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髮之愛
溫泉鄉的百歲身影--張林蕉環保十年
◎撰文/歐君萍
九十八歲的張林蕉,
每天風雨無阻做環保,
有人勸她:
年紀大了,
要待在家裏享福!
她說:
「做環保就是疼惜地球,
後代子孫才有福。」
清晨六時許,東方地平線隱隱泛起魚肚白;名聞遐邇的礁溪溫泉區一向多雨,微灰的天空降下細細的雨絲,帶來了些許的寒意。
九十八歲的張林蕉,微彎著腰骨,沿著溫泉旅館街道,挨家挨戶地撿拾前一天晚上鄰居放在門口的紙箱。不多久,十多個方方正正的紙箱子,就被她動作俐落地畫開膠紙壓平,整齊地堆放在屋側的空地上。
老人家本來就睡得少,再加上三十多年養成的早起習慣,張林蕉每天醒來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做環保,十多年來從不間斷。
鄰居們剛開始總會關心地勸她:「阿嬤,妳歲頭這呢大!早就要享福囉!嘸通擱撿垃圾啊!」張林蕉卻帶著笑容回答:「少年ㄝ!人活著就要動,我做環保也是一種運動!」
張林蕉的認真態度和每天風雨無阻的毅力,打動了左鄰右舍一起加入資源回收行列,現在她住的礁溪溫泉旅館區,可說是全宜蘭縣最徹底落實環保的地方呢!
阿嬤,您幾歲?
那天去拜訪張林蕉時,我們
的車子還沒到,遠遠就見到她站在家門口等候。雖然早已知道她高齡九十八,不過初見她健朗的身子骨,和耳邊響起的宏亮嗓音時,還是忍不住問:「阿嬤,您今年幾歲?」
「我忘記啦!妳看我像幾歲就是幾歲,反正還會跑會吃、會撿字紙(做環保)!」
張林蕉招呼我們到客廳的沙發坐,自己卻從房裏搬來一張較高的凳子:「過年前我跌一跤、摔斷骨頭,沒辦法坐恁那種低椅子。」說話的同時,她的雙手也沒閒著,晶瑩剔透的佛珠就在手指間滑動。
「老了啊!沒能力賺錢,對社會也沒什麼貢獻,但是證嚴上人說,做環保就是疼惜地球,同款是在做善事!」張林蕉年輕時,常跟著當中醫師的先生四處義診,在親朋好友眼中,他們就像一對樂善好施的神仙眷侶;先生往生後,張林蕉就把做環保當成生活上唯一的寄託。
「阮老尪沒福氣活到這嘛,不過他比我更有愛心,我做環保攏會感覺他在身邊陪我。」張林蕉想起一同走過四十年歲月的老伴,原本神色自若的臉龐,還是不免泛起一抹傷感。
阮是小人物
老伴過世後,張林蕉為了填補心靈上的空虛,幾乎走遍宜蘭所有的佛教道場。在一次偶然機會,從「福崇寺」心律法師口中,聽聞花蓮有位師父不蓋寺廟,卻要蓋醫院救人;曾經當過「先生娘」的張林蕉,透過各種管道打聽,終於在民國七十五年,前往才啟業不久的花蓮慈濟醫院參觀。
「十幾年前,慈濟醫院才剛建好,規模沒有現在這麼大間;我知道上人蓋醫院是要救人的,所以參觀完就捐一張病床。」
當時張林蕉逢人就讚歎花蓮人很有福報,回到宜蘭,更向鄰里親友大力宣揚證嚴上人的宏願,甚至充當起導遊,親自帶鄉親到花蓮參觀慈濟醫院。在她鉅細靡遺地解說下,這些人還都成了花蓮慈院建院之初,出錢護持的大菩薩呢!
張林蕉回憶說:「我回精舍第三次才見到上人,那時上人拉著我的手,對我豎起大拇指稱讚。阮只是一個小人物,上人這麼疼我、惜我,我真正是感恩啦!所以發願要幫上人做更多的代誌。」
「有錢的人出錢,沒錢的人出力,只要有心做善事,就是上人說的菩薩。」張林蕉從年輕時就有一顆助人的心,尤其對蓋醫院和建學校最熱衷。她說:「我常常跟孫子說,恁若有人當醫師,一定要免費給窮人或貧苦無依的人看病。」
這樣的想法,正好和證嚴上人當初成立慈濟功德會的宗旨不謀而和,因此張林蕉直說,認識慈濟讓她晚年的生活又重新充滿
光彩。
身體日日勇
「阿嬤很親切,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每個月月初都會打電話催我來跟她收功德款。」張林蕉是礁溪慈濟委員劉雲娥的會員,劉雲娥的先生是位執業藥師,鄰居也都喊她「先生娘」,因此兩位年齡相差四十多歲的「先生娘」成了忘年之交,每每話匣子一開,就滔滔不絕聊得特別投緣。
「民國八十年,有一天阿嬤打電話要我去收功德款,聽說我到外面撿垃圾,嚇了一跳,以為『先生娘』一家怎麼會這麼落魄,急得一直找我……」劉雲娥娓娓道出阿嬤十年前認識環保時的「驚喜」。
「我一個老人那知啥咪叫做『資源回收』,後來是師姊慢慢跟我解釋,才知道原來撿垃圾也是在做善事!」
從十年前投入環保工作至今,張林蕉幾乎天天都在自家附近,挨家挨戶做資源回收,「我每天差不多要回收三次,時間一久,厝邊隔壁只要有可以回收的東西,都自動放在阮厝門口。」
當年張林蕉以八十多歲的高齡投入環保工作,在許多年輕人眼中或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她自己卻嫌起步太晚,「呷老才要做環保,總是比較吃力,不過一個人就是一分力,乘阮還能活動,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
「做環保讓我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勇,要不是半年前跌倒摔斷骨頭,較沒法度出力,不然我一手各拿一落報紙都是小事情。」
為了放置從附近回收來的各種資源,張林蕉特地將住家旁的小庭院改成環保回收場。愛整潔的她,將每一種資源都分類整理得有條不紊,許多鄰居就是看她做事這樣認真,也被她吸引加入環保回收工作。
編鴨子、念歌詞
十年的光景一晃過去,「惜福愛物」的觀念已烙印在張林蕉的心中,她拿出許多用芒草編織成的手工藝品向我們「獻寶」;一隻隻栩栩如生的鴨子造型,讓人歎為觀止,大家不禁頻頻稱讚她有藝術天分。
張林蕉被大家稱讚得十分靦腆,馬上將焦點轉移至牆上的一張照片,「這張相片裏面的大大小小,攏是阮孫;他們有的人讀到博士、有的人當醫師,攏很有才情。」她笑瞇了眼,得意洋洋地介紹每位兒孫的成就。
「不只孫子個個有本事,阿嬤本人也很會唱歌、說好話喔!」劉雲娥透露出張林蕉的另一項「才藝」;在我的央求下,她雖然沒有點頭答應,但嘴裏卻突然哼出一段客家山歌。
志工們打著拍子跟著唱得正起勁,張林蕉脫口而出的卻是一段「四句聯」:
現在待在這所在,
馬上就要分東西,
分開一人一所在,
問恁何時會擱來?
和張林蕉感情親如母女的劉雲娥,聽出她話裏透露出離情依依,「阿嬤妳免煩惱,心情放乎輕鬆,阮很快就會擱來看妳、陪妳做環保呀!」劉雲娥像哄小孩子般,幾句話就讓她面露淺淺的微笑。
■
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九十八歲的張林蕉儼然成了礁溪慈濟大家庭中最無價的一塊瑰寶。志工游榮春說:「阿嬤的智慧就像一座金礦山,每一次和阿嬤聊天,就像進入寶山,絕對不會空手而回。」
「是恁沒有嫌棄我、給我機會,我才有跟恁結緣的機會;阮尪往生後,我跟女兒相依為命,認識慈濟以後,才又多這麼多兒子女兒孝順我,其實是我有福氣才對!」
早該享清福的張林蕉,總是沒辦法讓自己的雙手雙腳閒下來,她活到九十八歲的養生之道,除了永保一顆赤子之心,及學習像菩薩一樣的慈悲外,另一股力量或許正是從不懈怠做環保的精神毅力與謙虛吧!
▲杏林春暖
寶彩和阿雁的「母女」緣
◎撰文/黃秀花
印尼新娘阿雁
和花蓮慈院志工寶彩,
天南地北毫不相識的兩個人,
在醫院結下一段「母女緣」。
阿雁今年二十五歲,是個可愛的印尼新娘。
要說「新」嘛,她其實來台有五年了,也生了兩個聰慧的兒子,早升格當「媽媽」了。阿雁的丈夫整整大她二十歲,稱得上是名符其實的「老公」,雖是老夫少妻配,但兩人的感情可也甜如蜜。
手指不見了
去年除夕前,阿雁後揹小兒子、前載大兒子,從花蓮縣壽豐鄉騎機車要到醫院看病,行經文蘭村時,不意被一部從後方疾駛而來的廂型車給撞上。
不難想像那要命的衝撞力有多猛,阿雁尚來不及回神,左手無名指和小指就像被雷劈的撼動力給震碎,連皮帶肉飛了出去。
一心惦著兩個孩子安危的阿雁,起初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傷得如此嚴重;只見大兒子直往馬路中央奔跑,心一急,伸手欲抓回時,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已血淋淋一片。
原來,才兩歲半的大兒子,
看到媽媽的手指頭飛走了,急著要去撿回來。
時間一秒一秒地跳動,阿雁既要顧小的、又要擔心大的,可說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有一位好心的路人經過,阿雁趕緊拜託他牽回大兒子,並請他用衛生紙將兩隻血肉模糊的手指頭包起來,再送他們母子三人到醫院。
救護車一抵達慈濟醫院急診室,醫護人員立刻隔離阿雁處理傷口。兩個孩子看不到媽媽,嚇得在留觀室驚惶大哭,志工林寶彩聽到他們哭喊著媽媽,趕緊跑過去安撫:「乖!別怕!別怕!醫師正在幫媽媽治療,你們不要哭,才不會讓媽媽擔心。」
可能因驚嚇過度,兩個孩子哭聲持續不斷。寶彩發現阿雁的大兒子邊哭邊摸著胸口,立刻警覺他的胸部可能受了傷,於是帶他去照X光;怎知在密閉的空間裏,孩子恐懼感加深,哭得更大聲,哭著哭著竟然脫口大叫一聲:「阿嬤!」
「我就這樣當上了人家的『阿嬤』!」寶彩笑著說。
丈夫的眼淚
X光檢查的結果,孩子的左側鎖骨骨折。醫師說小孩的復原力快,只要用固定架安置好,很快就能恢復正常。等醫師將外傷處理過後,寶彩立刻將阿雁的兩個寶貝帶到她身旁,好讓她放心。
此時,阿雁的丈夫已趕到急診室,從頭到尾未掉一滴淚的阿雁,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對不起!我沒把孩子照顧好。」阿雁微睜著眼對丈夫說。
「沒關係!孩子不要緊,妳沒怎麼樣就好。」外形粗獷的丈夫,說起安慰的話竟是如此輕柔,邊說還邊撫摸著阿雁的頭,疼惜之情溢於言表。
躺在病床上的阿雁突然像想到什麼似地,嘴裏不斷低喃著:「我是不是會變成殘廢?」她那憨直的丈夫實在老實得可以,竟然毫不保留地重述醫師的話;站在一旁的寶彩明白阿雁心驚未定,於是上前安慰:「妳放心!醫師會處理得很好,現在先不要想這些事,好好跟醫師配合就好了!」
阿雁的兩根手指實在碎裂得嚴重,無法完整接合,且中指也傷到見骨。丈夫考量著阿雁的兩根手指若要勉強接合,癒後仍不能伸展,且還要再開刀,經脈才能暢通。他不想讓太太再受苦,決定讓醫師把手指的傷口先處理好再說。
「我真的很抱歉!沒把你們母子照顧好,才會讓你們受到那麼大的創傷。」阿雁的丈夫說著說著,竟然流下淚來。
「你不要那麼想!你也是為了照顧家庭才去工作,那知會發
生這樣的事!」寶彩安慰道。
「我失掉兩根指頭沒有關係!還好兩個孩子都平安。」阿雁說這話時,臉上溢滿母性光輝。
心裏難釋懷
情人節當天,寶彩買了一朵玫瑰花,到病房探視阿雁,阿雁的丈夫還在陪病床上熟睡著。
阿雁壓低聲音對寶彩說:「我老公說那天他剛到急診室的時候,整個人都傻掉了!後來看到妳幫我們把小孩照顧得很好,讓他覺得很放心。」
阿雁接著說:「我媽媽遠在印尼,沒法在身旁照顧我,而妳就像媽媽一樣關心我,讓我很有安全感,既然孩子叫妳『阿嬤』,我就叫妳『阿母』!」
寶彩聽到這話,自是暖在心底。
阿雁又嘆道:「我兩根手指頭不見了,孩子能不能接受?」
「妳不要那麼想,孩子很聰明的!」寶彩提醒她:「孩子不是常貼心地問:『媽媽,妳這裏還痛不痛?妳要照顧好自己,不能哭喔!』」
阿雁提及嫁到台灣後,丈夫幫她買了很多衣服、鞋子,「我若穿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兩隻手指頭卻是這樣,會不會很怪啊?」
「不會啦!如果可以的話,我帶妳去裝義肢,我問過,兩隻六萬元,我會努力工作慢慢存錢。」這時,已醒來的丈夫溫柔地說。
寶彩也舉口足畫家謝坤山的例子勉勵阿雁:「一個人活在世上,不要想自己失去什麼,要想自己還擁有什麼。」
「外表缺陷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心不能殘廢!」寶彩要阿雁放寬心胸,退一步想:「左手的使用率本就較低,還好妳不是整隻手都沒有,常用的拇指、食指、中指都還在啊!」
聽完寶彩的分析,阿雁堅強地說:「阿母!這幾個月我會慢慢調適,先生做水泥工賺錢很辛苦,裝義肢要花很多錢,或許這陣子我用三隻手指頭就習慣了,不見得要裝義肢。」阿雁停了一下,又說:「省下這筆錢,給孩子作教育費。」
阿母見阿母
阿雁住院將近一個月,出院的前一天清晨,媽媽遠從印尼趕來花蓮探視,擁抱到親情的溫暖,阿雁整個心情都開朗了起來。
阿雁說,丈夫為迎接丈母娘的來到,特地穿上新衣、皮鞋擦得光亮,還把多日未刮除的鬍子一併剃乾淨,看起來帥多了!「我老公說,他搭火車北上時,有很多小姐在看他呢!」阿雁說起這玩笑話,格格地笑著,一付引以為傲的樣子。
阿雁直念著要讓台灣的「阿
母」和印尼的「阿母」碰面,但那天寶彩卻因事忙沒見著,後來聽其他志工說,阿雁還跑到樓下社服室去,嘴裏直喊著要找穿黃色志工背心的「阿母」;於是雙方便約定到阿雁的家會一會。
一天下午,寶彩領著七、八位志工來到阿雁的家。
阿雁的家前有溪流、後有山坡,十足的田園景致。長形的房屋格局共有兩間房,客廳、廚房、浴室連在一塊,空間雖不大,但經阿雁的巧手布置,卻很溫馨。
阿雁的媽媽煮了印尼咖啡招待客人,又切了一盤棗子。她說,在印尼聽到女兒出事,立刻昏了過去。「我實在捨不得女兒嫁那麼遠,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也沒辦法!」說著,忍不住掉下淚來。
要說「選擇」,其實阿雁全然居於一片孝心。
幸福寫臉龐
話說五年前的某天,一位台灣媒人帶著一個男人去印尼相親,阿姨就帶著阿雁、妹妹和媽媽一道去,事先阿雁根本不知對方是來看她,因為她當時已有工作,心想應該是來看妹妹的,那知回家後才知那人看上她了!
阿雁思忖:父親肝病臥床需要龐大的醫療費,家裏還有些負債;再想到自己小時候多病,家裏曾賣掉一棟房子才把她醫好。身為長女的她,自認應擔起責任。
「妳要考慮清楚喔!結婚可不是一兩天的事,那是要共同生活一輩子的!」母親不想她一衝動,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再三地提醒她。
阿雁堅決表示:「我看他蠻老實的,應該是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就這樣,她遠渡重洋嫁到台灣來了。
當初阿雁孤零零地嫁到台灣,實在也沒想太多自己的未來會是如何。
談起這段異國婚姻,阿雁嘴裏雖不曾說好,卻也從未聽過她對丈夫有任何挑剔或抱怨的話,特別是經歷這場車禍後,更將他倆緊緊繫在一起。
要問阿雁:「過得幸福嗎?」她可能不會回答你,但從她洋溢著笑的眼神看來,幸福早已寫在她的臉上了!
▲娑婆法音
阿友伯
◎撰文/張錦雲
而今,
再也看不到阿友伯佝僂的身影,
薛仁貴的英雄事蹟也從此偃旗息鼓……
中午,提著幾個麵包要拿去給阿友伯吃,卻見從來不關的鐵門上了鎖,頗不尋常。隔壁正在擺香案要拜拜的阿桑告訴我:「阿友伯昨天中午去世了。」
我大吃一驚,五天前,我才和芙蓉師姊來替阿友伯打掃房子,他還好端端的,怎麼才幾天不見,就天人永隔了!
除了震驚外,還有不捨;但想起阿友伯坎坷的一生,對他來說,這何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老厝邊
「阿友仔很可憐哦!你們一定要去看看他。也不知道他吃了這一頓,下一頓在那裏?」阿友伯會成為慈濟照顧戶,是經鄰居提報的。第一次去看他,他戴著墨鏡,才知道他兩眼都失明。
破舊不堪的房子,一個月房租居然要四千元。聽隔壁人家說,由於房東有意收回房子準備重建,但阿友伯卻不願搬走,房租才一直上漲,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建議阿友伯:「為什麼不住到仁愛之家呢?不但吃住不成問題,還有人照顧。」阿友伯依然堅持不肯。
仔細一想,對一個雙眼失明的老人家來說,這棟已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不僅有感情的依附,還有提供他生活上踏實的安全感,換一個生疏的環境,即使再豪華,也找不到熟悉的門徑。這房子雖然破舊,走幾步到客廳、幾步到浴室,甚至拿著枴杖,出門串門子、吃個飯,對他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了。
房屋不僅破舊,還頗髒亂。小小的客廳,擺著幾把款式不同的椅子,阿友伯請我們坐,仔細一看,椅子上布滿厚厚的灰塵。極簡陋的神龕上,放著一張穿著舊式禮服婦人的黑白照片,零亂的香灰,在在說明了老人家生活的難堪。
「阿友伯多年前是政府列案的低收入戶,後來社會局人員得知他在郵局裏有十多萬元的存款,便停撫。十多萬元能吃多久?存款早用光了,但政府的補助卻遲遲沒有下落,房租也好幾個月沒繳了。」熱心的里長太太對我們說起阿友伯的情況。
「還好,這裏厝邊頭尾大家會相照顧,吃飯是不成問題啦!但是其他的生活費卻沒有著落。」
阿友伯告訴我們,他早年曾結過婚,也生了一對子女,但太太卻在孩子年幼時便離家出走了,唯一的兒子也已過世,他無法獨力照顧女兒,便將她送人撫養。而今,四十多歲的女兒,偶爾會回來探望他,只是,她家境也不好,自顧不暇。
就這樣,阿友伯成了慈濟的照顧戶。
老收音機
幾次訪視,阿友伯大部分時
間都是躺在床上聽收音機,那部老舊的機器,提供了他最大的心靈空間。
那古早的故事及誇張的「賣藥」廣告聲,總會給人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每次從繁華的街道進入黑暗的屋內,我們總要扯開喉嚨大叫幾聲,他才會從薛仁貴的英雄世界中回神過來回應我們。
「阿友伯啊,阮來看你啦!」
「恁是誰?」
「慈濟啦!你甘會記得?」
他年歲雖大,手腳卻頗俐落。下床來,熟悉地套上鞋,再開啟電燈開關。我常想,電燈,對他來說,可有意義?
阿友伯說,他因為小時候出疹子發燒,導致兩眼失明。早年,替人按摩為業;現在,年紀大了,手不再有力氣,就靠積蓄過日子,但坐吃總會山空;晚年,則靠救濟金過活。
過年前,好不容易說服阿友伯,要去幫他打掃房子;因為阿友伯一直不願人家替他打掃,他總認為房子很乾淨。但大夥一忙,時間就在社區歲末祝福和年關腳步的催促下,匆匆而過。
過完年,再去探望阿友伯,屋裏卻傳來陣陣異味,遂與芙蓉師姊敲定日期,決定為他打掃。
房子的角落,散落著髒亂的雜物,卻找不到掃把,原來阿友伯都是用報紙來掃地上的垃圾,摸得到的地方便掃,摸不到的地方則日積月累地留下一層厚厚的灰塵。
芙蓉師姊用強力鹽酸清洗廁所、浴室,卻沖不掉長年累月積下來的污垢,我則以一桶又一桶的清水擦拭客廳桌椅。
瞥見阿友伯側躺在床的身影,再環伺周遭環境,不禁一陣唏噓,一個人怎會如此度過一生?上人曾說:「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仍有許多暗角眾生,需要我們伸出雙手來扶持啊!」
離開前,阿友伯起身道謝。我卻沒想到,這竟是與他最後一次的對話。
■
阿友伯是在兩天後跌了一跤,自認無礙,隔天中天,自己拄著枴杖要出門吃飯,走到巷口便倒了下來,鄰居送他到醫院急救,他卻從此不再醒來。
而今,走過大門深鎖的房子,再也看不到阿友伯佝僂的身影,薛仁貴的英雄事蹟也從此偃旗息鼓,我們只有祝福他從此掙脫黑暗世界,走向一個光明的所在。
▲菩提眷屬
陳光蓮十步芳草
◎撰文/陳美羿
照顧醫院病患、服務老人,
這項志願工作十多年如一日,
光蓮結下許多好緣,長年關懷的老太太
住進仁愛之家後覓得良緣,
還請她去作「老伴娘」……
天剛破曉,陳光蓮就起床,到陽台採摘種在保麗龍盒子的嫩綠蔬菜,打上一大杯新鮮果菜汁,先生湯少藩也在旁幫忙。兩人喝完果菜汁,雙雙下樓到住家附近公園運動。
公園裏人很多,有的打球、有的慢跑、有的跳舞……夫妻倆一邊跟熟人點頭打招呼,一邊加進氣功操隊伍,跟著音樂節奏輕緩地做起操來。
太陽出來了,氣功操做完,
每個人都汗流浹背。陳光蓮夫婦再搖搖呼拉圈、打打球,運動夠了才和夥伴們道別。
回家路上轉個彎,他們來到一位獨居老人的住處,探個頭、問個好,再到小攤買幾個水煎包、豆漿當早餐。
他們是一對令人豔羨的神仙眷屬;也是一對令人讚歎的菩薩道侶。
姻緣
三十多年前,陳光蓮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孩,書念得不多,卻學得一身洋裁好手藝。
父母心疼愛女身體嬌弱,捨不得將她嫁給種田的家庭,所以當有人來作媒,聽說對方是一位外省籍軍人時,先就欣喜萬分。
相親那天,陳光蓮端茶出來,嬌羞地瞧了一眼,只覺得是一個「老芋仔」,心裏不免失望。反倒是「老芋仔」湯少藩對這位秀麗白皙的少女頗有好感,包了兩百塊的「紅包」表示中意。
陳家提出聘金兩萬元,湯少藩一口答應,這門親事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其實陳光蓮心裏還是老大不願意。因為幾個閨中密友談起終身大事,都說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而這個「老芋仔」不但陌生,年齡還大她整整一倍有餘。
父母苦口婆心勸她,年紀大的會疼老婆;軍人生活有保障;嫁給隻身在台的外省人,不必侍奉公婆;不必看小姑、小叔、妯娌的臉色;不必下田工作……
「最重要的,湯先生是個品格端正的好人,妳嫁給他,我們就放心了。」
孝順的小女孩最後點頭答應了,不過她自己提出要聘金兩萬元,算是報答父母養育之恩。
當年軍人都很窮,雖然湯少藩官拜少校,還是兩袖清風,那兩萬塊錢聘金,都是朋友替他張羅的呢!
不貪不取
民國五十八年,陳光蓮和湯少藩結婚了。結婚之初,租了個小房子住。陳光蓮在家開設洋裁店,幫人做衣服貼補家用;她的手藝好、做得快、價格又公道,所以生意很好。
夫妻倆克勤克儉,很快就買了小房子,不久小屋子又換成大房子;日子過得雖不是很富裕,卻也豐足無憂。
結婚第二年女兒雅蘋出世,
隔兩年又喜獲麟兒雪文,湯少藩樂得合不攏嘴。自從十三、四歲離家從軍,參加對日抗戰,跟著政府撤退來台,湯少藩說:「以前想大陸的親人,時常暗自垂淚;有了太太孩子,偶爾出差在外,思念的變成妻兒。」
湯少藩為人端正耿直,喜愛讀書寫作,當年出刊的《現代詩》,常有湯少藩的詩作。
身為政戰單位的監察官,管工程、管財務與空軍伙食團。許多相關單位、商人都會送禮來給他,尤其是過年過節時,火腿、香腸、臘肉、甚至紅包……多得不可勝數。但是湯少藩都一一退回去。
他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要負責糾正一些貪污舞弊的不良行為,怎可自己不守法呢?」
「當年蘋果、水梨一顆一百多元,商人一送一大盒,但是我們一口都沒吃過。」陳光蓮說。
堅持操守的他一直秉持一個信念,那就是:不貪不取,心安理得。
善良的陳光蓮,很慶幸自己嫁對了人。
忙得開心
民國七十三年,陳光蓮的表嫂、也是慈濟委員陳蓮英向她介紹慈濟,於是,陳光蓮開始繳交善款當會員。
湯少藩從媒體上知道慈濟是慈悲濟世的團體,不但鼓勵太太積極參與,甚至自己有空時也會參加。
過兩年,慈濟醫院落成,陳光蓮第一次回到花蓮,聽到上人呼籲大家發心出來當委員,表嫂一直鼓勵她,但是她就是提不起勇氣。
慈院一周年慶前,陳光蓮回到精舍住了一星期,幫常住師父做衣服、縫襪子。當她要回家,去向上人頂禮告假時,上人問她從何處來?她說屏東。上人又問:「來多久了?為何能來?」她答:「已來一星期,因為孩子上高中,可以『離手腳』了。」
上人鼓勵她投入更多志工活動,於是她領了一本勸募簿,編號是六百四十號。但是一回去,她又遲疑了,「我能嗎?還是以後再說吧!」
她將勸募簿交還給表嫂。又隔了一年,才正式授證,委員編號一千兩百九十四號。
「上人說,行善和行孝不能等。真的沒錯!」陳光蓮說:「我自己蹉跎了一年,少做了很多事。」
授證後,陳光蓮努力做慈濟,也跟著訪視志工探訪個案。
民國七十六年,陳光蓮夫婦和妹妹、妹夫合資共同買了一棟房子,妹妹住三樓、陳光蓮住二樓;樓下出租,但留下一個小空間當服裝設計工作室。
陳光蓮本來和妹妹一起做服裝設計,但慈濟工作一多就忙不過來,所有的裁剪、縫製都要利用晚上做,甚至加班到天亮。先生看她分身乏術,就叫她把裁縫工作全部給妹妹負責,要她全心全力做慈濟。
陳光蓮感激先生的護持,結束了「事業」投入「志業」,忙得好開心。
續緣
除了慈濟,陳光蓮還加入省立屏東醫院和屏東仁愛之家的志
工,一做就是十多年。
「我的組長黃招花師姊的兒子在省立醫院工作,他希望慈濟人能去當志工,所以我們就去了。」陳光蓮說。
至於會到仁愛之家,是有一位鄰居被轉介到那裏,陳光蓮經常去探望她,並且為院內老人服務。仁愛之家的長官就說:「妳組一個志工隊定期來吧!」
陳光蓮當志工備受肯定,民國八十一年,仁愛之家還提報她接受省府「十步芳草光輝錄」的表揚。
「更不可思議的是,當志工當到去做『看護』。」陳光蓮笑著說。
有一位老太太,兒女在國外,老太太住院時,陳光蓮特別去關心她;出院後,老太太苦苦要陳光蓮照顧她。
有時陳光蓮去她家,有時接她到家裏住,完全把她當成自己家的長輩對待。這個好緣,延續到陳光蓮的女兒雅蘋到美國遊學時,老太太的女兒熱情接待了三個月。
還有一位太太,先生往生後,兒子又罹患尿毒症。兒子心情煩躁,常常夜裏睡不著到處亂逛,母親拿他沒辦法,弄得心力交瘁,只好求助陳光蓮。
陳光蓮白天陪他去洗腎,晚上陪他去散步,儘量舒緩他的情緒。陪了他們兩年多,現在兩家變成了至交。
老伴娘
此外,陳光蓮也照顧住在國際戲院旁違建中,一位獨居的余老太太。老太太平常到市場幫忙整理菜攤,或協助清理魚蝦,人家多多少少給她一些青菜水果或小魚小蝦,甚至一點零用錢,她就這麼簡簡單單過日子。
「她的屋子沒有水、沒有電,髒亂得不得了。」陳光蓮回憶說:「每一件褲子都硬梆梆的,原來都是排洩物。有一次翻開鍋子,裏頭的麵條都發霉長蟲了。」
余老太太自己也是邋遢不堪,志工們幫她打掃,還教她洗澡洗頭。慈濟將她列入照顧戶,補助她生活費。每個月發放日,余老太太總是一大早就到屏東分會,跟著師父念佛。
民國八十一年,余老太太居住的小房子被拆,無處安置,陳光蓮就將她轉介到屏東仁愛之家。
余老太太住進去之後,不改髒亂習性,惹得同房的室友大加抗議。仁愛之家行政人員通知陳光蓮,請她來協助。陳光蓮急急忙忙跑來幫她清掃,又再三向周遭的人道歉。
即使住進仁愛之家,沒有接受慈濟濟助,但是每個月慈濟發放日,余老太太還是準時到屏東分會,跟著大眾念佛。
屏東仁愛之家住有四百多位老人,余老太太不久就結識了一位河南籍的任老先生,雖然語言不是很能溝通,兩人卻是相處和睦,投緣得很。余老太太曾因病住院,任老先生主動前往醫院探
視照顧,讓多年獨自生活慣了的她深受感動。
出院後,兩人交往更加親密,於是在院方長官的撮合下,決定互許終身。
民國八十四年母親節,仁愛之家為院內四對老人舉辦「惜緣牽手情」集體結婚,六十九歲的余老太太和七十四歲的任老先生就是其中一對。
照顧余老太太多年的陳光蓮沒想到還會有這樣一個結果,當被邀請擔任余老太太的「伴娘」時,滿心歡喜就答應了。
過去發放日,余老太太是一個人來念佛;結了婚後,她就帶著先生來,大家都非常歡迎他們「回娘家」。
陳光蓮每週五必定到仁愛之家做志工,也一定會去探望這對老夫婦。身體逐漸虛弱的余老太太對家事愈來愈力不從心,陳光蓮和其他志工常挽起袖子,幫她洗衣服、甚至幫她洗頭,把她打理得乾乾淨淨。
回饋鄉里
兩岸開放後,湯少藩帶著陳光蓮回到江西故鄉,前前後後已回去三十多次了。
家鄉窮困的景象讓陳光蓮很不忍,她發現弟媳任教的學校,小學生寫字只用筆心,不用筆桿。剛開始,她以為孩子頑皮,把筆桿扔了;後來才了解,光買筆心比較便宜,他們是捨不得買筆桿。
陳光蓮二話不說,立刻買了大包的原子筆,每人送兩支,老師則送鋼筆。
學校在山坡上,陡坡都是黃泥,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下雪結冰時,又滑溜溜的,師生都叫苦連天。
陳光蓮夫婦慷慨解囊,請人修成水泥階梯的路。老師、學生、家長都來當義工參加修路。「這條路花了四千塊錢人民幣,卻方便了許多人的進出,多麼值得啊!」陳光蓮歡喜地說。
除了修路,陳光蓮夫婦還出錢修寺廟、贊助窮苦的孩子讀書。
「我們是很平凡的人,做的也是平凡的事。」陳光蓮說:「感恩給我們機會,只付出一點點,卻得到無限歡喜。」
【後記】
屏東的陽光,無私地普照著大地。
一位善良的外省老兵、一位純樸的台灣女孩,共組一個平凡的小家庭。因為慈濟血脈的注入,平凡的生活增添了色彩,平凡的生命更形豐富。
如今,兒女均已成家,陳光蓮無後顧之憂,每天為慈濟奔走,先生從旁護持。慈濟的活動中,常可以看到他們賢伉儷鶼鰈情深的身影……
真味只是淡,至人只是常。陳光蓮和湯少藩這對菩薩道侶,在寧靜的南台灣,默默地散播著快樂的陽光。
▲喜樂證言
破繭而出
◎撰文/賴麗君
金鶯悟出一個道理--
身體真正的缺陷來自心理的障礙,
四十多年來的折磨、痛苦、禁錮,
其實是出於自己心靈那道無形的枷鎖。
初冬的寒風冷若冰霜,阿美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金鶯,腳步和輪胎痕已經在這條街上踏印了兩、三個小時,豆大的汗珠從她們額頭上直直流了下來。
又來到一戶會員家,阿美按下門鈴。一會兒門打開了,金鶯不慌不忙、帶著甜美的微笑說:「阿伯,我……我……我來……收……收……收……會……款啦!」
金鶯吃力地咬著每個字,一句話要費好大的勁才說得完。儘管手腳不能任由自己使喚、和人
溝通要花上常人數倍力氣,金鶯非但不以為苦,反而充滿感恩,因為腦性麻痹等多重障礙,禁錮了她前四十年的生命,近五年來的志工生涯,才讓她真正破繭而出,見到生命的采光。
腦性麻痹 足不出戶
民國四十四年七月十三日,高雄茄定鄉漁村望族林家在三個男丁之後,誕生一名眾人期待已久的女嬰。
「金鶯不知安怎?兩隻手捉得緊緊,拔攏拔袂開。」母親憂慮著。身為醫師的父親警覺地求助於腦科專門醫師,檢查出金鶯患有「腦性麻痹」。
四十多年前的台灣社會,這個病名聽起來實在嚇人!「天啊!阮造了什麼孽?」母親無法接受小女兒殘障的事實,一度想帶著她自盡。「雖然她跟別的孩子不同,但總是我們的女兒,就要好好將她養大。」金鶯的父親安慰著母親。
每位母親第一次聽到孩子喊媽媽總是無比喜悅,但金鶯喊出一聲「媽…媽…」,整個臉部肌肉緩緩扭曲,頭還會不由自主地晃來晃去。一看到她這樣,母親就哭了起來。
因為肌肉控制發生障礙,金鶯雙手不能自由運用且雙腳無法站立,只能坐在床上或竹椅上,因此別人都喊她:「軟骨仔!軟骨仔!」打從懂事以來,金鶯一聽到這句話就自卑不已。
在當時保守的風氣下,家中有一個腦性痲痹患者,所要承受的社會壓力可想而知;也因此金鶯幾乎長年不曾外出,家中有客人來訪,她就被寄放到鄰居郭家。郭伯母及家人對她視如己出,照顧她有數十年之久。
郭伯母的孫女清月是金鶯的知己。一般人不是沒耐心,就是聽不懂金鶯說的話,但清月總是等待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兩人默契愈來愈好,只要金鶯一開口,清月就曉得她的意思了,因此當金鶯有任何委屈、心事,都會向她傾訴。即使後來清月嫁到台南新營後,兩人仍時常保持聯絡。
金鶯日漸成長,眼見哥哥、妹妹個個學業有成,足不出戶的金鶯卻連國語也不會說,於是她下定決心自修,每天跟著收音機或電視學習語言,也日漸增長知識。
四十年晦暗 乍見光明
金鶯一成不變的生活,在三十九歲那年,激起了一次美麗的浪花。
她認識了一位水電行老闆,兩人相見如故,對方一點都不在乎她身體的障礙,時常關心、鼓勵她,填補了她心靈的缺口,她幾乎忘卻了殘障的傷痛;無奈論及婚嫁時,男方家長極力反對,這段姻緣遂告中止。
內心填補好的傷口又被撕裂開,每到夜裏,金鶯的痛就如火
車陣陣壓過心坎。
在極度沮喪的日子裏,偶然從廣播節目中聽到證嚴上人開示:「人有無限的可能,不可看輕自己、不能自卑;任何事情自己能做的,要自己做,不要推給他人。」金鶯當下如獲至寶,輾轉打聽,認識了慈濟志工郭月珍,從此和慈濟結下了緣。
每當透過廣播或錄音帶聽到
證嚴上人慈藹的聲音,金鶯就覺得心中注入一股力量,渴盼能加入慈濟的行列。民國八十五年,證嚴上人到台南成功大學演講,金鶯喜出望外,勇敢地跨出家門前往聽講。會中聽到慈濟有意興建兒童發展復健中心,協助多重障礙兒童早期療育,她非常感動,決定將多年儲存的金子捐給慈濟。
原來父親為了顧及她往後的生活,從她八歲起就每天為她存一元、十元,加上跟互助會、投資,幾十年來金鶯累積了一些財富,統統換成金子存起來。金鶯跟父親說:「這些金子如果不善加利用,終究也只是石頭罷了,現在這些錢正好可以幫助和我一樣不幸的小孩。」
四十年來鮮少跨出家門的金鶯,在高雄慈濟志工的帶領下,開始參加慈濟大大小小的活動,起初不免擔心眾人眼光聚焦在她的缺陷上,後來發現志工並無特別「注意」她,只是親切地跟她打招呼,或是鼓勵、祝福她,使她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有一回志工帶她去關懷一位慈濟長期照顧戶,那是一名肌肉萎縮、行動不便的婦女,曾經活在家庭暴力下,如今卻也走出陰霾,並發願助人。這次探訪讓金鶯感覺很震撼:「她的苦更甚於我,為什麼她能夠走出來去幫助別人?」金鶯悟出一個道理--身體真正的缺陷來自心理的障礙,四十多年來的折磨、痛苦、禁錮,其實是出於自己心靈那道無形的枷鎖。
「像我這樣的殘障人士,可以當慈濟委員去幫助別人嗎?」慈濟志工肯定地回答她:「有心就可以。」民國八十九年一月,金鶯終於通過兩年志工培訓,成
為一位慈濟委員。
奔馳在人生大道
慈濟委員的任務之一--到會員家收善款,對手腳不便的金鶯來說,是一項考驗;而菲傭阿美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阿美會幫她推輪椅、按門鈴,當會員拿出善款,阿美還幫她拿出一張證明,讓會員自行填下姓名及金額。八十多戶全部收完後,其他志工再幫金鶯登錄在勸募本上,以便慈濟開立收據。
募款工作並不是每次都很順利,金鶯也曾遇過沒耐心的人,未等她吞吐地將話說完,就摔上大門不予理會;也有路人以為她在行乞;還有小孩跟在後面戲謔地喊著「跛腳仔來啊!跛腳仔的來啊!」……
面對種種挫折與嘲弄,金鶯並不氣餒,「既然走出來了就要堅持下去!」
儘管身體缺陷,金鶯的腦力可精細得很,每次出去收款,她可以牢記每戶捐多少錢,在腦中逐戶累計,一天收完了,總數也統計出來了。
金鶯也會藉收善款的機會,為會員排解心事。有位阿嬤常常跟金鶯抱怨媳婦會打小孩,「勸也勸不聽,一點也不把老人家放在眼裏。」
金鶯勸她:「阿嬤,孫子是媳婦生的,她總是會節制,就把責任還給媳婦吧!自己健康顧好最重要,不要氣壞身體;生得好手好腳就是福氣,不然像阮這款,要照顧自己是真困難哦!」阿嬤聽了心中寬慰不少。
她多次和其他志工前往教養院關懷和她相同遭遇的人,許多腦性麻痹患者看她談笑風生、坦然面對人群,都覺得很震撼,她的故事也帶給許多殘障人士生命的希望。
街坊鄰人看到以前足不出戶、一年半載也難得見到一次的金鶯,如今挨家挨戶為鄰里服務,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好像變成另一個人?」每當人家這樣問她,她就會回答:「是慈濟讓阮走出來了!」
多年知己清月也發現她的轉變,「金鶯自從加入慈濟之後,比以前更開朗,講起話來也更清晰!」父母也愈加肯定、珍惜這個女兒:「現在厝裏只剩這個女兒作伴,大大細細的事攏是伊在處理,每天伊攏會和阿美出去買菜,厝裏那裏需要修理,伊也會叫人來修……阮兩個老仔攏免煩擾!」
勸募、義賣、志工培訓課程……慈濟活動填滿生活,金鶯沈緩、灰色的日子一下子輕快起來。她說,以前她看到哥哥妹妹一個一個完成博士學位,覺得自己很沒用,常常自暴自棄;現在的她走出生命的另一條路,重拾人生的尊嚴與自信。「以前很自卑,走不出去,現在終於可以走出去了!幫助別人,讓我找到活下去的勇氣和價值。」
- May 20 Wed 2009 18:28
2001年03月 412期-C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發表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