡本分、和心互愛的精神。這樣的貼法需要亟大的耐心,有時兩個鐘頭還貼不到一塊石頭呢!」

「地基轉角的結合處是一個漂亮的圓弧,象徵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假使人人如此,那麼事情就圓滿了。」

「赭紅色的地磚遵循古老製法,用米殼在火窯裏悶燒達一百九十天才成型,即使經過十年、五十年都不會磨損,而且還會愈發光亮;冬天有溫潤的效果,夏天有清涼的感覺。」

「古色古香的迴廊圍繞正身及兩側護龍,走道上也設計了別緻的導盲磚。」

「竹軒採高架建築,並以柔性造型搭配樸素、典雅的景觀設計;湧泉的清水潺潺地流進蓮花池,再回抽至湧泉,代表慈濟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蓮花池旁鑲有火車軌道枕木,斑駁的漬痕,令人發思古之幽情。」

「外圍約兩百坪空地,鋪的是耐熱、耐磨、生命力旺盛的台北草;所種的花草,或來自慈濟苗圃、或由熱心人士結緣、或是自購,顏色都是淡淡雅雅的;石頭、草木作的是力與美的搭配;傲骨凌霜的梅、有節操的松柏挺立在竹軒中,像是一種無聲的說法。」

「松樹彎曲的姿態,代表慈濟人願意縮小自己,彎下腰來接受上人的調教;松樹連花盆下種,表示有了約束,就會中規中矩地生長,不會恣意延伸。就好像慈濟人守十戒,顧好了心念,修得莊嚴的相貌,自會令人心生歡喜、讚歎一樣……」

短短時間內,洪武正把竹軒的特色及精神闡釋地淋漓盡致,讓遠道而來的訪客頻頻點頭表示讚歎。



不知不覺,夜色已悄然侵入竹軒,正廳內捻起了古意盎然的

鵝黃燈光,溫馨的感覺,像回到了小時候一家人團聚在熱黃燈下,內心頓感充實的飽滿。

從竹軒志工的合力打拚,還有洪武正夫妻一年來的用心與付出,我福至心靈地領悟到,這外表看來簡單、質樸的竹軒,卻包涵著非凡的意義--當建築已是一項超乎技術的藝術創作時,它所代表的不但是一種精神表徵、一個義無反顧的承諾,也應該是一種形而上的心靈感應。

此刻,我因真實的感動超過了視覺的美感,震懾地燃起歡喜無限,覺得全身細胞都打開了。我不只是過客,我已然走入竹軒的歷史,意外地成為它恆遠的一分子。

《靜思竹軒小檔案》

位在花蓮慈濟靜思堂與慈濟大學間的「靜思竹軒」,是全省唯一採用插榫、擠籠古法搭建的竹屋。

一九九六年為配合慈濟三十周年慶,中區慈誠隊員臨時搭建一占地九十坪的竹屋「茶軒」,供訪客品茗休憩、資深慈濟人講古。三年後臨時竹屋拆除,經上人指示原地擴建一永久性、保存古風的竹屋;由中區慈誠隊洪武正統籌規畫。

洪武正親赴大陸、日本等地考察,經半年籌畫,靜思竹軒於一九九九年八月二十日動工,原訂十一月完成,期間因九二一大地震停工;師兄姊在全心投入興建大愛屋後,十二月三日復工。二000年九月底主體結構完成;期間動員志工超過六千五百人次。



▲心蓮萬蕊

兩個掃廁所的大男人

◎撰文/賴麗君

為了籌募建院基金,
他們毛遂自薦清掃公司廁所,
多年如一日;不獲得同仁們的迴響,
更因此而「聲名大噪」。

一般為公司掃廁所的清潔員多是上了年紀的歐巴桑,高雄楠梓地政事務所的清潔員卻是兩個大男人。

每天午休時間,這兩個大男人便穿梭於四、五層樓的廁所間清掃,多年如一日,還被同事們引以為美談呢!這兩個大男人就是地政事務所助理測量員陳聰哲及技士葉秋松。

【毛遂自薦掃廁所】

四年前,陳聰哲及葉秋松得

知慈濟正為大林慈濟醫院籌募建院基金,剛好大樓清潔廁所的歐巴桑要辭職,於是兩人就向總務主任毛遂自薦:「我們想將所得捐給慈濟作建院基金,一方面也服務同事。」

「真的嗎?」總務主任一臉狐疑。「真的!我們決不會半途而廢!」看他們如此堅持,主任終於點頭答應。

由於廁所長久以來沒有徹底打掃,早已推積許多厚厚的黃色污垢,「就像鐘乳石一樣!」陳聰哲說,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打掃乾淨;葉秋松也說,有人「失誤」時,他們還得摀著鼻子忍受惡臭,將一塊塊穢物掃進糞坑。

「這是我們的廁所嗎?」經過改頭換面的廁所,讓許多同事誤以為走錯地方。知道是他們兩人的功勞後,好奇地問:「你們是不是經濟有困難?」經過一番解釋,同事們不禁豎起大拇指稱讚:「你們真是太好心了!」

葉秋松說,清掃工作雖然簡單,一開始還是需要突破心理障礙,「婦女廁實在很怕被誤認為性騷擾,所以我們都利用午休時間,比較不會妨礙別人,遇到女生如廁,我們一定閃得比她們快。」

「喂!歐吉桑!衛生紙沒了,怎麼不趕快換上?」常有訪客把他們當作清潔工,不免大吼大叫:「先生!拜託水噴小一點,不要噴到我的皮鞋!」

有一次,葉秋松還遇到一位凶女人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當時真想罵回去,但想到自己是為慈濟籌設建院基金就忍了下來。」

刷洗糞坑、尿池、拖地板、清除垃圾等都在他們的工作範圍內,兩人月薪才六千元,分給夜間倒垃圾的歐巴桑一千元,實得僅五千元。雖然薪資微薄,但想到可以捐助建院,又可藉此服務同事,就

算有許多小挫折,兩人仍堅持了下來。

【辦公大樓顯詩意】

除了掃廁所,他們也在整棟大樓推動資源回收及垃圾分類。楠梓行政中心大樓共七層,約有兩千三百名員工,洽公民眾相當多;他們在各層樓放置回收桶,則上紙類、瓶罐等標籤,同時印傳單、寫標語,到處「推廣」。

儘管他們處處用心,但仍有許多人將資源回收桶當作一般垃圾桶,隨意吐痰、吐檳榔汁,弄得骯髒不堪,兩人還得利用下班時間清洗桶子,但他們卻說:「只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有更多人認同,到時就可以減少許多資源的浪費了。」

每天掃完廁所後,他們以一輛破舊娃娃車到各樓層收取回收物,並運送到附近的慈濟資源回收站,整理完畢,才回家吃飯。

多年來,一些同事被他們的善行感動,也紛紛響應,像同事孟憲律就主動到慈濟回收站幫忙分類,並挨家挨戶收取回收物。「剛開始看他們在各樓層忙上忙下覺得很奇怪,後來知道他們是在推動環保,且將回收所得捐給慈濟,於是就加入了。」孟憲律說。

為美化環境,兩人也在廁所、電梯外豎了幾個牌子,請人用毛筆字寫上靜思語,讓不顯眼的空間頓時詩意盎然起來。

如今,他們不但獲得同事迴響、主管贊同,地政事務所主任陳詮霖更鼓勵員工向他們看齊。

【壞人好人同一人】

由於掃廁所、做資源回收,兩人成了同事眼中的大好人。幾年前,他們還利用星期六下班時間,到各層樓幫同事量血壓、建立個人血壓檔案,還為洽公人員購買愛心傘、雨衣……

陳聰哲說,自己會成為人人眼中的「好人」,是因為認識慈濟、成為慈誠隊員。好搭檔葉秋松開玩笑說:「從前,他可是同事眼中的壞人!」陳聰哲坦承,以前他視菸、酒、賭為知己,常常熬夜打麻將、請假不上班,妻子屢勸不聽,曾經氣得找警察去取締。

直到有一天,在友人家認識慈濟委員楊美仁,他的人生才起了一大轉折。當是,楊美仁問他:「要不要做善事?」「好啊!怎麼做呢?」陳聰哲不當一回事地問。「只要每月捐五百元給慈濟,就可以幫助許多貧苦的人。」

聽到「慈濟」兩個字,陳聰哲一頭霧水地問:「慈濟是什麼?」經楊美仁仔細解釋,後來又看到《慈濟道侶》報導環保活動,便開始參與資源回收,愈做愈有心得,也對慈濟更加認同,又開始考

慮加入慈誠隊。

一天,他抱著嘗試的心態想到小隊長施友義家中報名,不料施太太卻說:「他出去載回收物,可能要等晚一點哦!」陳聰哲看看手錶是下午兩點,當時正值炎夏,火熱的太陽就像火爐一般,不禁打從心底敬佩,也更堅定要加入慈誠隊。

【好事廣傳聲名噪】

因為「不甘寂寞」,他也遊說葉秋松加入,由於葉秋松早就是佛教徒,對慈濟理念相當認同,所以一口答應。民國八十二年,兩人一起受證慈誠隊,往後便常利用下班、假日做資源回收,甚至到半夜一、兩點才回家。

以前視家務事是「查某人底代誌」的陳聰哲,加入慈誠隊後每天幫妻子洗碗、洗衣,一天丈母娘看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原本一談起先生就唉聲嘆氣的妻子,現在逢人也會自豪地說:「我先生每天都幫我洗碗耶!」兩個孩子更高興爸爸戒菸,因為家裏終於沒有空氣污染了!

自從積極投入慈濟後,陳聰哲改變了上班態度,不但改掉時常請假的壞習慣,工作也加倍賣力,主管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原本有點「自閉」、人際關係不佳的葉秋松,也因此結交不少良師益友,且因常常勞動的關係,身體逐漸強壯,終於擺脫當「藥罐子」了。

有一陣子,這兩個好搭檔因為掃廁所「聲名大噪」,許多媒體競相採訪,讓他們受寵若驚。

「其實沒有什麼好採訪的,還有更多慈濟人做得比我們辛苦!我們相當感謝有這個機會讓我們做!」說著說著,兩人又捲起了袖子、褲管,笑瞇瞇地拿起工具開始打掃廁所了。




▲打造希望

無色.無華

◎撰文/姚仁喜(大元聯合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

完美的藝術創造,來自不斷地淨化內在,
將「所有的色澤引導到無色」,然後,
在這無色中,才能如無華的日月一般,
創造出「雲氣斑斕壯闊的變化」。

最近,我被問到有關災區學校重建設計的兩個問題。

一個是,在事務所裏檢討這些案子時,有人問道:「這些學校的設計,和大元一般的設計有什麼不同?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

另一個問題,是和一位記者談話時,她問道:「我知道類似的參與性設計過程,有很多意見不容易整合,為何你們卻那麼順利?」

【詩的交談方式】

九二一大地的震動,讓所有的人頓時覺得渺小而謙卑;而巨大的傷痕,也讓所有人暫時忘卻了自我,生起了同理心。我們事務所的志願團隊就是帶著這種心態,投入於建造臨時

住屋的工作,以及後來這些學校的重建工程。

反省起來,這些案子對我們而言,由於謙遜和關懷,比起其他的案子多的是一種廣大的共同感、一種不分你我的承諾;而少一點的,則是在平時如影隨形,有時明顯有時暗含的自我表現、自我意識以及自我執著。

而由慈濟基金會主持,我們參與的學校設計,在凝聚各方心力和共識的過程,又有什麼不同呢?

我們所經驗的過程,很像量子物理學家DavidBohm在晚年提倡、近年來受到很多重視的「深度對話(dialogue)」。

Bohm說明dialogue這個字的拉丁文字源,是由“dia”和“logo”組成,意思是「意義之流通(the flow of meaning)」。在很多古老的文化,如某些印地安部落,在涉及公共議題時,常用這種方式來凝聚共識。(註)

深度對話是一種凝聚共同意義,導致團體內的每一份子都會有共同方向的行動,而不見得必須完全同意行動背後的理由。我們所經驗的,就是類似如此的過程。我把這種用「深度對話」的參與過程,稱為詩的方式(poeticapproach),因為它蘊含豐富的能量,常用的是直觀而不解析的體會,一種如詩的性質。

而另外一種參與過程,和前述的方式完全相反,由議題→意見和概念→議決方式→多數結論的過程,以辯論(debate,拉丁字義是「擊敗對方」)為工具,以邏輯和理論為根基;我把它相對地稱為政治的方式(politicalapproach)。

詩的方式掌握整體;而政治的方式分割解析,花了許多力氣去整合常常變化又片斷的概念,是它的困境。這讓我想起有一次與MIT管理大師Peter Sange談話時,他提到他工作要探索的基本問題,就是在團體內集眾人之力所做出來的事,為何常常與智力的集合不成正

比,結果甚至沒有一人同意?

因此,建築不能以試圖滿足「需求購物單」來完成,也不能藉由議題或理論的辯論來建立。我曾在一個公共空間設計聽證審查會上,看到規畫師慌張地拾取各方團體與專家所丟出來的「需求」,結果是一個沒有人滿意的大拼盤。

不僅「需求」片斷且多變,理論也不恆常。我們常會為同一個理論今天辯護,而明天難堪。新鮮的議題,常是自我意識的偽裝;但建築卻是人類文明少數長久相伴的事物,它必須經過歷鍊與沉澱,因此它必須超越片斷及分析,掌握整體及本然。

而要抵達這樣的境界,必須基於無私的心念,以不斷淨化、磨鍊、觀照乃至臣服的歷程,才能接近。跟隨著證嚴上人參與這些學校的設計,使我們靠近了這樣的歷程,也因此可以說明這些學校呈現出來的樣貌雖然平凡無華,但我相信,它會是雋永而貼切人性的建築。

【完美的藝術創作】

容我與大家分享十三世紀蘇菲教詩人Rumi的一首詩。基本上,他說的是完美的藝術創造,來自不斷地內在淨化自己,將「所有的色澤引導到無色」,然後,在這無色中,才能如無華的日月一般,創造出「雲氣斑斕壯闊的變化」。

這首詩將藝術創作與精神修持的關係說得非常清楚而生動,而且有一種「空間感」讓我特別喜歡--

中國藝術與希臘藝術

先知說:「有些人以
我看他們的方式看我。
我們的本質是同一的。
不分傳承或血源,
我們共同暢飲生命之水。」

有個故事,說明了
隱藏的奧祕:
中國人和希臘人
曾經爭論誰是較高明的藝術家。
國王說:
「我們用辯論來消弭這個難題。」

中國人開始侃侃而談,
但希臘人無言,
逕自離開。
後來,中國人建議國王
各給雙方一室,
一展所長。
兩室相對而中隔一簾。

中國人向國王要求
上百種顏料。
他們每天大清早就來
取走所有顏料。
希臘人不拿半點顏料,
「那不是我們工作所需之物。」
他們到房間裏,
開始清洗抹拭牆壁。日復一日
他們讓牆壁純淨清晰,彷如天空一般。

有一種方法引導所有的色澤
到無色。須知雲氣斑斕壯闊的變化
來自日月的無華。

中國人大功告成,滿心歡喜,
鑼鼓喧天,慶賀完工。
國王走進他們的房間,

被氣派的色澤和精澤細琢深深懾服。

然後希臘人拉開了隔開兩室的簾子,
中國畫影的金碧輝煌反射在
無瑕的牆壁上。生動地駐留,
更加的華美,而且隨著
光線的推移轉動。

希臘藝術是蘇菲式的藝術,
他們不去研讀哲學的思考,
他們讓他們的愛念清明更清明。
沒有貪求,沒有忿恨,在純淨中
他們接納並且反照當下的每一個形象,
從此處,從星辰,從虛空。

他們全然吸收,
彷彿他們的目光
就是在觀看他們的
那輕盈的清明。

【瞥見理想的可能性】

兩年多以前,在一些清明的時刻,思索大元事務所的遠景時,曾經有過這樣的理想--

我們專心從事建築設計,外在抱持著利他的心念,把關懷和愛付諸行動,因為建築與大眾是如此地關係密切;而內在方面,藉由工作修持一己之心,拋棄我們的貪念、嫉妒,以及征服他人的欲望,輕盈而不執著。

我想像,如果真能如此,那麼建築師行業會有一個基本心態的轉換,這會是一個寧靜的革命,一個心靈的革命,它將完全改觀。

在慈濟認養重建區學校的這些案子裏,我們非常感恩地,一瞥了這個理想的可能。

(註)David Bohm,”On Dialogue”

「常常,族人圍繞成一圈。他們就是一直談,一直談,好像沒有什麼目的。他們不做任何決定,也沒有領導者,每一個人都可以參與。也許大家會多聽一些較睿智的人或較年長的人的話,但每個人都可以發言。會議就這麼持續下去,直到最後也沒什麼特殊理由而停止,然後大家散去。

然而,從此之後,每個人卻好像知道如何去做,因為他們已經相當地相互了解,然後他們能組成小組來決定或做某些事。」



▲人物特寫

種活「希望」的種子--朱銘的藝術與修行

◎撰文/莊淑惠

讓作品變成有用的東西,
就是發揮作品最大的光芒與力量。--朱銘

「我一生成就都來自社會,當然要把成就奉獻給社會……」髮鬢已斑白的朱銘,近十二年來,為了籌建朱銘美術館,已扛下沉重的經濟重擔;雖是如此,當他得知慈濟「希望工程」需要鉅額經費時,仍毫不猶豫地將一百一十六項作品捐出義賣。

「一切從那裏來,就從那裏去,這才是圓滿……」朱銘說。

朱銘是一位藝術家,也是一位修行者,透過藝術法門的自我淨化,從敢捨能捨下功夫,不僅讓他的藝術成就享譽國際,更讓他找到一條充滿智慧的修行路。

「捨」與「放下」的功夫

「做好事是沒有理由的,讓作品變成有用的東西,就是發揮作品最大的光芒與力量。」

朱銘表示,九二一地震後,慈濟人像活菩薩般湧現災區協助災民的義行,令他動容;也是被這分精神所震撼,所以他願意捐出上百件作品拍賣,為校園重建盡一分力。

朱銘尤其佩服那些默默付出、長期關心獨居、重病老人的志工。「這些工作是我無法做到的,他們願意去做大家不願意做的事,更值得表揚……」

朱銘認為捐出作品,論錢雖然多,但論善行,實在無法與一些不求名利付出的人相比擬,而直稱:「平凡的小兵最偉大!……」

為了幫助慈濟募款、讓作品能拍賣出好成績,朱銘幾乎拿出了各時期的代表作品。例如一九七六年首次於歷史博物館國家藝廊展出、造成轟動的作品〈同心協力〉,就成為此次拍賣主題。

此作刻畫人與牛協力搬運巨木上坡,俐落刀法將人獸間挑戰重力與困境傳神地鐫刻出來;象

徵眾力匯聚,打造希望工程。

除了早期難得的〈鄉土〉系列作品,國際知名的〈太極〉與〈人間〉系列也列入其中;甚至還有少見的石雕與繪畫……豐富的拍品讓人一窺朱銘勇於創新與突破的作品樣貌。

事實上,朱銘慨然捐出百餘件藝術品拍賣,若能理解他一生的創作歷程與生命態度,並不令人感到意外。造就朱銘今日享譽國際的藝術地位,即是他下了一連串「捨」與「放下」的功夫。

逆境練就超凡毅力

從沒沒無名的雕刻師父,變成國際知名雕刻大師,朱銘歸因於不少人長期支持,讓他得以創作不輟,才能有今天的藝術成就。

朱銘出生於苗栗縣通宵鎮,國小畢業拜廟宇雕刻師李金川學藝,打下了傳統雕刻根柢;十七歲開始雕刻立體作品,也曾參加省展獲獎。

嚮往成為一名真正藝術家的朱銘,三十一歲拜雕刻家楊英風為師,受教於楊老師「要學做自己」的啟發,讓朱銘憑著努力、實力與機會,走出他藝術創作的生涯。

一九七六年,朱銘創造〈鄉土〉系列木雕作品,首次展覽為他打響藝壇知名度。

爾後,在練太極拳的過程中,他對太極拳天人合一的理念深迷,遂於一九七八年發表〈太極〉系列作品;在七0年代如火如荼的鄉土運動背景下,遭到不少文化界指責,但他內心非常清楚自己對藝術的堅持,太極作品在國內雖褒貶不一,卻極受到國際藝壇肯定。

一九八一年,朱銘遠赴美國紐約並創作了〈人間〉系列作品。此後,更勇於嘗試不鏽鋼、海綿與複合媒材等不同材質,來詮釋他對豐富的人間事態多元的感知與體會。

非藝術科班出身的朱銘對今日的成功,謙虛地歸究於好運氣,尤其是遇到好老師的啟迪。

「小時候家窮,窮到被別人的奶水餵大……從小父母親常教我做人要善良,記得我家門簷下的堂號,父親取為積善堂……」

家庭環境與教育,讓朱銘學會和善待人與適時助人,奠定他日後擁有良好的助緣;而貧窮的匱乏,並未挫敗朱銘向上的心,反而練就出超越常人的毅力,在面對人生逆境與考驗,更能堅持既定目標而努力。

「藝術即修行」的美學觀

「佛陀說,修行有八萬四千法門。藝術應該也算是其中之一,因為藝術家與宗教家追求的目標相同--最終均回歸到人心。」朱銘用藝術展現他的一生,數十年努力探索下來,終讓他體悟到「藝術即修行」的美學觀。

「如果佛陀不走出皇宮苦修,如何能悟到宇宙人生之道?達摩如果學佛陀就能悟道,為何要面壁自修才能悟出禪宗?」朱銘悟到藝術的本質是修行,任何學習都只是參考,要透過自修才能找到源源不斷的本性。

然而如何透過修行,找到純粹的本性、做自我

的主人呢?朱銘認為需要進行內在移轉的工程。「每個人腦子都塞滿一大堆正面或負面的想法,修行就是要將負面想法去除。」

為了將藝術種子種植在生活裏,朱銘的修行修心觀,深切地融入日常生活中。他的生活如同自然律般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十點後即就寢,很少熬夜不眠;每天五點多起床,打太極、讀報、品茗,再展開一天的工作與思考。

朱銘說:「修行是無所不在,一切端看自己願不願意捨一些時間給自己,捨下勤於吸收別人觀念的方式,獨自思考與發現自我生命的意義。」

無論捨下什麼,朱銘一生創作的最終追求是圓滿的智慧,正如他在《種活藝術的種子--朱銘美學觀》書中所言:「懂得將麻煩丟掉,留下智慧,這才叫做圓滿。即使捨去財富,而保住了某些珍貴的事物,仍是無缺無憾。」

☆「典藏朱銘」慈善拍賣會

作品內容:銅雕、木雕、石雕、彩墨、水墨、多媒材等,共計一百一十六項
預展時間:十一月二日至十一月四日(上午10:00到晚間8:00)
拍賣會:十一月五日(星期日)下午2:00
地點:台北富邦敦南大樓(台北市敦化南路一段一0八號B2)
洽詢電話:02-23956220(寒舍公司)


▲人物特寫

透明的希望--王俠軍的玻璃藝術

◎撰文/賴麗君

「我總是深深盼望,
當我創造出一件件玻璃作品時,
我手中這透明感是一種希望。」
這原只是王俠軍對玻璃藝術的一番自我期許,
在轉為對重建區兒童教育的關心後,
這希望似乎更具體可現了。

一個陽光和煦的日子,位於北投的琉園水晶博物館前,近百位小朋友興高采烈拿著畫筆、色紙,在四張大玻璃上彩繪未來校園的美麗願景,孩子們的童言笑語劃破了寧靜的早晨。

「小朋友,把你的想像揮灑出來!」琉園水晶博物館藝術總監王俠軍與小朋友同樂著,他用心地引發孩子發揮創意,品味彩繪的樂趣。

外表看起來沉穩優雅的他,在孩子當中變成一位玩性很重的「孩子王」,宛如鄰家大哥,一掃藝術家給人高不可攀的刻板印象。

為了響應對重建區兒童教育的關心,去年十一月甫開幕的琉園水晶博物館,將三個月門票收入及員工一日所得--總額一百萬元,捐贈慈濟希望工程建設基金;並邀請南投縣中原國小學童參觀琉園水晶博物館,透過館方研發的玻璃彩繪技法,讓他們發揮豐沛的創造力,以藝術創作宣洩心靈的傷口。

今年九月二十三日,王俠軍更是遠赴美國,參加慈濟南加州分會舉辦的「藝與憶--藝術大愛,憶懷災胞慈濟慈善音樂會」,除了當場捐贈「真情」、「永遠的思念」、「福報田園」、「無量」及「普渡」等五件價值七十

六萬元的大型作品,還將繼續無限量提供為九二一周年創作的專屬義賣品「種植希望」,讓會員認購。

「慈濟認養那麼多學校,是非常龐大的負擔,我只是貢獻所長、付出一點心力,讓大家明瞭災後重建與關懷必須持續。」王俠軍說。

一千零八尊琉璃佛

十年前,王俠軍在偶然的機會下見到證嚴上人,當時便覺自己與慈濟結下了「不解之緣」。

民國八十四年盛夏,證嚴上人造訪琉園,想尋找一尊東方現代佛。王俠軍記得當時上人對他說,中國歷代都有表現該時代特色的佛像,今日坊間佛像卻多沿襲唐朝飽滿圓潤的姿態,無法與現代人聲息相關、情感相融,故希望能有一尊撫慰現代人心靈的佛像。

「我摸索了很久,找不出適當的方法來表現現代佛的樣貌。後來參與慈濟活動,聆聽上人開示,才體會到所謂佛法是人間佛法,所以現代佛應當很莊嚴、很自在,像一位慈悲的老師,也像可以慰藉心靈的良友。」

於是「莊嚴、慈悲、歡喜、自在」成了王俠軍的創作要素,在他爾後的佛像創作中,多能感受到這樣的意念。

同年冬天,慈濟委員陳香樺許下宏願要造一千零八尊佛像。她希望以靜思精舍的三尊大佛--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為藍圖,用水晶玻璃材質重塑現代佛像的樣貌,為大林慈濟醫院募款。

起初,王俠軍對這樣的宏偉之作十分感動,卻不敢貿然答應,經許多人的鼓勵才接下這分艱辛任務。

為使作品表現完美,王俠軍和伙伴們不但吃素,且

親至精舍拍照、記錄、繪製圖像,戰戰兢兢製作一千零八尊琉璃佛。身經百戰的王俠軍,原以為這樣的用功應該夠了,但是許多想像不到的困難仍舊出現了。

「剛開始真是一場大災難!因為每一尊佛像高度大概只有三十公分,製工愈精細,失敗率就愈高,稍有瑕疵就得淘汰,可能要失敗三千多尊才能完成一千尊佛像。」

面對一次次失敗而堆積如山的作品,王俠軍和工作夥伴不禁著急未來的路要怎麼走下去?

還好平時修習佛法的王俠軍,不會將得失心看得太重,他鼓勵自己與伙伴--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付出與所得是平等的,千錘百鍊原本就是要成就更完美的作品。

「失敗往往能累積豐富的經驗,我們從錯誤中學習如何運用線條、退火條件,來表達現代佛意境,這是非常寶貴的。」

至今,王俠軍和工作夥伴已完成近八百尊琉璃佛,雖然還有兩百多尊尚在製作中,但每次到慈濟人家中看到他們供奉著琉園製作的三尊琉璃佛,內心的欣慰、成就感也隨著點燃的裊裊香煙升起。

除了吸收許多寶貴經驗,王俠軍認為最大的收穫莫過於結識許多善知識,「許多師兄姊常常來為我們加油、打氣,他們無所求地付出與關懷令人感動良深。」這分無言的感動自然地在他的作品中流露--這曾是他尋覓好久、殷切盼望的有情世界。

這分感動後來更化作實際行動,許多慈濟的義賣活動及九二一重建工作,都有王俠軍的心力與付出;他並受法鼓山聖嚴法師之邀,在九二一周年時,創作了「好山好水」平安鐘,置於東區頂好捷運站廣場,提醒大家持續關懷地震受難的人們。

試圖走不一樣的路

初次見到王俠軍,只覺得他洋溢著前衛的風格、青春的氣息,看起來彷彿只有三十歲,實際上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了,好奇地問他怎麼保持年輕,他說:「因為每天都被火烤,作特殊美容法,所以不會老!」頑皮帶著詼諧的口吻,就像個大

男孩。

可是這個大男孩卻經歷了許多人生的轉折與滄桑。

祖籍海南島的王俠軍,童年是在印尼度過,父親是印尼地方上受人敬重的僑領,為人慷慨、重情意,他常對孩子們說:「忠義是人最後的價值」,這養成了王俠軍從小講誠信、重友誼的個性。

母親是溫柔、勤勞、有容的傳統女性,她的穩定性情、好脾氣,及如山的包容力量,延續他對生命的種種歡喜與承受。

八歲那年由於印尼暴亂,舉家遷至台灣。高中時選讀自然組的他,大學聯考填志願卻選擇了自己的興趣--世新電影科。當兵後,開過相館、辦過四期《影響》雜誌,也曾做過出版、廣告人、房地產、演員、導演。

在不斷轉換跑道、馳騁不同領域後,他卻發現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得不到足夠的發揮空間,漸漸害怕失去工作中的創作鬥志……

是家中一只法國著名玻璃藝術家LALIQUE的作品重燃他創作的火焰,讓他的夢想有了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閃著透明光澤、質地滑潤的印度牛形文鎮興起他動手做玻璃的欲望,他開始利用拍片空檔找書研讀,探詢玻璃創作的可能性。

「許多國家以玻璃創作為重要產業,不論城鄉都有玻璃藝術製造工廠,古中國也有玻璃創作,為什麼現在無法延續呢?」

於是,他燃起一種革命性想法--要成為台灣第一個玻璃創作的人,把中國美感融入玻璃創造,形塑出不同於他國的藝術風格。

「我嘗試新的東西、試圖走不一樣的路程、企圖尋找新鮮的樂趣,生活總有一種無名的熱力,驅使著我的雙眼和雙手。」王俠軍在《品味基因》一書中,吐露出他的創作動力。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一名玻璃製造工,三十四歲那年,他隻身飛往美國底特律創意設計學院學習玻璃創作,當時第二個孩子剛滿月,他不禁感到徬徨、不捨,對妻子的包容與支持深懷感恩。

那段期間,他白天上課、晚上去玻璃教室練習,常常一夜未眠,他只給自己一年時間,在生疏、挫折、被火舌燙傷的過程中,說服自己這是否正確的抉擇,鼓勵自己--技術養成與創作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誠意是創作來源

沒有家人在身邊、沒有熟悉的朋友陪伴,偶爾他感到一點孤獨、落寞,但他有更大的驕傲與喜悅,全台灣竟有這樣一個人孤伶伶來這裏學玻璃!

回國後,他和張毅、楊惠珊合組「琉璃工房」;民國八十三年,王俠軍在北投成立「琉園」,多年努力終於受到海內外

各界人士的肯定--浴火鳳凰作品成為日本阪神大地震的精神象徵;作品被海內外各大博物館、美術館典藏;獲頒第五屆中華文化藝術薪傳獎;美國GlassArtSociety推崇他是台灣玻璃藝術的代言人……

為了推廣玻璃藝術創作、延續文化命脈,琉園對外有玻璃教室、玻璃文化講座、玻璃雜誌;對內有專業藝術創作課程、派外訓練。去年十一月成立的琉園水晶博物館,不但展出國內外玻璃藝術品,更有玻璃藝術史、製作介紹,讓普羅大眾取得玻璃藝術欣賞的便利,並能從中學習。

至今,琉園的工作夥伴已經超過一百人,學生更高達三百多人,除了國內,遠從香港、美國、日本世界各地求教的學生不勝其數。

十多年來,王俠軍對玻璃的感情愈陷愈深,他常常在工作室一待就是數十小時,忍受一千三百度的熱爐散發熱氣,回家仍繼續思索創作點子。當大家讚歎他的作品時,卻難以想像那是多少等待與辛苦累積,通常完成一件作品至少需三個月時間,有些則需一、兩年、甚至多年才能完成,但對他來說,辛苦是一種給自己鍛鍊的機會。

「要不斷有新的創意,要求作品必須達到九十五分以上,這需專業素養,不能光憑靈感,要禁得起考驗,就要不斷地從工作中累積心得。」

王俠軍的認真可以從創作過程中看出,有時只為了一個小小的創作,他卻畫了三、四百張草圖,他說:「誠意是我的創作來源,最滿意的作品永遠是下一次。」

雖然不是一開始就選定了人生方向,但經歷曲曲折折的生命蒐尋,他更能掌握現在的方向,因為他始終相信:一步一腳印,過去的認真與努力不會沒有沈澱,「面對問題,有時我會以導演的角度、攝影師的角色,或者廣告人的方式切入,以前經驗的累積讓我更熟練去處理創作。」

有人說,王俠軍是東方的LALIQUE,也許未來有一天,我們會聽到國外流傳這樣的說法--某某人是西方的王俠軍。



▲希望之光

希望工程.攝影筆記--夏日回憶

◎阮義忠

甜甜的小豆苗

入秋有好一陣子了,但夏日的陽光還在我的心中發熱散溫。一想起今年夏天所參觀的幾個夏令營,那些慈青社的大學生以及災區學童的臉龐,就一一浮現眼前。

國姓國中的「小豆苗成長營」學員,除了本校學生之外,還有草湖、福龜、北港、國姓等國小的孩子,總共七十二位。四十六位慈青工作人員則是來自北科大、北師、北醫和台北大學,另外還有來指導的台北北二區慈誠委員。

熱熱鬧鬧的場面、歡歡樂樂的笑聲,這可是個大喜的日子。

我來的早,報到手續才剛結束,正在分組。我湊在第六小隊圍成的圓圈旁,看著大哥哥們怎麼帶小弟妹們彼此認識。

北師院的陳怡蓁和台北大學的許俊文先介紹了自己,然後由逆時針方向請所有的小朋友自我介紹。每一位同學自我介紹時,都要先念出前面介紹過的名字。以此類推,愈後面的人要記的名字愈多。

這時,孩子們的注意力立刻被集中起來。大家都很專心,但有些人還是要念上好幾回才背得出來。輪到最後一位國姓國小的小朋友時,大家都替她捏了把冷汗;沒想到她的表現卻讓大家都折服。她露出可愛的笑容,用嘹亮的嗓子,甜甜地、精確無誤地唱出每個人的名字:「陳怡蓁大姊姊、許俊文哥哥、湯凱翔、林家印、楊翔豪、鍾采伶、林佩樺、陳瑩萍,我叫陳奕妤。請指教,謝謝!」

還真念得有押韻、有節奏呢!大夥們用力鼓掌,陳奕妤笑得更甜了。

替樹葉找家

慈青們的規畫能力很強,並且很周詳。短短三天的節目,卻是從四月份就開始籌備了。到了八月,全省各大學的慈青全都動員起來,投入不同縣分的營隊中,把歡樂、知識和做人的道理帶給孩子們。

十組小豆苗隊伍,被慈青帶領著做「環遊世界找朋友」、「找樹葉的家」、「啄木鳥佔樹」、「拍畢業照」等幾項活動。由於每組輪流做不同活動,所以原本侷促的場所,也不會妨礙活動的進行。所有細節都被仔細地考慮過了。

每一項遊戲的後面都包含著新知的傳授。「找樹葉的家」這項遊戲既有尋寶的樂趣,又是一堂自然課。孩子們每人手上有一片不同的葉子,看誰能為這片不知名的葉子找到它的家。

福龜國小的陳巧融張著她那好圓的大眼睛,比對手上的葉子和樹上長的是否一樣;北港國小的馮葉修則是一臉疑惑地,分不出差異。

這時,北師的慈青盧紋馨正仔細地講解著有關植物的種種;一旁的國姓國小莊淑婷,聽著聽著就入迷了。

他們不但帶葉子回家,也替自己找到了家。

沒翅膀也能飛

接下來的節目,是大哥哥和大姊姊為迎接小豆苗們而表演的歌舞。

晴空萬里、烈日炎炎。耀眼的陽光把穿白長褲、淺藍上衣的慈青們,照得嶄亮又有朝氣;原本就開朗活潑的他們,個個都是青春的化身。

帶頭起舞的北師羅笙倫和北科林家鴻最是來勁。他們唱得大聲、跳得用力,讓孩子們原本的生分兩三下就卸了下來,加入他們打拍子、唱合音。

「……愛就要飛、飛、飛,往前衝不要轉彎;沒有翅膀也要飛起來……」唱到這幾句時,慈青們手牽著手合拉成一條人鍊,前前後後地擺盪。

大哥哥、大姊姊們唱出了每個小孩的天真和夢想。沒有翅膀也能飛!我和所有的小豆苗一邊聽著,一邊相信。

不相信風箏會飛

大吉國中的夏令營,取了個「大吉寶寶」的名稱,似乎是想把愈來愈接近叛逆期的孩子們拉回童年。

陳琪燕、李壁如、林佳容這三位國一要升國二的女生,一整個上午都很木訥。只有在這一刻,她們的嘴巴才像是洪水決堤般地洩出笑聲。因為她們原本完全不相信自己做得風箏能飛,而現在,風箏不但飛了起來,而且飛得好高、好神!

「大吉寶寶夏令營」的慈青來自中正、嘉義、花師、淡江、屏科、吳鳳、台南女子技術學院等幾所大學。他們分別在取名為「知足」和「感恩」的兩間教室裏,帶著孩子們上課做遊戲。

三位女同學正是「知足」的學員。她們在中正大學的莊文一大哥哥帶領下做風箏,而「感恩」的孩子則在學英文。

材料十分簡陋--膠帶、便利商店買的即用即丟的雨衣,和粗細長短不一的小竹片,就這樣。連我都不相信做出來的風箏會飛。

莊文一簡單卻扼要地說明原理和步驟,把竹片烤彎綁成十字、量重心、用膠帶貼死;把雨衣和十字竹片貼牢,剪成菱形,貼上兩條長尾巴。廉價的薄雨衣很不好剪成型,而膠帶貼不正確,一撕就都散了。孩子們愈貼愈沒耐性,我在一旁也愈看愈不對勁兒!最後,慈青們也有點急了,紛紛下手幫起孩子,連我也被叫去幫忙。而我幫的,正是這三位木訥的女生。

率先完成,把風箏放飛的是陳盈珊、翁明哲和陳泳龍那一組。我們這一組呢?可是做出了第二支會飛的風箏。

拍她們時,我差一點就拿不穩相機,因為我也高興地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不怕跌倒受傷的一堂課

霧峰國小的夏令營,則是慈濟大學的大哥哥、大姊姊們在帶。

我們到的時候已是下午。第一堂課是由公共衛生系大三的王聖元充當講師,替孩子們上了一堂「火車之旅」的歷史課,把一條從一八九四年甲午戰爭開始建造,而在一九七七年廢棄不用的中南鐵路作了一小段解說。

這段歷史連我這個跑遍台灣的人都不知道,但現在可讓我有了機會,和這些霧峰子弟們明白了自己鄉里的過往。真是好課程啊!

接下來的遊戲,有「跳繩」、「兩人三腳齊步走」……等等。正經八百地聽了一堂課之後,孩子們就玩得更野了。

兩人綁住腳踝競走,彼此動作的節奏感是很重要的。我碰到的可愛搭檔就有好幾對。就要升四年級的郭彥良比同班的謝尚霖矮了一個頭,兩人一高一低地走得最慢。問他為什麼長不高,他可坦白了,老氣橫秋地說:「因為我只愛吃糖果不愛吃飯!」

六年級的陳怡雯和蔡孟娟兩人,配合得如魚得水,最先抵達折回點。誰知道,回程時大概太過興奮,一不小心就摔了個大觔斗。四周一聲驚呼,衝出了三、四位慈青,趕緊把兩人的綁腳解開,把被壓在下面受了傷的陳怡雯送去醫務室擦藥。這時我才明白,任何應變措施,慈青們都已有了周詳準備。

這也是個教訓:不能得意忘形。受過傷總是會記得比較牢的,這個教訓已寫在怡雯的成長歲月上。

下課時,我在門口遇到來接她的媽媽。怡雯的頰上擦了藥水,膝蓋綁了繃帶,可人卻是開開朗朗的。臉上好像寫著:我不怕跌倒,我知道了教訓。

那天,我也上了好幾堂成長經驗中的重要課程。

今年的夏日,我有美好而難以忘懷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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