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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世界

認真的病人,最美麗!

◎撰文/葉文鶯

光寫幾個大字、畫幾筆水彩
固然還稱不上藝術創作,
可是只要有心,
不但可以做到「藝術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藝術」,
在創作的時光裏忘卻現實壓力和不如意,
其實也是病人現實生活裏的另一種超現實世界。

儘管伸手不見十指,連小小的掌面也幾乎給細菌吃掉,但八十歲的蔡清良仍試著夾緊品川先生交給他的筆桿,不時以嘴巴調整懸在半空中的毛筆,防止滑落,寫起自己的姓氏來。

都八十歲了,學起新事物照樣認真不苟!

他們早年遭痲瘋桿菌侵噬,
手足耳目殘缺的外觀依然可見,
作品卻予人崇敬與幾近完美的印象。

八月十二日早上,新莊樂生療養院棲蓮精舍旁的樹下,幾位院友坐在電動輪椅上氣定神閒地談天。沒事很少到棲蓮精舍的湯祥明,聽說有位日本老師來此教寫書法,特地帶了自己手繪且收藏多年的素描及水彩畫作,誠意相候。

這時,佛堂裏早擺好長桌,金義楨和王其清、許麗明等人正在陳列書法及木雕等作品。雖然他們早年遭痲瘋桿菌侵噬,以致手足耳目殘缺的外觀依然可見,作品卻予人崇敬與幾近完美的印象。

王其清寫的一副對聯:「舍門兩扇時啟時闔,去來多少高僧大德」下聯「獅座卅二或趺或跏,震醒幾許聲聞菩薩」,詩句豪情萬千,係出自公認為「才華過人,富有辦事才能」的金義楨,記述棲蓮精舍落成後,歷年來有印順法師、懺雲法師、李炳南居士、證嚴法師等高僧大德蒞臨講經開示,而院友劉財明親製三十二張長凳,置於佛堂穩如獅座,令前來共修的院友得霑法益。

湯祥明遍讀世界文學名著,偶爾也以筆名在報章投稿。他的女明星素描跟照片一樣「寫真」,何以能微妙捕捉美人風韻?他說:「為了學畫習字,年輕時候曾到師大旁聽,坐在角落看人家如何運筆、揣摩不同的素描角度。」長期囿於封閉環境的他說:「樂生療養院沒有老師,我們到哪去學呢?大部分得靠自己練習。」

金義楨透露,除了特地陳列的作品外,舉凡佛堂大門、佛龕及旁邊的小尊菩薩像等,皆出自院友手中。「這裏的人寫書法的心態,早放棄所謂的『水準』,一切都為了生活和實際需要。」像許麗明的書法寫得好,是因為他常替院內寫告示或文書,早期印刷業還不發達,甚至還抄寫《金剛經》、《大悲咒》、《心經》、《無量壽經》等,替棲蓮精舍增加幾冊教材呢!

原來,樂生療養院竟也是臥虎藏龍、高手雲集之處。

人在失望的時候,
若有一個希望幫助我們站起來,
就會發現痛苦只是暫時的。

雖然有些人無師自通,卻更謙虛地歡迎品川先生的到來,紛紛湧進佛堂,個個輪番上陣。他們危危顫顫地沾墨、恭敬仔細地

運筆,乍似累積很久的能量將在頃刻爆發;可才橫寫一豎、輕勾一點,爆發的卻是品川先生的讚賞和慈濟委員的掌聲。即使大家不怕漏氣,倒也挺喜歡旁人的鼓舞。

書法寫得不錯的陳再添說:「我很早就有寫書法的興趣,可惜一直沒有老師為我『點破』。」多數人在小時候寫過毛筆字,但得靠恆常練習方能有成,因此幾乎每個執筆的人在中國國粹面前,都表現得相當謙遜,對品川先生更是恭敬有加。日語紛紛出籠,一方面親自就教,無形中亦拉近彼此距離,眼前的日本客人既是老師,又像個老朋友。

信奉基督教的黃燦堂也列席其中,他笑說:「念小學時寫過,可是每次一拿毛筆,手就抖,後來氣得都不寫了!」不過他今天不但不氣,還用手指夾著一根竹筷,在一旁彈奏電子琴助興,幾位慈濟委員圍著他一首接一首地唱起補破網、針線情、春花夢露……,那情景真像禮拜天的教堂,一片喜樂。

年輕有力還殘存幾隻手指的時候,蔡清良也是拿過雕刻刀的,他把木頭綁在左手,雕刻刀綁在右手,就這樣一聲一鑿,撞擊出令他驕傲的藝術品。

「人在失望的時候,若有一個希望幫助我們,讓我們站起來,就會發現痛苦只是暫時的。我沒有想過像我這樣,這輩子竟然還能將作品發揮到國外去。」蔡清良的雕刻受到賞識,甚至有人特地從美國、日本來看他,並且購買作品,他說:「雖然我的身體很弱,可是我到現在都很快樂。」而今,有機會接觸較不費力氣的書法,或許又將成為他晚年生活的另一種驚奇。

面對品川先生,很多院友跟蔡清良一樣,他們的積極和自信是不需要被提醒的,反倒與品川先生惺惺相惜。不管躍躍欲試或提起勇氣嘗試,品川先生從院友的主動參與中發現,這群人樂觀開朗,比起跟一般人交往更容易成為知心朋友,可惜此行匆促,

否則真希望聽聽院友各話當年。

我在心中認定自己是正常人,
有信心可以恢復,
所以就能做到。

抱持「人一我十,人十我百」的毅力,踩在每個「成功之母」基石上,重塑人生前景的病人,其精神是令人敬佩的。

現年五十一歲的品川武士就是這樣的典型。五年前罹患腦血管病變,出現類似中風患者半邊手腳不靈活的症狀,後來他相信傳統醫學的說法:「手,是人的第二個腦,只要手部保持靈活,腦筋就一定靈活。」將書法練習作為復健項目之一。

行之三年有餘,多數人執之顫抖不已的毛筆,不但在他手中駕馭自如,更自製特殊毛筆,以過來人的身分教導肢障病人學習書法、鍛鍊肢體的控制能力。去年,當他集合病友作品,以一人一字完成「心經」,首次於京都舉辦「一字經展」時,獲得參觀者及日本教育單位眾多矚目。

今年八月,品川先生與夫人再度來台,於台北、桃園等地與脊髓損傷、腦性麻痹病友等團體交流;因其夫人秋珠女士乃慈濟長期會員,在前慈院院長夫人杜張瑤珍女士陪同下,特與新莊樂生療養院及慈濟醫院病友見面,於指導書法課程中,帶動病友更多自信與歡樂。

於此行蒐集病友參展作品的品川先生表示,第二屆「一字經展」又將在十一月於京都知恩院展出三天,屆時集合台灣、日本和美國三地病友一人一字,所書寫之日本淨土宗宗師法然上人開示語,將有五百餘件書法作品參展。

其實,品川先生病後也經過一年多的灰暗期。他的太太秋珠女士回憶:「直到他講話不清楚、眼角下垂,手腳也不聽使喚,才到醫院檢查,醫師說這是不明原因的腦內血管淤血,無法開刀治療,只建議他要多走路、做復健。」當時先生成天在家或坐或躺,沮喪地認為只要每天活得過二十四小時就已經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對書法、繪畫有興趣的品川先生將家中幾根按摩用竹竿剖開,以竹片將毛筆筆桿加粗以便於力道減弱的手掌握住,才開始改變人生的第一步--書法復健。

他最初描繪花的形狀,以此觀察每天進步的程度;每天除了游泳、勤寫書法,還到公園練習走路。他不拿枴杖並想像自己正走在一個懸空的平衡桿上,他的目標是練習兩隻腳筆直邁步,否

則若走在平衡桿上必然跌落。約莫過了兩年,他真的做到了!

「我在心中認定自己也是正常人,有信心可以恢復,所以就能做到。病人的信心和意志力最重要,當他們練習走路的時候,只要眼神能夠集中看著前方不東張西望,即表示他們有自信;一個殘障人士能專注於書法練習,便可能進一步把走路練得更好。」品川先生說,即使是一個智力有障礙的人,只要有一股在白紙上寫字的欲望,不管識字與否、能不能寫出像樣的字,都沒有關係,畢竟他並非要教導病人成為書法家,而是藉由書法這種「內心的繪畫」,表達情感、自我肯定而已。

在日本,品川先生和一群輕度障礙朋友定期聚會教寫書法,至於重度無法出門的病友則親自到府指導,並依他們不同的殘障程度為其設計專用毛筆。他說,在殘障或病友團體中帶動寫書法的風氣,可以激發眾人集思廣益,尋找任何可能減輕肢障程度的方法,並開發更多興趣。

「舉辦書法個展,對一個病人來說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一字經展藉由一人一字,集合整體的力量來完成,大家都有表現的機會;以書法寫經、在寺院辦展覽,更有助於在一般民眾與佛教之間搭起橋梁。」品川先生雖然不是佛教徒,卻相信透過寫經可以產生向佛祈禱的力量,增進病人的信心。

當寫字變得如此艱難緩慢,
在屏息以待的時間裏,
空氣中有一股幾近儀式進行的虔敬。

八月十五、十六日兩天,品川先生來到花蓮慈濟醫院兒復中心、日間照護輕安居病房和心蓮病房,指導有興趣的病人寫書法,從舞文弄墨的樂趣中,開發生理復健、心性調養及享受創作的可能性。

在心蓮病房交誼廳,其他病房如脊髓損傷、燙傷、癌症病友及家屬也陸續來到,好奇地看著粗細、大小不一的特製毛筆。

「不要想著如何把字寫得多好看,只要用心寫,寫出自己的特色就好;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這就好比你把自己看成什麼樣子,自己就變成什麼樣子。」品

川先生希望每個人自成一格,自自然然地表現,甚至連手部的顫抖都不必理會。

從墨色濃淡、滲透力和筆劃勻稱與否,品川先生可以看出病人的力道及可借力使力之處,例如他要脊髓損傷病人以無力的手掌運筆掌握字形,卻利用臉頰或下巴施力,讓下筆更有力;又如讓病人試用粗細不一、毛序排列不同的毛筆練字,以便學習如何操控不同的工具。

一位受傷六年的脊髓損傷病友一再調整坐姿,挪動那塊墊在輪椅把手上的板子,以極端鬆弛無力的右手握起大楷,顫抖地寫了一個「僧」字,這是他受傷以來所寫下的第一個字。當寫字變得如此艱難緩慢,在屏息以待的時間裏,空氣中有一股幾近儀式進行的虔敬。

他本來不太有信心的,可是有品川先生在一旁耐心地看著、陪著,當他寫出第二個抖動得更少、舒展得更靈活的字時,臉上也散發出刻意收斂的微笑,這時,品川先生禁不住拍動他的肩膀,讚賞說:「太棒了!」這時,病友才笑出聲來。

嚴重燙傷的蘇小姐原本只來旁觀,因為她的手指攣縮得厲害,結果還是坐下來寫起大大的「正」字,接著又隨意寫了「柔」字,因為這不在測字,所以大家就字形邊欣賞著。她乘大家分散些注意力,更大大方方地寫了個「念」字,老師的眼睛剎時亮起來。

品川先生把這一「正」一「念」並排,告訴大家:「如果要我買,我會選這一張,因為她在寫『正』字的時候,心裏想的是如何把這個字寫得漂亮;但是寫『念』字,心裏卻只想著這個字,因為很專心在寫,所以既有力又有靈氣。」

蘇小姐把她的得意之作擺在面前,並與品川先生夫婦合照,她說:「每次看到人家畫畫寫字,總是無限羡慕,以為像書法、繪畫這種藝術創作是超越現實生活的美好,是有錢、有閒人的專利,所以不敢奢望自己也可以像他們那樣。」

光寫幾個大字、畫幾筆水彩固然還稱不上藝術創作,可是只要有心,不但可以做到「藝術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藝術」,在創作的時光裏忘卻現實壓力和不如意,其實也是病人現實生活裏的另一種超現實世界。

我知道這不是每一位
曾經中風過的病人都能做到的,
自然也不是
一個健康人做出同樣動作

便能體會的滋味。

為了鼓勵樂生療養院和慈院病人繼續寫書法,品川先生不但帶回他們的處女作,更允諾返回日本將為幾位病友製作特殊毛筆,且相約年底再來探望。

「只要病人還有想在白紙上寫字的欲望就可以!」可見品川先生難得的耐心和激勵他人的力量。

訪談最後,品川先生要我猜猜究竟他會不會跑步?由於初次見面,當場必須在兩種可能之中作答,所以我想,回答這種問題最好跟猜女人的年齡一樣,應在有疑處不疑,便說:「應該是可以吧!」他聽了以後,站起來邊配合動作,邊分析道:「如果小跑步的話,因為腳步必須快速替換,身體反而比走路的時候更容易保持平衡,可是這樣比較會造成心臟的負擔。」

接著,他又自信滿滿地告訴我,他可以將雙手反抱在後腦,膝蓋半蹲、直立重複做三十下以上,然後就一、二、三……確實地把三十下動作全做完。

這是他曾經無法做到的動作,那天,在他完成動作的同時,在他充滿自信與成就感的笑容裏,我知道這不是每一位曾經中風過的病人都能做到的,自然也不是一個健康人做出同樣動作便能體會的滋味。一個病人,一個身體有障礙的人,除非他像品川先生和樂生療養院院友如此走過,否則無法感覺生命能量的再度燃燒。

時下流行一句廣告詞是:「認真的女人,最美麗。」而從品川先生及隨其來台走訪所見,我想說的卻是:「認真的病人,最美麗!」


▲醫海慈航

心園將蕪胡不歸

◎撰文/賴其萬(慈濟醫院副院長暨慈濟醫學院副院長)

這幾十年來,每當想起回鄉,就不禁低吟: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當我決定回國加入慈濟教育志業的陣容,
才發覺我的故鄉並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荒蕪,
倒是我自己的心因為離開故鄉而枯寂……

一九七五年出國時,本想只到美國進修兩年就回台大醫院,卻因為種種關係,一留竟是二十三個寒暑。身在國外卻一直心在台灣,也不曉得有多少個夜晚,忍不住到書房坐下來,細想到底留在這異鄉做什麼?

一九九二年,家母過世前後,回鄉心情又一度洶湧澎湃無法自抑,然而這幾年來心靈的交戰,最後都以小孩的教育問題,而實在無法因為追求自己的夢想罔顧下一代而作罷。

「如果我只有六個月可活。」

去年(一九九七年)小兒子進了大學,這回鄉的夢就變得更

有可能。但真正的震撼是來自兩位朋友的英年早逝:一位是建中六年同窗,非常出色的清華大學物理學教授;一位是台大醫院神經科的癲癇學良醫,他們都在身體不適沒多久就發現有癌症,而在很短的時間內過世。

這使我開始非常嚴肅地自問:「如果我只有六個月可以活,我到底要做什麼?」但感到很惶恐的是,我想了快兩個月還是想不出所以然;然而當我換個角度,問自己:「如果我只有六個月可以活,我要不要繼續做我目前在做的事?」答案卻是非常明確的否定。

由此看來,在我的工作環境裏,病人的照顧、醫學的研究以及學生和住院醫師的教育等種種牽掛干擾下,實在無法好好細想自己的將來。內人鼓勵我到英國五個月過教授休假,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陌生環境,好好閉門深思。

「我要回台灣。」

倫敦雖不是遠離塵寰,但對我來說,沒有病人、沒有朋友、沒有呼叫器的日子真使我享受到「大隱隱於市」的境界。在這五個月的斗室獨居日夜自剖,才發現我回鄉的心是那般的殷切。

在這五個月的「英倫遊學」中,又有幸在倫敦拜訪了彰化基督教醫院前院長蘭大弼醫師。聆聽這位身在英國、心在台灣的神經學前輩暢談他對台灣的回憶時,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慨:「我是吃台灣奶水長大的人,卻滯留於異鄉、棄台灣同胞於不顧,而眼前這位仁厚長者,父子兩代與台灣非親非故,卻把一生貢獻給我的故鄉。」與他一比,心中實有說不出的羞愧。歸途中,我默默地自語:「我一定要回台灣。」

然而休假結束回到大學醫院以後,五個月堆積下來的雜事,又使我迷失了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自己。

去年七月內人注意到我體重減輕,勸我去找醫師作全身體檢。七月八日我照了腹部超音波,竟發現胰臟有個圓形可疑的東西,因此在兩天後趕快安排作腹部斷層攝影。

後來檢查雖證明我沒有事,體重也沒有再繼續降低,然而這兩天之間,擔心自己可能患了胰臟癌,對我有說不出的衝擊。

記得當時的第一個反應是,我才五十出頭,太早死了;接著我很感傷地對自己說,早知道人生會這麼早就結束,我應該在幾年前就回台灣追求我的夢。

當我經由斷層攝影獲知自己並沒有癌症時,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平靜:人生實在是無法預料,這個經驗無疑地是一個當頭棒喝,使我頓悟出回鄉的夢不應該只是掛在口中或想在心裏,應該把握機會,跨出大步,真正付諸於行動。

非常慶幸內人非常了解我的心情,不只鼓勵我,並且決定與我一起回去故鄉台灣--追求我們的美夢,而兩小兒也都非常體貼,全心贊同我們的決定。

「我回來了!」

去年十一月,藉著回台開會的機會拜訪了幾所醫學院;今年一月,我們夫婦倆再度回台拜訪慈濟醫學院,終於決定在今年夏天回國加入慈濟醫學院與醫院的醫學教育工作。我們衷心地希望能秉承慈濟對生命的尊重,參加他們優秀的陣容,共同為社會多培育一些「視病如親」的良醫。

這幾十年來,每當我想起回鄉,就會低吟「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但我卻無法記得全文。去年七月,當我決定回台時,就請在台灣的至友宋維村醫師寄給我陶淵明這「歸去來辭」的全文。

當我讀了全文才發覺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遊」或「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的回歸自然、超凡脫俗境界,與我回台追求理想的入世大有出入;也恍然發覺我的故鄉並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荒蕪,倒是我自己的心因為離開故鄉而枯寂。心中不覺低聲慨嘆:「心園將蕪胡不歸……」

心園將蕪胡不歸!謹以此文向我在海外的朋友揮手--「我走了」;並向我在台灣的朋友招手--「我回來了」。

後記

今年一月,當我第二度回台訪問慈濟醫學院與醫院而決定回台定居時,才由最近回台定居的至友林哲雄醫師那裏,聽到李雅彥教授在台病逝的消息,打了幾次哲雄兄給我的電話號碼,也沒與李太太聯絡上,心中有說不出的悵惘。

記得最後一次見到雅彥兄,是好幾年前在台大醫院參加紅包醫學倫理討論會。還記得當時雅彥兄問我,是否有興趣每年回台一個月,替原住民做一點醫療有關的服務;我們也談了將來回台定居,一起做一些較有意義的事。

當時我們都以小孩年幼,無法回台定居為憾,想不到在我終於決定回台的幾天內,竟然聽到雅彥兄的惡耗。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雅彥兄!我想您也應該會為我的參加慈濟而高興吧!我相信,在花蓮我也一定會為您所關心的原住民做一點事!


▲慈濟人文

讀一本人生大書

◎撰文/靜原

在慈濟,
讀的是一本無字的人生大書,
不用考試也不必購買,
卻須全身的投入才能讀懂。

荀子講君子為學是「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而小人為學是「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意即君子之學是把日常所習放在心裏,讓那分領略與體會慢慢蘊釀、沈澱,而後充滿四肢百骸,在言行舉止間很自然地呈現出來;而小人之學,是一般比較世俗功利性的取向,還來不及了解、吸收,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便馬上夸夸而談,自以為是。

從耳朵到嘴巴不到四寸,那樣的言論容易

流於虛浮不踏實,有時候假以亂真,甚至信以為真,說多了沒有被人點破,或沒有一些境界考驗時,便易隨世俗俯仰,無所底止。

古人重視德行,君子的道德、品格、行為、言論是須嚴謹一致的。在慈濟,證嚴上人所教導給弟子的教育理念,也是以君子之學為基礎,從每天早上的「靜思晨語」開始,上人即說他所做、做他所說,數十年如一日,那「為佛教,為眾生」的傳習與承擔,早在他心裏著根、醞釀,而後藉由慈濟的因緣伸展開來。

勇於承擔

因緣聚合,使自己能參與慈濟的教育工作,雖有挫折,卻都轉成更豐厚的生命資糧。學期末學生來採訪,問我:「學校四年了,是否有什麼比較大的困境?可以跟學生分享。」

我想一想實在也沒有,因為都走過來了。人生再大的困苦,無非都與人事有關,只要有勇氣、信心、善解、包容,「成事不說」、「既往不究」,哪有什麼困境能常縈於心呢?倒是個人的蛻變,有時需要更多的助緣與毅力,還有就是慈濟人常常說的「勇於承擔」。

記得我在慈濟的第一場演講,是在全省委會員聯誼會上,那時還在慈濟醫院大廳舉行,文師姊告訴我上人太累了,嘴巴破了好幾個洞,希望我能上台心得分享。我非常訝異:一個剛進來的人能講些什麼?但既有所託就不敢辱命,雖然走上台時發抖得很厲害,但一句「上人、諸位大德:阿彌陀佛。」心就定下來了,總覺得有很多話可以講,因為慈濟人已做了好多,隨手拈來盡是故事與感動,所以講了半個多小時。

下台時靜暘師姊用鼓勵的口吻對我說:「可造之材也。」從此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慈濟人文」演講。

其實很多時候,每個人都是蘊藏豐富的礦石,只是因緣未具,所以未能得到開發;在慈濟,上人就像仙人指路一樣,把我們生命中的良能啟發出來,所以做什麼事都不必害怕。

有一次台中阿照師姊說:「我又不是老師,可是上人卻指定我作中區教師聯誼會的負責人,實在好惶恐。」我說:「上人都不怕,你怕什麼?上人都敢相信你了,難道你不敢相信自己。」她想想也就承擔了。這麼多年來,師姊把中區教聯會帶得很好。所以要勇於承擔,一旦承擔了,信心、毅力及勇氣就會自然地流露出來。

愛的學問

喜歡讀詩詞,尤其喜歡蘇東坡的「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蘇軾一生飽經憂患,但在面對人生打擊與摧傷時,卻能表現出悠閒從容的境界;不只不理會外在的風雨,尚能吟詠徐行,詩人的自在與操守教人動容。尤其「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一句,更使人雀躍,彷彿經歷了風雨,在感到寒冷的時候,忽然間一抬頭,看到山頭西斜的太陽,暖暖迎向自己,心裏的親切與溫馨油然而生。

以前讀詩詞僅止於文字的美感,透過慈濟的觀照,更增添許多生命的感受。浮沈人世,何嘗不是風雨交加,而慈濟人也像山頭斜照,總迎向寒冷的人間,在每一次重大災變的現場,撫傷慰苦。

是什麼樣的力量,使慈濟成為苦難心靈的依靠?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愛」,是「愛」使人挺立,也是「愛」使人堅強,敢於伸展雙臂,以肉身去擁抱荊棘般的苦痛。

慈濟因為有著上人君子之學般的教導,所以語默動靜之間,自然暖暖洋洋,自然給予人間鼓舞與希望。詩人艾略特警告世人:「你在知識上所遺失的智慧在哪裏?」真正的學問,尤其是人生奧祕與人間有愛的學問,決不是從系統的知識累積所能獲取,唯有俯首謙卑貼近心靈才能領略。

讀書、讀書,在慈濟所讀的是一本無字的人生大書,不用考試也不必購買,卻須全身心的投入才能讀懂。九年來我體會了一些,你呢?


▲心蓮萬蕊

「皇帝車」上的阿成

◎撰文/馮燕珠

坐在「皇帝車」上的阿成咧嘴叫賣……
行乞與惡夢般的日子已化於風中
憑著賣口香糖、原子筆的小本生意
阿成捐助病床、資助學童……
也活出了生命的尊嚴

高雄縣岡山鎮上,常可看到一個臉部有燒傷痕跡男子,四肢蜷跼在電動輪椅上。他那部電動輪椅裝備齊全,還有可以擋風避雨的頂篷,大家都說那是「皇帝車」;坐在車上的男子林東成,大家叫他阿成。

阿成每天早上六點多就出門做生意,他的「皇帝車」上有回收箱,工作時他就順手回收廢紙和空罐,集合起來送到回收站去。

以前的阿成非常消極,常有輕生的念頭,還有酗酒、抽菸的習慣;現在的阿成口吐蓮花,總是笑臉迎人,若有機車騎士停下來向他買口香糖或原子筆,阿成總會提醒他們要戴安全帽,因為「人的頭腦是最重要的。」

水底寮的童年時光

阿成出生在高雄,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小時候體弱多病,不時發高燒;在母親有限的知識裏,認為小孩子一有病痛,應該要去找「先生媽」收驚、喝符水。阿成因延誤就醫,高燒過度轉成腦膜炎,後來雖然也找了醫師診治,但已於事無補。

阿成的家境並不富裕,父親為籌錢續醫,操勞過度在路旁不支吐血身亡,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母親帶著阿成到台東投奔婆家,希望阿成的祖母能收留他;但祖母以「我已經沒有兒子可以依靠了,難道要要我幫他養兒子?」拒絕了他們。母親只好帶著阿成到水底寮(即屏東枋寮)投靠養母,也就是阿成的外婆。外婆收留了阿成,母親卻在阿姨的安排下,偷偷改嫁了。

在水底寮的那段日子,是阿成童年短暫的快樂時光。外婆和舅舅心疼阿成孤苦無依,格外地關愛他。外婆家開雜貨店,阿成會幫忙看店,空閒時他喜歡聽廣播劇;他常在廣播劇歌仔戲中聽到描述和樂家庭的劇情,久而久之對自己的身世也有了疑問:「為什麼別人有媽媽,我沒有?」面對阿成的頻頻詢問,外婆總是含糊地敷衍過,怕他因而憎恨自己的母親。

這段期間,母親和繼父曾來看過阿成三次,外婆總是對阿成說那是「阿姨」;但親情是無法隱藏的,阿成質問:「阿姨為何和我長得那麼像?」外婆才告訴他實情,知道真相的阿成果真對母親萌生了恨意。

被迫行乞萌恨意

六歲時外婆將阿成帶到高雄,交給母親扶養。母親指著站在她身旁的陌生男人要阿成喚他「爸爸」,阿成睜著雙眼,卻緊閉著雙唇;在他心中,爸爸早已往生,「他不是我爸爸!」阿成的倔強和外表的殘障,使得繼父非常討厭他。

繼父原本育有一男一女,和阿成母親結婚後又生了一女二男。由於繼父並不願意扶養阿成,母親只得出去幫傭洗衣服。

每當母親出門工作,繼父就乘機虐待阿成,對他百般凌辱。起初阿成會偷偷告訴母親,但母也只能陪著默默掉淚;當阿成發現向母親訴苦只會增加她的負擔,他開始變得沈默,變得孤僻、不喜歡和人講話。

後來由於繼父工作的關係,舉家搬到岡山鎮,但母親仍留在高雄市工作,一個月僅到岡山探望阿成和弟弟一次。在岡山家中阿成除了要整理家務,還要照顧年幼的小弟,幫他泡牛奶、換尿布、唱搖籃曲哄他睡覺……,小弟可說是阿成一手帶大的。

有一天,繼父竟異想天開要阿成去乞討;他想,以阿成這副「苦相」,定能博取許多同情。果然第一天收穫豐碩,繼父食髓知味,便要阿成每天到外頭乞討,並規定每日的「營業額」至少要一百五十元,否則就用掃帚柄毒打他,阿成的兩隻手臂常被打瘀青浮腫。

除此之外,繼父每天只供應阿成一餐以滅少他的排泄量;阿成忍飢耐渴之外還要忍受烈日和風雨。母親回來看到這種情況,心疼之餘也只能怪阿成自己歹命。阿成只有咬著牙撐下去,和著眼淚把苦往肚裏吞;但他的心中,始終充滿著繼父的恨,他多次萌生厭世的念頭,甚至想與全家同歸於盡。

很難想像一個七歲小孩的恨

意會有多深?一天早晨,當全家都還在睡夢中,阿成靜靜地醒了,他點燃蚊帳,想以熊熊烈火結束自己和全家生命。火勢雖及時被撲滅了,但阿成臉上卻留下永難平復的疤痕。

在阿成被燒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之際,繼父打算放棄不救他,母親不忍,獨自抱著阿成四處求醫,才保住了他的一條小命。

事隔三十多年,阿成用手輕撫臉上的傷痕,自嘲地說:「我是自食惡果!」平靜的語氣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拋棄宿怨選擇承擔

二十三歲那年,母親去世,阿成一滴眼淚也沒流,他始終不諒解母親當年的疏忽,造成他今日的殘障。他仍繼續在行乞,但錢是用來栽培小弟念書,因為阿成自幼失學,希望小弟能為他爭一口氣。

此時繼父罹患了老年癡呆症,大小便失禁,生活完全無法自理。家中其他孩子都到外地去了,留在繼父身邊、照顧他生活起居、幫他清理大小便的,竟是繼父當年最厭惡的阿成。縱使過去累積了許多的恨意,但看到繼父現在這個樣子,阿成選擔下這一切。

繼父往生後,阿成被鎮公所列為一級貧戶,靠著鄰居和慈濟人的幫助,生活不致發生問題。

只是沒想到小弟竟要求阿成繼續行乞,賺錢供他花用;阿成的大姊(即繼父的女兒)看不過去,斥責小弟「四肢健全的人不自力更生,反而要靠殘障的哥哥來養,這種錢你拿了不慚愧嗎?」小弟才打消念頭,卻立刻掉頭離家出走。

望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弟背影,阿成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當時我的心好像被刀割一般!」

在大姊的建議下,阿成做起賣口香糖、原子筆的小生意,雖然收入不豐,卻活得有尊嚴。

自食其力後,阿成主動要求不再接受慈濟濟助,並省吃儉用成為慈濟的會員,至今已捐了八張病床。他在家扶中心認養了兩個小孩,並資助兩位省立岡山高中的學生完成學業;現在這些孩子都長大了,其中一位已結婚,還是阿成做的媒人呢!

阿成仍愛聽廣播,更愛聽「慈濟世界」,他由其中了悟人生真諦,心結頓開,但他在廣播的「耳濡」之下,練就了兩項「絕技」,一是自編自導自演廣播劇;一是作詩。

以下是他的即興詩作:

人間友情最可貴,
世事無常莫強求,
何必悲嘆命運歹,
千萬嘸通再悲傷。


▲精舍拾穗

憶貓咪秀秀

◎撰文/釋德暘

精舍不築山門,也沒有高高的圍牆,
無形的規範界定於每一位常住心中。
我們把妳當成是常住眾之一,
妳也很盡本分地守著規矩……

親愛的秀秀:

今夜又是風、又是雨,還有幾聲的雷響;妳靜靜地安睡在檳榔樹下,會不會感到孤寂?

妳一向怕冷,因為妳的祖籍在泰國,故鄉的氣候是那麼地炎熱。猶記得七年多前的暑期,妳剛到花蓮,台灣夏日的溫度,頗似妳故鄉的氣溫,更何況妳在台北已經住了九年,因此也很能夠適應。

然而,一到冬天,妳就開始尋找暖和的地方,甚至老是喜歡依偎在人的身上。只要看到師公<註1>坐在觀音殿旁的椅子上,妳就會趕快奔過去靠近師公,好讓師公取暖。我們都很羨慕妳,也很讚歎妳的孝心。

我們發現,妳非常地敬愛師公。譬如:某日清晨,早課靜坐時候,妳突然在大殿前跑步,身上的鈴噹,吵醒了蓮花池裏的大呆<註2>。遠遠地,我向妳招手,並暗示妳不可發出聲音。果真,妳很聰明地懂得我的意思,開始放慢腳步,輕輕地、一步一步走過來,那模樣就像一個懂事又乖巧的孩子。然後,我告訴妳:「師公等會兒要開示,不可以在大殿前走動。」從此以後,就未曾再看到妳犯同樣的過錯。

這些年來,妳所經歷的種種事蹟,每一個故事,都給予我們很有意義的啟示。諸如:

愛妳的敵人--某次志工早會,一隻大老鼠突然在中庭竄來竄去,擾亂會場秩序,被妳撞見了,妳不用急追趕跑,只是慢慢地跟在牠的後面。大老鼠走一步,妳就跟一步,直到將牠驅逐出境,完全沒有傷害牠的意念。

普天三無--又有一次,當妳抓住一隻壁虎,我提醒妳師公的話:「天下無我不可原諒的人。」妳即刻望望我,再瞧瞧那隻壁虎,就放開牠,端坐一旁,讓牠平安地離開。

如如不動--冬日的黃昏,妳總是喜歡趴在浴室門口,面向樹叢,好似意圖不軌,任憑眾人的誤解或指責,妳依舊默默地不動聲色,依然故我。最後才發覺,原來地底下埋設著排水管,妳只不過藉著熱水流出而取暖啊!

互敬互愛--妳與善來(註3)雖然共用一個碗,卻不搶食;相處一室卻不爭蓆。……

點點的故事,好似滴滴甘泉,促使我們反省、覺悟。

妳也是一個好奇寶寶。每當觀音殿裏多了一樣東西出來,妳就會敏銳地趨前探看,前瞧後瞧、左看右看,直到認定安全無虞,便守在此物旁邊預防著它,唯恐有所變動。

記得有一次,來了一位小菩薩,捐出一個陶瓷製造的大豬撲滿;妳看見了,就迅速跳上放置大豬撲滿的桌子,依照慣照巡視一番,確定無疑後,還是正坐於粉紅色大豬的旁邊,引來參訪的會員也以為妳是一個陶製品。一棕一粉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形成一幅非常有趣的畫面。

妳喜好潔淨,每次在洗手間遇到妳,我們總是必須退讓。而妳卻悠閒安穩地蹲在馬桶邊,偏著頭,兩眼望向天花板,那副可愛的模樣兒,像極了一個純真、淘氣的孩子。

靜思精舍不築山門,也沒有高高的圍牆,無形的規範界定於每一位常住心中。我們把妳當成是常住眾之一,妳也很盡本分地守著規矩,從來不曾踏出精舍的土地一步。有一次,故意引妳走遠,可是當妳跟到大殿前的菩提樹下,就停住腳不肯再繼續往前走了。

十七歲的年紀,對「人」而言,正值青春年華。但是在妳們的世界裏,卻相當於人類的百歲高齡。只要是有生命的動物,就免不了生、老、病、死;雖然經過好幾次的病痛及垂死邊緣,由於工作同仁愛心和細心的照顧,讓妳平安地恢復健康。

偶爾我們也會叮嚀妳,當到了該捨離的時候,不要貪戀目前舒適的日子,時時刻刻在心裏念佛,深切地牢記回來靜思精舍的路,更不要忘了發願,來生要成為一個快樂的小菩薩,幫忙師公救助苦難眾生,綿續慈濟志業。

那天清早,妳被發現橫臥於後院草地上,還是習慣性地吉祥臥(註4),身體仍舊保持乾乾淨淨,沒有露出被咬的傷口,也看不見一滴血跡,想是妳不希望呈現死亡的慘狀,避免我們更加傷心。然而,實在令人無法想像,凌晨時分,妳是怎樣地被突然侵入的惡犬追逐、傷害,妳一定受到無比強烈的驚嚇和惶恐。

死於非命或許是妳今生必須承擔的果報,然而善良如妳,相信已無瞋恨之心。這一世,妳是一隻伶俐、善解的貓咪,和很多慈濟人也結下好緣,相信來生,妳會是個人見人愛的慈濟小菩薩。

我們虔誠地祝福妳,並且殷切地期盼妳--

乘願再來!

一群想念妳的朋友們 合十

.註1 「師公」在此處乃對證嚴上人的尊稱。
.註2 大呆是上人說故事中,一隻用雨腳走路的青蛙,意義在於勉勵大家:與其羨慕別人的才能,不如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註3 善來是精舍的一隻白色波斯貓。
.註4 吉祥臥:又作師子臥、獅子臥。謂比丘之臥法如獅子,即兩足相疊,右脅而臥。



▲竹林禪話

脫困

◎撰文/惟法

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常常被「自我」所困,
唯有「放下」,才有可能脫困而出。

以前美國有一位作曲及演唱家派屈.麥當勞先生,他做了一首非常流行的曲子,歌詞中有一句是:「太陽的光太明亮,需要一樣東西來遮住眼睛」。

這首曲子用在「太陽眼鏡」產品廣告上,再恰當不過了。因此,廣告商直接出價美金十五萬元,結果未經商量就被拒絕了。

後來麥當勞先生也替貓王做過許多流行曲子,但他始終堅守一項原則--不賣。甚至幾年後,在速食業非常有名的「麥當勞」也以與他同名的淵源,出價美金五十萬元,並告訴廣告商價錢可以商量到一百萬元,以為這樣可以打動他,結果當然還是「不賣」。

任何歌曲如果在契約裡註明了「不賣」的字樣,那發行的利潤一定是低的。因此,派屈.麥當勞先生一生雖然有名,但卻無法擁有一棟房屋,而且身上的錢常常不超過一百元;他過著清

苦的日子,就只為了一個原則--藝術是無價的!

除了「藝術是無價的」外,人們也說:「科學是無價的」、「學術是無價的」、「專業是無價的」……年輕人甚至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愛情也是無價的!……在在都述說了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個人理想,只是堅守的原則不同而已。

正因為某些「觀念」的不同,人與人之間產生了相互的糾纏、相互的殺戮,造成「生了死、死了又生」相續不斷,「六道」因此而產生。釋迦牟尼佛也說:「你愛我心,我憐你色,以是因緣,常在纏縛;你負我命,我欠你債,以是因緣,常在生死。」這就是因為失去了「智慧」與清淨的心。

在佛陀時代,某天,有一位外道去謁見釋迦牟尼佛,手中拿了兩盆花要供養佛。遠遠地看到佛陀在說法,當越來越近時,聽到佛陀的聲音告訴他:「放下!」他趕快將左手的花放下,接著又聽到佛陀說:「放下!」他趕快將右手的花放下。可是,繼續地又聽到佛陀說第三聲:「放下!」他看看雙手,心中暗想:「我沒有東西可以放下呀!」然後恍然大悟。

證嚴上人說:「人生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生命是一段旅程,我們出生時有如乘上一列火車,朝向無可避免的死亡終點前進。車窗外的景物一一逝去,唯一有意義的事,就是對同車之人布施慈悲!」所以我們要好好把握使用權去服務人群,發揮生命良能,這樣的人生才有價值。

上人常叮嚀弟子們:「在大團體中,切莫自認『專業』而生傲慢心;事實上,人人都有其專業,彼此合作共事,必須放下專業的執著,才能做好溝通。在追求『品質』與『人和』之時,應以人和為最重要的目標。」

上人說:「有兩個『教』不能信,一個是『比較』,一個是『計較』。」也就是要我們在服務人群(包括慈濟人彼此之間)的時候,不要有「比較」及「計較」之心,這樣才能廣結善緣,皆大歡喜。

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常常為「自我」所困。上人教導弟子們,處於人群中,最要緊的就是要將「自我」放下,身心才會泰然,你歡喜、我歡喜,讓一切人、事、物在毫無障礙下,圓滿成就,這樣才能脫困而出,「安定」而「無罣礙」;心中清淨,「智慧」自然顯現。



▲我的動物朋友

小鳩,勇敢飛吧!

◎口述/游桂玉 撰文/林朝富

大雨天的黃昏,兒子從外頭回來,手上抱著一個紙盒說:「媽媽,這隻鴿子好可憐喔!下這麼大的雨,竟然被丟在樹下,好像受傷了耶!」

「你帶牠回來做什麼?還不快去把濕衣服換掉,洗個澡吃晚飯啦!」只見兒子抱著紙盒,兩眼望著盒中小鳥又看看我,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我禁不住又拉高嗓門:「還不快去!坐在那發呆。」

當我轉身時忽然傳來一句:「做什麼慈濟?都不會尊重生命,沒有愛心。」我心中突然一驚!回頭看到兒子無辜的眼眶裡閃著淚水……

我走過去拍拍兒子的肩膀:「對不起!讓媽媽看看。」接過盒子,裡面裝著一隻兩眼無神的鴿子,蜷縮在角落裡,一隻腳似乎受傷;裡面又附了一張名片,上面印著某家動物醫院的地址與電話,我趕緊試著撥通電話簡略述說狀況。醫師說:「我知道,這位主人今天曾帶牠來求診,那隻鴿子斷了一隻腳,而且有腦震盪的跡象,目前已無法進食,需要人工餵養,而且復原的希望不大。」

掛斷電話,我急忙陪兒子到這家醫院。兒子央求醫師一定要救救牠。醫師說:「好!你每天要幫牠把嘴張開,餵牠喝水、吃藥、餵飼料,但不見得能救活,你願意嗎?」「我願意!」兒子肯定地點點頭。醫師遞了一大包藥丸與飼料,並詳細交代一些細節,然後說:「你們的愛心讓我很感動,這些藥品與飼料全部免費,好好照顧牠吧!」道謝出來,摟著兒子,我們一路默默無語……

一個月來,牠有了名字就叫「小鳩」。兒子在頂樓露台上為牠做了窩,白天讓牠自由自在走動,他說:「小鳩以前在天空飛翔,雖然現在不能飛,但能看見蔚藍的天空,一定會激起牠飛的欲望,復原會快一些!」

小鳩已成為家中的一分子。白天,由菲籍管家幫忙照顧;晚上回家,全家人則爭著餵食。漸漸地小鳩已能自己進食,腿也恢復力量能夠跳躍,甚至飛幾呎遠。從小鳩炯炯有神的眼裡,似乎已看到牠翱翔於天空的英姿。

禮拜天,大伯帶來相機喊道:「大家到露台去,與小鳩拍張照!」眾人一到露台,小鳩卻不見了,從此,牠的蹤跡就沒再出現過。雖然每人心中若有所失,卻沒有感傷,大家都深信小鳩已重新找到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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