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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我愛你!

◎撰文/葉文鶯

看到病房老夫婦感情親密自然,
她潛藏的溫柔被召喚了。
她發覺:個性剛強、欠缺溫柔,
是她婚姻中最大的敗筆;她決心做一番改變……

愛,就是付出無怨尤,讓對方過著幸福的日子;兩人不一定要手牽手,天天生活在一起……

「愛情不在朝朝暮暮。」是真卿這位五十四歲女性對愛情的詮釋,與時下年輕人「只要在一起,做什麼都好」的觀念大異其趣。

「因為愛他,所以嫁給他;因為愛他,所以要照顧好這個家。」過去,真卿以行動證明愛情存在的邏輯,她相信先生能夠了解,不需要特別表明心跡,甚至說聲:「我愛你!」如今她卻有不同的想法……

台北小姐鄉下媳

真卿和先生是高中同學,認識六、七年後結婚,彼此無所不談。

婚後,先生在台北工作,真卿則從台北小姐搖身一變,成為中部鄉下的媳婦,隻身照顧衰老的公婆。先生假日偶爾回家探望,兩人若一道出門,還入境隨俗地一前、一後地走。

「婚前,我只知道背書包上學,連煎個荷包蛋都不會,是那種天塌下來還在笑的女孩。住慣台北,使用水電瓦斯很方便,可是搬到鄉下卻要每天撿相思樹枝或曬乾的筍殼當柴火,在灶上煮三餐。」真卿沒有享受「新婚燕爾」的滋味,盡忙著適應日常生活和懷孕的不適。

想必是愛情的力量吧!娘家和夫家原本預料

真卿待不到兩星期便想回台北,沒想到她的鄉居生活竟也安然無恙,「因為愛他,所以愛及所愛啊!公婆年老生病,我把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才能讓先生沒有後顧之憂。」

第二年,真卿升格當媽媽;又過一年添個兒子,成天兜著一家老小打轉不打緊,為了替家裏多攢點錢,真卿還做起小生意。「結婚後,我好像完成了很多『不可能的任務』!」真卿的笑容裏帶著自信。

服侍公婆、招呼孩子、粉刷牆壁、換燈泡、修理電器等等,家中大小事情由真卿一手包辦,先生只管上班賺錢,她捨不得先生回到家來還費心做這些事。

公公往生後,婆婆和她搬到台北,一家終於團聚。當時婆婆患病,真卿拖著兩個路還走不穩的幼兒帶婆婆看病著實不便,因此向護士學習如何替婆婆注射消炎針,以減少上醫院的次數。

她對先生的服侍也很貼心,只要他下班,必定奉上茶水點心;等他稍事休息沐浴,再炒幾樣小菜宣布開飯。飯後,先生閒看書報,她則替他整理公司傳票。

在親友間,她的賢慧能幹備受讚譽。只是當她還沈浸在掌聲中,先生的外遇被她發現了!

她受了重擊,傷心難過地反省自己的角色,重新思考她的「愛情」。

「為什麼愛上她?」她問。

「因為她很柔(弱),需要別人保護。」

真卿因為愛情而變得堅強獨立,撐起一個令人稱羡的家,卻失去愛情;另一個女人因為婚姻破碎、柔弱無依,反而獲得愛情。愛情的發生與幻滅,實在沒有道理可循!

被召喚的溫柔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決不會離開他;至於你們誰愛誰、或兩個人很相愛,我不想知道。但是如果妳真的愛我先生,想跟他長久在一起那也可以,但有一個條件:妳必須跟我『同心』顧全這個家。」真卿的話,替先生的情人開了一道門,她的愛真像是一把巨無霸傘,做到「愛及所愛」!

經歷短暫的「自我放逐」,一向追求生活充實的真卿開始接受志工訓練;後來更接觸慈濟,這段時間的歷鍊與自省,使她在面對夫妻感情的態度上做了改變。

「我的剛強獨立是環境造成的,不是我的錯;他的外遇像長在我手臂上的疔瘡,治不好卻又死不了,可是這件事我們兩個都有責任,我把家裏的事全都處理好,卻也剝奪了他的參與感。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我願意在我該表現溫柔的時候,對他溫柔一點。」

到慈濟醫院加護病房擔任志工,真卿看到一

位七、八十歲的阿公躺在病床上不甚清醒。家屬探病時間,阿嬤俯身貼近老伴,雙手在他臉上來回撫摩,親熱地叫著:「尪耶!尪耶!你看,這麼多人來看你喲!來,你笑一下嘛!……」她多希望他能聽見一聲聲愛的呼喚,然後清醒過來;她更希望老伴的臉能夠做出表情,讓她知道他確實聽見了!

「『尪耶!尪耶!』阿嬤叫得真親密。我在想:如果她平常不是這樣叫他,這種時候大概也叫不出來。」真卿被眼前的景象觸動著。

一直以來,她和先生以名字相稱,但自從先生外遇,她改口叫他「老爺!」先生變成一個按月發給「總管」家用的人似地。或許在她心裏,先生的感情另有所屬,等於與她畫下一道距離,改變稱呼反映她對這事還是「在意」的。

看到病房老夫婦感情親密自然,真卿帶著極度的羡慕,潛藏的溫柔被召喚了。她同時想起曾有人告訴她:「先生不怕太太老,就怕太太會撒嬌。」她愈想愈發覺得:個性剛強、欠缺溫柔,是她婚姻中最大的敗筆,她非得做一番改變不可。就算不為挽回什麼局面,至少她認為應該為自己完成過去在婚姻中所欠缺的女性特質。

真卿記起有次跟先生講話,先生突然問她:「妳幹嘛講話那麼大聲?是不是要跟我吵架!」她當然沒有吵架的意思,只是聲調本來如此。

於是,真卿再度拿出「因為深愛先生,所以努力適應一個全然不同的生活環境」的勇氣,決心調整講話音調。「我當志工,必須經常和別人交談,我也提醒自己:無論何時,只要別人聽到我的聲音,都要儘量輕聲細語,不讓別人感到有壓力。」

從「謝謝」到「感恩」

身為慈濟長期志工,真卿學到放下身段、溫言軟語的服務特質,有一回在台上分享志工心得時,她像要藉助大家的祝福、監督和作證似地,許下一個願望--回到家後,我要把過去三十多年來所欠缺的溫柔表現出來,我一定要向先生說聲:「我愛你!」

她覺得面對她這輩子鍾愛的男人,自己更應透過言語,直接表達對他的摯愛。

以往,先生把每月家用交給她時,她頂多開口道聲謝。聽多了慈濟志工開口閉口道「感恩!」真卿自然也想改口表達真誠的謝意,但是從說「謝謝」到「感恩」,她足足準備了半年。

「感恩你。」當先生將家用輕放在她面前的桌緣,真卿膽怯地低聲說道。隨即溜進廚房。

「啊?妳剛才講什麼?」大概是驚訝吧!先生打翻她送上的茶水,緊跟上去追問。

「我是說,你在外面賺錢很辛苦,我發自內心感恩你。」真卿鼓足勇氣又說:「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直到去當志工,才知道過去我給你一個人的愛,可以去愛那麼多我從來不認識的人,感恩你和家人讓我這麼自由。」

如今,每當孫子來看爺爺,她會引導他們向爺爺撒嬌、親親,總把氣氛弄得非常溫馨和諧,先生已經察覺到她的態度有所改變。

在慶祝先生的生日時,真卿當著孩子們的面說:「你們應該覺得很驕傲,因為你們有這麼一位愛你們的爸爸……」

「好了啦!妳別再講了……」先生覺得不好意思,想打斷太太的話。

其實,這些簡單的「愛的習作」都只是真卿為了要向先生說:「我愛你!」所做的「暖身」動作而已。

「老爺,我愛你!」這句話,多像一隻母蚌正在孕育的一顆珍珠!而真卿這個五十四歲的女人,正在努力。




▲人物特寫

漫話尤俠

◎撰文/賴麗君

尤俠--
眾所周知,他是個幽默十足的漫畫家;
但你知道嗎?他也是個
道道地地、中規中矩的慈誠隊員喔!

型號:尤俠Yusha
年份:一九六二年出廠
廠牌:台灣、大陸合作出產
顏色:象牙白
全長:一七四公分
總重:七十二公斤
馬力:抱著小孩可以走過三條街
加速:洗一次碗只要三分二十秒
內裝:除了盲腸,大致完整
車況:勤保養,九成新,無事故
備註:純自用,謝絕仲介

這是知名漫畫家尤俠寫於《聯合報》副刊的自述。光看文字,就知道他是個十足幽默的人,這樣的他,很難與感覺中規中矩的慈濟志工畫為等號吧?

但,目前他不僅是北區慈濟人醫會志工,也是慈誠隊員呢!

父親那場車禍

早在四年前,尤俠就加入慈濟人醫會志工行列,經常跟著醫護志工上山下海從事義診服務;兩年前並加入慈誠隊培訓,去年正式授證。

「其實我是個很另類的漫畫作者,既沒綁馬尾,作息正常,從不熬夜,外表方正,就像慈濟志工,剛好因緣來了,自然而然就加入這個團體。」

尤俠說,多年前某一天,上人行腳至台北分會,一位美國友人、同時也是慈濟志工郭碧蓮,邀請他一起去拜會上人,那時隨師北上的德旻師父正籌辦人醫會創立事宜,得知他具有美術專長,便引介他加入北區慈濟人醫會,協助文宣工作。

「起初,我只是支援而已,因為我覺得自己既非醫師,對醫療也沒概念,所以沒有給予肯定答覆。而正式加入是起因於爸爸發生一起重大車禍後。」

尤俠記得,某日姊姊突然從醫院打電

話回家說父親發生車禍,話才出口就傷心地哭了。但他心想:父親以前也曾發生擦撞事故,都只是小傷,應該沒事吧!直到抵達醫院,看到頭顱腫得像顆大西瓜的父親,他才驚覺情況危急。

父親在一天內連動了三次手術,每一次醫師都不敢擔保是否能安全脫離險境,「就算是年輕人也難承受一天三次手術!」醫師面色凝重地說。

手術後連續兩個月,父親仍陷入昏迷狀態,頭腫脹、臉紫黑,徘徊在生死邊緣,令尤俠及家人心疼不已!但他不願成天哭喪著臉,增加痛苦的指數,而是轉換一種幽默方式面對,常常在父親耳邊頑皮地說:「老爸!您還不能走,您現在比鬼還可怕,不要到下面去嚇人!」

期間,北區慈濟人醫會志工呂芳川和潘有益等人常去醫院關心尤俠一家人,令他相當感動,遂將賠償金悉數捐給慈濟,「錢是身外物,只要父親能夠活過來就好……」尤俠滿心期待地說。後來,父親果真奇蹟似地醒來。
父親的意外讓尤俠深刻體會生命無常、及時行善的重要性,遂促成他加入慈濟人醫會的決心。

「父親以他的苦來示現人生的真義,讓我體悟人要在能夠付出時,儘量去付出。」尤俠有感而發地說。

創意十足的救火隊

在人醫會,尤俠主要擔任文宣工作,負責一般活動海報、文宣及大型展覽設計。

假使你曾經看過慈濟人醫會專用的醫藥袋,一定會為那些搭配文字圖解的可愛卡通圖樣發出會心一笑,而這正是出自尤俠筆下。

「有次去原住民部落義診,發現一位老阿嬤拿了五種藥,都是不同吃法,我問她曉得如何服用嗎?她說不知道。我又問她家裏有沒有年輕人可以問?她說她是獨居。後來我就在文字旁加上圖解,解釋給她聽--例如太陽

下山就代表晚上,一餐吃幾顆藥就畫幾個圈圈……這樣阿嬤就可以清楚知道如何正確服藥了。」

尤俠的妙點子立即獲得志工及醫師的認同,後來人醫會的醫藥袋都採用他設計的圖解說明,不但可以讓不識字的患者了解用藥方法,且具美觀效果,甚至許多小朋友還蒐集當作繪畫課臨摹的樣本呢!

因為點子妙、想法快,尤俠常常成為人醫會的救火隊。今年元月,人醫會臨時受邀至台北世貿中心聯展,忙碌的他接獲通知仍立刻趕去支援設計海報。「那時我打電話給他,他正忙,但馬上就放下手邊工作趕來,真令人感動!」潘有益說。

儘管在創意設計上身經百戰,但在設計人醫會大型海報時,尤俠仍面臨許多挑戰。例如每年在花蓮靜思堂舉行的慈濟博覽會,人醫會在選材、設計大型海報和看板時,常會遇到內容同質性頗高的義診照片,因此要設計出不同的創意,難度頗高。

求好心切的他,看到作品稍有不完美就全部重做,常常忙到日夜不分,但他仍謙虛地說只是稍盡微薄之力。

「我在廣告界的朋友游錫銘每年都會前來協助製作人醫會大型海報,儘管他沒正式參與義診,但投入的精神並不亞於我,他把所有休息時間布施出來做慈濟。有一次,他連續熬夜一星期,每天只睡一小時,最後兩個眼睛像貓熊一樣……」

採訪過程,尤俠總是大力推崇其他志工,對於自己的付出總是說沒什麼。謙虛、自然、親切的他,一掃藝術家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

多次參與北區慈濟人醫會義診,常常看到他笑瞇瞇和其他志工打成一片,儘管身為名人卻從不刻意凸顯自己,鮮少做「粗工」的他,搬桌椅、扛醫藥箱、掃地……等瑣碎工作一樣勝任愉快。

看到阿公、阿嬤來義診,他會熱情地和他們話家常,體貼地帶領他們去領藥。為人醫會做影像記錄的潘有益拿出一張張照片做「見證」。

「九二一地震後,人醫會到中寮義診一星期,尤俠雖然工作很忙,但也跟我們去幫忙。這張是一位地震受傷的阿公,由於阿公聽不懂國語,尤俠只好用不太靈光的台語來安慰他。他講台語很像宋楚瑜,阿公聽了不禁笑了。」潘有益說。

因為親切又長得一張「醫師

臉」,尤俠也成了許多病患常常訴苦的對象,「雖然沒做什麼,至少可以給人『安定』的感覺。」尤俠自我調侃道。

認同,就不覺得有約束

目前尤俠是人人稱羨的soho族(自由工作者),但工作量卻比上班族來得多,除了畫漫畫、插畫、寫書,還從事CIS企業形象設計,可說是「多產」的藝術工作者。據他的妻子洪慧育表示,他一天睡眠不及五小時,這樣的他,如何抽出時間做志工呢?「慈善工作是一分社會責任,每個人都應該參與。因為從事自由工作,時間對我來說,就好像一筆預算可以自由運用;雖然預算有限,參與志工的時間也要編列進去。」

尤俠說,其實能夠撥出時間參與慈善工作,要感謝妻子的成全與支持,將許多家務事承擔起來,他才能無後顧之憂全心投入。

除了支持,洪慧育也常常跟著他一起做志工,連懷孕期間也照常舟車勞頓,協助義診。

「常常有人問我,慈濟不是年紀比較大的人才有時間參與?因為孩子都大了較沒有負擔。但我覺得那是一分心,只要有心,不分年齡都能參與。」

洪慧育驕傲地說,今年七歲的女兒在四歲時就跟著一起去做志工,而兩歲半的小兒子在她肚子裏就已經「參與」很多次義診了。

慈濟注重的是整體美感,而藝術工作者通常具有自由自在、強調個人風格的特性,對尤俠來說會不會產生衝突呢?「基本概念在於『認同』--只要認同這個團體,就不覺得有約束!」

四年來,尤俠跟著人醫會走遍窮鄉僻壤、山地部落,觸及生命的悲苦與痛處,讓他對生命有更深刻的體驗,「親身感受,你才會曉得什麼是知足、惜緣、造福;去體會苦難,這些名詞才會變得更具體。」

對尤俠來說,苦難就如同房子底層的基石,有了這些基石,個人才會更穩固成熟。而在慈濟四年來的種種體驗,就是他的人生基石。

理性,感性,幽默

◎撰文/賴麗君

尤俠,四十歲的中年人,兩個孩子的爸爸,看起來仍像個熱情洋溢的大男孩,「老」這個字大概永遠都不會適用在他身上。

本名尤傳賢,但從事漫畫後,尤俠這個日漸響亮的筆名,連身邊的朋友都忘記他的本名。為什麼取名尤俠?「如果我在漫畫作品上簽下尤傳賢這三個字那會更好笑。」無厘頭的詼諧方式常令人噗哧一笑。

古云三十而立,對現代人來說,三十歲是正值事業穩定成長的開始,但尤俠卻在這時選擇人生另一個方向--從美術設計的領域轉行畫漫畫。

十多年前,畫漫畫對一般人來說,只能以不務正業形容,何況是三十歲以後才轉行,許多朋友都認為他瘋了。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瘋狂的舉動呢?「那就像病毒在某一段時間附著在你的意識裏,愈來愈深入,到一個環境,剛好是春天該長的花,就長出來了。」

尤俠說,學生時代就喜歡塗鴉,以圖畫去表達看法。二十七歲那年到維也納留學,偶爾在圖書館中翻閱歐洲二、三十年前的漫畫作品,一張張線條簡單,但意涵很深的單格漫畫引爆埋藏在他潛意識的病毒,「這就是我要的漫畫!」他打從心底發出深深的共鳴。

返台後,他決心從事漫畫工作。為了深入了解漫畫領域,首先,他應徵到《中國時報》擔任漫畫叢書編輯,訓練自己對漫畫製作流程、作品及市場了解,「我工作向來都自由慣了,勉強自己去做固定的上班族,是因為這是一個進入漫畫領域的橋梁,沒有經歷這番考驗,什麼都不用談。」

尤俠認為,有遠大的理想,也要有實際的規畫、努力的付出,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世上天才很多,但能夠善用天才的人很少;那些成功的人,也許有天分,但百分之九十是靠努力得來的。」

「磨」了三、四年後,為了想要有更多時間創作,尤俠決心做一名自由工作者,但家庭的經濟壓力曾令他幾番掙扎。

「當時他跟我說,想做一名自由工作者,但又很擔心經濟不穩定。我跟他說,那不

是問題,你要考慮的是:這是否真正是你所想要的?如果是,就去努力,一定會有成績出來。」在妻子的支持下,尤俠開始自由的漫畫生涯。

說自由其實也不自由,時間的安排掌控,逼自己在一定時間內完成作品,其實是很痛苦的,「最大的挑戰是如何一邊畫畫,一邊與小孩『搏鬥』!」他笑著說,後來便練就一手抱著小孩,一手畫畫的超級功夫。

尤俠的漫畫風格傾向於單格漫畫,這是所有創作型態最困難的一種,要將所有連環漫畫濃縮成一格呈現,說出所要表達的思想、看法,簡單說就像是文字創作上的「一句格言」。

由於風格傾向意識型態,藝術成分高,在漫畫領域上,是屬於比較沒有經濟市場的漫畫形式,但十多年來,尤俠一直堅持這樣的創作方式。

創作是孤獨的,要堅持一輩子很不容易,但尤俠說,不管以前、現在、未來,漫畫創作都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問他堅持的動力是什麼?他頑皮地笑著說:「有一種人很謙虛,又很愛現,那是悶『燒』,漫畫讓我找到了安全的退燒方式。」

風格獨特加上堅持與努力,尤俠在漫畫界享有極佳聲譽,最近出品的「羅曼蒂克的原理」曾在《聯合報》連載,深獲讀者熱烈反應,在市面上也銷售良好。

看尤俠的漫畫常常會有一觸即發的感動,這種感動是五味雜陳的--諷喻中帶著幽默,讓你不禁打從內心笑出來,認同他的看法;溫馨中帶著浪漫,讓你在心田盪起陣陣漣漪;簡單道理帶著深遠意涵,如暮鼓晨鐘。

他是個多產的作家,除了出版漫畫書,也幫各報章雜誌、書籍畫插畫。典型牡羊座勇於自我挑戰的特性在他身上表露無遺,否則他也不會正值年輕闖出一番成績後,選擇到語言一竅不通的德語系國家奧地利留學,學習和原領域不相干的金屬產品設計,又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投入漫畫領域。

儘管具有「拚命」的性格,在生活中卻又不失浪漫,妻子洪慧育透露:「結婚十多年,他仍保有婚前的浪漫、體貼,看到漂亮的花、耳環就會買下來送給我;他的工作很忙,仍會撥時間幫忙做家事。我跟他說下輩子一定還要跟他在一起!他卻回答:『那下輩子換人做做看,妳當男人,我當女人!』」

這就是尤俠,理性、感性與幽默的結合,正如他的漫畫風格!




▲人物特寫

沈順從「沒完沒了」的事

◎撰文/賴麗君

儘管地震後一年多還棲身在工廠裏,
沈順從依舊一輛車「凸」全埔里,
協助無力重建的鄉親改善生活,
他說:「助人是沒完沒了的事」。

在埔里,說起沈順從這個名字,很多人一定都聽過:「他很熱心,助人跑第一!」「九二一地震他家倒了,還是去幫助災民!」「他很有正義感,有誰需要幫忙,一定幫到底。」……

這是我去埔里採訪,當地鄉親告訴我的,「行善不落人後」正是沈順從給鄉親的深刻印象。

一把鑰匙就夠了

認識沈順從大約在三年前,但對他進一步了解是在九二一地震後。

當時,我正在埔里採訪慈濟志工興建大愛屋,每天總會看到他忙進忙出,或勘災、或協助災民、或發放物資……

「他兩棟房子全倒了,卻忙著救災忙到沒時間回去看,和家人都睡在車上,十幾天沒洗澡……」一位志工對我說。

當得知慈濟決定援助受災學校重建,沈順從不僅捐出政府發給的房屋毀損補償金四十萬元,還將自家工廠生產的茶糖拿去義賣,湊成一百萬元捐給慈濟。「慈濟要蓋五十多所中小學是很大的負擔,我們多少捐一點,學校早點蓋好,學生才不用擠在帳棚裏讀書。」

地震一年多後的今天,沈順從一家人仍然住在工廠裏,臥室是四張鋁片搭起來的幾坪大空間,廚房是在工廠一角擺上餐桌及瓦斯臨時布置的,環境還不如組合屋。但沈順從說,他們住得很舒服,「還留住這間工廠已經很不錯了,至少還有個所在睏。」

房子倒了不心疼嗎?他笑道:「倒掉房子的不只我一個,這是天災,煩惱也沒用。再說我現在五十歲了,還有多少年可以拚兩棟房子?能看開就看開,不要替自己製造麻煩。」他拍拍口袋又說:「以前出門要帶一大串鑰匙,現在一把就夠,輕鬆多了。」

「沒事」找事做

從地震當天開始,沈順從就忙著協助受災鄉親,直到去年農曆新年才開始「復工」做自己的生意,不過也只是為了「顧三餐」;平常他總是開著吉普車在受創地區轉來轉去,尋找沒被政府、慈善團體「照顧到」的災戶。

「一般人多抱著沒事就好的態度,他這個人比較雞婆,沒事找事做!」牛尾庄重建委員會主委潘仁和說。

牛尾庄位於埔里鎮牛眠里,以種植花卉聞名,地震後許多家園全毀的花農,在田間以花架及農用黑網搭起臨時屋。沈順從發現後曾和其他志工多次去關懷,「夏天簡直像烤箱,白天屋內四十多度,待在裏面整個人就像紅龜稞!」領教過高溫程度,沈順從不禁搖頭。

二000年八月,碧莉斯颱風橫掃中台灣,三十多戶花架屋頂被吹走,住戶家具全泡在水中,晚上接到潘主委來電傳達災情,沈順從一夜難眠,翌日清晨

四、五點立刻和志工趕去關懷。

「有夠可憐!好不容易從地震搶救出來的家具攏被水泡壞了!」為此,沈順從又失眠了好幾個夜晚。

八月底,沈順從自埔里風塵僕僕開車到花蓮,向上人報告住戶情況,並為他們申請修繕補助。為了維護品質,並使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口上,更親自「跑腿」負責發包監工,不到一個月花架屋即整修完畢。

此外,沈順從也為住戶選用烤漆鋼板作為屋頂及圍牆、裝置自己發明的屋頂空氣對流器,讓居民不必再擔心颱風,也解決住家悶熱的問題。

牛尾庄花架屋的問題只是冰山一角。當沈順從開車行經中正路,看見一處農地上立著九只簡陋的貨櫃屋,立刻前去了解。

「熱啊!不通風啊!真怕半瞑悶死在裏面!」「沒有廁所、浴室,很不方便!」這些中低收入的老弱婦孺向沈順從訴苦,更恐怖的是,蚊、蟲、蛇類常常「進進出出」。

回去後,他一刻也不拖延,「我幫他們申請慈濟補助,也裝上烤漆鋼板屋頂和對流器,還裝設簡易廁所及浴室,解決民生問題。」

今年三月,我和沈順從再次拜訪居民,儘管中午酷熱得很,但貨櫃屋內卻很涼爽,一位剛產下一子,在家坐月子的越南新娘以不甚標準的中文說:「還好慈濟來幫忙,否則我怎麼坐月子?」

在地幫在地

車子跑過愈多地方,就發現愈多問題。

一位沒兒沒女的獨居阿公房子倒了,領了政府二十萬元補償金後,請了幾個工人搭蓋鐵皮屋,沒想到建築工拿了錢,只豎幾根鐵柱就跑了,受騙的阿公只能天天望著柱子落淚。

沈順從想幫阿公,但不忍再

增加慈濟的負擔,他將想法說給當地鄉親莫耀南、曾建福、何世賢等人聽。「別人都來幫助咱的鄉親,何況大家在這裏共同生活了數十年。」抱持一分「在地人幫助在地人」的心理,眾人都說要參一腳,於是「九二一惜時聯誼會」就在二000年三月成立。

散落偏遠山區的弱勢戶、不知如何自救也沒有能力自救的災戶、經濟困窘的獨居戶……都是聯誼會幫助的對象。以最傳統的口耳相傳方式為災戶募款,每一戶款項齊全就買建材直接請人來蓋房子,「募來的一分一釐都用在災戶身上,收入與支出永遠等值。」不管做什麼事,慈濟委員奉為圭臬的「誠正信實」,永遠是沈順從堅持的準則。

雖然只是簡單的鐵皮屋,但對居民來說,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總比一直住在帳棚裏好。

至今年三月止,聯誼會一年來協助的個案已有六戶。除了接受提報,沈順從也主動尋找需要幫助的人,一年到頭總是看到他的車子卡上一層厚厚的泥土。

打從七、八年前,沈順從就開始負責慈濟在埔里的訪視工作,除了平地鄉,沈順從連仁愛鄉六個山地村都跑遍了。以前山區道路還是碎石路,村與村之間車程要四小時以上,剛買的吉普車半年就跑了四萬公里。

每當颱風來襲,沈順從最擔心的就是住在山上的原住民。一九九四年道格颱風造成仁愛鄉原住民受困山中,飽受斷糧斷炊之苦,沈順從接到力行村村長來電:「政府空投的米每戶只分到五公斤,我們這裏和翠巒部落已經沒米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們送來……」當夜,沈順從緊急召集其他志工開會,決定翌日入山為受困村民送白米。

沿途山路崩塌險象環生,還好沈順從平時上山訪視「訓練有素」,終於安全抵達災區。

那次救災,沈順從也接引了當地駱駝車隊加入慈濟;「見識」到慈濟助人善行,他們從此出動車

隊協助慈濟活動,每次慈濟中區人醫會義診一定派出五、六十部車隊協助,九二一救災更出動一百多部車隊,使救災工作迅速進行。

一粒白饅頭,感恩半世紀

「他這個人呀!幫助別人比做自己家裏的事還拚命呢!」認識沈順從十多年的慈濟志工沈秀珠說。

對沈順從來說,這分「拚命」出於感同身受,「我們以前也窮過,知道窮人有時真的求救無門,人家說窮到連鬼看到嘛驚,現在我有能力、有時間去回饋社會,真的很感恩!」

沈順從說,小時候家裏窮的連三餐都吃不飽,因怕被同學取笑,每天帶著空便當去學校,中午餓著肚子躲在防空洞睡覺,免得被「拆穿」。有天,一位同學得知他的情形,分送給他一粒白饅頭吃,「對我來說,那粒饅頭比一億元還多,現在想起來還真感心!」

某年除夕前,他們繳不出房租,全家被房東趕出門。鄰居同情他們,將自家雞寮整修廉價租給他們,有時也不收房租,讓他們好過日子,「如果不是那位好心的鄰居,我們就得流浪街頭了,那時便想:將來自己有能力也要幫助別人。」這分信念讓他堅持至今。

排行老大的沈順從為了養活弟妹,小學畢業後就在鐵工廠當模具學徒,後來跟公司到台北發展,認識了妻子古春蘭。婚後兩人開設模具設計公司,吃苦耐勞的精神讓他四十歲不到就開了五家工廠,成為業界響叮噹的富商,但是不停應酬、喝酒的糜爛生活,使他感到人生乏味。

「一星期七天,我喝九天,常常從半夜喝到天亮。後來覺得實在很沒意義,就將公司結束,回老家埔里種茶。」

一九九0年,在資深慈濟委員趙月珠的牽引下,沈順從開始定期捐款給慈濟,「趙月珠就是曾幫助我們那鄰居的媳婦,那時我對慈濟不了解,但是因為他們很幫忙我們家,想說給她一個面子作為報答。」

原本只是抱著「旁觀者清」的態度,稍加了解慈濟後,發現慈濟志工的助人行為正是他從小立下的目標,於是他和妻子開始投入志工行列,一九九

四年兩人正式授證成為慈濟委員。

夫妻同做慈濟,沈順從多半負責「外務」--出去訪視,古春蘭則負責「內務」--整理個案檔案。由於沈順從常有「外務」,他一出門,古春蘭就得肩挑起公司大大小小業務及家事,「夫妻總要相互體諒,何況做慈濟是好事,這也是他的心願,所以我能多分擔就多分擔點,這樣他才能無後顧之憂。」古春蘭溫柔地說。

沈順從慶幸自己有個體己的妻子,讓他可以常常一輛車「凸」全台灣做慈濟。

發明金頭腦

樂善好施的沈順從還有一個金頭腦。

回埔里定居後,原本只是種茶的他也開始研發各種簡易泡茶器具--飄逸壺、飄逸杯,讓不懂泡茶的人也能享受茶香。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些器具後來在美、日得到諸多國際發明大獎肯定,在國內亦廣受歡迎。

喜愛發明的沈順從,更義務幫慈濟設計許多環保餐具。他說,光是一個餐盒的形狀就琢磨了一年,一雙環保筷式樣也改了三、四次。

「看起來很簡單的東西,其實是經過很多失敗與嘗試,例如一雙筷子每個人需求不同,長短胖瘦實在難定,過程真的很不好玩,但如果大家都用環保筷,就可以少砍很多樹,艱苦嘛有價值啊!」

求好心切的他一投入設計,常常整夜消磨在設計圖上忘了睡覺,「他責任感很重,以前我們在同一家工廠做事,他負責模具設計,很多設計師都沒辦法通過老闆嚴格的標準,只有他一人過關。」古春蘭說。

踏入慈濟近十年,原本有點「雷公」性格的沈順從,在慈濟也磨出好脾氣,「他原本個性急、脾氣硬,容易跟人家爭吵,這幾年在慈濟有卡好啦!」年過八十的慈濟志工曾董賢說。

聽到別人對沈順從以前「暴躁性格」的描述,實在很難讓人與如今慈眉善目的他聯想在一起,心境原是改變外表的最佳美容祕方啊!

採訪完回去前,我再問沈順從:九二一惜時聯誼會要幫災民「起厝」到什麼時候?他套一句老掛在嘴上的口頭禪說:「助人是沒完沒了的事啊!」




▲淨土人間

飄送歌聲的母子三輪車

◎撰文/婁雅君

天剛露出魚肚白,
收音機的樂聲融合母子倆的歌聲與笑聲,
從三輪車上流洩而出……
謝燦坤載著八十五歲的老母親,
開始了一天的環保與運動之旅。

清晨五點,秋分過後的羅東,天色微亮。謝燦坤一如往常騎著他的環保三輪車前往羅東國小。三輪車前籃,放著他做環保時撿來的「拉幾歐(收音機)」,不時悠揚地傳出屬於他那個年代的流行歌曲;後面則載著八十五歲的老母親林阿宛。

隨著樂聲,昏沈的思緒逐漸清明,原本灰藍的天色,已在東方出現一抹紅霞,不一會兒,太陽已然躍上地平線,謝燦坤也開始了一天的環保工作。

「阮子最孝順,伊攏載我去運動。我做外丹功已經好幾年了……」

「媽媽惜阮,阮孝順媽媽,這是應該呀!」

坐在三輪車上的林阿宛,不時以手遮掩那因欣喜而無法合攏的嘴,時而發出宛如孩童般的稚笑;滿足的笑容,開朗的神情,兒子的一切便是她快樂的泉源。

快樂「拉幾歐」

前往羅東國小的路上,放置著大型垃圾箱,那是謝燦坤的「回收站牌」。這位環保司機不但不會過站不停,還會盡責地讓「乘客們」都上了車才啟動。

「你看,這攏好好,丟掉真可惜!」謝燦坤將被丟棄的衣服、玩具、鋁罐等,一一放置在三輪車內。

「阮做環保,撿到幾台『拉幾歐』,攏會自己修理,油上一下,就會走了!阮做環保時,就聽音樂,阮是快樂的環保人!」
以前的謝燦坤根本不聽音樂,更別說唱歌了,因為環保的機緣,他回收了好幾台「拉幾歐」,修理好了就物盡其用,聽聽音樂,跟著哼唱幾句。「拉幾歐」對謝燦坤來說不只是一般的回收物,他投注過心血在這些物品上,而它們也回報「快樂」給謝燦坤。

「伊真愛唱歌,擱會放音樂給阮聽。」說著,林阿宛也開始唱起日語老歌。母子倆一路上時而興起,隨著「拉幾歐」播送的歌曲哼唱著,樂在其中地享受屬於他們的時光。

這一路,林阿宛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邊踩三輪車邊做環保的兒子。謝燦坤拿著夾子在垃圾箱裏撥弄察看可回收物的蹤影,她就幫著兒子一起看;整理回收物時,她也不忍袖手旁觀,彎下腰來加入整理,嘴裏則不時叨絮著兒子做環保時的種種:「伊是愛做,連落雨嘛做,全身淋得濕漉漉。」銀白髮絲下那張滿是皺紋的笑臉,除了欣慰,也帶著些許做母親的不捨。

一路上還不時碰到一些早起的老人家,遇到熟識的,謝燦坤便停下三輪車,與對方寒暄幾句,並告訴大家:「阮載媽媽去做運動,順便做環保。」

有位站在家門口的婦人,看到謝燦坤來就說:「阮知道你會來收,就站在這裏等你,怕你會跑掉。」說著將一疊又一疊的舊報紙拿出來給謝燦坤。

「這是要給慈濟的!」謝燦坤不忘告訴鄰人做環保是為了捐

給慈濟以幫助需要的人。

「你來收阮真方便啦!你還收什麼?」

「什麼攏嘛有!」

「這樣好,阮還有很多,下次你再來收。」

琳瑯滿目的「寶物」

除了沿路的大型垃圾桶外,終點站羅東國小也是謝燦坤的回收站之一。乘著林阿宛做外丹功的時候,謝燦坤提著他的「拉幾歐」,拿起夾子、塑膠袋「巡視」校園一周。

「阮媽媽做運動,我順便撿一下垃圾,當作回饋母校。」校園裏每天都有學生打掃,但還是會有一些垃圾。雖然回收物不多,大部分都是垃圾,謝燦坤卻當作是淨化校園環境。

等林阿宛練完外丹功,稍事休息後,謝燦坤繼續將三輪車上的「乘客」載到他口中的「舊厝」。

「舊厝」是一棟老式的磚瓦房,座落在羅東鎮上不起眼的小巷弄裏。從翻起的屋瓦看來,是一棟有相當歷史的老屋。自從林阿宛一家遷入新宅後,就閒置不用,謝燦坤索性當成資源回收廠使用。

入「舊厝」一探究竟,裏面除了陳設老舊的家具外,從廚房到客廳不時可發現「乘客」們的蹤跡,這些都是母子兩人通力合作的成果。

由於謝燦坤的視力不佳,撿回來的東西不見得有「品質保證」,林阿宛便擔負起品管的責任。林阿宛說:「伊撿東西回來,阮在舊厝幫忙整理,順便『檢查』。」

從回收資源物到舊厝,謝燦坤總是「拉幾歐」不離手,看來,這些撿回的「拉幾歐」還是謝燦坤的精神食糧呢!

由於天熱,邊聽音樂邊整理回收物的他索性脫去上衣,打著赤膊,悠哉地整理。對謝燦坤來說,做環保,不是分外的工作,而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那樣愜意,那樣自在。

別小看謝燦坤一個人的力量,自己撿的加上鄰居送來的報紙、鋁罐等,一個月累積下來的回收物,足以讓慈濟羅東區環保組長吳璧充載上滿滿的一車回環保站。

除了舊厝,新家內也有一堆謝燦坤撿回來的寶物。除了好幾台「拉幾歐」外,還有衣服、皮包、古董鬧鐘、電風扇、雨傘、玩具……琳瑯滿目。

「阮攏會修理好,再送給別人。」一旁的林阿宛拿起玩具逕自玩了起來,看到玩具應聲而動,林阿宛樂得好似初窺奇妙世界的小孩,驚喜不已。至於撿回來的衣服,整理好之後,就送到舊衣回收中心。

走出封閉的人生

鼻梁上掛著一副眼鏡,專注做著資源回收的謝燦坤,眾人聊天時,總能聽到他的聲音,偶爾還會熱心地為大家「補充說明」。很難想像健談甚至有點雞婆的他,以前在親人眼中,是個寡言、自我封閉的人。

責任心重的謝燦坤在國小畢業後,就

幫著母親一起扛起家計,努力地打拚賺錢。即使因此而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謝燦坤也毫無怨言。或許是壓力太大,又不會向他人傾訴,身體開始出現不適的情況。

「那個時候,叫伊出來運動嘛不要,一天講嘸一句話,人很孤僻。若是和人行作夥,他攏自己一個人落在後面。」林阿宛的思緒又回到那個令她擔憂不已的兒子身上。

「阮當時攏睏不去,身體不好。」因為身體不佳,謝燦坤停止了原本賣水果的生意,專心養病。而林阿宛的女兒明珠是慈濟志工,這段期間常拿證嚴上人的錄音帶回家,林阿宛便拉著兒子一起聆聽上人開示的錄音帶、觀賞大愛電視台。

因為常聽上人開示,林阿宛運動時就會順便做資源回收,希望兒子也一起加入,還要兒子到慈濟的羅東環保站看一看。謝燦坤看到羅東區的慈濟志工做得如此賣力,又不嫌

髒,深受感動地說:「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業,依然樂於付出助人,真有意義。」於是,謝燦坤在民國八十七年六月正式加入環保志工行列。

「剛開始做的時候,哥哥攏叫我們別叫伊的名,他會不好意思。」明珠說。

「阮今嘛攏正大光明大聲和別人說:我是幫慈濟撿的,這是要捐給慈濟的!」沒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謝燦坤說:「做善事,歡喜就好!」對現在的謝燦坤來說,做環保已成為每天的例行工作,上午做資源回收,下午休息時就修修撿來的「拉幾歐」,傍晚再繼續做。

休息期間有效地調養,加上做環保時無形中放下身段與煩惱,也讓謝燦坤的個性從文靜內向到爽朗健談。「我好像重生一樣,人生觀都改變了!」如今謝燦坤覺得能夠做環保是件很快樂的事,「不去做就會痛苦」,儘管透風落雨也力行不輟。

也因為投入環保,讓一個原本可能禁閉在一方天地裏的老人,走入這個社會,發揮生命的良能。

自從羅東實施垃圾不落地之後,謝燦坤資源回收的路線也有了改變,從原來的各大型垃圾箱,改為親朋好友家的「定點回收站」。但不變的是,謝燦坤還是會將這些「乘客」載回舊厝整理。

不論外在的環境如何,謝燦坤依舊快樂地做著環保工作;對他來說,從事環保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同個屋簷下

家有老斜

◎撰文/郭素霞

屋廊下,
一輛改裝的大型娃娃車裏,
躺著她照顧了二十四年的殘障小叔。

二十四年,一共是多少個日子?您算過嗎?

一位母親對子女無悔地付出二十四年的青春,也許人人都認為偉大,卻覺得是天經地義;而她,二十四年如一日,任勞任怨盡心照顧的是她的小叔,就更令人敬佩了。

變形大娃娃

嬌小的洪錦秀獨自蹲在巷口,俐落的雙手快速整理著資源回收物,分類、裝袋、綑綁後,堆置在屋外的牆邊,她專注地重複相同的動作,並不時回頭探看家裏的動靜。

身後老舊的大宅子,是她固守了二十多年的家,屋廊下一輛改裝的大型娃娃車,躺著一個人。走近一看,赫然發現他全身癱瘓,僅存左手腕和雙腳掌可稍微擺動,嘴裏偶爾發出「喝、喝」的叫聲,是位不折不扣的多重殘障者。

大娃娃名叫王登發,今年四十六歲,是洪錦秀的小叔。二十四年前,婆婆往生後,身為長媳的洪錦秀便在娘家母親的鼓勵下,辭去高薪的工作,全心照顧小叔登發,並與丈夫共同栽培其他弟妹就學、就業、甚至成家。

「上人說過:『有捨,才有得。』看到四位小叔和三位小姑個個都小有成就,才覺得不辜負婆婆的託付!」洪錦秀說。

老斜會撒嬌

洪錦秀接手照顧登發小叔時,登發已是二十多歲的大男生了,她仍像照顧嬰兒般地為他把屎、把尿。

除了照顧小叔,還要照顧自己年幼的子女和操持家務,每天

像陀螺般忙得團團轉,有時難免無法即時順應小叔的需求,這時登發會耍個性、發脾氣,洪錦秀總是好言道歉,使他破涕為笑。

「我們老斜不只會撒嬌,以前還會幫我帶小孩喔!」洪錦秀愛憐地撫著小叔的臉頰,得意地說道。

「老斜」是家人對登發的暱稱。登發年輕時,看到大嫂忙於家務,便會用左手掌僅存的氣力,幫大嫂搖嬰兒床哄小孩。

由於登發的咀嚼功能欠佳,加上運動量不足,導致腸胃不良。為了小叔的健康,洪錦秀每天費心調理生機飲食,細心餵食長達八年。

最近登發胃出血,洪錦秀心急如焚,緊急通知當醫師的小姑丈,協助安排住院事宜。在加護病房治療一個多月後,終於拾回一條命。出院後,洪錦秀暗自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照顧小叔。

兄弟情深

為了照顧登發,洪錦秀極少回娘家探望父母,娘家對此都能體諒,並時常在精神上支持她、鼓勵她。

洪錦秀說:「我最大的精神支柱來自先生。」洪錦秀的先生王清山在台電任職工程師,為了與她分擔照顧小叔的工作,二十幾年來放棄多次外調升遷機會,更婉拒所有婚喪喜慶等交際應酬,每天下班便匆匆趕回家。

選舉時,登發最愛聽政見發表會,王清山總會推著大娃娃車,徒步走四、五公里到屏東市仁愛國小,聽候選人發表政見。此景常令外人投來佩服的眼神,王清山卻只說:「我是他大哥,這是我該做的。」兄弟情深,常讓洪錦秀感動地淚眼模糊。

認識慈濟後,洪錦秀投入了環保志工行列,並號召鄰里親朋一起參與。她說:「上人教我們垃圾變黃金、黃金變愛心,我要趕緊來做!」

洪錦秀平時的善念、善行,登發都看在眼裏,無形中也啟發了他的慈悲心,他常將兄姊、親友給他的零用錢及紅包捐給慈濟,或布施給需要幫助的人。

洪錦秀常恭維登發是菩薩的化身,登發則以極不清晰的口吻笑答:「阿彌陀佛!」

親情最可貴

認識洪錦秀的人常會問她:「是什麼力量,讓妳二十幾年如一日地照顧殘障小叔?」

「婆婆是一位深具悲心的長者,生前常對貧困的人布施,她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胸襟,給我很好的模範;還有證嚴上人的法語啟示,讓我能忍人所不能忍、做人所不願做。」洪錦秀總是這麼說。

她也認為,因為照顧小叔,他們夫妻倆才能淡薄名利、相互扶持,一路走來平安順利。

看到了洪錦秀夫妻對殘障弟弟無微不至的付出,不僅不因家有殘障人士而萌生陰霾,一家人反而更加和樂,可見事在人為,而人性的美善以及親情的溫馨,也在此更顯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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