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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世界

正中的心聲

◎文/馮燕珠

正中,一位輕度的自閉症患者;
在慈濟,他卻是一位快樂的志工!

十二月五日台北分會志工表揚大會上,二十二歲的高正中西裝畢挺、還打了一條紅色大領帶,上台分享當志工的心得。

正中,一位輕度自閉症患者,在慈濟文化志業中心文史部同仁的眼中,不但是電腦中文輸入高手,更是大家的「弟弟」。現在的正中,沒有一般自閉症患者怕生的恐懼,因為他已由擔任志工的過程中找到自信。

看!正中手裡不正握著寫好的草稿,台風穩健地站在台上,歡喜地與大家分享心得嗎?

上人、各位來賓:

大家好!我從去年進入慈濟當志工,做的工作是電腦輸入。起初在五樓的視聽部,後來轉到七樓的文史部。算一算我到文史部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了。在這一年半裡,雖然我每星期只有來一天,但是我跟大部分的職員及志工都很熟,漸漸成為好朋友。

我是個輕度的自閉症患者,所以有時比較不知道要如何與別人溝通,剛開始到七樓當志工時,我有點緊張,媽媽也很擔心,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自己的這一份工作做好。

後來我們發現七樓的師姊們每個人都對我很好,大家都很有愛心也很有耐心,尤其嘉荔師姊還常常和媽媽聯絡,請教一些如何和自閉兒相處的方法,很可惜嘉荔師姊因為打算出國深造,已經離職了。不過還有文萍師姊、明珠師姊等等,大家都還是一樣地關心我、照顧我,把我當弟弟一樣地看待。中午吃飯及午休時都跟七樓師姊一起行動,我很喜歡利用這段時間和大家聊天。

每個星期四是我來慈濟的日子,從早上九點多做到下午三點多,主要是負責電腦打字,有時打剪報內容,有時打講稿內容。最近師姊說有一些上人演講的文章,特別交給我打,因為大家都說我是中文輸入的高手,我很高興。媽媽說人家稱讚我是鼓勵我的意思,不能得意忘形,要更努力才對。

我們慈濟常舉辦各種活動,例如今年初就有慶祝新年的聯歡會,節目都很精彩。我也上台秀了一番,唱了一首台語歌,七樓的師姊們還替我在兩旁伴舞,也照了一些相片,這些照片我都保存起來了。

今天有這個機會上台來和大家分享我的心得,我很高興,也很感謝,我在這裡學習到做人處事的道理,也學習到如何與人溝通相處,使我在人際關係上有很大的進步。特別感謝七樓師姊們這一年多來對我的鼓勵,使我更有信心。

在慈濟,我是一位快樂的志工!謝謝大家!

他們的名字叫志工

◎文/馮燕珠

他們穿著土黃色背心,每天穿梭在慈濟台北分會--早晨,他們爬上窗檯,細心地擦拭一格一格的窗櫺;中午,他們在同仁午休時,輕手輕腳地清理洗手間、樓梯間;每逢《慈濟》月刊或《慈濟道侶》出刊時,更會看到他們在發行組辦公室細心地裝封、貼名條,準備郵寄;還可看到他們出現在各辦公室,或握著話筒接受諮詢,或是坐在電腦前打字。

這群志願工作者,人稱「義工」;但在慈濟,他們的名字叫「志工」。

志工不同於義工之處,在於他們是以志業精神虔誠投入,無所求付出。所以,他們是慈濟的樑柱,更是慈濟最大的財富。

當志工不限年齡、性別、學歷,所要求的只是一顆熱誠助人、不求回報的心。在台北分會八百零六位志工中,有六、七十歲的老菩薩,也有十七歲的少女。除了身上那件土黃色背心,他們共同的標誌,是掛在臉上那抹歡喜的微笑!




▲琉璃世界

不只留下一抹笑--追懷林徽堂

◎文/揚歆

翻開林徽堂的一生,在他波瀾壯闊、曲折奇崛的生命歷程裏,
是韌力與意志力,也是無數不可思議奇蹟的組合。
雖然,十月十二日他帶著一抹燦爛的笑容離開了這個世界,
然而,他留給了慈濟人一位精進菩薩的典範;
留給工作同仁體貼周到、豁達寬容的長者風範;
而留給妻女的--除了沒有後顧之憂的生活外,
還有慈濟人溫暖關懷的法親之情。

林徽堂走了!

從第一次在病危中悠悠醒轉之後,他堅強的求生意志每次都逼得閻王只能高舉白旗讓步,怎麼這回就肯認輸了呢?

為他治病的中醫師黃永玉不免遺憾地說:「真病無法醫!大限一到醫不得!」對這位不肯合作的病人,能夠多贏回這四、五年的生命,他認為其實是菩薩給的。

一路護送林徽堂大體回到醫學院的吳口生說:「即使到了最後的彌留階段,握著他的手,仍可隱約感受到他手腕間傳來的強勁力道。」

不甘心?不服氣?從民國七十八年證實罹患肝硬化,他放下正值巔峰的事業,用全部的生命投入慈濟;這八年間,他以精進的心、劍及履及的行動力,使自己的人生放射出萬丈光芒,活在所有慈濟人、所有受到他溫暖照拂的照顧戶與領受過他細心體恤的同仁心目中。其實,他的生命雖短而實長!

壞孩子?「他不壞啊!」

從小,林徽堂就很心疼母親在這個大家族的處境--佃農之女有什麼不對?板橋林家「大瓦厝」的門檻又有多高?為什麼母親每天早起遲睡、終日操勞家務,還得蒙受家族長輩的白眼?

當他們一家六口遷出大家族的庇蔭之際,也正遭逢父親工作失意、家境陷入困難的打擊;少年的林徽堂偷偷跑到承德路「打鐵仔街」做黑手的唯一希望,就是將來賺大錢讓父母親過好日子。

現在,他的願望早就實現了;「孝」,也盡到了;只是人子應有的「順」,可能還欠缺些。所以,他的母親非常苦惱。

為了將林徽堂帶進慈濟,母親想方設法,動用了鄰居到家裏說服,還請慈濟委員林勝勝直接將車停在家門口等他……。民國七十四年,林徽堂就這樣被連推帶哄地送到上人跟前。

母親向上人介紹:「這就是我那不乖的壞孩子!」

「他不壞啊!」上人溫顏說道:「我看他坐在前面第二排,很用心地聽我講了兩個小時的話。」

《金剛經》有云「如來善護念諸菩薩」,上人的溫柔讚歎,護住了林徽堂的善念,就在那一剎那間,他潛藏的良知與上人的慈悲相對應--他已被上人攝受住了!

聽從上人的教誨,他開始參與訪貧工作。一次次用心安排他加入訪貧的林勝勝說:「當時男眾很少,也缺乏帶動者,而他很積極、熱情,所以我們就以需要男眾開車為由,請他幫忙。」不曾接觸過貧困眾生的林徽堂,從沒想到區區的五百、一千元,竟是貧家一個月的生活來源!他牽起阿公阿嬤的手,身段變柔軟了,對往後的人生,也漸漸有了抉擇。

來不及的愛,「做慈濟」來補

雖然善心已逐日被啟發,但回到家後,昔日商場上的那一套習氣依舊。直到有一天,因喝酒過多肝硬化而住院,醫師警告他:「你再這樣下去,恐怕日子無多了!」他才下定決心,把包括菸、酒、應酬等壞習慣全戒了。

看著孩子投入慈濟的熱忱,最歡喜的莫過於他的母親了。

民國七十九年,林徽堂的母親於肝病往生前,對圍繞在床前的兒女說:「過去唯一讓我放心不下的阿堂已走入慈濟,我已了無牽掛;希望換個健康的身體,儘早回來幫助師父。」

林徽堂遵母遺訓,將骨灰火化後安奉在花蓮半山腰的佛興禪寺;那裡視野遼闊,慈濟醫院、護專就在腳底下,讓一生熱愛慈濟的母親可以注視著它的成長。同時,林徽堂也在父親的同意下,將當時大賺錢的公司讓給股東,全心全力投入慈濟的工作。

其時,慈濟的男眾團體剛由保全組蛻變為慈誠隊,人員還很少,且多是一身凡夫的習氣進來,對佛門儀軌完全不懂。走在前面的林徽堂,隱藏起自己的「知」,與其他人一起學習頂禮、朝山、佛一禮拜《法華經》的儀節,更以自己「投入才能深入」的經驗,鼓勵所有男眾參與勤務。

從民國七十八年十二月,上人首次在台北中山堂演講的值勤,到每月全省委員聯誼會的勤務分配,都有林徽堂的一分心力;尤其台北分會由吉林路遷到忠孝東路現址時,他還率先發起每晚到分會值夜。

李明忠記得很清楚:「當時工程尚未完峻,一樓和地下室的講經堂還堆置著許多建材……,睡在那裏,每晚都被蚊子叮得苦不堪言。」他補充道:「當時台北分會四周入夜後很幽暗,林徽堂還特別叮嚀:『一定要護送工作小姐們走到巷口,或目送她們安全離開,任務才算圓滿達成。』」林徽堂不僅能以身作則帶動他人,更呈現他細緻的一面,所以早期與他共事的人,對他莫不心服口服。

拚命做,不甘受病磨

民國八十年夏天,慈濟發起大陸賑災;周政雄回憶起那一段與林徽堂等人走上街頭勸募的日子:「我們經常一晚跑好幾個夜市,到電影院前等散場的人潮,然後聚集在林徽堂家裏,一邊開箱數錢,一邊分享募款的所見所聞,即使忙到凌晨,大家的興致仍十分高昂。」

當時,林徽堂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了。先是屏東分會趕工,每天都做到凌晨兩、三點,過度消耗他的精神與體力,緊接著又是大陸賑災的工作;包括上人、常住師父、醫師和無數的慈濟人都勸他要多休息,而他總回答:「現在不做,更待何時?」

由於過於忽視自己的身體,每有好轉即不肯繼續服藥,他的身體終於發出了嚴重的抗議。從安徽賑災回來後,他的病又復發了,還出現腹水現象。

有一次半夜痛得睡不著,他舉步維艱地走到佛龕前,雙膝跪地向菩薩喃喃祈求:「為什麼我還年輕就得這

種病?我在慈濟還有好多事要做,菩薩這麼快就要把我帶走,我實在不甘心啊!」他的摯心哀求上達天聽,菩薩似已慈允,讓他在一次次肝昏迷中,又甦醒過來。

林徽堂用心待人,也贏得許多法親真摯的情誼。聽中醫師說林徽堂的病需要多運動、多呼吸新鮮空氣,每天早上三點半,陳禎雄就從睡夢中掙扎著起床,自三重開車到合江街,接他上陽明山作森林浴。是時殘月高掛、曉星未沈,清涼的空氣沁人心脾,然持續了兩個多月來,陳禎雄了無怨言;他的妻子寶貴,聽說林徽堂嚴重嘴破無法進食,也立刻買來五穀雜糧、紅蘿蔔、高麗菜和豌豆仁熬成汁,專程送到林家給他食用。

還有一次,林徽堂嘔血情況十分危急,太太彩娥趕緊打電話通知對門的王松波,才一眨眼工夫,周政雄、林賜甲也趕到了,立刻將他送院急救。當時醫院已發出病危通知,眾人輪流在床邊守候,竟又安然度過一晚。

阿婆,台北的憨孫來看您了!

參與訪貧後,林徽堂的悲心得到啟發,許多阿公阿嬤孤苦無依的身影經常在他夢裏徘徊縈繞。

民國八十年五月,趁著「幸福人生講座」在澎湖舉辦之便,台北的委員順道探訪當地照顧戶,林徽堂觀察到澎湖的訪貧工作需要用心帶動,就在翌年農曆春節和七月份,兩度率同台北慈濟人會同當地慈濟人進行個案複查。

他做事之細密用心,深深折服了澎湖的沈楊鄉汝:「那次,我們到湖西鄉的南寮看望阿土伯,我以為再過去就沒有人了,不料林徽堂很堅定地說:『左邊上去還有一位阿婆要探望!』果然,七十多歲的吳老婆婆就孤獨地住在那裏。」  

孤獨寂寞的老人家,多麼渴盼慈濟人的造訪啊!林徽堂不忍讓老人家失望,總承諾著下次還會再來;年年的農曆春節,他也總是依約到訪。當聽到澎湖慈濟人高呼:「阿婆,台北的憨孫又來看您了!」老人的眼睛都睜亮了起來;林徽堂也會快步走到阿婆跟前蹲下來,一邊餵食,一邊俏皮地逗她開心。

「當時我還是慈濟的新鮮人,什麼都不懂,從他身上,我學習到要如何溫顏軟語對待這些阿公阿婆。」沈楊鄉汝感恩地說。

在林徽堂嚴格地鞭策下,台北和澎湖兩地的慈濟人每天訪貧歸來都要開會檢討、學寫個案紀錄、相互做心得分享,常不到凌晨兩點不得歇息,大家雖苦不堪言,但也同時獲得了學習和成長。

洪中郎便是在林徽堂的鼓勵下,成為澎湖第一位慈誠隊員。「他外剛而內柔,對我們十分照顧,要求也很高。他知道澎湖的男眾多數得為家庭打拚,培訓慈誠隊十分不易,便自願負起培訓的責任,還抱病為我們示範佛教儀軌。」年齡雖比林徽堂稍長三歲,洪中郎卻認為林徽堂的歷鍊比他深,見解比他精到,他說:「我看待他如同長輩,現在他走了,我竟感到頓失依靠。」

大嗓門也有細緻面

林徽堂也提供自己在家具業界二十年的經驗與人脈,為慈濟志業體工程引進優秀廠商,更進一步挺身走到會議桌前與工地現場,擔負起審核議價和監督施工的責任。

從護士宿舍大樓興建時期就開始承包慈濟一些家具櫥櫃製造的李春福,每每看到林徽堂已經氣息奄奄了,還挺著個嚴重腹水的大肚子上場,總有無限的感動:「記得在資材組議價時,他的肝病已進入第三期,需護士手持針筒在旁邊為他注射,然而即使談得聲音都啞了,他仍硬撐著。」

為人四海、講義氣的林徽堂,對待工地的師傅也絲毫沒有架子,很能與大家打成一片。吳振興承包台中分會的木作工程時,手底下的一位師傅就是受到林徽堂的精神感召,而將戒菸省下的錢捐給慈濟;因承包桃園聯絡處木作工程與慈濟結緣的陳太宜,則很感謝林徽堂有顆善於體恤關懷的心:「他知道我個性木訥,有困難也不敢講,所以經常主動詢問我有什麼難題需要他幫忙?」

這三位經由林徽堂引進慈濟的廠商,敬重他為慈濟抱病以赴的決心,同時感受到這個團體愛的氣氛,雖然利潤微薄,仍抱持「甘願做,歡喜受」的心情協助慈濟。

靜思堂工地主任詹桂祺一談起林徽堂,感激就寫在臉上:「他深知慈濟的工程難度很高,所以引進來的廠商都是業界的菁英,工法質料都很實在。」今年元月才調來負責靜思堂工地的他,與林徽堂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已得到他「有情有義、帶人要帶心」的真傳,「他待我們就像親兄弟般,只要他身上有的,周圍的兄弟也都有一份!」如今,只要手頭有一篇好文章、或一件好東西,詹桂祺必定與組內同仁分享。

遊戲人間最後的承諾

自去年三十周年慶典禮過後,林徽堂接受眾人的建議留在花蓮養病。彩娥原先不贊成他去的,因他一向依賴她慣了,怎麼懂得照顧自己?但轉念一想:花蓮的空氣、環境對病人較好,還有績效室同仁詩林在身邊照顧他,也就成全丈夫的心願。

林徽堂愛熱鬧,昔日家中經常高朋滿座,住在花蓮期間,他仍是活躍的,病房內常可聽到他的大嗓門,他還是那樣地豪氣干雲。

詩林每天注意他說話的語氣、身體狀況、飲食若干、肺活量多少?安排熟悉的護士為他注射高蛋白。然而到了末期,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惡化之速,超乎想像。原先詩林還冀望他作完肝臟移植,可以健康地回來與大家團聚,未料,這一趟竟是林徽堂的最後之旅?

七月底從花蓮回來以後,林徽堂住院過兩次,危急三次。由於腹水增加,阿摩尼亞指數相對攀升,他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然而口中惦念不忘的,仍是花蓮許多正在進行的工程。彩娥就多次被他的囈語驚醒。

十月二日,上人從南部行腳北上,特地到孫逸仙紀念醫院探望這位弟子。

上人靠近林徽堂面前,頻頻對他叮嚀莫忘師志在慈濟,要他一切放下;四十分鐘過去了,上人猶俯身諄諄囑咐,旁觀的眾人都流下了熱淚。

當大家圍繞床前齊唱「度化人間」後,上人問他:「來來去去,匆匆忙忙,為著什麼?」林徽堂答道:「為了慈濟!」雖氣若游絲,卻十分堅定。

那怕天坼地變的一天,林徽堂為慈濟的心依然堅固如初!

不調皮,去去就來!

十月十二日,李明忠直覺地相信林徽堂要走就在今天,他是個愛熱鬧的人,一定會選一個大家都方便的日子;黃思賢已在昨天中午護送他回家,林家陸續來了好多人,想與林徽堂作最後的道別。

適巧慈師父北上參加一位老法師的告別式,接到消息,惦念著就趕來了;靠近林徽堂耳邊開示,看他似乎還在努力,慈師父不忍心走,又走到他身邊開示一回。黃思賢想他一向調皮,喝斥他莫再搗蛋,要瀟灑放下。

慈師父教彩娥上香,發願繼續完成他未竟的志業,慈師父開示完,林徽堂吐出最後一口氣,放心地走了。

大家都清楚看見他嘴角上揚、笑得無比燦爛,他的大女兒直對彩娥說:「爸爸笑得好漂亮啊!」林爸爸也感恩地一再告訴黃思賢,好在兒子有投入慈濟,才能走得這般平安。現場,不捨的心被滿滿的歡喜所取代,大家都祝福他早去早回,趕快回來接棒。

由於林徽堂生前善緣廣結,聞風而來的慈濟人太多了,只能排班助念。沒有告別式,也無哭號場面;林爸爸同意完成他大捨的心願,將大體捐贈給慈濟醫學院。

當日深夜十二點,合江街慈濟巷兩旁站滿了慈濟人,輕輕持誦佛號,用恭敬、歡喜的心,目送林徽堂上車,場面莊嚴殊勝。

翌日拂曉,運送大體的車隊已到達花蓮,繞過慈院、靜思堂與慈濟醫學院一圈,讓林徽堂對一直牽掛著的工程做最後的巡禮。現在,他的大體就靜靜地安放在慈濟醫學院的大體儲藏室,與其他的大捨菩薩相隨相伴。

林徽堂留給慈濟人的,是一位精進菩薩的典範;留給工作同仁的,是體貼周到、豁達寬容的長者風範;而留給妻女的,除了沒有後顧之憂的生活外,還有慈濟人溫暖關懷的法親之情。




▲專題報導

悲傷的出口

◎企畫、撰文/葉文鶯

尤麗黛之死

新娘尤麗黛在草地上被毒蛇咬了一口,婚禮當天,她就死了。

樂師奧菲斯傷痛欲絕,決心到陰間把妻子找回來。

「我別無所求,只向你暫借吾妻,待陽壽該盡,她仍屬於你。」奧菲斯前往地獄之路,群鬼神魄為其琴聲顛倒,凶惡的地獄犬放鬆警戒,復仇女神和冥王也被他的歌聲感動得流淚;於是冥王答應奧菲斯的請求,不過他附帶了一個條件:未抵達陽世之前,奧菲斯不能回頭看尤麗黛。

夫婦倆一前一後穿過陰間層層大門,拾級而上,奧菲斯知道妻子一定跟在他後面,可是他真想回頭確定她真的在。就在快到陽間,漆黑的四周漸趨灰色,奧菲斯高興地踏進日光裡,猛一轉頭,「哦!不,太快了!她還在洞窟裡。」

「別了!」來不及伸手抓住,尤麗黛便從朦朧的光線掉進黑暗,留下含糊的道別。

眾神不肯再讓奧菲斯活著進入陰間。他捨棄人群流浪荒野,岩石、河水、樹木成了他唯一的傾聽者。有一天,他碰見一群女醉鬼,她們發瘋似地撕扯他的身子,並砍下腦袋丟進河裡,直到繆思女神發現他身首異處,才將他安葬。不久,這個墳墓出現夜鶯啼唱,歌聲悅耳無比。

這是希臘羅馬神話裡的一則愛情故事。十年前看的時候,所感受到的悲愴是來自於「愛情」,唯其愛至深,才生起勇氣入地獄尋妻;然而準備撰寫「悲傷」主題時,這個故事突然閃現腦海,看到的是「分離」的悲傷,不能與愛人長相廝守,即使活著亦不如死。「愛情」不是造成悲傷的直接因素,「分離」才是。探索「悲傷」,非關歲末時分大地寂然蕭瑟的意象,興起發揮;而是工作場所在慈濟醫院,近觀人生「四

苦」:生、老、病、死,不禁嘆道:為什麼人們總在遭遇生命中不可承受的「分離」與「變易」!而我們怎能用「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自我安慰?又怎是一句「世事無常」可以強作解人?

死亡,是生命中的「常」,亦是「無常」,可惜我們無法像奧菲斯打動冥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尋回所愛、重獲所得。

由於失落所引發的悲傷反應與個人過去的悲傷經驗有關,有些人在經歷傷痛之後便抱著受苦的腳本一路演下去,也有人始終停留在無以防止死亡發生的挫敗感、憤怒之中,其實這些態度都是不健康的。

重新檢視過去的悲傷經驗有助於真正面對悲傷、走過悲傷;經歷生命中最深刻的失落之後,我們含淚與過去道別,於是才開始了下一個階段的人生之旅。

悲傷在你心中切割得越深,你便能容納更多的快樂。

--紀伯侖(黎巴嫩詩人)

讓我們透過悲傷經驗的分享,以及從事悲傷輔導專家的觀點,共同來驗證詩人的話。



▲專題報導

慟自何來?

◎文/葉文鶯

自責

那天叫牠回家的口氣好像罵了牠,母親自覺她的責罵和小黑的死有關。

「小黑死了!」

妹妹打電話來說,媽要到鎮上的巿集,小黑如往常跟著出門,直到將過橋頭,媽才回頭堅持叫牠回家,「今天不去田裡,是要去別的地方,那裡車多危險,你不要去!回去喔!」直到看小黑踅回,媽才放心地走了。

返家途中,小黑被砂石車壓死了!媽媽哭說這隻狗每天陪她下田,經常坐在田埂上東張西望,既不亂跑、破壞農作,也不跟其他的狗打架,偏偏這一天叫它回家時好像罵了牠,她覺得她的責罵和小黑的死有關。

當時,我和姊離家在外求學,一聽到消息,立刻把自己鎖進浴室,伏在洗臉臺哭了起來,「為什麼我不能走出來跟姊姊抱頭痛哭一番?這樣或許會好過一些。」直到現在,每逢傷心時刻,我習慣療傷的方式是把自己孤立起來。

封閉

兒子車禍喪生後,她再也不願搭車出遊,她擔心失速、碰撞、想起她那短命的兒子。

自從兒子駕車在高速公路意外喪命,她就再也不願出遊,她拒絕再坐上巴士任其快速行駛,她擔心失速、碰撞、想起她那短命的兒子。

她不攔著媳婦另嫁,只要求一個孫兒留在身邊,只有在兒子傳承的香火身上,她才感到一絲絲活下去的理由。

不多久,丈夫也死於車禍。守喪期間,很多人擔心她承受不了雙重打擊,一再安慰她要節哀,除此之外,似乎愛莫能助。

結束了靈前拜飯的日子,她依然每餐在飯桌上多擺一副碗筷;丈夫生前從事勞力工作,只有她清楚他的食量,她希望丈夫吃得飽飽的,不要淪為餓鬼。

她終於又出門工作了,好像已經恢復正常生活,街坊鄰居見到她,話題只在家常問候上面打轉,刻意避免碰觸她的痛處,當然也就不知道在那逐漸傴僂的身軀裡,她究竟給自己的心打進了多少麻藥?

忽略

自小她就很少處理自己的情緒問題,她相信時間能夠減輕傷痛。

「她信任我有辦法幫她找到醫生治好她的病。那一年我隻身到大陸尋訪名醫,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年節假期,託了關係好不容易才買到機位準備回來,偏偏氣候不佳機場暫時關閉,真不知道那一等要等多久?一時不

知道該去哪裡。」閩菁沒有說出當時的心境,只道是:「那一天的漫天大雪,我記得。」

不久,母女倆踏上希望之旅。其實閩菁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因為母親之前開刀,醫師發現癌細胞已經蔓延,早已不表樂觀,只不過他們瞞著實情,不敢告訴她。

母親求生意志很強,沒想過病會好不了,所以想到大陸試試,閩菁就陪著來了。

治療一段時間,她們帶著一大箱的針劑回到台灣,母親的病情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多撐了一些時日,但是沒有改變母親即將步入死亡的事實。

「幫她洗澡的時候,撫過她的背,很清楚感覺她背上許多凸起的腫瘤,我盡力了,可是我不敢坦白告訴她:我真的沒辦法了!」母親依然吩咐她再打聽是否有更好的醫生,閩菁所承受的壓力轉為無助,爆發出來的是憤怒:「請我妹妹幫我媽準備洗澡要用的東西,很奇怪,那是每次固定要用到的東西,她就是會忘記一兩樣,我實在氣得……為什麼她不能在我媽身上多用點心,也沒幾天好活了!」

母親最後戴上氧氣罩被送回家時,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大家擔心氧氣拿掉,會很快斷氣,「就這樣看著她很想說話,卻不知道她後來到底想交代什麼?我真希望那時候早一點了解臨終的處理,也早一點讓我媽知道她不可能好起來,不要把希望全寄託在我身上。」

為了彌補對母親的歉疚,閩菁代母親布施、助印佛經、連續三年在母親忌日做法會……,總想做些彌補,助母親脫離生死苦海。而喪母之初,思及人生不過爾爾,閩菁也動過出家念頭在一處寺院住下來,消沈好長一段時間,才逐漸打起精神。

度過了低潮期,自認為相當理性、務實的閩菁恢復了,她說她自小就很少處理自己的情緒問題,母親過世那段時間,她一滴淚都流不出來,我戲稱「忽略」正是她獨有的生存策略,她不否認。

「就像受傷之後會留下去不了的傷疤,不過時間一拉長,那個地方就不再感覺痛了。」她說。

遺憾

對於父親的早逝總有些遺憾,我常想:如果爸爸還在世的話,我一定要……

我一直傻傻地以為他會好,直到回家看他瘦得剩皮包骨,被媽和舅舅扶上車去看病,我才驚覺他可能會死。我留在家裡一邊哭,一邊氣得猛踢椅子,把外婆都給吵醒了。

爸是個討海人,一輩子都在想辦法掙錢,漁業不景氣時,他出去賣沙拉油,從不曾在家閒著。家裡經常拿一些手工回來做,那時我才國中,正愛玩呢!媽叫我幫忙做,我就推說要寫作業,可是每次到暑假快結束,我會心虛得跑去多做一點,要不然註冊費不夠,爸就得去跟別人借錢。看到他跟人家借一、兩百塊給我們湊學費,我覺得很慚愧。

他都在晚上出海,捕魚回來的時候,眼睛布滿血絲,帶著一夜沒睡的疲倦,我真恨自己為什麼從來沒跟他說過一句:「爸,您辛苦了!」本來身體沒什麼毛病,沒想到得的是肝癌。他病的時候,我放棄學業跑到台北幫傭;他過世以後,我又到工廠做衣服,斷斷續續才完成學業。

終敵不過病魔的摧殘,他走了!那一年我十六歲,每天晚上淚水伴我入眠,但是白天仍強打起精神照樣過日子,這樣持續了一年。

因為家境貧苦,爸一直把子女的功課看作他唯一的驕傲,我是長女,更是忘不了他曾經對我的嚴厲和從來不肯放鬆的教導。所以後來明知他病了,卻很少打電話回家,一方面是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另一方面也害怕接受事實。過世前幾天,總算有機會好好陪在他床邊,可惜父女話題還是不多。

我知道他對我好,初上台北工作前夕,他和媽陪我去買皮箱、外套、衣服和牙刷等等,其實這些在台北隨處買就有。對於從來甚少做家事的我

來說,要低聲下氣為人家倒茶、打掃,難免不適應,有天我打電話回去說做不下去了,爸隔天就請了附近認識的一個開計程車的司機來接我回家。

看著同學一一升學,我很自卑,有人問我「現在在哪裡?」我都無言以對。在工廠裡,我變得不能忍受別人說笑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可以那麼快樂,而我卻要這麼痛苦。

爸臨終時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可是面對未來,我茫然了,當年才十六歲的我被迫在一夕之間長大,內心惶恐又無助!

弟弟因為爸走了,成績一落千丈,偶爾還藉酒澆愁;對於弟弟的消沉喪志,我雖能感同身受,卻一點也使不上力,更糟的是我竟然不知不覺學會爸常用的盯人方式來督促弟弟,明明不喜歡爸對我們的那種教育方式,可是我偏學到了,結果當然是無效。

這些年來,經歷了求職不順、弟弟輟學等挫折,一度讓我心力交瘁、不知所措,但無論如何事情總要解決,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嘗試去化解和克服。層層的磨難讓我學會了「勇敢」,卻也造成我缺乏安全感,經常擔心下一刻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有時感覺自己好像懸在半空中,永遠踏不到地面一樣。

對於父親的早逝我已無怨,卻總有些遺憾,我常想:如果爸爸還在世的話,我一定要……雖明知這一切都太遲了,腦海裡卻不斷重複同樣的問題。

(清月的父親過世已經十四年了,她本想自己寫下喪父的悲傷史,可是眼淚不斷干擾她,後來只好在電話裡自述。)

茫然

剛開始面對丈夫不在的生活環境、迫在眼前的現實問題,內心的感受已無暇顧及。

「婚後我才知道他患有宿疾,結婚第十年嚴重復發,氣管擴張、鈣化、大量咳血,不得不切除左肺。右肺也不健康,經常積了很多二氧化碳導致昏迷,一個小感冒就呼吸困難,需要住院使用氧氣。」丈夫長年生病使得鳳娥的婚姻只維持短暫的幸福。

「那時候我經常怪他,女人結婚就指望有個依靠。他對我感到抱歉,當然我也知道沒有人故意要生病。」鳳娥真希望當初能把握最後的日子,多給他一些快樂。抽屜裡一卷錄音帶是丈夫生前最愛聽的相聲,可惜當時沒有珍惜他來日不多,等到真正為他買來時,聽不到一半便因吵到隔壁床的老伯而作罷。每當見到這卷帶子,就好像在提醒鳳娥要「及時」。

丈夫每次住院,後來總會出院,鳳娥說,孩子們也都習慣爸爸經常病著。直到病情惡化,醫師告訴她:「你先生轉到美國治療也沒用,他就是要靠呼吸器才能活!」她和先生抱頭痛哭,不得不開始盤算:如果他走了,我們母女四人怎麼辦?

面對丈夫天天呼吸困難,鳳娥曾用手把鼻子緊緊捏住,平常不容易感覺到的呼吸突然變得很困難,原來丈夫如此受苦。特別是做了氣切插管直到過世,前後整整四年一直是有口難言,與家人的聯繫全在紙上。原本寫

一手好字、擅於繪畫的丈夫,筆跡歪斜、生命不得自主,偏偏他自認責任未了,不管接受任何治療從不叫苦,才教人心疼。

病情穩定在家期間,他仍得依賴氧氣筒,外出看病也必須隨身攜帶。鳳娥揹在肩上的,不僅是維繫丈夫生命的氧氣筒,更是她生命中最最沉重的負荷。

住進加護病房期間,最怕夜裡接到醫院的通知,她和三個女兒曾經匆匆起身,摸黑前去準備接受壞消息,在急救延命又或者讓先生長痛不如短痛之間做決定,熬過了一夜見到丈夫終於清醒,她才慶幸著老天爺沒有跟她開玩笑。

「你也不必每天跑兩趟啊!」加護病房每天只開放家屬探病兩次,每次十五分鐘,鳳娥的母親曾心疼女兒在盛夏來去奔波,而女婿又沒多大起色,一番勸說讓鳳娥更感到孤立,「連我媽也不能體會我的心情啊!」

「他唯一的親人只有我和三個孩子,他很想活下去,不管接受多麼痛苦的治療,都不曾掉過一滴淚,甚至怕我過於辛勞,後來都是他自己對著鏡子抽痰,每次抽就像要把他自己的心給揪出來一樣,很痛苦。所以我每一次一定去鼓勵他,希望他不要放棄。」

不只是鳳娥在擔心往後的日子,為了安置妻小,丈夫也做過最壞的打算,他在想:究竟撐著領公務人員退休金,還是撫恤金的補助比較多?長期拖累妻女教他過意不去,他曾跟妻子商議獨自到南部一處榮家終了此生,再也不要拖累全家……死亡的逼近,讓他們一方面懷抱奇蹟出現,一方面則被迫面對現實。

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鳳娥的眼睛乾巴巴的,出殯時也沒哭。「他的苦難終於結束了!」她想。捨不得丈夫受苦,又豈捨得恩愛分離?不過內心的感受已經無暇顧及,迫在眼前的是每天的生活問題。家無恆產加上丈夫久病將積蓄花費一空,未來三個女兒龐大的教育費用……,守靈期間,她開始和親友商議就業管道,丈夫一週後出殯,她立刻去找工作。 

學歷不高加上一直都是家庭主婦,所能找的工作自然由不得她挑選,剛開始面對丈夫不在的生活環境,她有很多擔心。

註:文中的閩菁、清月皆是化名。

芥菜籽的啟示

◎文/葉文鶯

一位母親失去了心愛的獨生子,她抱著兒子的屍體來見佛陀,請求助其起死回生。

佛陀答應了她的請求,但是婦人必須向那些家裡從來沒有死過人的人家,要來一袋白芥籽。

傷心的母親於是挨家挨戶去問,但是每一戶人家都死過人,不是死了祖父母,就是婦人死於難產,「活著的人少,死的人多。」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婦人明白生命的本質,空手而回。佛陀安慰她:「死,是一切生物都免不了的。」她終於停止哭泣,接受獨生子去世的事實。

曾聽聞有人在至親病重垂危時,祈求神明願折己壽換得對方性命,其情可感,卻徒勞興嘆;生命消長是自然法則,沒有例外,更遑論與之條件交換,一切唯有「接受」而已。



▲專題報導

結痂到癒合

◎文/葉文鶯

人類對於分離的焦慮,可以從嬰兒因母親暫時離開所產生的情緒表現窺見一二;年齡漸長,儘管情緒控制能力較好,對於原本熟悉的人、事、物和環境的改變仍會感到失落、傷感。台大社會系講師李開敏說,從慈烏夜啼和在主人墳前守靈的忠狗,可以看出生物情感依附的現象,所愛、所依賴的對象一旦失去,通常難以接受。

自比「臍帶是和父親連在一塊兒」的李開敏憶起父喪期間,她把自己埋首工作中,直到某日夜裡醒來,神智清醒得再也無處可逃,才聽到內心深處發出:「我怎麼可以拿自己的悲傷來工作呢?」抓住一個或可讓自己忙碌得忘卻悲傷的事情,閩菁也曾以同樣的方式逃避著對逝者無以撐持的思念;她只是應付不了自己的喪母,並不代表她不悲傷。

跟人建立關係比較難,還是切斷關係較難?一位精神科醫師思忖之後回答李開敏的問題,說:「對我來說,兩者都很難。」或許是與人建立關係不易,在切斷關係的作法上自然也就乾脆不了,不見失戀的人,心如脫底之桶,茫然無著。

當人處於悲傷時,可能引發行為、心理、認知、社會層面上的改變,如哭泣、木然、呆坐、憤怒、大叫、內疚、失眠、做夢、頭痛、胸痛、食慾不振、歇斯底里、孤單憂鬱、失去興趣、意圖自殺、不斷想念死者、人際關係退縮、社會功能喪失等等。

李開敏說,悲傷輔導的目的是在幫助當事人檢視是否完成悲傷的任務--接受失落的事實、經驗失落的痛苦、適應失去逝者的環境、找到熱情重新投注新的關係。從增加當事人對於失落的現實感、表達失落感和潛藏的情緒、協助克服環境中的種種障礙,直到當事人放下失落、與之道別,並重新安置他們的悲傷,獲得來者可追的期待。

如孔子所言「哀而不傷」,一旦

失落不再造成傷害、妨礙當事人的社會功能,「復原」與「超越」的力量已經帶領他們走過。

接受失落的事實

悲傷,是人生的一個危機,也可能是轉機,有人因此而成長,也有人停滯不前。彰化基督教醫院去年曾針對安寧照顧遺族舉辦「黎明團體」遺族輔導課程,由精神科醫師帶領進行悲傷輔導,在團體中擔任觀察員的社工員賴美合說,這個悲傷輔導團體是為了讓有相同境遇、正在經歷悲傷的成員,透過團體互動彼此支持,認識悲傷,且體認自己所處的悲傷階段,勇於面對與接受自己的感受和行為。

芳姨在女兒病逝之後開始服用鎮靜劑,她盼著寶貝女兒入夢來,至少讓做媽媽的知道她到底過得好不好,結果她失望了。很多人掛念死去親人死後的歸處,甚至求助於靈媒,希望再與逝者獲得聯繫,這是尚未接受失落的事實。

悲傷並不會因為被忽略、抵抗而消失;接受失落的事實,不再活在緬懷過去之中,才有可能重新建立自我。很多人艱難地經歷悲傷的愁雲之障,人生的風景也跟著起變化,其中往往有一番覺悟。李開敏說,一位喪偶的太太在先生死後,要負擔生計、學開車接送小孩上、下學,有一天,她開車途中突然下起雨來,隨著窗外的滂沱大雨,想起這條路以前曾和先生一同經過,一時悲從中來,「他再也不可能坐在駕駛座上為我開車了」,於是她直起身子,告訴自己:從此要掌握自己的方向盤。

經驗失落的痛苦

「我們常看到大人在數一、二、三,數到三就要正在哭泣的孩子止住哭聲,可見我們對於眼淚的包容力是很低的。但是在傷心的時候,哭其實蠻好的。有些人故作堅強,不願正視自己的失落,只能在別人的哭聲中,哭他們自己。」李開敏一下子便攫住人因賦予悲傷、哭泣負面的評價,所產生的「壓抑」,一方面肯定哭泣有助於情緒紓解,並真正去經驗失落的痛苦。

擁有豐富帶領悲傷成長團體經驗的李開敏說,參加成長團體的成員以女性居多,這種現象反應出女性比較能夠為自己的悲傷找尋出口;而男性受限於社會約束,不時被要求勇敢堅強,所以在悲傷情緒的紓解方面更值得關心。

悲傷,是正常的過程,然而這個過程若是延緩發生又或者過度,很容易引發潛在的生、心理疾病,如消化系統疾病、心臟病、精神崩潰;某些人無法自我調適而出現酗酒、藥癮、過度防衛。「我已經控制得很好了,可是我每天還是需要喝一點點酒。」是讓自己稍微放輕鬆?還是為求暫時迷醉以逃避難捱的夜深時刻?拿捏得不準都可能是消極的逃避,衍生身心傷害。

適應失去逝者的環境

每一位親人都是我們生命中的唯一,一旦失去他們,我們必須重新學習適應他們不存在的環境。像喪偶的先生,必須替自己和孩子們打理家務,每換上圍裙洗衣、燒飯,便不由地回想過往由妻子代勞的日子,哀傷無告。

賴美合說,失親者的悲傷情緒隨著生活狀況、角色功能的改變,起起伏伏,尤其是想起與她(他)一起生活的種種情境,悲從中來。也有少部分的人持續陷到悲傷谷底,無以自拔、無法面對生活的種種,產生病態性的悲傷,這時便要藉助精神科醫師的治療。

為了讓失親者認清隨逝者的不存在,其所必須調整的角色,黎明團體在一次活動中讓成員以麥克筆在一個紙盤上畫分成幾個切片,每一片代表死者死亡之前一個月,成員在生活中的各種角色的時間分配。

「有一位太太一直以先生為生活重心,當她先生去世之後,她必須在這個紙盤上剪下二分之一,她猶豫地手拿剪刀顫抖問我們:『一定要剪嗎?真的要剪嗎?……』傷痛的情緒在她眼眶閃爍。」

賴美合說,當事人因配偶不存在而不得不剪掉某些角色,要承認這個事實確實不容易,所以在調適角色功能過程中,也必須幫助當事人找尋相關的社會資源,例如就業管道、家扶中心的照顧,以調解她的壓力。

鳳娥的調適能力是被現實驅迫完成的,她在丈夫病中早已想過最現實的生存問題,他過世後,她的注意力立刻放在找尋工作機會,以適應身兼父職的角色,其中的辛酸難以道盡。

找到熱情重新投注新的關係

鳳娥當時透過榮民就業輔導會的介紹到一公家單位當工友。剛去的時候主要是打掃公廁。「看到那一長排的廁所,從這裡到那裡、從一樓到三樓,我就難過起來,我怎麼這麼悲哀?就是因為我先生不在了,所以今天活到四十幾歲才要到這裡給人家打掃廁所,做著生平所做過最卑微的工作……」鳳娥一度在角色調適上遭遇挫折,自我概念受到嚴重打擊。

「掃廁所最容易跟人家廣結善緣,因為每個人都會來這裡,你把廁所打掃得乾乾淨淨,人家來到這裡都會很歡喜。」「你參與慈濟就好像一朵蓮花,打掃廁所雖然像是在污泥裡,可是蓮花出污泥而不染啊!」丈夫曾在慈濟醫院住院,鳳娥因此認識許多志工師姊,「她們給我很多鼓勵和協助,後來我也加入醫院志工,在安慰其他病人的時候,覺得好像是在安慰我自己。師姊們對我說的話,解開了我的心結。」

四年多來,靠著一份微薄的薪水和丈夫的撫恤金,鳳娥的兩個女兒已經上了大學,小女兒則在念高中,她知道自己的負擔正在減輕,對丈夫的託負也有了交代。她很感謝在她生命最低潮時刻,周遭的人對她的溫情包圍,讓她不至於獨飲悲傷,終日對著丈夫的遺照傷懷。

鳳娥皮夾裡一直放著一張丈夫的親筆字跡,上頭寫著「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不知摘自何處,卻是鳳娥精神的憑依。

鳳娥對丈夫的愛早已昇華。如今,她不但擁有工作且是慈濟委員,投注時間心力關懷社會人群,並於其中獲得無形的回饋,「以前只是單純的家庭主婦,成天為先生和小孩忙碌,沒想到先生走後,我好像才重新活過,開始展現多方面的自我。」

安慰的話別說得太早

◎文/葉文鶯

當他人正處於傷心、難過,甚至大聲哭泣時,您的反應是--垂首同表嘆息?給予溫暖的擁抱?遞上一張面紙?真想逃離現場?說一句「我很遺憾!」或提醒他們「要勇敢一點!」

如何安慰傷心的人?我們的安慰有用嗎?

多數人因無能表達他們對悲傷者的關心而惶惑無措。今年十一月甫成立的慈濟醫院心蓮病房悲傷輔導讀書會成員,在討論悲傷情緒處理時,一致肯定悲傷情緒的發抒有助其正視失落、經歷悲傷的痛苦;但是如何給予支持呢?

「遞面紙是一個貼心的動作,但也可能讓當事人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中斷情緒紓解。不如專注傾聽,不要急於回應。」

當適合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們該說些什麼呢?

有人認為,與其說些「別哭了,多傷身體!」「節哀順便。」「我很遺憾。」等言不由衷的話,還不如坦白地說:「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只要出自「真誠」,即使沒什麼積極的作為或言語,溫馨的陪伴並非無用。



▲專題報導

春已不遠!

◎文/葉文鶯

失落似寒冬中的凋零,
而喚醒大地生機的是不遠的春日。

很多流行歌曲告訴我們,解決傷痛的辦法是「忘卻」和「埋葬」情感,然而真忘得了嗎?殘餘的隱隱作痛依然不時在內心騷動。威廉.華爾頓(J. William Worden)在《悲傷輔導與悲傷治療》書中提到,「輔導員的任務不是促使生者放棄與逝者的關係,而是協助他們在情感生命中為逝者找到一個適宜的地方,使他們能在世上繼續有效地生活。」

而從李開敏、賴美合所分享的經驗中,我們也知道當處於悲傷時刻,最重要的是對自己「誠實」,再者需要他人的支持和陪伴。

儘管事過境遷、走過悲傷,那並不代表當事人可以重回失落發生以前的狀態,誠如閩菁所說的那個去不了的「傷疤」猶在,卻早已不痛了。有人將此經驗視如人生戰場的榮譽「徽章」,因為人們不但從經歷中學習,並且活著回來;有人則稱此為「覺悟」,受苦到最後,反倒教他們對於「快樂」更為敏感,幸福的滋味是由「知足」而來。

閩菁說,她媽走的時候,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坦白告訴她病情已經無可挽回,她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結束一生。「現在我對死亡有比較多的認識,如果讓我重新再來,我會跟我媽和我家人一起來討論這件事。」閩菁的體悟使她在父親的身上更加用心,她不時拿些佛教的錄音帶和書籍給父親,即使不言明用意何在,至少她知道預期的死別可以先做心理準備。

「人生的某些失落是必要的!」李開敏肯定失落具有正向意義,好比最初胎兒臍帶與子宮的分離、稍長離開母親而入學、從小到大的每一次畢業、離家、出嫁……,正因為這些分離,我們才可能步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展開不同的學習和發展。

李開敏舉陸正父母的例子告訴我們:失去子女的父母,其傷痛過程固然深刻,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父母在其中獲得很大的成長。陸正的父母後來從怨恨走出,重新適應家中少了一個人的生活,後來添了一個孩子,他們不斷種樹、終身保護兒童,在悲傷中超越、昇華正是他們復原的指標。

如果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英國浪漫派詩人雪萊「西風頌」裡的名句,教人思及:「失落」似寒冬中的凋零,而喚醒大地生機的是不遠的春日;如果說「悲傷」不知何時成為衝撞生命之河的一股暗潮,那麼我們更期待它的出口正是指向--覺悟。



▲淨土人間

家的延伸--第二屆【美麗台灣.清淨家園】行動串聯

◎文/張舜燕

在即將跨越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綠色運動已成為全民的共識。
今年,一百三十多個團體再度加入掃街串聯,便是期許更多人加入環保之列;
因為,掃街不僅是活動當天的事,更需天天無限延伸「家」的範圍!

欲領悟與大自然呼吸相應的環保生活觀,須以一顆覺醒的心來關照環境和生活。

一生的承諾

證嚴上人自民國七十九年起,鼓勵民眾以鼓掌的雙手從事環保與資源回收,績效斐然。以五十公斤的回收紙可拯救一棵樹齡二十年的樹木來計算,自民國八十一年至八十六年八月截止,回收總量達六萬六千九百公噸,等於保留了一百三十四萬棵樹木。

去年「九九九,大家一起來掃地」活動,慈濟動員全省上萬名環保志工參與行動串聯;之後,配合「社區志工」理念的推展,陸續在社區中推廣「社區情.環保愛」。一年來,響應「社區是我家」的區域逐日擴大。

今年第二屆「美麗台灣.清淨家園」全省行動串聯活動,於十一月十二日舉行,慈濟以社區為單位,響應每人垃圾減量百分之十的目標,並配合資源回收宣導「垃圾分類再回收」觀念。

慈濟花蓮本會當天選擇在火車站進行環境清潔、掃街,以實際行動表達淨化家園的決心。「做環保,並不是示範一天的工作;一日的推動,更需要長久的落實。」環保志工秉持著愛護大地的理念,將以一生的時間來作承諾。

長期關懷嘉義社區發展與環境保護的「新港文教基金會」董事長陳錦煌醫師,今年不僅動員全鎮居民一起來掃地,並以認養公共區域的方式,讓每一塊土地都有被清淨的機會。掃街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誠如陳錦煌所說:「推動環保是從小事開始,更重要的是,長長久久做下去!」

知識與行動同步

位於南投縣信義鄉的神木國小,全校只有六個班級、二十八位學生,雖然只是一所袖珍小學,關心環保卻不落人後。

去年賀伯颱風過境,讓神木村村民賴以為信仰的千年樟樹「大樹公爺」,淹沒在土石流裡深達一公尺。由於護樹心切,村民們一起動手清理土石流,這行動在神木國小師生眼中,也成了一堂最佳的環保教育課。

行動串聯當天,神木國小師生再度拜訪了樟樹神木,透過活動了解土石堆現況與環境教育。「讓孩子與大自然共生、共榮、共存,是我們最大的心願。」該校校長李正夫表示。

台北地區,建國中學、北一女、師大附中、中山女高等校學生,當日也透過身體力行,表達對環境的關懷。此外,成功大學環境工程系也舉辦「環工週」,以資源回收DIY設計比賽與展覽的方式,提供師生一個審思環境品質的機會;師範大學環教中心則以參觀澄清湖給水場的戶外教學,讓青年人更了解台灣水資源的利用情形。

綜觀當天從北至南的各級學校,

不約而同將「掃街精神」轉化為教育課程,願「知識」與「行動」同步前進!

企業追求永續的環境

隨著國際間環保意識的高漲,有越來越多的企業投入環保行列,以追求永續經營的環境為目標,使綠色使命落實至企業本體。

連續兩年參與掃街的國際企業聯舍利華公司,不僅力求產品符合環保要求,並以實際行動與環保觀念相呼應,中興百貨、台北遠東飯店、玉山銀行、義美食品、中信房屋等企業,亦肯定「唯有永續經營的環境,企業才有永續經營的機會」。

值得一提的是,還有一群在台灣成立分公司的美商團體,除了將管理新觀念引進國內,也紛紛將辦公室環保帶入工作中。

「環保不只是一種趨勢,更是永續發展的必要條件。」美喬商會執行長Lynn Sien當天亦與會員共同執起掃帚,來關懷「在地事」。

全民綠色運動

在即將跨越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有一股環保風潮正襲捲全球,正如國際知名環保記者凱恩格絲所言:「綠色運動已成為全民的共識。」今年,一百三十多個團體再度加入掃街串聯,便是期許更多人加入環保之列,以實際行動回饋地球之愛!

此外,證嚴上人曾昭示慈濟人「做,就對了」的哲理,若能運用在環保議題,從「做」中學習,才能真正解決環境問題。

因此掃街不僅是活動當天的事,更需天天無限延伸「家」的範圍!

環保DIY

家庭垃圾減量

一、上街買菜、購物,自備提籃或購物袋,並拒買過度包裝的商品
二、自備容器購買外用食物,非必要不用免洗餐具
三、以毛巾、手帕代替免洗餐巾面紙
四、選購耐用、可重複使用的物品
五、飲食均衡適當,剩菜打包,減少廚餘
六、提倡喝白開水,避免食用垃圾食物、合成飲料
七、儘量使用有盒蓋的容器冰藏食物,避免使用保鮮膜
八、拒收垃圾郵件廣告,或加以分類再利用
九、利用庭園空間,把多餘的廚餘、剩菜、果皮做成有機堆肥
十、響應資源回收,並做好垃圾分類

辦公室垃圾減量

一、用玻璃杯、瓷杯取代紙杯;採用可重複使用的辦公用品
二、使用電子文件;減少不必要的會議與紙張使用量
三、影印紙張盡量採雙面影印,以減少紙張消耗量
四、充分利用佈告欄,減少公文紙張的用量,並使用再生紙類
五、公文用紙、名片、文宣品及其他用紙,盡量採用雙面印刷
六、購買可換筆蕊的原子筆或鋼筆為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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