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情
土耳其.台灣 患難展真情
◎撰文/胡光中(土耳其台商)
八一七、九二一,兩個看似再平凡不過的數字,
卻牽動了台灣與土耳其兩地無數家庭心中的悲。
世紀末的大災難,透過互助,
使得台灣與土耳其變成患難之交。
八一七、九二一,兩個看似再平凡不過的數字,卻牽動了台灣與土耳其兩地無數個家庭心中的悲,這兩個日子,讓人深刻地體會到世間無常。
發生在八月十七日的土耳其大地震,造成至少近四萬人傷亡、六十萬人無家可歸;相距僅僅一個多月後的台灣九二一集集大地震,竟也成了百年來台灣最大的災難!
兩千多人死亡、十萬人露宿街頭,世紀末的大災難,使得台灣與土耳其變成患難之交;慈濟人首先伸出援手,隨後土耳其救難隊也迅速趕到台灣展開救援,我想這是「大愛無國界」的真諦吧!
【土耳其大地震】
我驕傲地告訴土耳其友人:
「這些幫助土耳其人來自台灣,是我的同胞!」
我是一個身居土耳其的台灣人,面對發生於自己家鄉及工作
地點的兩次災難,感受到的又豈止是恐懼、悲傷!
八月二十一日晚,也就是土耳其地震後的第四天,我在伊斯坦堡的家中,看著電視新聞對大地震的報導,左上角死傷人數不停地跳動,心情愈來愈沈重,深覺自身能力單薄,感到無比傷心和無可奈何。眼看許多國家救援部隊相繼到來,面對台灣人對土國的災變冷漠,心裏真是失望透頂!
直到凌晨兩點多,思緒仍無法平復,於是提筆寫了一篇「救援土耳其,台灣在哪裏」的文章,傳給聯合報主編,希望聯合報能多報導有關土國地震的消息,以激發國人的同情心。
八月二十四日,透過台灣貿協伊斯坦堡辦事處黃文榮主任介紹,與慈濟人見面,才知道台灣慈濟勘災小組早已於地震後第二天,由科索沃轉來土耳其,並就地採購了三千條毛毯及睡墊發到災民手中。和凱倫、竹琪、彥學、景貴近一星期的相處,從他們積極、謙虛、惜福的做事態度中,不禁讓我這個自小生長在回教家庭、十五歲即出國到中東國家學習回教教義的回教徒,對佛教的看法完全改觀。
原來佛教不僅是在拜佛、念佛,更是實際以行動付出。因為證嚴上人說:「經是道,道是路,路是用來行的,不是念給菩薩聽的!」
九月初,由網際網路上得知全球慈濟人援助土耳其活動陸陸續續展開,我指著那些手捧勸募箱、身著藍天白雲的慈濟人照片,驕傲地告訴土耳其友人:「這些要幫助土耳其的台灣人,是我的同胞!」當時,我感受到如海潮拍岸般的激動湧上心頭。
九月十八日,景貴兄等人回台籌募賑災基金告一段落,如約再次回來,更帶來新的朋友--丁寧兄、濟航兄、國氣兄,也帶來了全球慈濟人為土耳其的祝福,以及台灣小朋友親手畫的「愛心」圖。
【台灣大地震】
土耳其的朋友紛紛來電關心慈濟人,
好多的祝福溫暖了我們的心。
九月二十日晚,與慈濟朋友
都在家裏,突然接到父親從台灣打來電話,急促地告知台灣大地震的消息。心想:怎麼會呢?怎麼那麼巧就發生在台灣呢?心中一直祈求著:不要有人傷亡啊!
不幸的是十分鐘後,CNN快報發布台灣發生七點三級以上大地震,損害情形到目前尚不得知。那一夜不停地播放著台北松山賓館倒下大樓現場搶救情形,整晚我再也睡不著了。
清晨到來,CNN仍以頭條報導台灣大地震消息,看到從直升機上所拍攝的中部震央畫面,心中一驚!怎麼那麼似曾相識呢?回想和竹琪、凱倫到土耳其災區勘災時,撲鼻而來的屍體味道……不要吧!我所愛的台灣千萬不要發生這種事!
一整天的心神不寧影響了大家,從早到晚手機響個不停,慈濟在土耳其勘災認識的朋友紛紛來電關心;那一天,我們接受了好多好多的祝福,溫暖了我們的心。
另一方面,土耳其救難隊在十二小時內,召集了四十人到台灣救災。突然間,我感到「施」與「受」不再是單向的,愛的回報力量竟是如此的大!
更令人驚訝的是,儘管台灣有災,而原本在土耳其的慈濟勘災小組仍堅守崗位,並另外從台灣調派人員到土耳其支援簡易屋的援建簽約事宜。土耳其媒體以大篇幅報導慈濟人的義行,說是「真正的人道救助」。我體會到這真是不分種族、不分膚色、更不分宗教的大愛精神!
慈濟人在籌建簡易屋時,不因對象是災民而降低住屋的品質,因此簡易屋必須兼顧隔熱、防風、防水、防雪功能;同時因冬天即將來臨,施工期要求短而迅速。看到慈濟人不眠不休、不計勞累地辛苦工作,真的感動不已!也激起我滿腔熱血,願意從旁協助奔波。
【苦難淬鍊】
有了考驗,
我們手攜手共同走過的路,才更顯得有意義!
十月三日回到台灣已經五天了,看到台灣各界不停地為集集大地震賑災而忙碌,在各媒體的災區報導中,總是看到慈濟的「藍天使」默默地奉獻。每個人心中都充滿慈悲,眼中都充滿自信,大家都相信這是考驗。有了考驗,我們手攜手共同走過的路,才更顯得有意義!
星期五到清真寺參加聚禮,遇到幾位在台灣讀書的土耳其學生,他們告訴我土耳其地震發生後,慈濟人如何在他們祖國做救災工作,而台灣大地震後,他們又如何自動自發擔任救災隊翻譯義工,且到中區醫院探視病人的過程。
聽完後,我沒有說什麼,只給他們一個會心的微笑。因為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再也聽不到有人會說:「土耳其在哪裏?我看不到!」再也聽不到有人會說:「救援土耳其,台灣在哪裏?」
▲天涯共此情
和故鄉的土地一同再生
◎撰文/林美依
守著衛星傳送的電視畫面,
那滿目瘡痍、哀號四起的景象,
真的來自我們的寶島台灣嗎?
身在海外的我們,除了無助、悲傷,
還能為台灣做些什麼?
美東時間九月二十日下午,我們這群在波士頓求學的台灣留學生,一如往常各自散在這百年城市的一隅,或為著到期的報告正在埋首,或為著手上的工作在奔忙,日子,忙碌而平靜。
難以置信
是一陣陣令人不疑有災難發生的電話鈴響,劃破了波城早秋午后的靜謐;剎時,台灣於九月二十一日凌晨發生芮氏規模七點三級大地震的消息,如雷般地在台灣留學生群中劈炸了開來。
不久前,土耳其大地震的災難新聞畫面猶歷歷在目,也因此,不安的思緒更是被翻攪到高點之外。抱起電話,一股腦兒地將閃過腦際的所有電話號碼全按透了,能即刻與家人聯絡上的沒幾人。
有人急得哭了,焦急的淚水卻仍換不來家人是否平安的消息,只能透過全球網路或守著
CNN、FOX等新聞台的即時衛星傳送,一顆心隨著不斷重播的台北松山區一棟十二層大樓塌陷的驚心畫面,沉到了谷底--那滿目瘡痍、哀號四起的景象,真的來自我們的寶島台灣嗎?雖滿心地不願相信,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與其坐著悲傷、無助,此刻身在海外的我們,能為台灣做些什麼……」第二天一早,除了互通親人是否無恙與詢問靜思精舍情況的電子信件外,已有慈青提議為九二一震災募款,並隨即在麻省理工學院召開籌備會議,決定與波士頓地區台灣駐美單位、華人組織團體,以及各大專院校的台灣同學會合作,以露天表演節目方式,進行一連串街頭募款活動。
第一場由波士頓慈濟聯絡處與慈青主辦,於九月二十五日週末上午十點至下午四點在中國城展開。
為鄉募心
二十五日早晨,天際一片陰霾,九時許,空中旋即飄起細雨來,但來自各大專院校的志工人數可不少,場地布置工作由眾人分工合作,在霏雨中就緒。
慈青馬芮
茵說明本次活動重點,不單為震災災民募款,更為募啟大家的慈悲心;接著慈青周孟賢也就獲知震災訊息後,無法和在台親友取得聯繫的感受與大家分享。雖是短短的一席話,卻引起現場極大的共鳴。
周孟賢所描述的那種「像在一時間被周遭所有親朋好友遺棄」的感覺,對許多人來講並不陌生;於是,當時那股迫切與家人聯絡的心情再度被喚起,只是此刻的心焦與悲嘆,已轉成一股救人助己的力量,去協助當日的募款活動--或抱著募款箱往人群匯聚的街道去勸募,或幫忙現場表演道具等的搬運工作。
偶爾問起在台親友的現狀,彼此多少仍有種難喻的情懷,那是種「家園有難,卻身在他鄉」的遺憾與自責,但藉著參與賑災募款活動,即便只是捐出身上僅有的銅板,那叮噹的落箱聲,卻化成了「身在他鄉,心繫家園」的無數回響,多少紓解了身心上的無助感。
正是中午用餐時間,中國城內人群熙攘了起來,一位母親因著劍橋合唱團歌聲的吸引,牽著七歲的小女兒走到了表演台邊,望了望四周張貼的文宣海報後,給了女兒二十塊錢,投入募款箱中。
「我們捐的是美金,台灣那邊的人能用嗎?」小女孩既好奇又有點擔心地問著母親。聽過母親的解說後,儘管似懂非懂,小女孩仍圓睜著一雙大眼高興地說:「那麼,他們就可以用我們的錢去買東西來吃了!」
還有一位來自中國大陸的吳太太,目前在中國城的餐館幫忙,趁著店裏人潮稍歇,趕緊帶著三個稚齡孩童前來捐款,她說:「人們本來就是要相互幫助的,沒有哪個地方的災民是不該救的,如果救慢了,就來不及了!」爽朗的她邊說著,邊左拎一個、右抱一個小孩,還讓最大的一個拉著她的褲管,一路趕回餐館去。
三時許,人潮逐漸退去,直至撤場之前,仍有過往路人陸續布施,最後結算善款總數為兩萬六千七百四十二點九五美元。
用愛縫傷
九二一地震是過了,但帶給台灣這片土地與生靈的震痛並未結束。家園,可以投注金錢、時間與精力,大家合力再造;但災
民心中的傷口,再萬能的心理醫師也無法提出多久治癒的承諾,誠如一位南投摯友在日前來信中提及的片段--
我慶幸家人平安,所以我的心沒有碎,
只不過,跟著埔里一起埋在瓦礫堆裏了。
因為毀去的不單單是一座城鎮,
還有我成長的所有痕跡與記憶,我的過去……
我真的慶幸不必經歷生離死別的錐心之痛,我該感恩,
但,那不表示我們沒有受傷;
我不知道怎麼抹去母親眼中的恐懼,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不要害怕……
當我安穩住在台北的屋子時,
媽媽、弟弟,與我所有摯愛的鄉親友人仍露宿帳棚裏……
全球各地有慈濟人的地方,震災募款活動仍持續進行著。在台灣,慈濟的賑災也進入第二階段,而五項救災目標中的最後一項--全力投入社區長期關懷,雖是慈濟人的特長,卻也將是最具挑戰性的一環。
儘管時間不可估,投入心力也難計,但因為慈濟人的存在,讓目前身居海外的台灣人,可以安心地為摯親找到一雙溫暖有情的臂膀依靠,也希冀因這無情帶來的創痛,強韌了我們的生命連結,和台灣這片土地一起再生過。
▲醫海慈航
失望.絕望.希望
◎撰文/賴其萬(慈濟醫院副院長暨慈濟醫學院副院長)
世間沒有哪件事是全盤皆輸的,
不管多大的不幸,
總會帶來一些正向的收穫。
九月十九日,我參加了慈濟醫學暨人文社會學院師生為土耳其震災走上街頭募款的活動。短短一個下午,使我對人生百態感慨萬千。
走進一個貌不驚人的小餐廳,女店主一聽學生們陳述土耳其大地震的不幸,就從抽屜裏拿出千元大鈔,而且連聲「辛苦你們了」,並熱心邀我們坐下來休息,喝個冷飲。但有些門庭若市的大餐廳,不只拒絕我們入內募款,還訓了我們一頓:「台灣人都救不完,怎麼慈濟還要到國外賑災?」
失望之餘,不覺想起證嚴上人曾對這種似是而非的觀念,有個發人深省的說法:「如果不必親自嘗試天災人禍,就能種福田消業障,不是最幸福的嗎?」言猶在耳,九月二十一日清晨一點四十七分,台灣遭到空前未有的大地震,台中、南投等地在短短幾十秒之間頓成人間地獄。
來自大自然的震撼
當時熟睡中被內人叫醒,雖感到天搖地動,但一下子就過去了,我不以為意地繼續睡,因為自從搬到花蓮,常聽人說這裏地震是家常便飯。三點多,兒子從美國打電話來,說剛從CNN電視報導看到台灣大地震災情慘重,我才知道這個駭人聽聞的大災難。
從那開始,也不知經歷了幾次餘震,每次在這天搖地動的時刻,我都因為一種無助的感覺而有說不出的無奈。我相信這種感受並不只是單純的怕死,而是面對大自然的威力不禁感到自己的渺小卑微。
也許這世紀科學技術突飛猛進,使人們不知不覺產生「人定勝天」的錯覺。如今從電視看到屋倒橋斷、崩石走山的景象,以及災民驚恐悽愴的神情,才體驗到人力的有限而失望。
而當我們看到一具具屍體由斷垣殘礫中挖掘出來,甚至聽到有位災民因無法忍受剎那間家破人亡的打擊而全身潑汽油自焚,更使人由「失望」變成「絕望」。
但緊接著,我們看到了社會大眾熱烈的捐獻,有心人士紛紛走入災區服務,以及國際救援隊不論有無邦交皆火速抵台參加救人工作,這些都帶給我們無限的溫馨。
尤其當韓國救援隊在地震八十八小時後救出六歲的張景閎時,更帶給人們無限的振奮,而復燃「希望」的火花。從電視看到這父母弟妹都已罹難的小朋友天真地告訴他的阿姨,他被瓦礫覆蓋時只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天一直沒亮?所以就一直睡。相信每個人聽到這話都會禁不住破涕為笑!
這幾天,國外的親朋、同事、學生、病人以電話與 e-mail 送來的關懷,也為我悲愴悽冷的心情帶來無限的鼓舞。
擦鞋老人與拉琴小孩
九月二十四日中秋節,我們學校師生再次走上街頭,為台灣地震災民募款,我再度感受到希望的火花。
在花蓮火車站,有位擦鞋的老先生看到我們的勸募文宣,一句話都沒說就拿出百元大鈔。我聽了學生告訴我這件事,感慨之餘就把身上所有的慈濟標誌都取下來,跑去讓他擦皮鞋。
我說剛剛看他慷慨解囊,實在非常感動。他說從電視、報紙看到那麼多人罹難受苦,心裏十分不忍,他沒有別的辦法幫助這些不幸的同胞,只能捐一點小錢。
與他談愈多,愈是打從心裏佩服這位老人家,所以在他擦完皮鞋後,多給了他一點錢,心想這多少可以彌補他剛剛捐出的對他來說相當大的金額,想不到老先生居然回答說:「我的勞力只能拿你八十元,我絕對不多拿別人一文錢。」推了半天,他說如果我執意不拿回零錢,他就拿去捐給慈濟。
走出火車站,又看到另一幕感人的畫面--一位小學四年級的小妹妹在自己寫的「921大地震.愛心捐款」紙箱旁,拉著非常好聽的小提琴。由於她表演的曲子都是當年我兩個兒子參加鈴木教學法學習的小提琴曲子,所以聽來倍覺親切,也因此與她媽媽聊了起來。
原來小女孩明天要到台北參加全國音樂比賽,今天主動要媽媽帶她到車站來拉小提琴,她說,在車站練琴可以在大庭廣眾前訓練膽量,又能替可憐的地震災民募款。我由這位媽媽的眼神,看出她多麼以女兒為榮,也在擦鞋老先生與拉琴小女孩身上看到了台灣的希望。
一項珍貴的經驗
回想回國這一年來,看到報紙、電視有興趣報導的都是些殺人放火、貪贓枉法的新聞,讓人幾乎以為世間再也沒有善人善事。今天在這浩劫以後,上午 08:32 2006/03/30衷心希望社會大眾因為領會人間溫暖的一面,而能滿懷「希望」,跳出「失望」、「絕望」的深淵。
我深信「世間沒有哪件事是全盤皆輸的,不管多大的不幸,總會帶來一些正向的收穫。」
無可否認地,這次大災難的確帶給我們空前的浩劫,但如果能夠因此帶來社會的反思,使人們對大自然恢復應有的敬畏,而不再無情地糟蹋這片大地,
也許我們將會因此學到更珍貴的經驗。
讓我們一起祈求在失望之後不會絕望,在痛定思痛之後可以再找到希望,重新開始。
最後謹以今晚聽楊牧先生在「故鄉與文學」演講中引述的的一段詩句,並試譯如下,來探討我們對自然的態度:
For I have learned
To look on nature,not as in the hour
Of thoughtless youth;but hearing oftentimes
The still,sad music of humanity,
Nor harsh nor grating, though of ample power
To chasten and subdue ……
因為我已領悟了,
不再以年輕時的無心來看待自然,
而能常聽到寧靜感人的人性樂聲,
沒有嚴厲、沒有刻薄,
雖然有足夠的威力來糾正、壓服我們……
寫於一九九九.九.二十五
▲上布施
九二一跨海髓緣
◎撰文/李政道(慈濟骨髓捐贈中心暨免疫基因實驗室主任)
儘管大地震擾亂了一切,為了保障病人的生命,
我向Okamoto醫師保證:不管是用火車、飛機,甚至直昇機,
我都會想辦法把前來取髓的醫師和捐贈者的骨髓,
安全送抵中正機場,及時飛往日本……
九月二十一日凌晨,從睡夢中被震醒過來,驚魂未定,心裏直惦記著今天安排好要送給日本Nagano Red Cross醫院的抽髓作業,能否順利進行。
【九二一.地震後六小時】
原定七點半的抽髓,
為了確定中正機場班機正常起飛,延至七點五十分才開始;
醫護人員在幾次不小的餘震中,臨危不亂合力完成抽髓作業。
顧不得撒了滿地的書和小擺飾,天未亮,我便急速趕往醫院。剛踏進辦公室,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又是日本 Keio醫學院 Okamoto醫師要求延期到明天再抽髓(自地震後他已數次來電),理由是萬一中正機場關閉、飛機停飛,送髓受阻反而會危及病患的生命。
我再三向 Okamoto醫師說明不能變更的原因,因為病患已進行「殲滅治療」,正在無菌室等待輸髓,人命關天,緩一刻送髓,病患生命便多一分危險。因此,我堅持一切仍照計畫行事,並保證不管是用火車、飛機或甚至直昇機,我們都會想辦法把他派來取髓的Watanabe醫師和骨髓,安全地從花蓮送達中正機場。
我請他通知仍住在旅館的Watanabe醫師,依原計畫搭乘下午三點多的班機護髓回日本。為預防隨時有狀況出現,也為她訂好下一班五點的班機。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 Okamoto醫師照原計畫進行。放下話筒,即刻撥電話到中正機場和花蓮機場,確定飛機起降作業一切如常,才化解了大家的疑慮。原定七點半的抽髓,等確定中正機場正常起飛,延至七點五十分才開始,醫護人員在幾次不小的餘震中,臨危不亂合力完成抽髓。
「 Dr. Lee,七點三級的強震剛過,我竟能如期拿到這袋珍貴的骨髓,您們處變不驚、勇於負責的精神,令我由衷的敬佩。」滿臉笑容的Watanabe醫師,臨走時激動地對我說:「請代向捐髓者、證嚴法師及辛勤的工作人員,致上日本人民最高的敬意,並向災胞們表達我誠摯的慰問,祝福他們早日重整家園,恢復往日的幸福。」
【九二二.餘震大搖晃】
突然手術台一陣大搖晃,推車上的手術包唏哩嘩啦掉了滿地,
五級餘震搖得很嚇人,醫護人員仍堅守崗位,
邊搖邊抽,完成任務。
回到辦公室,桌上放了好幾張從中國大陸各地傳真來的留言條,不一會兒工夫,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血液科黃主任來電話關心災情,並婉轉地關懷明天的抽髓作業。
他說話口氣故作鎮定輕鬆,但仍可嗅出他內心的壓力是何等沈重--已經做過「殲滅治療」的病患,毫無免疫能力,經不起一點感染,如果骨髓不能如期送到,病患性命就堪虞了。
我告訴黃主任,慈濟醫院作業照常,剛剛才送走日本的取髓醫師。他如釋重負地說:「太好啦!您們的敬業精神太令人欽佩了,發生這麼大的災變,竟然還能照原計畫抽髓,湖南的錢小弟真是福大命大!」
將捐髓給錢小弟的是二十三歲的趙先生。他家住澎湖,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教徒,體格健壯、剛退伍,為了捐髓而暫緩就業。
趙媽媽很高興兒子被配對上,還告訴他:「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兒子呀!請為錢小弟禱告,願主能早日成全你們共結這分『髓緣』,挽救他寶貴的生命。」
下午,到花蓮機場接趙先生的師兄來電回報:沒接到人。明天早上就要抽髓,這還得了!想起趙先生為提供病患更優質的骨髓而改變自己的起居作息,每天喝葡萄汁、補充營養、鍛鍊身體,甚至為了省錢婉拒澎湖慈濟人陪他來花蓮……種種用心的舉動,使我堅信他不會臨陣脫逃,況且他也完全了解臨時反悔將對病患造成何種嚴重後果。
近六點鐘,我正禱念著「阿彌陀佛」,趙先生從花蓮機場來電,氣喘吁吁地一再道歉說,原班機因地震取消,只好改搭其他班機。聞言,我鬆了一口氣,資料中心的工作人員也飛速趕到機場接他,結束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小插曲。
九月二十二日一早,如常進行抽髓。正當醫師聚精會神、用力抽拉著針筒,突然手術台一陣
大搖晃,推車上的手術包唏哩嘩啦掉了滿地,五級餘震搖得很嚇人,醫護人員在間歇性的幾次餘震中,堅守崗位,邊搖邊抽,抽抽停停地完成任務。
九點多,我提著骨髓液再次踏上兩岸三地漫長的送髓之途。輾轉香港到達上海,已是晚上九點,浙醫一院、省血液中心的接髓朋友蜂擁而上,有的獻花、慰問,有的替我拿行李,我被人潮團團圍住,大家都對這例由震災區送來的救命骨髓讚歎不已。
我們一行人很快分乘兩輛車,鳴著警報器往浙醫一院奔馳。和我同車的浙江日報、錢江晚報記者,興致勃勃地詢問強震中抽髓、送髓的驚險過程,以及關於地震災情、捐髓者的感受和反應,她們要連夜發稿把台灣同胞的這分感人壯舉,刊載在報上讓大家知道。
「台灣遭逢大災變,救災都忙不過來了,
在這麼危難的情況下,您們還不忘遠方的病患,
這分血濃於水的摰愛,我們永生難忘。」
晚上十一點,走進血液科病房,人們的掌聲及慰問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也溫暖了我的心。
「李博士辛苦您了,台灣遭逢大災變,救災都忙不過來了,在這麼危難的情況下,您們還不忘遠方的病患,台灣同胞這分血濃於水的摰愛,我們永生難忘。」鄭院長緊緊握住我的手,紅著眼眶說。
他遞了一封慰問災胞、感恩慈濟,以及關懷骨髓捐贈者近況的信交給我。我向在場的人闡釋「大愛無國界」的慈濟精神、「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佛陀精神;還告訴大家,慈濟不僅是送髓,更重要的是要把「愛」帶到每個角落。
話剛說完,一群骨髓移植成功的家屬,扶著滿臉淚水的錢小弟父母到我面前來,由於得知台灣地震災情慘重,他們都很擔心捐髓者的安危,所以除了道感謝,也請我轉交慰問信給捐髓者。
後記
午夜回到賓館,心中掛念著身材嬌弱、血紅素偏低的江太太,在昨日捐髓給日本病患後恢復情況如何?
江太太是一位家庭主婦,平日熱心公益,能寫一手好字,先生在大學教書,家境小康。九二一大地震當天早上抽髓,健檢結
果一切正常,只是血紅素較低,但醫師認為不影響捐髓;她是十八歲日本青年唯一配對上的人,為了要救人,她在等待捐髓期間每天注意養生,這次我們也趁她住院捐髓之便,安排她多住兩天好好做個身體檢查。
第二天起個大早,打電話回慈濟醫院,護士告訴我江太太情況很好,貼心的女兒陪伴著她,心情愉快,傷口也不痠痛了。
回到花蓮聽說江太太還發心捐出二十萬元給慈濟賑濟地震災民,我去電關懷她時,她謙虛地說,「雖然自己並不富有,但比起災民和病患那是好太多了,我只是盡自己的一點小力量,算不了什麼。」
證嚴上人說:「能付出愛心就是福。」江太太擁有滿心的愛,我想她真是世上最有福的人。
浙醫一院的關懷與感恩
台灣慈濟骨髓捐贈中心:
驚悉台灣發生七點三級強烈地震,造成人民生命財產重大損失,我們深表震驚和遺憾,並十分希望能為台灣地震災民盡一片愛心,提供我們力所能及的任何形式援助,並透過貴中心向骨髓捐贈者表示最深切的關心和慰問。
在貴中心的支持下,我們醫院已成功地開展七例非親緣關係異基因骨髓移植術,貴中心提供的志願捐贈者骨髓,已挽救了許多身患絕症病人的生命,這種大愛精神為癌症患者點燃起生的希望。我們和受惠於貴中心的骨髓移植病人及家屬,都十分關心慈濟基金會、慈濟骨髓捐贈中心和骨髓捐贈者近況,祈望大家平安,並順利克服這次突然降臨的巨大災難。
在地震發生後的第二天,貴中心又為我們醫院再次提供非親緣關係志願者骨髓,並由李政道主任親自送髓,這是貴中心和骨髓捐贈者克服地震後重重困難的又一次愛的壯舉;謹向貴中心的全體工作人員和骨髓捐贈者,致以崇高的敬意和感謝。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二日
▲世紀末願望
「無常鐘」
◎撰文/林素玲(菲律賓)
一場大地震,
把她們婆媳間幾年來共築的「心牆」震垮了。
同事曾經與婆婆如水火般不能相容,但在菲律賓幾年前的一場大地震中,改變了僵硬的對峙。
當時,全家都出門去了,只剩下她們婆媳。她們非常害怕,只覺得地球上只剩下她們兩人,於是相互擁抱、等待死亡。
地震維持近五分鐘後,她們把手鬆開,同時低下頭害羞地說:「過去的事都是我不好,請妳不要介意!」
那一刻,許多人家破人亡,大地震卻把她們幾年共築的心牆震垮了,多年的怨恨、誤會,已隨地震而去。
在死亡的邊緣,她們為了共同的命運相擁抱;為了「重生」而互珍惜。
證嚴上人說過:一個人向善,會改變一個家庭;由一個家庭的改變,再去影響另一個家庭,如此良性循環,好人自然越來越多。
慈濟世界是相互感恩的世界、也是結善緣的世界。慈濟團體美在人人都想付出所有,只因各有習性,難免造成人事困擾;所以要多包容、善解,不去計較別人的缺失。故證嚴上人懇切叮嚀大眾「以和為貴」。
外子曾對我說,宿霧普賢寺唯慈法師認為證嚴上人是開大智慧的菩薩、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如果說在世紀末以前,我要趕快參加慈濟,或者馬上去台灣見上人一面,未免太虛偽;不如說只要在環境允許下,有機緣就做,以「做就對了!」的觀念,在做當中「藉境修心」、「藉事鍊心」。
世紀末天災人禍頻頻發生,我雖然不相信世界末日之說,但頗喜歡那種「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感覺--它猶如無常鐘,不斷地敲響人心,提醒人要把握當下、多說好話、多做好事。
所謂的「時時可死,步步求生」,我滿懷興奮迎接「世界末日」--願每個人能創造更美好的世界,讓昨日無明的世界死去,讓明日和平的世界誕生!
- May 20 Wed 2009 07:19
1999年10月 395期-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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