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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思晨語

修行之道

◎撰文╱證嚴上人

大地需要陽光、雨露來滋養,如果風雨失調,就會傷害萬物。人生存在天地之間,衣食住行生活起居也必須調和,身心才能安穩。

修行要取於中道,以直心、平常心來體會宇宙的真理,不需要刻意折磨身體,也並非要離群索居、閉關靜修才能悟道。

佛陀的教法無非希望我們身心清淨,無論在什麼樣的境界都能清明自在。避居深山固然容易靜下心來,面對紛擾人事仍能保持心靈清淨,才是真功夫。

世間事物無不蘊含人生的真理,只要能夠虛心學習、安守本分,則處處都是培養智慧的道場,時時皆可鍛鍊臨事不亂的定力。



▲社論

飽滿的稻穗低垂

從社會的角度看,慈濟是一個行善的團體;從志工的角度看,單是行善並不足以成為他們熱心投入的唯一理由,如果他們本來就會做好事,加入慈濟的意義會是什麼呢?

慈濟上個月慶祝成立屆滿三十三周年,海內外慈濟人紛紛回到靜思精舍,巡禮心靈的故鄉,迤邐的人潮因大愛聚集,令人為菩薩道上增添生力軍倍感振奮。然而,人多了,各人的觀念背景難免有差異,共事時會產生何種修行上的考驗呢?

這兩個問題是一體的兩面,慈濟團體提供工商業社會中孤立的個人,切磋砥礪人情修養的絕好機會。因為大家都為付出而來,相互照見人性光明善良的一面,而證嚴上人的德風在前方引領照拂,激發出豐沛的慈悲力量。

這股慈悲的力量雖出於人類本性,但若非千錘百鍊,也難流傳久遠。深入人群的慈濟人皆會體悟到:毅力、勇氣和信心缺一不可,而人與人間如何磨去稜角,圓融共處,是在這個團體中永恆的功課。做好了才能累積修行的資糧。

無數志工所以能在慈濟默默做事,雖遭遇一些人事煩惱或挫折,但仍能以和氣與智慧加以化解,修行路上更加勇猛精進,實源於待人處世的內省功夫。對他們而言,這毋寧是最珍貴的慈濟經驗。

慈濟團體成長茁壯之後,證嚴上人即一再地叮嚀勉勵弟子,人與人相處以和為貴,對人與事不要太過計較,要能做到與人無爭、與事無爭、與世無爭。

對於這個凡夫難以一時達到的理想,上人言簡意深地提供兩個重要法門,即要好好地「講話」與「聽話」。所謂好好地「講話」,是不要閒言閒語,不要憑衝動講話,有意無意地傷害到他人,要時時讚歎感恩別人。

所謂好好地「聽話」,則需大度涵容,傾聽別人的心聲,貼心體察其言外之意,虛心採納好的意見,善解寬容別人的誤解批評。

往昔佛教徒以念經拜懺的禮拜儀式表現其信仰虔誠,寺廟以禁語作修行方式,但現代社會言語溝通頻繁,佛法人間化與生活化後,已根本影響說話的方式和態度,如何不以「我」為中心講話,只要別人聽「我」的話,已成為現代佛教徒以人格成就佛格的最重要修習。

好好地聽話,好好地講話,即使不說話,神色也是謙卑柔和,如飽滿的稻穗低垂,接著才是,慈悲的關懷如月,明月清輝自照後才能照耀四方。


▲心靈交流道

心靈交流道

好文章如好友,心煩時開臆解悶,失意時驅愁釋懷,
字裏行間,有歡笑、有溫暖,句逗篇章中,有真情、有大愛……
《心靈交流道》是交會談心的好所在,
不論是心情的回餽或是意見的參考,都竭誠歡迎您來分享。
來函經刊登,將致贈慈濟出版品。

端午送溫情

【編語】

粽葉飄香時節,慈濟人關懷老人、貧病者,總不忘提著素粽,應景添熱鬧;或在社區進行包粽子比賽,邀請獨居老人齊來展身手;人醫會也展開街友義診,希望遊民平安過端午……方式不一,盛情則同。

愛,使人脆弱;愛,也可使人堅強。一個單純的家庭主婦是如何面對丈夫的外遇?「三角題,如何解?」李春嬌智慧地分享她的「愛與情」,提供現代男女不同的情感出路,也企盼減少更多愛情悲劇的發生。

命運,有時是無法自己決定的,就像王振揚無法決定不讓自己成為一位小兒麻痹患者;命運,有時卻又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就像莊錦英在面對兒子殘障、丈夫因公殉職等打擊下,仍決定勇敢堅強地面對這一切……四十年後,王振揚說出了這「改變一生的母愛」,獻給甫獲「大愛獎」的母親莊錦英。

哇!他中了十萬分之一的機會!但不是時下流行的彩券,而是「救人一命」的機會;面對生命垂危的小孩,面對首次捐髓的忐忑不安,他生動有趣地記錄下這一般人難得的經驗。

走訪南非,得見當地慈濟人長年來為黑人社會所盡的心力--辦職訓、挖水井、蓋學校等;即使當地部分華僑因遭黑人搶劫,而質疑慈濟對黑人的援助,但慈濟人始終相信--和平之路要用愛鋪,有開始才會有希望。

生命的承諾

讀了三八三期《慈濟》月刊「給生命一個更好的承諾」這篇文章,有句話讓我感觸很深:「人們總以為自己可以有效掌握時間,但有些事是不能計畫不能遲到的,馬上出發吧!給生命一個更好的承諾。」

作者原本以為不會遲到的,卻因外在的環境而遲到了一分鐘,讓他感到生命中有太多事是不能預先掌握的。一直認為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做,慢慢來吧!殊不知驚覺時,死亡已在眼前招手,怎不警惕自己要把握當下。

生命因為有死亡,生命變得異常珍貴。人在追求幸福之外,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麼?我們要好好把握當下的一分一秒。

我的母親一生手不離筆,坐下來時總是拿著筆記本,看到什麼都要寫下幾筆、留下感想。記得母親最後拿筆所寫的,就是簽下她的名字,把遺體捐給慈濟醫學院的那張表格。母親知道自己生命不長,一直催著社服人員把那張遺愛人間同意書拿來給她簽名。「不要等我昏迷不醒,就太遲了,那我不是白白來這世間了嗎?」母親對生命的承諾是那樣莊嚴,讓我明白不能有效的掌握時間,很可能就會錯過一生。

母親能把握時間,用她僅留下的軀體,貢獻給社會。正如史懷哲所說:「人的一生是要靠服務他人,才能獲致圓滿。」母親走得很安祥自在,因為她完成了心願。

上人說:世上有兩件事不能等--一是孝順,一是行善。給生命一個更好的承諾--不能光計畫、不能遲到,馬上出發吧!

日本 慈音

生命能量

擔任志工二十多年,每天都充滿喜悅、感恩與活力,因為志工的道路,是我最重要的人生選擇。

生命固然是父母所贈予,不過生命的寶貴卻來自自身的開創。如果不能珍惜擁有的一切,妥善加以運用,生命力恐怕將逐漸枯萎。

也許是多愁善感的特質,從小對生命充滿好奇,我努力閱讀、思考和求教,就是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學校畢業踏入社會,因緣聚會來到花蓮,不經意地由那本薄薄、毫不顯眼的月刊觸動心靈,一股說不出的吸引力,促使我接近慈濟,不但全心參與,一路走來更是始終如一。

點點滴滴的行動、無怨無悔地付出中,我終於找到尋覓已久的答案,也開始了解那些理論無法解開的疑惑。原來,生命能量的開展,並非照一般的邏輯推理,而是從實際的付出與體悟中吸收獲取的。

不少人獲得高學位但言行不一,受制於許多強迫性的信念,令人感覺氣度狹窄;也有不少人已經擁有很多財富,臉上卻依然現出貪婪的表情。反觀很多志工,學歷不高、財富不豐,參與各項活動時自費膳宿車資,臉上洋溢燦爛的笑容、口中吐露慈愛的語言、舉手投足間充滿關懷的動作。在他們身上,我發現了生命的奧妙--生命是一種能量,來自無私無畏的付出與實踐,那是看不到、無法衡量的。

如同《小王子》裏頭的一句話:「本質的東西,無法用眼睛看到,只能用心體會。」生命的本質正是這樣啊!

台中 靜淇

媒體的使命

我是慈濟大愛電視台的忠實觀眾,雖然有人質疑成立一個電視台要花很多錢,而慈濟的資源主要來自信眾捐款,加上其不走商業路線,做這樣大的投資值得嗎?這股媒體的「清流」究竟有何存在價值?但我依然抱持肯定態度。

慈濟三十三年來的成長,始終與時代脈動、社會需要息息相關。觀今世界天災人禍不斷,人心道德淪喪,證嚴上人期望淨化人心、祥和社會,不僅在台灣,更希望將世界締造成一個溫馨祥和的地球村。因此,成立慈濟大愛電視台不僅為台灣,更希望能將慈濟精神文化在台灣的經驗,藉助這項現代科技傳遍世界。

傳播媒體與大眾生活息息相關,大愛電視台所承擔的使命,便是正確、迅速且廣泛地傳達證嚴上人的理念,並呈現慈濟志業的腳步,讓「慈悲喜捨」的濟世精神滋潤人心。

甫落幕的慈濟三十三周年慶中,我們看到慈濟海外約一百個分支會聯絡處的慈濟人同樣秉持「尊重生命」原則,在世界各地做濟貧、急難救助、國際救援等慈善工作,而透過大愛電視台,這群海外有心人士將可藉著接收慈濟訊息,讓慈濟的「大愛」精神無遠弗屆落實各地。

彰化 梁安順

核子醫學新頁

欣見中國時報五月二十八日報載:慈濟醫院首創「三心檢查」,結合心跳與影像新技術,可三度空間同步檢查冠狀動脈心臟病、心臟缺氧、心肌收縮等三大心臟功能;利用這項同步檢查的高效率,可有效診斷冠心病、預測心臟病惡化與否、選擇最適當的治療方式、追蹤治療效果及手術前評估等,未來還將擴大應用到需要緊急判讀診治的疾病。

文中,獲悉慈濟醫院因創下國內核子醫學新頁,核醫科主任文中原應國際醫學年會之邀,將於六月前往美國發表這項成就,與國際醫界分享成果。

鑑於拯救生命,慈濟醫院於花蓮設立,不僅為花東地區民眾帶來就診之便,技術上不斷地專研精進,尊重生命的診療態度更是令人感佩。

台北 蔡雲雀



▲無盡藏

關懷,當從一而終

◎主講/證嚴上人 恭錄/靜淇 

貧困苦難的人需要的關懷,
不是蜻蜓點水式的,
而是從一而終地付出。

颱風天,大家仍風雨無阻地回到花蓮,這種精神著實令人感動。可見,諸位除了有愛心更有毅力;有愛心就有福氣、有毅力才有智慧,所以你們都是福慧雙修的人。

慈濟走過了三十三年,如今正邁入第三十四年。在靜思堂展出的博覽會,--四大志業、八大腳印盡在其中,不過限於空間的關係,慈善工作僅能將近期做的重點呈現出來,至於二、三十年前的濟貧足跡,只能簡略地帶過。

但是,最重要的是要讓大家知道:你們的付出與愛心,點點滴滴慈濟都已充分善用了。

祈求台灣無災無難,
才會有更多的力量,
救援需要幫助的地方。

在台灣,不管什麼地方有災難,慈濟人總是儘速趕到,給予實質 幫助,並長期安慰、陪伴受災的人們;這不是蜻蜓點水式地付出,而是從一而終的真心關懷。

像六月二日台南成大醫院發生火警,造成供電系統故障,氧氣輸送中斷,當時醫院裏有近千位病患。事故發生十五分鐘內,台南地區四十幾位慈濟人馬上趕到現場幫忙。

他們在慈濟醫院有擔任志工的經驗,所以能夠駕輕就熟地照顧病人、安慰病人、協助轉院、扛抬氧氣筒;還細心地照顧到義消人員,怕他們口渴、肚子餓,只要他們手稍停下來,就立刻奉上茶水,同時也附上一分關懷。

從大愛電視台看到這些畫面時,我好感動、也好感恩,慈濟人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是展現出菩薩大愛、義勇的精神。

昨天我又得知一則消息,由於氣象報告說瑪姬颱風會帶來豪雨,所以高雄慈誠隊成立的水運組(水上救生小組)已取出救生衣、將橡皮艇充好氣,一切防災措施都

準備就緒,屆時如有哪個地方需要送水、送食物,便可及時發揮功能。

看到慈誠隊為人服務的熱忱,以及專業化的配備,心裏真是感動萬分!不管是上山、下水,遍佈台灣各角落的慈濟人,時時刻刻都在發揮「一手動時千手動」的良能。

有些人問:「慈濟為什麼不救台灣呢?」我常想,我們應該要自我祝福,祝福台灣永遠平安!慈濟如果在台灣救災,而且救得大家都知道,那災情一定很大、很嚴重,所以我們應該要祈求台灣平平安安、無災無難,才能有更大的力量去救援更需要幫助的地方。

北朝鮮因天災連年,
引發了大規模饑荒,
許多孩童
因營養不良而死亡。

六月中旬,慈濟將要到北朝鮮平安南道的五個市郡,進行第二波化學肥料發放。很多人對於北朝鮮也許覺得陌生,不瞭解他們到底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們幫助?

俗稱北韓的北朝鮮因四年前連續發生海嘯、洪水、雪災、乾旱等天災,引發大規模饑荒,但是北朝鮮是共產主義國家,民風保守,外界無法得知他們的苦難。

這讓我想起二十幾年前,台東地區的大水災,當時從花蓮玉里到台東大武皆為重災區。由於當時仍處戒嚴時期,尤其在十月慶典期間,消息全部被封鎖,使得西部居民對東部地區的災情都毫不知情。我一再呼籲大家付出愛心、救助災民,可是西部民眾卻說:「我們怎麼都沒聽說有什麼災情啊?」

現在北朝鮮的處境就類似當時的情形,當地政府不願把災難的消息讓國際社會知道,縱使饑荒已使得許多孩童因營養不良而死亡。

當我們首度得知這個消息,勘災團員也到了北朝鮮的首都平壤,卻無法進入災區評估實情。由於慈濟國際援助向來是採取重點、直接的原則,選擇災情最嚴重的地區,親手將物資發放給災民;若是無法進行實地勘察,就不可能將物資親自送到災民手中。

然而在台灣仍有很多愛心人士捐贈衣服,這些衣服都是八成新的,質料也很好,再加上慈濟人用愛心洗燙、縫補,整整齊齊

裝了十一個貨櫃。北朝鮮政府接到這些衣服時,一箱箱打開、一件件檢查,衣服上印有英文字母的、太流行花俏的都挑掉,可見他們保守的程度;但是,他們也從這一箱箱衣服中,感受到慈濟的尊重,因為每件衣服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

最近幾個月,慈濟收到北朝鮮政府送來的一封公文,內容除了感謝,也表示歡迎慈濟到災區瞭解,並破天荒讓二十五位賑災團員這個月到災區發放。

天下眾生的飢寒,如同我們的飢寒,我們要很感恩北朝鮮政府願意開這道門,讓我們把愛心送進去!

苦難眾生何其多,
有機會伸予援手,
這也是我們的福!

今年元月,慈濟先遣人員前往北朝鮮災區,發現許多土地因受到海嘯侵襲而充滿鹽分,然後又遭洪水淹沒、雪災冰凍,致使遍地寸草不生。

官員們也坦承,原本每人每天配有七百公克的糧食,但自土地無法種植後,每人每天只能配到三百公克。到了去年,這三百公克的糧食只有農夫才能配給,至於不必付出大量體力的文職人員,只能配給一百公克,有時候甚至連吃都沒得吃。

他們也帶領勘災小組到孤兒院。三、四歲的孩童因為營養不良,身體軟趴趴的,雙腳細瘦如柴,慈濟人將孩童抱起來時,不禁一陣心酸!隨後,又到醫院探訪。醫院裏,空無一物,病人注射的點滴,是用類似汽水瓶的容器,裝著葡萄糖或鹽巴調成的水,高高地吊著,再用一條塑膠細管插進瓶中讓它流下來。唉!看看別人,再想想自己,我們多有福啊!

勘災回來,我們馬上採購了九萬三千六百包兒童奶粉送過去,並提供五千六百噸化肥,讓他們趕上春耕。另外,第二批共一萬噸化肥,也將運抵北朝鮮,由賑災團員親自將物資送交給災民。

我常說,一粒米中藏日月。如果能幫助他們施肥耕種,讓糧食逐年豐收,就不會再有人因飢餓而死亡了。

感恩大家長年對慈濟的護持,集合了每個人的一分力量,就可以成就一股助人的大力量,這是廣結善緣、無量功德。

祝福大家日日吉祥、福慧雙修!

(民國八十八年六月六日講於慈濟全省委會員聯誼會)

若見險路 當願眾生 棄捐惡道 滅除邪見
若見直路 當願眾生 得中正意 身口無曲
《華嚴經》

見道無塵 當願眾生 大悲所薰 心意柔潤
見深阬澗 當願眾生 向正法界 滅除諸難
《華嚴經》



▲千江映月

尋根沐愛--印尼華裔青少年來慈濟過暑假

◎撰文/莊淑惠

「太陽光大、父母恩大、君子量大、小人氣大……」
當聽到這群九歲到二十歲的青少年,以稚嫩的華語齊聲朗誦時,
陪同孩子迢迢而來的父母,臉上綻露了欣喜的笑容。

「學中文難嗎?」九歲的印尼華裔黃雪珊害羞地回答:「不會。」

「學會了什麼靜思語?」她想了一會兒說:「學會……口要……說好話!」

五月二十一日到六月九日,在花蓮慈濟本會舉辦的「印尼慈濟華語文化研習營」,六十二位學員中像黃雪珊這樣原本完全不懂華語的,就有二十七位;另外十五位印尼華僑子女算是「略通」華語;相較之下,就讀雅加達台北學校的二十位台商子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可以擔任小小助教協助印華語的翻譯。

不過這樣的差距在長達三週的課程結束後拉近了,你可以聽到這群九歲到二十歲的青少年,以稚嫩的華語齊聲朗誦:「太陽光大、父母恩大、君子量大、小人氣大……」

【根】
他們一起學習華語、一起體驗中華文化之美,
並且感受慈濟的大愛精神。

印尼國會大選六月七日甫落幕,面對這次號稱印尼四十四年來的首次自由選舉,所有印尼人此刻都在等待這遍布一萬七千多個島嶼、約一億一千三百萬張選票的漫長開票結果;而整個亞太地區華人關心的焦點,則集中在印尼選後的政經變化,期待印尼社會能遠離暴動和金融風暴的陰影。

因為選舉,印尼學校提前放暑假。服務於金光集團(SINAR MAS GROUP)慈善部門的黃慧玲,曾參與慈濟在印尼的發放與義診,她提出了不妨利用這段假期,讓華僑子弟回花蓮學習華語與慈濟人文的構想。此舉獲得她的老闆黃榮年以及慈濟印尼聯絡處負責人劉素美的大力支持,遂合力促成此次營隊的舉辦。

「上人希望印尼學員回台除了學習中文與慈濟人文,也要落實生活教育,讓學童成為愛的種子隊,將慈濟大愛種子帶回僑居地。」劉素美說。

在印尼,許多華人家庭都聘有佣人,也因而養成子女「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

加入慈濟已五年的黃瑞花,這回便帶著弟妹的七

個子女回台,希望姪兒們藉由營隊中必須自己洗衣、洗碗筷、摺被子,學習獨立的生活能力。十歲的黃暐婷說:「媽媽希望我來慈濟學習獨立、學習吃苦精神,才會有成就。」

加入慈濟兩年的劉吉珍,在印尼鄉下探訪貧民時發現,不少印尼華人雖已不知自己的中文姓氏,但門口仍貼著春聯,婚喪喜慶也照著中國傳統習俗進行;因此,她希望祖先早已在印尼落地生根的華人後裔,仍有機會了解中華文化以及慈濟愛的文化。

葉淑麗的雙胞胎兒子和黃妙香的兩個女兒都略懂華語,母親專程帶他們來台灣,主要是希望讓他們有機會在慈濟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愛的真誠交流。

父親來自廣東梅縣的梁碧源,以不甚流利的中文說:「我在印尼出生,一九六五年前曾受過四年中文教育,印尼政府中斷華教後,直到去年接觸慈濟,才又開始說中文。

這次帶小孩回台,希望他們能把中文學好;未來,希望有機會讓孩子回台灣讀慈濟中學,讓慈濟將我的小孩教育成一位有愛心的人!」

十一位家長就是懷抱這樣的期望,帶著六十二位華人子弟迢迢來到台灣「尋根沐愛」;透過活動,他們一起學習華語、一起體驗中華文化之美,並且感受慈濟的大愛精神。

【學】
以印中文對照方式學唱中文歌,
生澀的聲歌迴盪在教室裏……

「我來自印尼是個好地方(SAYA DATANG DARI INDONESIA SUATU NEGARA YANG BAIK)」,孩子們以印尼文對照中文方式學唱中文歌曲,「我來自慈濟是個好地方(SAYA DATANG DARI TZU CHI SUATU NEGARA YANG BAIK)」,生澀的聲歌迴盪在慈濟人文社會學院教室裏……此次營隊課程是由未來慈濟中小學兩位校長曾漢榮和楊月鳳負責設計,並親自擔任教學工作。

勇氣班的學員具基本中文能力,信心班則是完全不懂華語

的;上午研習中文、靜思語與認識慈濟志業,下午學習花道、茶道與傳統工藝等。

「慈濟面霜是……微笑。」楊月鳳一字字慢慢地念,信心班學生大聲跟著讀,在反覆練習與多元化教學引導下,學員們很快地就能將一些日常用語朗朗上口。

另外,唱歌學中文的效果也不錯,下課後,孩子們都會哼哼唱著:「我家有好爸爸,也有好媽媽,他們養我育我,送我到慈濟……」

勇氣班則多採取講述、思考、討論、有獎徵答等方法進行。像國際賑災課程,主要是希望孩子們能體認到愛不應分國

界、宗教與種族。討論時,學員們熱烈地表達意見,有人說:「慈濟很偉大,不只救台灣,也救印尼人和全世界的人!」但也有人表示:「暴亂時,有些印尼人很壞,為什麼要救?」

聽到孩子們不同的想法,曾漢榮也藉此機會啟發他們:「既然生活在印尼,頭頂人家的天、腳踩人家的地,要懂得回饋和付出;也唯有愛,才能化解一切紛爭和動亂,社會才能邁向安定。」

五歲即舉家移民到印尼的戴雨君,原本對台灣學生的印象「很壞」,不過,由於課程中安排了一場與明廉國小文化交流活動,她改變了對台灣學生看法,「台灣學生好熱情,他們一直問:『你們從哪裏來?可以留下聯絡的電話號碼嗎?』離開時,他們還依依不捨……」

與印尼學員相處三週以來,曾漢榮教授發覺這群孩子與台灣小孩非常不同,可能是因為這兩年印尼社會動盪的影響,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希望他們感受到慈濟無怨無悔的大愛付出,將愛的種子帶回僑居地,並愛自己居住的地方,力行慈濟的愛、感恩與實踐精神。」

【祈】
圓緣時,她許了一個心願:
「祈禱印尼平安,窮人不再貧困……」

「雅加達台北學校的學生中文程度好,上課時,他們會幫我們翻譯;吃飯時,也會幫我們把剩下的東西惜福吃掉。」十五歲的王鯧提以生澀的中文說。

生在台灣,隨著經商的父母到印尼讀書的黃詩鈞,在花道與手工藝課中,常細心地協助大家完成作品。他說:「雖然我們和土生土長的印尼華人語言不通,但大家都能和樂地玩在一起,不會區分『你是印尼人,我是台灣人』。」

在印尼,華裔子弟與台商子女其實沒什麼機會接觸,除了語言隔閡,生活圈也少有交集;此次華語文化研習營為他們製造了一個彼此了解和相處的機會。

「我從老師與輔導爸媽身上學會什麼是用心;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被人用心對待的感受!」十六歲楊景聿說,活動中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拜訪慈濟醫院輕安居的老人,「當我們認真的表演手語給他們看、唱印尼歌逗他們開心時,不知怎地,他們卻默默流下眼淚。」

圓緣時,黃雪珊許了一個心願:「祈禱印尼平安,窮人不再貧困……」

十三歲的張宣元學中文非常認真,此行最大的收穫是認識更多中文字、學會唱中文歌;個子嬌小的他自信地站到隊伍前,以不太清晰但宏亮的發音引導信心班二十七位學員朗讀手中的中文稿,表達參加慈濟活動後的心得與收穫:「我們有信心,把慈濟大愛帶回去,讓印尼的明天更好。」

華語教育在印尼

◎撰文/莊淑惠

印尼華人有從大陸移民或土生土長的華僑,也有從台灣遠赴印尼經商的台商和專業技術人員。

隨著政府推動「南向政策」,加深印尼對台資的仰賴,一九九一年印尼政府破例於雅加達成立台北學校,讓一九六五年因印尼共產黨政變而關閉了二十六年的華語教育,終於重現曙光。

七年前隨先生赴印尼工作的李淑娟,曾於雅加達台北學校任教。她指出,印尼教育部雖解禁了華語教育,但對台北學校仍設下不少規定,如:只能招收擁有中華民國國籍的學生,印尼籍華僑不准就讀;從國小四年級開始,每週需上一堂印尼文課……等。

事實上,印尼籍華僑家長都非常希望子女學習中文。李淑娟表示,有次她還因一位華僑母親的堅決請求,而義務幫她的子女補習中文。

十八年前隨在榮工處服務的先生到印尼赴職的金玲俐,也曾任教於雅加達台北學校。她指出,早期該校師資多為台商眷屬,後來為了提升教學品質,特別從台灣聘請師

資,以期在教學理念、課程內容上,避免和台灣的教育環境脫節。

校地約佔零點一公頃、學生人數曾高達三百多位的雅加達台北學校,去年因印尼經濟風暴與政治動亂,不少台商攜家帶眷離開印尼,使學生人數銳減,目前從幼稚園到高中約只有一百五十位左右。

印尼有數百萬華人掌握著當地的經濟動脈,印尼政府近年來逐漸對華語教育做適度開放,如對觀光或餐廳飯店從業人員開放中文補習教育,甚至有些印尼學校還開設中文課程。


▲聞思修

櫥窗少年

◎撰文/慈玫

少年的故事只是一面櫥窗的展示,
人們偶然經過,卻無意也無能走進其中。

少年理平頭,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身穿暗藍色夾克,隔著玻璃和鐵窗,很快地將這邊的我們掃視一遍,那眼光有超乎年紀的冷漠和世故。

我們一共去了三個人:少年的奶奶、昔日同事和我。我們去秀林把奶奶接來,因為早上少年說想看奶奶。少年不認識我,昔日同事他曾見過,同事的先生去年赴美留學前,曾擔任他一年的導師。

少年幾乎貼住玻璃,對著聽筒和奶奶講話。從奶奶的答話中,我們大約知道他問奶奶怎麼來的,奶奶一咳嗽,他又問怎麼了,奶奶答有點感冒又氣喘。

少年沒問案件進行的情形,他也再沒正眼看過我們,連返身要進去時,對我們友善的揮手也沒反應,整張臉散發出冰封的酷。

我們能期望他有怎樣的表情?小學六年級的孩子是否該懂得表達謝意?要不然,總會流露一點點見了陌生人的童稚羞澀吧?



少年一直被隔絕在和我們不同的世界中,不是從這片鐵窗才開始。

他一出生母親就跑了,由奶奶撫養長大。爸爸在外地做工,偶爾回來聽到別人告兒子的狀,便對他一陣拳打腳踢,那是他唯一知道關心教育兒子的方法。

少年很倔強,在學校也因不乖被老師處罰。別的同學伸手挨打時會害怕抽噎,唯獨少年硬著一張臉,不吭一聲氣,更別說掉淚了。

學校的教育環境另眼看待原住民小朋友,佔多數的漢人同學會譏笑他們。

少年上學,只日益養成他的不屑,不屑到有一次他和同學打賭,從二樓跳下來,老師嚇壞了,他卻毫髮無傷。

少年對外界的敵意已築成一面牆,他只肯對奶奶開門。較天真的前幾年,他喜歡過對他好的女老師,聽說他對女老師較無防備心,也許他想從她們身上填補對母親的渴念。

生母其實也住同樣的山腳下,只是已再嫁,且又生了三個孩子,從沒到他身邊做過一天母親。

少年沒有完整的家,學校於他也是破碎的。於是他常在外遊蕩,和年紀比他大的孩子在一起,無依的心加上躁動的體魄,他們尋求刺激冒險,破壞偷竊別人的東西。

一天夜裏十二點,警察來家裏把他抓走,說他和那群人做了好幾個案子,至今拘留一個月還沒開庭。

奶奶心疼孩子,直跟我們說,孩子只是跟在旁邊看。他們最近的嫌疑是偷機車。泰雅族的奶奶用有限的國語告訴我們:「他說他只是去玩,看他們玩那個零件。他沒有去偷啊!」

奶奶不相信孫子會做壞事,是溺愛或了解孫子?同事的先生去學校和其他老師談,他們說少年的確牽涉好幾件犯行,很麻煩。而老師們早就對少年頭疼,認為送走了好。



司法是最後的關口,少年等待命運的判決,決定他是否該被關、被管束,還是放回社會經濟均屬台灣邊陲的山林田野間,繼續流浪。

不管是怎樣的結局,少年的人生仍是十分艱辛。他有奶奶的愛,但這分愛無法幫助他適應這個社會,只會讓他以善意的隱瞞回報奶奶的愛。

玻璃鐵窗後那雙冷銳的眼,照見大人世界的敷衍與無情。少年的故事,其實於我們也只是一面櫥窗的展示,我們偶然經過瞥見,引發許多感觸,卻無意也無能走進他們的生活中,長期幫助他們突破困境。

要多少的愛才能融化那面冰牆?要怎樣實際地引導他開發潛能和良能,甚至送給他職場上的求生寶劍?

看過不少窮人和有所匱乏的人,如今我才震驚地發現,原本我只是走過一面面的櫥窗而已。


▲聞思修

綠色駝鳥的聯想

◎撰文/葉文鶯

有些事刻意去扭轉,
不見得能收到令人滿意的結果,
「水到渠成」果然不無道理。

高大、綠色的鴕鳥是園中最明顯的景物,但由於疏忽管理,最近顯得發胖許多。終於,管理員手持大剪刀在鴕鳥頭頂揮舞,再沿著頸子、胸腹和腿部逐一修飾。

「做人嘛同款,凸頭就會被修剪。」一次談話中,靜曜師姊道出一個人若表現或見解與眾不同,即使其思想具前瞻性,也難逃被修剪的命運。她了解在團體中行事,必須學會「等待」--等待適當時機、因緣具足。

多年前,她去靜思精舍朝山,過了鐵軌之後,通往精舍的小路變寬,頂禮朝拜的信眾隨著空間變大,彼此間距拉寬,整個隊伍幾乎偏向路中央。

夾在後段人群裏,她仍然跟隨引磬、佛號聲三步一拜。她看出前面隊伍的走法不對,當經過使隊伍變形的「關鍵點」時,她想從「自我」修正做起,將偏差的隊形拉正,所以不跟隨前人的後腳跟,而走到正確位置,希望維護後段隊伍的整齊,可惜她失敗了!

望眼看去,行伍中就數她一人所走的路線跟前面不同,後面的人以為就她一人不整齊,當她不存在似地,繼續把隊伍行列擴大。見逆勢難轉,她慢慢退回群眾裏,但保留清楚的概念--「我知道怎樣才是對的!」多數人的意見和作法,或許在團體中代表「主流」,但不一定最好、最正確。

不久,她看到朝山隊伍準備轉彎進入精舍時,因道路變窄而自動在轉彎處恢復成隊伍最初的樣子。「有些事刻意去扭轉,不見得能收到令人滿意的結果,『水到渠成』果然不無道理。」她不禁笑了!

在團體中,「從眾」有時教人因流俗而顯得平庸,卻又何嘗不是中庸之道?我見、我執是一般人的習氣,在團體中能放下執見、配合大眾尤其可貴。

回頭看那兩隻綠色鴕鳥,七里香樹叢所要表現的既然是大鴕鳥,因此每一根枝椏、每一片綠葉,都必須「配合」整體做調整。臨風玉立的大駝鳥,不正招展一股和諧的整體美?




▲喜樂證言

三角題,如何解?--李春嬌的愛與情

◎撰文/葉文鶯

自去年九月至今,
慈濟委員李春嬌在花蓮、台北、桃園等地,
甚至遠至慈濟南非聯絡處、馬來西亞馬六甲分會演講,
分享其承擔失婚、獨力撫養一對子女長大的艱辛歷程。

既非哭訴際遇、數落丈夫的不是,更不誇示母愛的偉大,她只期待凡遭受婚姻不幸、感情不如意的人,不要徒鑽牛角尖、喪失理智傷人害己,造成更多家庭悲劇和社會問題。

深夜十二點多,她把一對熟睡中的稚齡兒女留在家中,出門招了計程車便走。「到哪裏?」司機問。她無法提供確切的街道巷弄,就這樣漫無目標地暗夜裏尋夫。

暗夜尋夫

丈夫的外遇,在他同事之間一向是公開的,直到她也知情、事情明朗化後,丈夫索性與情人共宿,且以不拿薪水回家迫使她提出離婚訴請。

她愛他。結婚七年來,她每天拖著一只菜籃到巿場選購丈夫、孩子愛吃的菜,專心撫育子

女、等待丈夫下班,生活重心可說是「顧尪、顧子,兼顧灶腳那支鼎」,心甘情願地善盡妻子本分。

曾經,她也察覺到丈夫公出外宿與下班時間的異常,但丈夫總是說:「厝內顧好,別項妳免問。」她既順從且信任丈夫的話,如今證實事有蹊蹺,她只想挽回,而非興師問罪。

「怎麼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出門?」經不住司機老伯這一問,她哭著把遭遇說了。老伯婉勸:「以後別三更半夜一個人出門,萬一遇到危險呢?妳想想,什麼人跟妳最親?跟我們有血緣關係的父母、子女和兄弟姊妹才最親;夫妻,不過肌膚之親啊!我載妳到那地方繞一圈,沒看到他人就送妳回家,好不好?」

得知丈夫恢復正常上班,她直奔去找人。「你可以不回家,可是孩子們要生活,你的薪水不能不拿回家啊!」她低聲下氣地說。

「我自己用都不夠了,哪有多餘的錢給你們母子三人?孩子如果養不起,送去孤兒院好了!」他的冷漠無情教她心灰意冷,連眼淚也凍結了。

數月後,丈夫突然返家,令她喜出望外,沒想到他拿了衣服就走。她強拉住他,央求著:「就算不看在我的份上,求求你!孩子需要一個正常的家。」他甩開她的手,還是狠心地走了。

難忍怨憎

失婚後的半年裏,她成天在家哭泣,無法面對人群,一家三口的生活費用全靠娘家的大姊向親友周轉。

「媽媽,您不要哭,雖然爸爸不愛您了,可是我和哥哥都很愛您。」就讀幼稚園中班的女兒反倒來安慰她,令她不得不思振作了。然而一介家庭主婦重入職場,談何容易?盤算之後,她決定做點小生意。

在娘家親友資助下,春嬌的冰店開張了!本以為夏天賣冰賺錢如賺水,豈知那年連刮七個颱風,每回把店門嘩啦啦地拉開,外頭便是落雨淅瀝瀝;承擔不起連連虧本,開張三、四個月即告歇業。

「連老天爺都欺負我。」她悠悠地說。後來改做早點生意,開張前兩個月每天搭公車去學做早點,記得第一天出門也下起令她發慌的雨,「生意做得起來嗎?」「有沒有能力讓一家三口不挨餓?」「如果丈夫的肩膀能讓我倚靠,我豈要忍受這些?」回程將到家前,她趕緊收拾眼淚,不教前來幫她照顧孩子的老母親看見她的脆弱。

早點生意靠著友人資助開幕了,雖然店面距離住家步行只需五分鐘,但每天清晨四點半就得出門。望著孩子們酣睡的小臉,迎接窗外的陰暗冷清,她想:「此時此刻我的丈夫在哪裏?」丈夫的臂膀不再是她的避風港了,一向怕冷的她,今後將獨自承擔生命中的風霜雨露。

緣淺情薄

聽說春嬌做起小生意,倒令丈夫跌破了眼鏡;丈夫的情人還曾打了幾次電話,甚至到過她店裏。

「李春嬌,妳先生不回家,代表他已經不愛妳了,妳留著那張戶口名簿有什麼用?不過一張紙罷了!」

「我也想過成全你們,但為了兩個孩子,戶口名簿決不能給妳,如果你們真心相愛,其實也不需要這張戶口名簿,不過是一張紙而已。」春嬌極力護衛這個家,她不希望兩個孩子因大人離婚而被拆散,更重要的是她對丈夫仍不死心。

春嬌每聽說哪裏問神卜卦很靈驗,她就去,甚至知道有人專為她這類遭遇的女人收伏丈夫的心,她也去「祭桃花」。那人取來一截桃樹枝,春嬌開始拜啊、燒紙錢地,並拿了一些令符水回家,那人還保證這水讓男人喝了,心即回轉。

有一天,丈夫的情人來電話說:「妳把兩個孩子給我們,房子過戶給妳,房貸我幫妳繳……妳還年輕,可以再嫁人。」

「丈夫離去那年,我不過三十歲,她說我年輕可以再嫁人,這種話難道不是該由我來講?當時我告訴她:妳太貪心了!丈夫可以給妳,孩子決不給。」春嬌知道對方並非真心疼愛小孩,而是因無法生育唯恐愛情不保。

又有一天,丈夫和情人約她一起「談判」。

「你快告訴她,說你不回去就代表不再愛這個家了!」情人藉男人傳達勝利者的姿態;春嬌期待著丈夫的反應,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與情人比鄰而坐的他終於開口了,「都拖了這麼多年,妳就蓋一蓋(章)吧!」春嬌洩了氣,起身便走。

「我這個查某囝不知是太慈悲,或者是無路用?」春嬌的母親生前曾憐惜地這麼說。而春嬌的忍讓與不妥協全為了顧全家庭,減少孩子所受的傷害。

春嬌猶記得有一回兒子說,老師在班上問誰是單親家庭,他很快就舉手,老師卻說他不是,

「可是爸爸沒有跟我們住在一起,我只有媽媽,所以我也是單親家庭啊!」

比起哥哥的大而化之,妹妹個性顯得敏感,有一次被住家附近孩子問起:「聽說妳爸爸外遇都不回家,他已經不愛你們了!對不對?」儘管春嬌費盡心思安撫,女兒卻從此不到樓下玩耍。

春嬌始終不讓孩子感受被父親拋棄,只說是丈夫與她母子三人緣分淺薄。

人情溫暖

「阿姨,怎麼從來沒看妳笑過?」店裏的工讀生不解地問。經常飲泣、表情哀默的春嬌從不透露失婚的遭遇,然而她的憔悴瘦削早已映照出生命中的損失。

「妳做生意這麼久,怎麼從來沒見過妳頭家?」慈濟委員張美玼問起。不知怎地,春嬌聞言淚流滿面,坦言丈夫外遇棄家,四年未歸。

幾天後,張美玼帶了慈濟簡介來找春嬌,希望藉由行善助人轉化她的哀愁。當時是民國七十九年,春嬌的早餐生意已經做得很不錯,唯自苦於情感的泥淖,並不怎麼熱衷慈濟。

「春嬌,等會兒店裏收了,若沒事要不要跟我到分會?」春嬌第一次到台北分會,東看看、西看看地,有位職員注意到她的神情,趨前關心並留下電話,表示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去電。「我覺得很震撼,為什麼我這張臉到哪裏,人家都知道我不快樂?」

「那天晚上我迫不及待打電話去,想知道她為何知道我有心事,算是求助吧!」

「多年不知笑滋味,我很好奇或許她可以教我快樂的方法。」

「她像大姊般關心我,讓我毫無負擔地把多年的痛苦全倒出來。」

春嬌說,之後六、七年間,她與這位慈性師姊保持電話往來,慈性偶爾也來看她,令她倍感人情溫暖,對慈濟也開始產生好奇,並將張美玼早先送她的《靜思語》拿出來看,親自抄寫以感受其中的智慧。

「原諒別人就是善待自己。」春嬌說,靜思語中這句話正道出了她的痛處來源,但她該怎麼做呢?她一等再等,對夫家情分依舊,可是丈夫何時才能回頭修復這個缺口?

三年前,丈夫二姊電告公公住進加護病房,時日不多。儘管公公曾經輕看春嬌的軟弱,認為兒子女友能幹,而贊成他們夫妻倆離婚,春嬌卻不做意氣之爭,只管把此時此刻媳婦的本分盡到。

當天,春嬌攜子女搭機到南部,在公公病榻前懺悔:「爸,我做生意兼顧孩子,不能常回來看您,對不起!您好好養病,不要罣礙。」公公眼角流下淚來,丈夫則始終不敢正視她。

釋懷之後

「真正釋懷是這兩年的事,如果沒有走進慈濟,受到證嚴上人的教誨,一旦我心理不平衡,雙方加上孩子,結果必然是三敗俱傷。」春嬌拿出孩子才六、七歲時的照片,臉上流露出疼惜;再看如今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體型健碩的兒子,以及就讀高三、長得亭亭玉立的女兒的照片,春嬌感到驕傲。

「媽,很多師姑、師伯都是夫妻檔一起做慈濟,等我退伍之後,我們也來組一個母子檔。」

「媽,我看您穿委員旗袍、志工服,快樂全寫在臉上!您做慈濟,我永遠支持您。」有了兒女這番話,春嬌足堪欣慰。尤其令她感恩的是證嚴上人賜予法號「慮藍」,就她個人詮釋,「藍」字代表擁有一顆清晰透澈的心。

保留戶口名簿、維持夫妻名分十三年,春嬌如負重行過千重山,心境不同以往;隨著丈夫出走的時日愈長,孩子們對父愛的需求也漸淡,問春嬌還等不等丈夫?願意復合嗎?

「等了他這麼多年,我真的很愛他。可是現在我願意祝福他,希望他過得快樂。」她以圓潤如珠的笑臉告訴我。

丈夫的負心,斲傷情感專一的春嬌,可是果真能選擇一家團圓,豈不又傷害了另一個愛她丈夫多年的女子。「我知道那種痛苦的滋味,不見得她能承受得了。」除了不願見到對方失歡、失落,與丈夫間十多年來的隔閡,也教她不願再落入生命中的不確定感,畢竟她已經把自己的角色掌握純熟了!破鏡難再圓,只是因緣改變,不是不圓滿。

「我的快樂,來自你的笑聲,而你如果流淚,我會比你更心疼……」春嬌輕唱起這首「一家人」,或許這也是四十出頭的她目前對於「愛」的體會吧!

說.愛

◎撰文/葉文鶯

五樓公寓的家清幽爽潔,春嬌說這房子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一物一景,看出她苦心多年的累積。

記得丈夫離家後,她曾有身上僅剩百元的窘狀;早餐店開張前一天,她呆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經母親詢問才道出身上連叫瓦斯的錢都沒有。過去與現況兩相對照,春嬌不但有成就感,且對將來更具信心。

年初受證為正式委員後,春嬌又胖了三、四公斤,女兒笑她是「心寬體胖」,春嬌也笑。

「我以前不會笑哪!加入慈濟才開始會笑。有個歐巴桑很久沒到店裏來,以為老闆換人了,她一直看著我說:『哎呀!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年輕!』」

目前丈夫偶爾回來看看孩子,她都平常對待。十三年前那拚命強留伊人的少婦,曾幾何時早已淡出濃蜜難解的情愛,連證明歸屬的名分關係,也任因緣安排。依然是昔日的柔腸,只是這些年遭受的衝擊幾經綴補,更有韌性。

「媽,十多年來您獨自睡那張床,真不簡單!」兒子的輕描淡寫中透露著早熟與體諒。一個含辛茹苦的母親,一個有名無實、委屈求全的妻子,春嬌被她所堅持的愛和母性拉回現實繼續過活。

就妻子的角色而言,她早失去舞台,可是她願意加倍付出,盡力扮好一個母親和父親的角色。

接受訪談時,春嬌一度泫然欲涕,但並非訴及丈夫負她種種,而是女兒在小學一年級時車禍住院,盡盼著父親來探望,奈何丈夫的情人誤以為春嬌巧設親情陷阱,故從中阻撓,教女兒大失所望。在兒女成長過程中,為了顧及孩子的心靈感受,春嬌不知得費多少脣舌,當話至無語,只好三人相擁而泣了。

曾有一婦人難忍丈夫的婚外情而求助於春嬌。每當丈夫即將返家,她就把屋裏的燈全關掉,讓丈夫一進門開燈便見她坐在角落哭泣,藉自虐來懲罰丈夫;她也曾離家出走,春嬌勸她回家、不要負氣,「既然出來了又回去,豈不沒面子?」春嬌反問:「照顧孩子重要?還是照顧面子重要?」

春嬌深知婦人所受的嫉恨之苦,更不認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論調會讓當事人覺得好過些,由此她也更體會:愛情永遠是女人的致命傷,它既可讓女人變堅強,也可令其異常脆弱。

雖說脆弱的是女人心,不過,春嬌如今唯一變硬的卻是頭殼,我笑稱那是「控古力」--她經常鼓勵人贊助慈濟醫療建設,連母親節女兒買花送她,她也心疼地說:「這錢拿來買水泥,該有多好!」不過,春嬌說得最有道理的是,當年她白白花了大把錢去祭桃花,試圖挽回丈夫的心,那錢才最該省!

誠然,若「愛」字失去了「心」,那還叫「愛」嗎?神仙妙藥不能治「無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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