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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救人方法

◎撰文/張旭宜

從事病理研究十多年,許永祥說:
「病人是醫師最好的老師。
在病理解剖中,學到最多的是:尊重生命。」

民國八十七年台灣腸病毒大流行,造成一百三十七個孩子死亡,多少家長心碎,更多家長鎮日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還好其中十一位家長將愛子遺體捐出進行病理解剖,醫界才能快速確定腸病毒七十一型為流行元凶,並據此擬訂治療方針,積極投入腸病毒疫苗研發。

透過這些人的「捐軀」,不但讓傳染病防治獲得重大突破,也拯救更多人免於死亡,親人免於哭泣。

解剖,在近代醫學上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但囿於國人保留

全屍的傳統觀念下,家屬多半不願捐贈遺體作病理解剖。衛生署副署長黃富源指出,根據他的臨床經驗,有九成病家不希望往生親人接受解剖;也因此很多腦炎、肺炎患者死得「不明不白」。

花蓮慈濟醫院從民國七十九年九月十七日,進行第一例病理解剖以來,至今年十月底止,十一年間已進行了一百六十四例病理解剖。

有一次,證嚴上人問病理科主任許永祥:「你們做那麼多病理解剖,是為了什麼?」許永祥說:「救人。」

病人都已經往生了,要怎麼救?

「病人往生後,透過解剖,可以從病理觀察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研究最佳醫治方法;以後再有類似的病人,就可能成功救治。」許永祥說。

透過這些「大體老師」以身示教,除了能幫助醫界增加對病原體的了解、釐清病因外,也可加速研發治療、控制及預防的方法。

此外,病理解剖也能在醫學研究以及公共衛生的推展上獲得突破。因此「大體老師」最重要的貢獻是:拯救許多與他們有同樣病症的患者。



許永祥舉一個案例作說明。

糞小桿線蟲是慈院檢驗科門診中最常發現的寄生蟲,以往只要進行打蟲治療,患者很快就可以痊癒;然而一位二十五歲的女孩卻因而喪命。醫師事後進行解剖發現,患者全身充斥這種寄生蟲。

原來這位病患長期服用類固醇,致使免疫力降低,寄生蟲便隨著血液循環,從腸子鑽過腸壁,跑到心、肺、肝、脾、腎臟,甚至連腦和脊椎都有,可說鑽滿全身。

許永祥深入研究後得到結論:糞小桿線蟲相當頑劣,免疫力不好的患者,至少要治療兩個星期;且要用較新較強的藥物。

經此解剖案例後,慈院引進了除蟲新藥。不久,一位心包膜積水的病患被送進慈院,心臟外科醫師在切片中也發現了糞小桿線蟲。原來是寄生蟲鑽到心包膜而導致積水,醫師立刻用新的打蟲藥連續施打兩星期,病患就完全恢復了。

另一個例子是,一位肝硬化往生的病人,皮膚呈金黃色。經解剖得知是鐵色素沈積,因為鐵離子沈積到肝,導致肝硬化。許永祥說,這種病的治療方式很簡單,只要去捐血,血液中

的鐵離子就可以排出體外。

許永祥將此發現與醫師們分享,因此醫師們日後發現肝硬化病人,都會再多留意病人的皮膚顏色及體內的鐵離子濃度。

之後,慈院又陸續遇到三、四位病患都是這種症狀,醫師告訴病患:「去捐血就好了。」

還有一位因水腦症往生的四歲小朋友,解剖後得知:孩子的水腦症是因為肺結核菌入侵腦膜所導致。

再進一步追查感染源,又發現孩子的父親是開放性肺結核病患,慈院社工於是快速聯絡男孩的父親到院治療。

另外,從解剖一位愛滋病患者發現,患者是因為卡波西肉瘤佔滿肺臟,導致呼吸困難而往生。

由於花蓮是罹患卡波西肉瘤比例最高的地區,若能進一步研究了解,對花蓮民眾必有相當助益。於是,慈院在民國八十一年製作了第一例卡波西肉瘤標本,至民國九十年五月底止,已累積了十四個病例。許永祥表示,對人口只有三十五萬的花蓮縣來說,這個數字頗高。

目前醫界都知道卡波西肉瘤和第八型皰疹病毒有關,許永祥將病理解剖的標本送去做第八型皰疹病毒DNA分析,進一步發現花蓮地區的個案是屬於C或D型。

「我們把呈陽性反應的病人區隔開,看他們的職業型態、生活習慣、是否曾進行過輸血……」許永祥表示,卡波西肉瘤病毒的傳染途徑一旦被發現,就可以教導民眾如何因應。



「病理解剖在醫學教育上有相當大的貢獻。」許永祥對醫學生的病理課程設計相當用心,他安排四年級的醫學生見習病理解剖,讓他們透過實體學習病理。

許永祥也準備將這些解剖資料做成光碟,同學在家自修時,只要在電腦上一點,就可以看到一個個的解剖例。學生們經由臨床和病理的整合性教學,日後當醫師時就能做最好的診斷和處置。

「雖然做的是病理解剖,但我學到最多的是做人處事的道理。」許永祥說,尤其每次從感恩遺體的那一刻開始,「看到在一旁助念的慈濟志工的神情,我都會很感動,那種感動是沒有參與其中的人無法了解的。」

許永祥還發現慈濟志工一個突破中國傳統觀念的思維--在慈濟裏,許多人想的都是:將來往生後,要把身體奉獻出來,讓醫師或醫學生作解剖研究或實習。

最讓許永祥感動的,是志工陳慶祥在得知罹患癌症後,立刻簽下病理解剖同意書。往生前一個星期,許永祥去心蓮病房看他,陳慶祥跟他說,他已經把所有照過的X光片都整理好了,方便他做解剖時一邊對照。

陳慶祥生前表示,生時固然要善加利用身體的使用權,往生後也可以讓這個身軀充分發揮良能,方法之一就是捐贈大體做病理解剖,來增進醫學進步。他說:「這樣才不會浪費身體的使用權。」

許多慈濟人都像陳慶祥一樣,在生前就歡喜地簽下大體捐贈同意書。這種無所求的奉獻精神,不僅有形地加速醫學進步,也在無形中提升了人類生命的品質。

許永祥說:「慈濟的病理解剖工作,不只增進病理知識,更讓我們學習到尊重生命。」



▲天涯共此情

一趟生死學習之旅

◎撰文/黃雅純

〈泰國〉

愛滋病患收容中心,
一個充滿病苦及死亡氣息的地方,
對我而言,
卻存在著絲絲溫暖……

第一次和Lopburi愛滋收容中心結緣,是今年四月隨泰國慈青生活營的學員一起前來。

這所收容中心距曼谷約兩小時車程。從巷口進去還有好長一段路,路的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玉米田,盡頭就是Phrabanamphu寺,一棟棟建築物依傍著山勢,靜靜地座落在山腳下。

那一次,我負責掌鏡,透過鏡頭與愛滋病患接觸;視覺上雖震撼,卻少了那麼一點真實的感受。回到曼谷後,我暗地告訴自己:我一定還會再去。

四個月後,我終於以志工身分再度踏上Lopburi,與這群愛滋朋友共處了令人溫暖滿溢的十天生活。

我盡可能陪伴他們,
希望讓他們往生前能擁有一點點、小小的幸福。

來到這裏的第一個考驗便是飲食。由於泰國的佛寺並未全然茹素,加上廚房供應給病患及工作人員的伙食是一樣的,只好入境隨俗,既來之則「食」之。由於太久沒有食葷,吃下第一口的時候,很自然的反應就是想吐,好不容易才嚥下去;還好有了第一次,往後的三餐對我來說也就沒有那麼困難了。

我工作的地點是在一棟比較新的樓房。樓上住的是病情輕微且能自理的患者;樓下則是末期病患,或是生活上需要別人協助打理的病人。我服務的對象是後者。

每天早上八點整,我們會用消毒水幫病患擦床、擦櫃子、換乾淨的床單,然後再依照患者的需要為他們服務,例如幫忙收拾用過的餐具、按摩、換尿布、倒尿壺、痰盆,或是推他們出去走走、幫他們跑腿買東西等,一個上午通常就這麼過了。

下午一點,我會幫忙行動不便的患者擦澡、換衣服,但多半時間是在按摩。因為他們全身無力,骨頭肌肉經常痠痛,按摩能讓他們舒緩些,自然成了每位病患的最愛。

我也喜歡為他們按摩,因為按摩是跟他們互動的好機會,他們會很自然地對我吐露心事。

我多半只是聆聽,然後跟他們分享靜思語。我很訝異證嚴上人的靜思語在這裏竟然也管用,不論是病患或工作人員,他們總是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驚奇。

下午四點多,等病患用完晚餐、吃完藥之後,我便往羽球場走去。每天黃昏總有志工、工作人員和病情輕微的患者到這裏打球;經幾回的「廝殺」,在體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後,大家才在太陽下山前滿足地回宿舍吃飯、休息,結束一天的工作。

宿舍的歐巴桑要我不用那麼「打拚」,畢竟我只是志工,很自由,不用跟工作人員一樣準時上下班,甚至更早上工。

我想她是心疼我吧!不過,我跟其他工作伙伴的想法是一樣的--在自己還能承受的範圍內,總想多點時間陪伴他們,希望在他們往生前能擁有一點點、小小的幸福。

像哄小孩睡覺般,我在她耳邊輕聲安撫,
感覺到她愈來愈冷的身軀、愈來愈微弱的呼吸,終至無聲……

事實上,我一直深信是病患選擇了我為他們服務,而不是我去選擇要服務誰。大部分的病患都在幾天的相處中迅速熟識,想想真有些奇妙。

這裏的病患幾乎清一色都是男性,LEK是唯一的兩個女生之一。

還記得我開始工作的第二天早上,向來沒有交談過的LEK突然叫住我,要我幫她把腳曲起來並且分開;因為長久不變的睡姿讓她的腳感到痠痛。

她的腳軟綿綿地任我擺布,只要我一鬆手,她的雙腳就無力地垮了下去。我試著抓抓她的腳,做些簡單的按摩,讓血液循環到腳部去。

為了引開她對疼痛的注意力,我找話題跟她聊天。

我告訴她,我們對身體只有使用權,從來就沒有擁有它的權利,當有天它不再運作了,我們也要放下心來,讓它休息,然後,更換另一個新的身體,重新再來。當覺得累的時候,就把眼睛閉上休息,不要怕,我們會陪在她身邊。

終於,她露出了笑容,對我點頭示意,讓我放心地去為另一位病患按摩。

到了下午,她的狀況卻急轉惡化,種種接近死亡的跡象一一出現。一位長期照顧她的荷蘭籍志工VIM也在她身旁,我走了過去,和VIM一起安撫她。

從她的表情和劇烈的身體蠕動,我感受到她的痛苦和不安。我握著她的手,用泰語重複早上對她說過的話,要她將心安下來。我不斷地在她身邊念佛,試著將手握緊些,希望給她一些溫暖和安定的感覺。

然而我卻漸漸地感覺到她愈來愈冷的身軀,以及愈來愈急促的呼吸,最後她告訴我們:「我不行了!」而我依然像在哄小孩睡覺般不斷在她耳邊輕聲哄她,看著她漸漸無聲……

我找來了她的好朋友。當我們再次走近LEK時,VIM已經把氧氣管拔掉;LEK睜著美麗的大眼,張著嘴巴,再也沒有力氣合上。她的好友痛哭失聲,VIM擁著她,我告訴她不要在LEK面前哭,讓她安心地走,要為她祝福,LEK會感受到的。

第一次面對死亡,悲傷被祝福取代;
因為我知道:沒有死就不會有生,生死只是生命的一個起點和終點。

LEK是我的愛滋病患朋友,也是第一個教我認清死亡的老師。

為防止病毒擴散,愛滋病患的遺體必須盡快處理。LEK赤裸裸地躺著,工作人員熟練地將棉花塞滿身上有孔的地方,看著他們重重地將LEK翻來覆去,我本能地脫口而出:「輕點、會痛!」

工作人員狐疑地望著我說了句:「她已經死了,沒有感覺了。」

我沒再多說什麼,默默地、心疼地摸著LEK的臉,將殘留在她臉上的棉絮拍乾淨,然後幫她穿上衣服,換上沙龍裙。

此時一副棺木早被抬了過來,我們幫忙將她的大體放入,覆上白布、上蓋,然後合十祝福。

後來,與我一起處理大體的兩位工作人員,都成了我的好朋友,當我跟他們分享尊重大體的觀念時,他們也慢慢懂得不再將它視為工作般地麻木,並且有了共識--我們該感恩病患,讓我們有服務的機會。

其中一位工作人員PIM問

我,在處理大體的時候難道不怕嗎?我說,如果我怕,就不會來了。其實生老病死本是平常,只是才二十多歲的我,還不曾這樣看過一個人在我面前從有到無。能夠平靜面對,是因為我知道沒有死就不會有生,生死只是生命的一個起點和終點,不斷周而復始;悲傷早已被祝福取代。

日後有病患在我面前臨終時,我同樣會為他們獻上最深的祝福,畢竟在經歷了一段不算短的痛苦之後,終於不再有掙扎和折騰。

在這裏,我更加印證了對於死亡的無畏和平常心。面對死亡,我可以很坦然地說:我每天都在學習準備著。

除了媽媽外,沒有人願意接納他們,
因此每個人最想念的,都是自己的媽媽。

病情輕微的病患都住在獨棟的小木屋裏,兩人一間或一人一間,環境還算舒適。初期患者看起來和一般人一樣,依然亮麗光彩,他們會分擔寺裏的工作,也協助照顧重症患者;直到身體狀況漸漸走下坡。

在與他們聊天時,偶爾也會知道他們的一些故事,我發現他們都有個共同點--不管年紀大小,都會想家、想媽媽。

KIANG是身體狀況較好的病患,卻被安排與末期患者住在同一間病房,他燦爛的笑臉和耍寶的個性是給人的第一印象。幫他按摩時,我會數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刺青,一個個問他那代表什麼?

事實上,住在這裏的愛滋病患身上最常見的就是刺青,各式各樣都有。時下流行的刺青和穿環,正是感染愛滋病的途徑之一。

有天,KIANG突然走近我,沒頭沒腦地跟我說:住在這個地方只能夠強迫自己快樂一些,不然會活的很沉重;如果不這樣耍寶,就不會有笑容;有時笑容掛在臉上,心裏卻是一絲笑意都擠不出來。

我愣了一下,告訴他每個人都有快樂與悲傷的時候,如果你覺得悲傷,就不要隱藏,讓情緒發洩出來,這樣做並不代表你是弱者。他說,最近他常想家,也常想念媽媽,因為他的病,他與媽媽斷了關係……

其他的患者也都有同樣的情緒。有天我幫一位「人妖」弟弟按摩,他告訴我當他得知自己罹患愛滋病的時候,簡直不能接受,成天想不開;終於有一天,他乘媽媽不在時,從四樓往下跳,希望一了百了,就不會再拖累老媽了。

結果他沒摔死卻傷及脊椎,導致下肢癱瘓無法行走。儘管他母親不能諒解,卻不忍放棄他,偶爾也會來探望他。

另一位患者有天發高燒,我幾乎整個下午都陪在他身邊幫他按摩、擦身和換冰枕,在他恍惚之際嘴裏喊的就是「媽媽」。之前他告訴我,如果他的病能好,一定要回到媽媽身邊,做個乖孩子。

隔天他的病情好轉,便見他打包行李,興奮地告訴我要回家一個星期探望媽媽。他的樣子和昨天判若兩人,而我也感染了他快樂的情緒。

事隔兩天,我在病房乍見了

他,問他為何這樣快就回來了?他說,回家後又發高燒,所以就趕快回來囉!不過臉上倒是洋溢著滿足的表情,因為除了他媽媽,就再也沒有人在他生病的時候還關心著他。

大多數的愛滋病患在泰國社會仍舊是不被接受的一群,除了他們的媽媽外,沒有人願意接納他們,這也是為什麼來到這邊的病患通常不願離開的原因。他們想念的、放不下的,不是另一半,全都是自己的媽媽和小孩。

有時他們會算一算日子,應該是媽媽要來看他們的時候了,如果沒來,他們會很失望,或要義工幫忙他們出去打電話。有些上了年紀沒有媽媽的,偶爾會有手足來探望,不過他們多半無法照顧病患,只好將他們送來這裏,因為多點人陪,會活的比較有尊嚴,也有比較好的照料。

愛滋病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心;
短短十天相處,總覺自己付出的,沒有從他們身上得到的關愛多。

告別Lopburi至今有一段時日了,偶爾思緒還會不經意地飄到那裏,雖然那兒充滿了病苦及死亡的氣息,但對我來說卻有著溫暖的存在。那段期間總覺得自己付出的還沒有從他們身上得到的關愛多。

曾有那麼一、兩次我忘了戴手套就要幫他們按摩,他們總會提醒我先戴手套再工作;他們咳嗽的時候,會把自己的頭蒙住,或別過頭去摀住嘴巴,避免將病毒傳染給我。儘管我知道這樣感染的機會微乎其微。

有時候他們看我一連服務了很多人,也會跟別的病友說先讓我休息一下,別讓我太累;有時候他們看我太忙,不好意思喚我而寧願自己忍受疼痛;有時候他們還會與我分享一些單位團體送給他們吃的東西和水果;他們甚至還會問我是不是護士,或者曾學過按摩之類的……這都是因為他們肯定了我的所作所為。

這些點點滴滴都累積在我的心中,讓我覺得他們其實是一群善解人意的朋友。

事實上,我不在乎他們是什麼原因而罹病,也不會以異樣的眼光來看待他們的過去,更不會自以為是地斷定他們患了愛滋病是因為做了不該做的事,才會有那樣的報應。

上人所說「尊重生命」的理念,是我在這裏深刻的體驗。我深信如果每個人都安好自己的一顆心,感染的機會將大幅降低。愛滋病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心呀!然而,對於已感染的患者,我們應該以包容心去相待,讓他們對生命存有一分尊嚴,而不是輕蔑和排斥。

他們以病痛教導了我一切,讓我體悟「觀身不淨、觀受是苦」,以及面對死亡的寶貴課程。我由衷感恩他們,因為他們是親身為我說法的老師啊!



▲天涯共此情

勇者的明天

◎撰文/慮準(美國舊金山)

〈美國〉

他可曾懊悔下崖去救他的朋友?
他會怨上帝沒有眷顧他?
還是會平和地接受這一切原來就是這一世要學的功課?

蔚藍的天,萬里無雲,輕風拂著高樹,浴在暖陽中的樹枝和地上的陰影都曼妙地舞著,午後的這個小山頭更加迷人。山頂處矗立一幢偌大的療養院,裏面住著兩千多位宿病、殘障的老者,李奧是最年輕的一個。

我們安靜地走進這座大樓,滿眼盡是一張張衰退、無奈的臉龐,與外面亮麗的陽光強烈地對比著,我懷著期盼和不忍的交錯情緒走到了李奧的床前。

他安靜地躺在那兒,眼睛微張,對我們這群陌生人的出現全無反應。床頭貼了許多照片和說明:「李奧.辛(Leo Sim)生於一九七九年七月十九日……兩年前,為了拯救跌下山崖的朋友受傷而致癱瘓」、「他從昏迷中醒來,尚不會說話,但是個好聽眾」、「李奧自小便熱愛基督,歡迎義工為他讀《聖經》」。

照片中的李奧,有著俊秀的

臉龐、開朗的笑顏、健壯的體魄、幸福的家庭和一位美麗的母親。一場意外卻結束了這個家的許多歡笑。

看完牆上的照片,再看著床上的李奧,同行中兩位初次探訪的志工都情不自禁又憐惜地握起他的手,輕輕撫著,像母親安慰著受傷的孩子。

我也湊過身去,以和緩堅定的語氣告訴他:「李奧,你是一個富有愛心且令人敬重的勇士,希望你千萬不要懷疑也不要放棄對神的信心……相信天助自助,我們對你有信心。」

或許是他一些無意識的動作來得恰巧,也或許是這些話觸及他內心深處,他的手臂和嘴角都牽動了一下,眼中也泛出了一絲淚光。我們內心激動著,不敢奢望,但是禁不住暗自祈求這些跡象,會是李奧從一場惡夢中醒來的契機。



在探訪完其他幾個病房後踏上歸程,我心中仍揮不去李奧的身影和許多感嘆;腦際也湧上不少陳年捨身救人的英雄事蹟--救人的人,生則成了英雄,受人歌頌讚歎;亡亦成了烈士,甚獲立碑追念。但李奧卻為了救人,無聲地躺了下來,讓人不再能用單純的心情面對他。

無常多半無情。他可曾懊悔下崖去救他的朋友?他會怨上帝沒有眷顧他?還是會平和地接受這一切就是這一世要學的功課?他的內心是堅強?全然崩潰?亦或一片茫然?我已無從知道。

為了要幫助李奧重燃鬥志,讓探訪更有意義,我託小叔和妯娌整理出一些恰當的《聖經》章節,選一些與基督教有關的歌曲再去探訪,希望這些他熟悉的話語和喜愛的音樂,能喚醒他心中的巨人。

有時細細看著他的安詳,我想起上人比喻樂生療養院為人間天堂,若換一種心情看待,那麼這一段人生的旅程中,李奧不也回歸到一個與世無爭的安寧境界?是我設身處地替他「境不轉心轉」?他能慢慢走到這一步的「輕安自在」嗎?

在第四次探訪後,我終於忍不住透過醫院與李奧的母親有了一次交談的機會。從電話中我「看」到了一位堅強慈愛的母親,她感恩我們對李奧的關懷和鼓勵。雖然來自韓國,她的英文有些吃力,但是聲音愉悅,讓人感受到她個性樂觀,沒有放棄希望。

她的幾句話道出了難得的包容:「李奧捨身拯救的朋友,現在已經康復了,但是他從不曾來探視李奧,我不怪他,因為他缺乏信仰和愛心。如果你們為李奧祈禱,也請為他禱告,願他找到心中的平安。」

多麼偉大的母親!以愛原諒了另一個可能愧疚、困惑不敢面對救命恩人的年輕人。我替她慶幸,她智慧地選擇了不讓仇恨盤據心中,讓她能用更多的愛去幫助李奧重拾健康。



▲天涯共此情

風雨故人來--安琪拉修女訪慈濟

◎撰文/李委煌

對多數外國人來說,
慈(Tzu)、濟(Chi)只是兩個音譯字,
然對安琪拉修女來說,
卻是跨越種族、宗教的愛之橋。

納莉颱風次日,水漫北台灣,安琪拉修女(Sister Angela)依舊按照既定行程,從澳洲布里斯本(Brisbane)搭機訪台。

飛機降落前,陣陣迎機襲來的亂流,令人感到不安。修女從窗下眺望,看見北台灣陷入一片稠泥黃水中,有種心碎的感受,但她知道:「慈濟人一定會在那裏。」

修女此次訪台,主要是受邀

參與在台北舉行的「世界宗教合作會議」,但她於會中分享的,卻是佛教慈濟精神。

乘著會議半天空檔,修女風塵僕僕地來到花蓮。進入精舍,就像歸返家鄉,所到之處,無不是熱情的問候與招呼;修女於大殿前合十問訊,雙手輕柔,兩眼輕閉,一如禱告。

見到上人,她隨即掏出一個紅包作為大愛電視台受創復台之用;毫無私財的她,身上僅有這一百美元,那是朋友送她來台買禮物的錢。

離開精舍後,上人與修女牽著彼此的手走在慈濟大學校園裏。上人細細為她介紹慈濟環保碗筷、筆記本、CD等物,並一一相贈。修女既感動又抱歉地說,自己才捐一點錢,上人卻回饋她那麼多!上人笑答:「妳捐的錢是給慈濟,而這些東西,是我送您的禮物,兩者是無法比較的。」

不同的宗教修行者,一樣的奉獻生命予眾生;儘管語言需要翻譯,但兩顆慈悲的心,卻有無言的默契。

修女的左領掛有天主教十字架,右領繫著上人贈予的一只慈濟「法船」,爽朗的笑容下,有顆謙卑而開明的宗教情懷。

「I am a Tzu-Chi member, I belong to Tzu-Chi!」修女不僅以「慈濟人」自居,更以「慈濟」為榮。

付出卻說「感恩」

七十六歲的安琪拉修女,出生於愛爾蘭。二十二歲那年,二次大戰結束,她與仁愛修女會(Sisters of Mercy)的姊妹搭乘澳洲運兵船離開故鄉,前往陌生的澳洲。

往後日子裏,教會培育她從老師、護士、護理長,到取得博士學位後接掌瑪特(Mater)醫院院長,澳洲布里斯本成了修女的新故鄉。

安琪拉修女說,瑪特醫院成立的初衷、理念、困難與發展過程,與慈濟醫院頗為雷同。

由愛爾蘭仁愛修女會創建的瑪特醫院,已有九十三年歷史,當初選擇院址時,她們便刻意挑選醫療設備最缺乏之地;儘管面臨許多反對聲浪,修女們的愛心,卻讓醫界人士由反對、懷疑漸轉為認同。

十甲大的瑪特院區,包括有產科醫院、現代化兒童醫院、公立醫院、私立醫院及兒童私立醫院等五大部分,目前已是南半球同型態醫院中規模最大的,在州裏與政府主持的皇家醫院同屬一級醫院。

一九九0年八月,慈濟委員吳照峰移民布里斯本,她謹記上人叮嚀:「若要得人愛,就要先去愛別人。」遂在朋友介紹下,主動前往瑪特醫院自薦當志工,而當時的院長,正是安琪拉修女。

社會福利制度良好的澳洲,

即便是志工服務,也需有專業訓練相關證照,光有意願,仍是不足的。別說修女,十一年前澳洲人普遍不了解佛教,遑論「慈濟」?修女擔心她另有目的,遲遲不敢收下她一千元澳幣的捐款。畢竟,從未有人如此主動過。

翌日,修女仍安排吳照峰到院裏做志工,陪伴病童剪紙做卡片……就這麼在旁偷偷觀察了幾個月後,修女才確信了她動機純正。「只是,為何她付出還要說感謝?對於請求,也從不拒絕或抱怨?」修女仍相當好奇。

「You never know us until you come and meet our Master.」在吳照峰提議下,一九九三年修女首次赴花蓮會晤上人。了解慈濟全球志業發展與志工精神後,她發覺慈濟人與修女們的奉獻職志是相同的。

她完全贊同慈濟不分宗教、種族的援救精神,「當貧病者餓了、凍了,我們要給的是熱食與暖衣,而非頻頻向他們談論宗教。」

一九九六年五月,適逢慈濟三十周年慶典,修女二度來台,並在會中致詞。為向全球慈濟人表達祝福,年逾七旬的她花費數月勤練中文,先以英文撰稿,然後請人譯成中文後,再以羅馬拼音逐字練習、背誦。

慈濟=愛之船

由於安琪拉修女在澳洲頗有影響力,曾經,她陪著吳照峰前往雪梨、墨爾本等地,推薦慈濟志工進入當地醫院服務。修女感恩地說,包含各式設備儀器的添購、醫學研究中心與獎學金的設立等,十一年來,布里斯本慈濟志工捐贈瑪特醫院已超過美金一百二十萬元。

在各個演說場合裏,修女總不忘提及慈濟。曾經,一位政治人物措辭強烈,表達對移民澳洲的亞裔人士不滿;修女遂主動挺身而出,並透過電視媒體表達不同的想法。她說,有一個來自台灣的佛教團體「慈濟」,不但對澳洲奉獻良多,甚至不分種族、宗教,關懷全球各地災難,而且行動力十足……

隨後,她甚至帶著澳洲國家電視台親蒞靜思精舍拍攝,讓全澳觀眾透過報導來了解慈濟。「我愛慈濟,也希望透過介紹慈濟,引起善的循環……」

對多數外國人來說,慈(Tzu)、濟(Chi)只是兩個音譯字,然經修女的介紹與詮釋,這兩字卻成了跨越種族、宗教的愛之橋。

曾有一位台灣人在瑪特醫院往生,因修女不忍亡者在異鄉孤伶伶地躺著,於是請教吳照峰,佛教是如何對待往生者?經吳照峰說明後,修女二話不說,隨即跟著她合掌誦念阿彌陀佛,直到其他志工趕來接續……

又一次,修女邀請吳照峰到教堂望彌撒,待要吃聖餅時,有

位教友卻突然反對,因為她認為吳照峰未曾受洗。

「You are mistake...」修女以極其莊嚴之色對該教友說,「只要相信,天主就存在」;正像她助念時口念阿彌陀佛,就相信阿彌陀佛的存在般。修女的不拘形式,讓吳照峰益發相信,她是個不平凡的宗教家。

史無前例的創舉

有澳洲志工說,瑪特醫院之於澳洲慈濟人,就像慈濟醫院之於台灣慈濟人般。自一九九二年起,「慈青志工營」便開始在瑪特醫院實習,即使遠在雪梨、墨爾本、柏斯等地志工,也會搭機前來培訓。

無論是藥學、電腦、工程等背景的學生,在瑪特醫院都有相關部門可供學習;待課程結束後,醫院會頒予一紙「社會服務實習」證明。

每週一至週五,布里斯本慈濟志工也輪流在院裏服務,協助

病歷資料整理、華裔病患語言翻譯、病患關懷服務等。

安琪拉修女常說,願她在世時,能竭盡所能對需要幫助的人伸援。曾經,基於認同慈濟,她為建築系畢業慈青寫推薦信函,順利讓他謀得工作。結果該慈青不但工作表現優異,並將踏入社會領得的第一份薪水,全數捐給瑪特醫院。

為感念慈濟,在瑪特醫院一棟一百二十年的古蹟建築裏,設有一間「慈濟愛心室」,陳列有上人法相、慈濟歷史、佛陀問病圖等;而這棟古蹟已獲國家保護,永不得拆除。

此外,瑪特醫院也在董事會的同意下,史無前例地將院裏執行董事一席授予慈濟,感恩慈濟志工長年來為醫院付出。於是,慈濟人便正式成了瑪特醫院的一分子,享有行政執行權與發言權。

唯愛,足以化解不公與衝突

二十二歲離鄉,再有機會重回愛爾蘭,已是二十年後的事。故鄉對安琪拉修女來說,已剩模糊的印象;猶記那天弟妹來機場接她時,弟妹長大的模樣,她完全無法認得,與弟妹擁抱時,修女眼眶裏滿是淚水。

修女擔任瑪特醫院院長近二十三年,全然奉獻,並無領取分毫薪資;二十年後才歸鄉並非教會規定,純粹是因為沒錢。直到有人捐出一筆錢,專供愛爾蘭修女返鄉,她們才將錢存入銀行,以利息錢讓大家輪流返鄉。

修女說,現在較有機會返鄉,但修女們卻極少返鄉,畢竟奉獻在那,那兒就是生命的家鄉。

安琪拉修女坦言,修行路既辛苦又寂寞,她也曾興起動搖的念頭,然隨著助人的喜悅不斷湧來,一切心魔考驗,皆已成過去,取而代之的盡是對上帝的信心。

修女表示,世上充斥著貧病,人們難免有怨,甚至宗教間也會因信仰不同而導致衝突。慈濟致力於用愛撫平這些差異,不只是說說而已,令她相當讚歎;她發現,慈濟對志工們來說,已成為一種生活模式(a way of life)。

修女認為,上人提醒了全台灣人,物質、財富並非生命中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一顆懂得付出的心靈。她也同意,所有的不公、衝突甚至戰爭,只有以愛才可能真正化解。

「慈濟強化了我助人的信念。」修女總是謙虛地說,上人的精神與慈濟志工的付出,激勵她繼續為天主、為眾生奉獻。

上人也曾說:「安琪拉是位修女,我是個出家人,然我們的心志相同,所走的路目標也相同,可說是『志同道合』。」

在修女與上人的牽手裏,在修女與澳洲慈濟人的相互扶持裏,基督的博愛與佛陀的慈悲,原是同一。



▲銀髮之愛

矽谷阿嬤

◎撰文/李委煌

體型纖弱,滿頭銀絲,
不諳英語,不會開車、近乎半盲,
這樣一位八十五歲阿嬤,
帶動了一批矽谷科技人共同做慈善。

住在美國北加州聖荷西(San Jose)的林王秀琴,人稱「阿嬤」,今年八十五歲了,旅美二十餘載,每次回台,無不是為了慈濟人、慈濟事。

一把老骨頭,無視十年的心臟病史,往返二十餘小時航程中,阿嬤總是口念佛號,指撥佛珠,時間倒也飛逝地奇快。

迥異於過去的精神奕奕,最近一次返台,阿嬤感覺疲累許多,「累是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十幾個小時航程,撐一下就過去了……」聽在旁人耳裏,很是心疼。

阿嬤卻笑笑說:「這個身軀使用八十多年了,實在也值得,該感恩了……」

七個孩子全在美國,大家了解母親心意,即使心疼,卻也不忍阻撓她兩地奔波。

大小姐變乞丐婆

民國六年,阿嬤含著金湯匙出生在台北新店,身為茶行千金,自小備受寵愛。婚後隨先生、大哥遠赴大陸東北做生意。

國共內戰,舉家倉皇返鄉,期間阿嬤為了孩子,曾多次向農家乞食果腹……大小姐變乞丐婆,人生角色驟變,阿嬤沒有怨嘆,只有堅毅與認命。

返台後,際遇仍不見好轉。從大陸購置的貨品,莫名其妙被人搶搬一空;隨後好友得款棄保,害他們的房子差點被查封;雖然還債很辛苦,但是阿嬤生性開朗,沒有怨言。

屋漏偏逢連夜雨,當債款就快償清時,鄰居失火波及他們家;隨後一筆應急的資金,也在夜裏遭竊……三兒四女的生活擔子,沈重地壓在這對患難夫妻身上。

為了孩子,阿嬤開始養雞種菜,甚至到市場以物易物,開小店販賣文具與茶葉,含辛茹苦終把七個孩子拉拔大。

那年,阿嬤五十三歲。一個清晨,和先生運動完返家,先生說想要休息一下,豈料這一躺下,就再也沒起來了;一向堅強的阿嬤,終日以淚洗面。

為移轉阿嬤的喪偶之痛,女兒鼓勵她從事社會服務,於是阿嬤開始每天往育幼院跑,幫忙餵食身體殘缺的孩子;六年後,阿嬤轉往台大醫院當義工,摺紗布、做棉棒。直到民國六十六年被孩子說服移居美國,在台灣的志工生涯才告一段落。

「番」事一籮筐

民國七十三年回台,朋友邀她赴花蓮遊玩,她以為是去天祥、太魯閣欣賞風景,不料,卻來到靜思精舍。那一年,慈濟醫院剛動土興建,亟需眾人來了解護持。

當晚,阿嬤在精舍掛單。上人問她,可否在美國協助推動慈濟?阿嬤說:「我這麼『番』,怎麼做慈濟?」

原來,阿嬤嫁女兒、娶媳婦,甚至撿丈夫遺骨時,都不看「日子」,也不管「風水」,如此行徑,難免遭致親友責難,因此有人罵她是「番婆仔」。

當上人聽她說完自己很「番」的事後,竟說:「那樣最好!」一股被認同的感覺湧上心頭,阿嬤也因此對上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離台前,上人給了阿嬤兩本勸募本--一本是濟貧用、一本是建設醫院用,以及美國第一位慈濟委員李靜念在加州的電話號碼。

返美後,阿嬤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電話撥給李靜念。週末,李靜念偕先生到阿嬤家拜訪,彼此相談甚歡。於是,已經六十七歲的阿嬤,決定要在異鄉為慈濟募款蓋醫院。

第一件關懷個案

為了讓僑界人士認識慈濟,阿嬤開始籌辦茶會。

第一次茶會,租借在教堂裏,沒有柔美的手語表演,僅由李靜念、阿嬤幾人輪番上陣演

說,卻吸引了六、七十位聽眾到場,讓阿嬤感到很歡喜。

第二次茶會,阿嬤選擇在戶外公園舉行,一旁有桌椅、溜滑梯和盪鞦韆可供小坐。時值週日,遊人如織,「福田一方邀天下善士,心蓮萬蕊造慈濟世界」兩條直幅懸飄樹幹、一朵朵彩繪蓮花隨風盪漾,現場布置雖克難,氣氛卻溫馨和樂。

阿嬤回憶每次辦茶會時,她都因擔憂人少而無法入眠;而一旦人多,她又興奮得睡不著!

民國七十六年,阿嬤回靜思精舍打佛七,深受精舍力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百丈禪師精神所感動,阿嬤於是發願:「一日不做慈濟,就一日不吃飯。」並皈依證嚴上人,得法號「慈範」,是全美國第二位慈濟委員。

阿嬤日後果不忝此號之許,成為慈濟美國北加州志工的「模範」。阿嬤兒女散居美國各地,她不管到那裏,都喜愛跟人介紹慈濟;目前北加州慈濟會員已將近一萬人。

民國七十八年,阿嬤得知一位台灣留學生因紅斑性狼瘡昏迷住院,其父聞訊緊急趕來美國,然而在美孤立無援……阿嬤便偕友人每天為他們送早餐,順道關懷打氣。

一個月後,留學生病重往生,積欠醫院幾十萬美元的醫療費用,經阿嬤代為登報募款,並奔走社會局申請補助,才將問題解決。

這是阿嬤在美從事慈濟的第一個「關懷個案」,每每憶起,都令她一陣心酸,「一個孩子好好地來美國念書,結果卻是父親抱著孩子的骨灰返台……」

阿嬤親自送他們前往機場,一路想著生命無常。

同年,舊金山發生芮氏規模

六點九大地震。「只要災民有需要,就儘快去救濟;錢若不夠,台灣可以匯過去。」在上人指示下,居住震央附近的阿嬤和幾位志工,跟著聖荷西救援組織 City Team學習並合作。

地震發生後,許多道路不通,阿嬤只好繞行山路。沿途所見,滿目瘡痍,阿嬤仍堅持前往受災最嚴重之處勘察。

經登報募集物資,共募得美金兩千多元與裝載二十部轎車的生活用品。阿嬤悉數送往 City Team,並透過該組織將物資發送災民。

阿嬤說,當時她尚未能體會慈濟在海外「自力更生、就地取材」、「取之當地、用於當地」的原則,只知募多少錢,就做多少事。

隨後,又經歷了北加州颶風、水患,阿嬤才更了解慈濟賑災、募款之道,並懂得將募來的衣物清洗、摺疊、分類……

一份文宣輪著看

很多人好奇,不諳英語、不會開車,阿嬤在科技重鎮矽谷,怎能接引那麼多人參加慈濟?

果華說,十三年前初識阿嬤時,阿嬤一直跟她講慈濟、講建院(慈濟醫院)、講證嚴上人。當時她還聽不太懂閩南語,只隱約知道,阿嬤在講一些「很偉大的事」。

於是,包括她在內共有四人,就協助阿嬤到會員家收取每月的捐款;大家身在異鄉,也沒見過上人,就將從阿嬤那兒聽來的慈濟故事記起來,再講給會員聽。

果華說,許多會員都是窮留學生,為效法證嚴上人早年「竹筒歲月」的克難精神,她們在花生罐蓋上切了橫洞,然後交給會員說:「沒錢沒關係,有心就好;你們只要每天在罐內投入零錢就可以做善事了!」花蓮慈濟醫院興建時,他們就用這樣克難的方式募集了十張病床。

剛來美國時,李靜念每月會把一本《慈濟》月刊與兩期的《慈濟道侶》半月刊寄給阿嬤,「我就拿給這個人看過,再收回來給另一個人看……」阿嬤說,早年海外慈濟文宣很缺乏,孩子們來看她時,也是輪著看再還給她。

劉惟成說,十年前就是因為阿嬤把《慈濟道侶》傳給他看,他才了解證嚴上人從事大陸賑災的悲心……

陳春善猶記得,當時有份慈濟報紙傳了又傳,輾轉到她手邊時,已是兩年後的事了;「報上都髒髒的,也有油漬、飯粒的污點……」萬事起頭難,早年北加州的慈濟,就在克難的文宣與口耳相傳間展開。

凡事用心、實在的阿嬤,讓大家很尊敬,阿嬤也把大家當成自己的孩子、孫子來關愛。

「阿嬤不會說英語,卻最受歡迎,療養院裏的老人都喜歡抱她,喊她『媽媽』。」劉惟成說。果華則表示,發放急難物資時,阿嬤會叮嚀大家:「慈濟不僅給東西,還要給好的東西,而且要真心關懷他們;每一塊募來的錢,都要善加發揮功能。」

透過阿嬤言行,矽谷這群高科技人才都感受到慈濟很不一樣,因此做善事也能用專業的態度面對。

阿嬤的人生智慧

在美國做慈濟生龍活虎、從無倦態的阿嬤,民國八十六年曾回靜思精舍住過一段時間,剛開始什麼都幫不上忙--因為精舍工作普遍粗重,當時八十一歲的阿嬤,連揀菜都吃力了,遑論幹其它粗活?況且阿嬤罹患白內障,視力近乎半盲,只能坐著包蠟燭;而且坐著坐著,常就感到累了。

上人得知後,請阿嬤到慈濟醫院陪老人家聊天,這才又拾回阿嬤的活力。

阿嬤飽經風霜的人生智慧,加上她獨特的親和力,對人常能發揮開導功能。有一天,阿嬤和慈院志工探訪一位不諳國語的原住民老太太,大家面面相覷、比手畫腳,不知如何溝通。會說日語的阿嬤,就在一旁邊唱歌邊跳起舞來--那正是阿嬤五歲時,在幼稚園學的歌舞。

老人家可愛的舞蹈動作,逗大家笑得合不攏嘴,而躺在病床上的原住民阿嬤,像是覓得了知音,也邊唱邊跟著打起拍子。

阿嬤自知年邁,所以更加把握時間做慈濟。

儘管孩子一直要求她同住,阿嬤卻選擇在老人公寓獨居。每天做早、晚課時,不怕會打擾到家人;平日沒事時,就在家誦經念佛,日子過得輕鬆自在。

阿嬤有智慧,也善體人意。即使在外奔走累了,兒女邀她吃飯時,她總是說好。「那樣兒女才不會心疼媽媽做慈濟做得太累。」

當身體有病痛時,阿嬤都說「還好」,決不唉聲嘆氣,「人老就要乖一點,才不會讓身邊人擔憂。」這是她的老人哲學。

阿嬤身後的願望,是將遺體捐給醫學生做研究;但如果兒女不贊同,她也不勉強。她希望自己的遺體可以火化,然後在慈濟人念佛聲中灑向大海,即使已死,骨灰仍可與魚蝦結一分緣。

阿嬤說,自己投入慈濟時,已是六十七歲的老人,一晃已經十八年……回首來時路,人生中能為眾生服務,實在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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