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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布施

落腳--參觀慈濟醫學院解剖學科有感

◎撰文/賴其萬(美國堪薩斯大學教授)

到慈濟醫學院參觀過的醫界人士,一定都會有如下的感覺:
如果他正在找尋一個讓自己對台灣醫學教育有貢獻的地方,
那麼這個對生命的尊嚴如此注重的環境,將是最理想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過世了,他也會希望能在這裡,
捐獻出自己的遺體來培養下一代良醫。

自從去年七月間積極打算回台灣任教後,我便回來看了幾所醫學院,但因為每所各有千秋,實在很難做決定。

與至友恩主公醫院院長陳榮基提及將再度拜訪慈濟醫學院,以做最後打算後,他語意深長地告訴我,一定要去參觀解剖學科。那時,我心裡十分納悶,為什麼他要我一個神經科醫師特別去看解剖學科?

我在國外早已聽說慈濟醫學院是每四個學生就有一具教學大體供實習,這樣的數據可能是我所知道的全世界醫學院中最好的比例,因此,很好奇為什麼慈濟能在台灣如此忌諱死亡的風氣下,比西方國家得到更多捐贈的遺體。

遺體處理
人性加上高科技

來到慈濟醫學院,解剖學科主任曾應龍首先向我解釋慈濟醫學院對遺體的用心處理。學校對遺體的保存手續是先做一般的防

腐處理,將遺體清洗乾淨後,經由血管灌注化學藥劑到器官組織中,直接以上儀器噴上coconing,將整個遺體噴灑成有如蠶繭一樣的薄膜,以隔絕空氣防止腐敗。然後,將遺體放在攝氏十五點六度的儲藏室中保存,等開始上解剖課時,再取出使用。

想起高中時,曾到國內一所醫學院參觀,見過遺體浸泡在福馬林池中浮腫的樣子;記得在台大醫學系三年級上「大體解剖學」時,整個實驗室也充滿著福馬林的味道,不知多少次使我有作嘔的感覺。然而,這次在慈濟醫學院所看到的是這種高科技的應用,使人在死後仍受到應有的尊重。

更令人感動的是,與慈濟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的談話中,得知當年解剖學科為了採用這種高科技的遺體保存方法,曾到奧勒岡大學醫學院參觀,了解在為遺體噴灑化學藥劑時,需將遺體吊在半空中,才能全身均勻噴灑。

證嚴上人覺得這樣的方式,對遺體不夠尊重,因此請慈濟醫學院在解平剖學科的噴房裡,特別設計了一種床架,讓遺體在噴灑的過程中可以平躺,而不用吊在半空中。

遙想當年
忘了遺體也曾是人

曾教授帶我進入解剖實驗室時,裡頭的福馬林味道微乎其微,與我們當年的學習環境真是大相逕庭。每個解剖台都用不鏽鋼蓋子蓋起來,蓋子上居然還都貼有一張相片,以及對死者生平的介紹,這又使我感慨萬千!想當年我們在修大體解剖學時,根本對教學遺體的生平事蹟,一無所知;他們對我們而言,只是一具學習用的標本。

記得第一次參加醫學院師生一年一度祭拜亡靈的祭禮時,看那些知名教授向遺靈鞠躬,及聽一位因不幸過世而捐贈遺體的牙醫系學長的父親代表遺屬講話,

才使我猛然意識到,自己過去是不是忘了這些教學遺體,也曾經與我們一樣是活生生「有」情的人。我默默自問:我當年是否對這些奉獻遺體來教導我的「人」,給予了適當的尊重?

慈濟醫學院用心良苦地在每個解剖檯旁,放置教學遺體個人生前的照片與簡傳,這必能深刻地提醒學生,教學遺體是個曾經有過生命的人習,而由此教育學生尊重教學遺體,並珍惜解剖實習機會,好好努力學習。

自始至終
給予「老師」應有的尊嚴

慈濟醫學院的師生都稱呼教學遺體為「老師」,而慈濟人也稱他們為「大德」或「捨身菩薩」。學期結束時,每個學生都要寫一封給「老師」的信,報告他們在這位老師身上學習的心得;之後,學生將解剖後的遺體一針一線地縫合,用白布紮實地包裹起來,再為教學遺體穿上潔淨的長衫。

最後,同學在家屬面前親手將「老師」入殮,並放入一封信、一束花。教學遺體就在學生的感恩、崇敬與祝福中火化。

這種要求學生一針一線地為遺體縫合的訓練,毫無疑問地在學生心理上加深了對教學遺體及生命的尊重,同時也使他們得到外科縫合手術的良好訓練。

教學遺體火化以後,骨灰都放入一個以慈濟靜思堂外觀為模型的精製骨灰罈內,安奉在醫學院解剖學科的大捨堂。當我與曾教授走入時,聽到從念佛機傳出的肅穆佛號聲,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心裡不自覺地想到,來這裡參觀過的醫界人士,一定都會有如下的感覺:如果他正在找尋一個讓自己對台灣醫學教育有貢獻的地方,那麼這個對生命的尊嚴如此注重的環境,將是最理想的地方;如果有一天過世了,他也會希望能在這裡,捐獻出自己的遺體來培養下一代良醫。

我站在大捨堂裡,在佛號的朗誦聲中,不覺流下淚來。毫無疑問地,慈濟將是我往後生命,甚至是我百年之後,從事醫學教育的地方。



▲上布施

捨得--大體火化暨入龕追思儀式有感

◎撰文/葉文鶯

捨與不捨,無好壞之分,純然只是認知上的不同。
捐贈大體者和家屬所表現的超脫,是因為他們相信--
事件本身的意義及對人類社會的貢獻。

三月九日參加慈濟醫學院第二屆大體火化暨入龕追思儀式,看到捐贈者家屬們在真實的悲傷之外,似乎都有一超脫的情懷:他們在離別的無奈,在嘶聲喚不回家人的無助裡,抓住證嚴上人的一個理念,願化小愛為大愛,故而產生堅定的力量。

事後與同時採訪這則新聞的影視組同仁佳雯分享參加追思儀式的感想。佳雯說,有一天她走進正在上課中的大體解剖教室,看著同學們正在專心研究大體的某個部位,經過處理後的遺體彷如一塊枯石、一片枯木般,她想:「我能說躺在這裡的是某某人嗎?當人死了,神識離開,身體便像我眼前所見的,成了木石一般沒有生命的物體,如果躺在這裡的人是我,那麼我還擔心什麼?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親眼所見、所思,讓佳雯突破原先對捐贈大體的看法。

有人捨得,有人萬般捨不下,這是認知的緣故,無有好壞之分。捐贈者和家屬所表現的捨得、放心,是因為他們相信這樣做很有意義,而且對他人和社會也有貢獻。因此我在想:一個人如果思想很正確、信仰得很正確,是不是就可以跟所有的大體老師和他們的家屬一樣,即使面臨生命結束、重大挫折打擊時,亦能做出正確無悔的選擇。

這一番思索,不禁讓我腦海裡浮升一張女孩子的笑臉,她叫

藍敏方,十七歲,也是一位大體捐贈者。

少女敏方
走動的病房志工

活潑健朗的敏方突然發現脖子上長了一顆東西,檢查發現是淋巴癌第三期。

得知女兒罹患癌症,父母心如千斤重,從「惡性腫瘤」到明說是「癌症」,其間只是換個名詞而已,時時感受死亡威脅的母親因過度擔心,每躺在床上便整個人蜷縮一團,變得憂慮多思。

父親的表現終究比較堅強,他鼓勵女兒:「生命的價值不在長短,而在於意義!」一次又一次陪女兒北上住院接受化療,他希望盡最大努力幫女兒自失勢的命盤扳回一局。看到女兒利用每次療程結束返家期間,繼續未完的高三課業,並在放學後到慈濟醫院擔任志工,他知道她正在找尋生命的價值。

突生重病的敏方不敢抱著「養病」的心情度日,她從一名癌症病人成為走動的病房志工,珍惜生命的使用權,在慈院病房給癌症病人信心和祝福。

那是一位失去乳房的女病人,化療使她掉光頭髮,外貌的改變教她難以忍受。敏方直率地摘下棕色假髮,露出一顆光亮亮的頭,笑說:「我也跟你一樣啊!」女病人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敏方為她示範戴假髮的方法及累積的心得,婦人才知道自己其實也可以還原褪色的美麗,頹喪心情頓時提振不少。

又有一個癌症病人,他的兒子一直在醫院陪他,敏方看那小男孩很乖巧,就拿出自己的零用錢,教那孩子偶爾幫他父親買點生活用品或是吃的。藍媽媽說,敏方始終記得她弟弟小時候拿一千塊出去買東西,結果商家見他年幼可欺,故意把千元鈔票當成百元,找錢吃了虧,所以敏方先把千元換成十張百元才給了那孩子。

敏方樂於助人的性子,看起來有點兒「雞婆」。藍媽媽又說:「敏方連續兩年暑假參加慈濟學佛營,與慈濟護專同學一起擔任小隊輔,獲得證嚴上人頒發獎學金,她一直想用這筆錢認養家扶中心的小朋友,登記一陣子好不容易才有結果。」藍媽媽感嘆生下這麼良善、處處為人設想的女兒,卻任誰留也留不住。

早已認同上人所呼籲的大體捐贈理念的藍媽媽,只是萬萬沒想到女兒居然早她一步做捐贈,她的心痛可想而知。不過,想起敏方生病時所表現的堅強以及所示現的無常,她知道這個「啟示」出自有因,將引領她更透徹人生的道理。有朝一日,她也要跟女兒一樣走入病房,以親身經歷作其他病人家屬的支持者。

除了祝福女兒的捐贈成就更多仁心仁術的良醫,藍爸爸藍媽媽還代敏方捐款一百萬元,為她圓滿慈濟榮譽董事,「就當把女兒嫁給慈濟,而這筆錢是為她所準備的嫁粧。」

成就大捨
超越痛苦得勇氣

身體健康的人,吃東西不太會想到正在咀嚼中牙齒,除非有顆蛀牙或發炎的智齒正在隱隱作痛:他更難聯想到他的胃,除非這個器官功能不佳,只要飢餓過度、進食過飽或食物不消化就飽受折騰。

身體健康的時候,好比腳上

穿著一雙合適的鞋,舒服得忘了鞋子的存在;然而生病的時候,患病部位就來與你對話、訴說苦痛,你很可能因平時疏於照顧而自責,或焦慮復原結果,甚至因形容憔悴、外貌嚴重改變而日夜怨嗟。

一般說來,病人是相當自我中心的。疾病的痛苦加上心理負擔,往往讓他們變得脆弱、敏感,特別需要他人的安慰與陪伴。也因此,當聽聞敏方於接受化療期間仍到慈院擔任志工,安慰與她同樣遭受癌症折磨的病人時,不禁佩服她與癌症搏鬥的勇氣,以及她予病人的「無畏布施」。

當敏方經過一年的治療終告不治,父母居然--女兒生命終點,也就是他們最最痛楚的時刻,為她做下重大決定--捐贈遺體予醫學院做為教學研究之用,拋開有形的執著,成就大捨,更令人感動。

遭逢喪親的人,無助、無奈、哭訴無門,盼望有人解救他們的痛苦;然而敏方的父母以及所有大體捐贈者家屬於「病苦」與「死別」的夾縫中掙扎,最後卻在人世的無奈中勇敢地體現溫情的一面,為生命的消逝找到合理的解釋,於是他們重新安頓自己,無畏、無懼地繼續人間的旅程。深深打動我們的,不正是如此高尚難得的情操?

◎截贈至今年二月底,慈濟醫學院遺體志願捐贈者達二千六百零九人,已捐贈總數計六十八具;第一屆學生使用了十三具,第二屆使用十六具,其中經家屬同意轉贈中國醫藥學院、台大和成大醫學院的遺體共二十三具。

資料來源:慈濟醫學院解剖學科



▲家庭禪

學歷與努力

◎撰文/盧蘇偉(板橋地方法院觀護人)

成績不好並不代表能力也不好,
可以放棄學歷,但不要放棄努力。

在親職教育演講或親師懇談會中,最常被提出來討論的就是孩子對讀書沒興趣或成績低落,不論父母威脅利誘,軟硬兼施,都推不動孩子多努力一些。

可放棄學歷,要堅持努力

有次到一所國中演講結束後,受邀到一個讀書意願低落的班級。進教室後,我要所有同學把書包裡的東西拿出來,全放在桌上;有部分同學緊張地藏漫畫書、手上型電動玩具,教室亂成一團。

我告訴同學,我要看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要他們看看自己帶的東西--那些和學習有關的。在場有一半以上的學生,沒把今天要上課的書本帶齊,更令人驚訝的是,竟有十位左右,書包裡沒有半本書。

我問他們何以不帶書?他們嬉鬧地回答:「鴨子聽打雷--有聽沒有懂,書帶了也是白帶!」於是,我和他們分享了自己從小學到大學一直被讀書成績所困擾的成長經驗。

成績不好並不代表能力也不好,我希望這些同學,可以放棄學歷,但不要放棄努力。

營造家中求知情境

我也常和許多憂心的父母談到,雖然在讀書上不能幫孩子什麼忙,但可努力營造孩子求知上進的情境。

當孩子在讀書時,爸爸媽媽在做什麼?看電視、打麻將或是喝酒、吵架……想要孩子上進,父母要先做模範,讓家中培養學習的氣氛。

再者,不要用成績單上的阿拉伯數字,來判斷孩子的努力,尤其是手足或親友之間的比較,最傷孩子的心。考幾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願意持續努力,把失去的分數找回來,這樣即使慢別人五年、十年考上大學,都無所謂,甚至不讀大學也有成功的一天;但孩子若放棄了努力,逃避現實,自暴自棄,那才真讓人擔心。

放下看孩子成績單的得失心,陪孩子歡喜學習吧!


▲悲無量心

阿貴與我

◎撰文/楊倩蓉

「阿貴一年生兩次,很辛苦,
家裡的經濟全靠阿貴支撐。
孩子一年要繳兩次學費,
多虧了阿貴的幫忙,
孩子才能夠順利地去念書……。」

「故事?過去的點點滴滴都是故事。」八十五歲的蔡林月珠阿嬤神態安詳地躺在心蓮病房的病床上,在睡了一個安穩的午覺後,神清氣爽地開始說故事了--

「阿貴一年生兩次,很辛苦,家裡的經濟全靠阿貴支撐。孩子一年要繳兩次學費,多虧了阿貴的幫忙,孩子才能夠順利地去念書;所以我們都是看牠的臉色,阿貴高興,我們就高興。」

「阿貴!」談起阿貴,阿嬤數度輕聲地喊著,「阿貴」原來是月珠阿嬤早年養的一頭母豬。

早年家裡貧窮,雖然月珠阿嬤的丈夫是教員,但她有八個孩子要撫養、要上學,於是,住在桃園鄉下的阿嬤開始養豬來貼補家用。阿貴是一隻每年固定生兩次的母豬,每當孩子們開學前夕,阿貴就剛好生下此月珠阿嬤一直很感恩阿貴的幫忙。

陪著阿貴在豬棚裡過夜

即使家裡的經濟來源得靠阿貴,阿嬤也不願意讓阿貴太辛苦,她把阿貴當成親人一般對待。當阿貴準備要生小豬時,月珠阿嬤一定在豬棚內徹夜陪伴著,還會跟阿貴「嗯-嗯-嗯」地講話:阿嬤還在豬棚內清理出一條走道,好讓阿貴能夠走山去上完廁所再回來,就不會弄髒豬棚,因為阿貴是很愛乾淨的。

當小豬生下來後,看到阿貴一次要餵十七、八隻小豬太辛苦,阿嬤特地準備一些奶瓶,將小豬輪流抱到榻榻米上親自餵牛奶,就像照顧自己的嬰兒一般。小豬們吃習慣以後,每當看到月珠阿嬤手中的奶瓶,就會「嗯-嗯-嗯」地爬過來,知道吃飯的時間又到了。

剛出生的小豬必須送到市場賣,才有學費可繳;然而,當孩子們帶著小豬上市場後,阿嬤也會開始煩惱--怕小豬在市場餓著了,沒有母奶可以吃。所以,月珠阿嬤常常在孩子出門前叮嚀他們:「如果沒有賣掉沒關係,記得要早點將小豬帶回來,好讓阿貴餵奶給牠們吃。」

在月珠阿嬤的心裡,她並不會為了想多賺一點錢而增加阿貴的負擔,相反地,她還會想盡方法來減輕阿貴所承受的壓力,比如替人打毛衣、幫阿貴餵小豬等,都是阿嬤的心意。有一回,阿嬤外出到親戚家,孩子忽然跑來告訴阿嬤:「阿貴不肯吃東西。」在當時的鄉下,如果豬不肯吃東西,可是天大的一件事!

阿嬤急忙跑回家一瞧,看到豬槽內的食物冷冰冰的,趕緊把食物重新加熱,不一會兒阿貴就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孩子問:「媽!妳是摻了什麼東西給阿貴吃呢?」她答說:「我那有摻什麼好料給牠吃,只不過把食物熱

一熱,阿貴要吃熱的。」如果有人說「豬是世界上最髒又笨的動物」,阿嬤一定會糾正他們:「其實豬是世界上最愛乾淨的動物,甚至比人還要聰明哩!」

除了養豬以外,阿嬤在後院裡也養了一些雞。有一次,有隻老鷹將後院的一隻小雞給捉了去,飛到半空中的時候,孩子們跑來追趕,嚇得老鷹鬆了爪子。小雞雖然獲救,肚子卻被老鷹的利爪抓破了一個大洞,阿嬤看了非常心疼,連忙拿了較粗的線將小雞的肚子給縫起來,再抹上綠黴素,幾天後,小雞的傷勢竟然康復了;這隻小雞長大成母雞後,只要一看到老鷹飛來,就會立刻咯咯叫地張開翅膀,來保護牠的小雞。「禽獸其實也很聰明的。」阿嬤說。

留一個空位給需要的人

月珠阿嬤對待動物如此,更別提對人了。阿嬤的女兒說:「媽媽教養孩子就像養豬一樣,充滿愛心。不僅是對自己的兒女,連別人的兒女也是視如己出地對待。」阿嬤的家就像公共食堂一般,總有一些別人家的孩子會來家裡吃飯。他們當中不乏家裡有錢的,甚至三餐都是吃大魚大肉的,但是,他們還是喜歡跑到月珠阿嬤家裡來吃醬油拌飯,吃得嘖嘖作響,甚至還在阿嬤家中過夜。

其實,他們是喜歡待在月珠阿嬤的身邊,感染她的愛心和溫暖。因為在月珠阿嬤的眼裡,沒有一個是壞孩子,大家都是乖孩子;如果有人說這個孩子壞,阿嬤還會站出來為他說話,即使是頑皮的子孩,在她的面前也使壞不起來,久而久之,大家自然都變成好孩子了。

阿嬤的二女兒回憶說,記憶中,家裡永遠都是滿滿的一堆人。有從山裡來的原住民,因為要到城裡念書,阿嬤就叫他到家裡吃、住;也有從鄉下來找工作,或是經濟情況不好的親朋好友,即使家裡八個孩子已經夠擠了,阿嬤還是歡迎他們;在阿嬤的心裡永遠有一個空位是留給需要的人。

阿嬤常說,在這個世界上大家都是好人,沒有壞人。她當會頭時,曾經有人標了會之後逃得無影無蹤,阿嬤卻體諒地告訴其他人:「她是真的沒有錢才會跑掉!」善良的阿嬤還要幫她代繳每個月的會錢,倒是旁人被阿嬤這顆善心所感動,也就不去追究了。

上人曾說過一句話:「以佛心看人,人人都是佛;以鬼心看人,人人都是鬼。」月珠阿嬤碰到的都是佛,不是鬼。

上午望彌撒下午當志工

當兒女長大之後,月珠阿嬤隨著兒女到美國定居下來,在美國接觸了慈濟。

雖然全家都是天主教徒,但是在月珠阿嬤的心中,只要是濟世救人的宗教她都能接受。當她無意間聽到證嚴上開示的錄音帶之

後,覺得上人的開示與自己的理念相當契合,於是走進了慈濟世界;常常是上午在天主教堂望彌撒,下午便到慈濟美國分當志工,幫忙摺一些文宣傳單。雖然如此,月珠阿嬤不覺得有任何衝突的地方方,她已經把兩個宗教的博愛精神融合為一了。

阿嬤常常對子女說:「上人實在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因為她指引了許多想做好事、想當好人的人一條明確的路,讓大家都有參與的機會,知道如何去盡到做人的本分。」

漸漸地,子女也開始去認識上人與慈濟,他們才訝異地發現」」其實阿嬤與上人的觀念有許多類似的地方,尤其在閱讀靜思語時,對於裡面的道理與句子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因「他們從小就常聽阿嬤說過類似的話,尤其是阿嬤以前常對子女說:「要善解別人,不要惡解別人!」他們覺得阿嬤上輩子就認識上人,所以彼此的想法和說話才會如此契合。

九四年,月珠阿嬤的丈夫過世,由於子女分散各地,只留下阿嬤一人在美獨居,十分孤單。九五年,阿嬤回到台灣桃園的舊家,與女兒住在一起,享受含飴弄孫的晚年。沒想到九六年,阿嬤忽然病發到醫院開刀,才知道罹患了直腸癌,癌細胞已擴散到肝臟了。

滿心歡喜住進心蓮病房

回國後常跑花蓮親近上人的月珠阿嬤,在生命終點之前,希望住進慈濟醫院的心蓮病房,雖然桃園到花蓮有一段距離,家屬探病並不方便,但是,當他們看到阿嬤歡喜地住進心

蓮病房,為人兒女的也跟著歡喜了。

心蓮病房社工吳芳倩說,阿嬤雖然是末期的病人,但是她的情況一直很穩定。一方面是阿嬤對自己的病痛從不掛心、也不喊痛,她從不把精神放在自己的身上。阿嬤關心周遭的人勝過自己。當你問阿嬤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她只回答說:「沒有怎麼樣!」

有一次,月珠阿嬤斜對床的一位阿嬤因為身上的痛楚,夜裡不由自主地反覆大聲呻吟。第二天上午,那位阿嬤的兒子跑到月珠阿嬤的床前向她道歉。

沒想到月珠阿嬤立刻跟他說:「拜託,這是病房耶!病人當然有權呻吟啊!請你不要擔心,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沒有被吵到,其實你媽媽很不舒服,你要多關心她。」

那位兒子聽了非常感動,因為他帶著母親進出醫院多次,卻從來沒有遇到像月珠阿嬤這麼善體人意的人。

所以,他也將月珠阿嬤的精神發揚了出去,當看到鄰床的病人不舒服或需要協助時,他會主動上前幫忙翻翻身,或代請醫護人員過來,院裡的醫護人員、志工都可以感受到這是月珠阿嬤所帶給大家的善的循環。

阿貴的故事永遠講不完

到心蓮病房的志工與慈青們,都很喜歡去探望這位慈祥又可愛的老阿嬤,聽她重複說著「阿貴」的故事。月珠阿嬤為什麼一直重複著阿貴的故事呢?因為在阿嬤的心裡,永遠都忘不了--阿貴曾經在她艱苦的歲月裡,幫她度過不少難關哩!





▲挑戰生命

在生命逆流中奮游--李志成、郭玉夫婦抗癌記

◎撰文/翁瑜敏

她的「不願」,他的「不甘心」,
將她那幾被血癌吞噬的生命
搶救了回來。
走過煎熬的復活,
他倆的生命舞動得更翩然了!

「快打電話給爸爸……」郭玉琴捧著胸口勉強吐出這幾個字,隨即昏倒在床上。虧是五歲的兒子伶俐過人,平日記的電話號碼這會兒成了救護車上的警示紅燈,拚命在小腦袋裡閃現,鈴聲催命似地在電話另一頭響起。

「快,再打給爸爸……」郭玉琴迷迷糊糊醒來,反射性地喊了一聲,又是一陣沈寂。

民國七十八年二月十八日,郭玉琴忙著家事的途中昏倒,經李志成緊急送往醫院。一番徹底檢查,郭玉琴體內不成熟的白血球高達二十幾萬,醫師面色凝重地告訴李志成:「你太太得了血液腫瘤。」

「血液腫瘤,要住院嗎?」李志成當它是場感冒地問。

「血液腫瘤是白血病,你知道嗎?」

「白血病,醫就好了。」李志成仍是一副天下太平的神態。這下連醫師也沈不住氣了,說道:「白血病就是血癌。」

「癌!」李志成腦裡轟地一聲炸開,炸得他毫無招架的力氣,恐懼彷如大軍過境,佔領他所有的知覺。

懶懶的春陽自窗口灑下,輕輕撥弄瀰漫病房內的藥水味,郭玉琴恍惚地醒來,看到李志成立在床前,忍不住問道:「我怎麼了?」

「沒事,重感冒而已,我回去拿些住院用的衣服。」李志成走出醫院攔了輛計程車,驚嚇後的暈眩讓他連上車的力氣也沒了,但仍得學著去面對這一事實。

李志成隔天便把郭玉琴轉到更大的醫學中心。轉院不久,郭玉琴突然高燒不退,臉色慘白發青,全身泛著紫斑。沒了主意的李志成無意識地走到醫院旁的小廟,對觀世音菩薩像膜拜起來。回到病房,他茫然握著郭玉琴的手,口裡喃喃誦著觀世音菩薩的聖號到天亮。

她終於醒了。李志成卻慌了,不知道該求誰,習慣性地想到「神明保佑」,於是獨自來到行天宮。立於萬頭鑽動的廟宇中庭,他顧不了四周詫異的目光,跪了下去,望向蒼天,傾盡所有的力氣嘶吼:「我不願!」害怕失去至愛的哭喊凍結在春寒的空氣中。

真相

李志成剛將郭玉琴轉至台大醫院,即巧遇舊識邱許淑媚。她得知郭玉琴的遭遇後,娓娓勸李志成說:「願大力就大,你現在只有趕緊發願布施了。」

「只要玉琴活下來,我願意做任何事。」聽了邱許淑媚的話,李志成彷彿在亂流中找到一根浮木,從此每月捐款行善,並開始茹素。

以往大魚大肉的飲食習慣要徹底改變,李志成一時不能適應,加上他事必躬親,病妻、孩

子、事業一股腦兒堆擠過來,體重由七十五公斤急遽降到五十多公斤,鎮日昏昏沈沈,一雙腳骨瘦如柴,連走路都得扶牆蹣跚而行。

郭玉琴在家人的刻意隱瞞下,以為自己僅是貧血,總興奮地招呼前來探視的親友:「一個禮拜後,我就可以回家了。」

親友的神色卻反比病人還苦惱,拉著李志成到一旁說著這個偏方、那個祕方。郭玉琴隱約聽到「血癌」兩個字,不敢證實,怕一探究竟反倒成真。沒隔多久,她便吵著要回家,直覺地以為回到家就沒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已是初夏,母親節的氣息到處嗅得到,郭玉琴愈加了解病情的嚴重性。趁小弟前來看顧時,她任性、耍賴以掩飾心中的忐忑說:「我總可以回家過母親節吧!」

「妳得的是不能回家的病。」小弟的告白,郭玉琴不願相信,不死心地追問李志成:「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一陣默然,郭玉琴的臉色刷地慘白,淚水氾濫到幾乎令人窒息。

陪伴

癌細胞隨著郭玉琴的血液在體內流竄,院方為她進行化學治療的同時,也開始在她的親友中找尋適合的骨髓。若病情無法控制,「骨髓移植」或是郭玉琴下一步該走的路。

一次又一次的化療,任誰也無法承受,郭玉琴常痛到大喊:「我不想活了!」

副作用也一一出現。血管因長期注射而逐漸硬化,膚色漸漸暗沈;原本略圓的臉蛋縮了水,指甲也一只只脫落;輕輕一抓頭髮,手上便是大把。

李志成看到郭玉琴白裡泛青

的頭皮,光光地映襯著室內的明暗,亦無法接受--他原本娶郭玉琴,是看上她的健壯如牛啊!

某次,護士小姐以輪椅推著郭玉琴至花園透氣,青蔥的草地上,正有一群追逐打球的學子。看著眼前青春跳躍的生命,郭玉琴心想,自己還能活多久享受這一切呢!一時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經過一段療程後,郭玉琴的血小板數目逐漸降低,抵抗力相對減弱,嘴巴甚至破了三十多個洞;體內大量出血,造成一天十八次血便。已虛弱得不成人形的她害怕接近洗手間,肛門腫得沒了任何感覺,只是痛。

「我又要上廁所了!」郭玉琴說。

「沒關係,有我在。」李志成口中說著安慰的話,心裡卻明白,誰也無法代她承受這種苦。雖然他是郭玉琴抵抗病魔的支柱,但背對病妻,李志成也不知該倚靠誰了,常在內心吶:「我從來沒有為非作歹,為何要讓玉琴受這種苦,我不甘心啊!」

「要救她」成了支撐李志成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奇蹟

「該去的留不住。」護士說。

「你有兒子吧?」醫師問。

雙頰凹陷的李志成面對又是蒼白的一天,心卻較往常更加慘白,對著眼前的醫師,不知該如何求救,淡淡地說:「有一個。」

「有就好。」茫然地聽到醫師的話,李志成低著頭,心一直往下沈,他不甘心,卻無力回話了。朋友為他算紫微斗數的話一下子鑽進腦裡,心更沈了。「難道我真的注定要娶兩個老婆?」李志成心想。

病房走道靜謐地灑滿盛夏的燦陽,李志成面對著古樸的窗台,愣愣地吞嚥著醫師的話,原本意氣風發的臉龐刻畫出一道道皺紋,烏黑的頭髮也已斑駁著灰白。

岳父嘆道:「無論我女兒變成什麼樣子,我這輩子都當你是我的女婿。」

李志成心一驚,說不出話來,心裡卻是焦急了:「你也放棄了!」

妻舅心疼他的癡心,卻笨拙地將關心轉化成一股怒氣,忿忿地說著反話:「何苦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某死擱娶就有啊!」

這話,他左耳進右耳出,回到病床旁,仍熟練地秤著郭玉琴待會兒要吃的食物。半年來,他每天記錄郭玉琴四肢、五官、精神各種變化,進食及排洩的重量,連一杯水也不放過,總希望她能有得救的一刻。

驀然,他想到以前曾為郭玉琴看診的中醫師,心一緊,自言自語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李志成徹夜未眠,翌日一早立刻趕赴永和。進到中醫師家的客廳,甫說明來意,就遭到嚴峻拒絕:「不可能醫好啊!」對方說完便轉身離去。李志成膝一彎跪了下去,偌大的客廳靜得只剩陽光熱度的蒸發及光線的轉移,恍惚中,李志成淚濕的臉風乾了好幾回。

「三天後,糞便的顏色若沒變,我也沒辦法了。」中醫師終究還是讓李志成求來了,給了藥方,卻明擺著是「死馬當活馬醫」的神態。

郭玉琴服過第一帖藥,頭一回解便,李志成捧著便盆端詳糞便的顏色,郭玉琴遲疑地問:「漂亮嗎?」李志成搖了搖頭。

「這不過是第一帖藥。」夫妻倆堅決地要向死神要一道特赦令。

「漂亮嗎?」連續三天,李志成與郭玉琴的對話僅剩這三個字。李志成的頭從左右搖晃變成了上下打點,病情奇蹟式地獲得緩解,待出院那天,就只差鑼鼓陣的慶賀了。

擔心

李志成向來幸運,連最苦的日子,也有郭玉琴在一旁侍候。當初郭玉琴在家人反對下,毅然嫁給來自鄉下的他,婚後兩人共創事業,李志成是「老闆兼工友」,郭玉琴也順理成辛成為任勞任怨的「合夥人」。

日子過得雖不寬裕,然年輕夫妻只要肯拚,有的是希望。李志成騎著摩托車載郭玉琴穿梭在上下班的車陣裡,行經賓士車旁,夫妻倆總趁人不注意時,彎起手指作勢打開車門,笑聲在抿緊的嘴巴裡奔竄,李志成亦會回頭告訴郭玉琴:「將來我們也會有一輛自己的賓士。」她笑了,從不懷疑他的自信。

數年後,李志成的自信一一兌現了,才三十多歲,已從當初的鄉下孩子蛻變成有為的企業家。除了賓士車的承諾,郭玉琴亦在李志成的要求下,成為一個效率十足的賢內助。

每天清晨,李志成還在睡夢中,郭玉琴便得起床準備早餐、

在露重的霧氣中清洗車子;李志成晨起的洗澡水溫,得視當天的氣溫調整;李志成規定的早餐--兩條外脆內溫的香腸,一個蛋黃生熟適中、入喉不燙的荷包蛋--郭玉琴拿捏得分毫不差。侍候完早餐,她還得趕緊去熱車、發動引摮,因為李志成用完餐後要立刻開車上班。

郭玉琴一直覺得李志成是對的,闖事業的人得分秒必爭;李志成也覺得妻子的百依百順是理所當然,言語不合時,拳頭是解決的最佳利器。

豈料,郭玉琴的血癌硬生生將李志成渾身上下的得意攔截下來,即使在郭玉琴奇蹟似地出院後,仍不放過他。

「你的太太三年後還有個大劫難!」朋友的鐵口直斷不斷在李志成的意識裡作祟。他開始逼郭玉琴到住家附近的國父紀念館運動,擔心全寫在日漸削瘦的臉頰上。郭玉琴不知這層原由,以為是茹素讓他顯得營養不良,總藉機強壓他上館子吃牛排。

李志成還是堅持「茹素」。他把「茹素」當成最後的盾牌,捍衛不知何時會再來犯的「血癌」。

復發

日子再次平順地過著,李志成的事業愈發成功了。然而一通恐嚇勒索的電話,卻比郭玉琴的病更早打破他們平靜的生活。為了孩子的安全,一家三口逃難似的躲到新加坡,李志成將母子二人安頓在飯店後,匆忙趕回台灣處理繁忙的業務。

暫時壓下先前的驚惶,郭玉琴開始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加坡找房子、替孩子找學校,語言的障礙令她倍受煎熬,頭一天送小孩上學便迷了路。望著窗外的落日,郭玉琴每每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感慨。

民國八十一年五月,帶著孩子的郭玉琴才剛要適應異地的生活,血癌卻再度復發了。

一連串的緊急措施,她回到台灣休養,卻在家裡哭了兩個禮拜,所有的念頭只繞著自殺打轉,她怕的不是血癌,而是化療過程中所引起的各種併發症。萬念俱灰下,她打了一通電話給相熟的慈濟委員林智慧。

「妳不要自殺,等我來!」林智慧放下電話,匆匆趕到郭玉琴家,心想,難道李志成有外遇了?

郭玉琴的家人守在房門口,靜靜聽著她與林智慧的對話,焦急但耐心地等候著郭玉琴的決定。

「我的血癌復發了。」任憑林智慧說破了嘴,郭玉琴只是不斷重複這句話。

「瘦弱的上人最近身體狀況不佳,每天還得面對這麼多人,甚至要安慰別人,你想,他是怎麼辦到的?」林智慧最後不得不搬出證嚴上人來說服她。

靜默許久,郭玉琴才緩緩吐

出一句話:「我也可以像他這樣嗎?」她擦乾眼淚,毅然走出房門,向家人說:「我願意再去治療。」

定心

七月七日,郭玉琴再度接受化學治療。然而這次竹旳就醫卻讓夫婦二人更接近死亡的邊緣。

遠在新加坡的獨子,因恐遭人綁票,李志成不敢讓他回台灣,只好請親朋好友輪流到新加坡陪他。除了夜以繼日照顧妻子,他更堅持每兩個禮拜飛到新加坡探望兒子。九歲大的孩子雖然害怕失去母親,又想念台灣,卻不願增加大人的困擾,從不把心事表露於外,只是偷偷哭泣。

化療情況比想像中還糟糕。郭玉琴的肺部積水,因血小板降低,不能抽出積水;心臟和肝功能的衰竭,不斷讓她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消逝;頭、耳的三叉神經更是痛得只能靠打嗎啡止痛,嚴重時每隔一個鐘頭得喝一次嗎啡,醫師甚至說:「照這樣下去,即使病好了,以後也會變成安公子。」

「又要打針了!」醫師才將針劑打進郭玉琴體內,她的眼睛立刻暴張、瞳孔凸出、臉部扭曲變形,痙攣的手死命地抓著李志成。

「怎麼回事?」李志成嘶喊。

導管、氧氣罩……哭泣聲、急救聲……陣忙亂後,醫護人員雖將郭玉琴從藥物過敏中救回來,李志成卻開始相信朋友的話,不斷嘀咕著:「我真的會有兩個老婆嗎?」

他天天跟郭玉琴吵:「我們離婚吧!這樣妳就會活起來。等妳出院,我們再結一次婚!」李志成被血癌逼得異想天開,以為如此就可以躲過命中兩個老婆的安排。

郭玉琴對自己的病不再抱任

何希望,反而安慰起愈見茫然的李志成,「為了照顧我,你無微不至,甚至傾盡所有,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如果真是命裡注定,我會答應讓你娶第二個老婆。」

與李志成赤手闖出來的事業,郭玉琴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她認為公司有她的淚、她的血,李志成如此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已經夠了,若她會死就死吧,決不要看到一個意志消沈、置事業於不顧的李志成。病到絕望處,她仍不忘問李志成:「公司現在怎麼樣了?」

郭玉琴病了這麼久,公司業績不可能還是蒸蒸日上,但李志成除了隱瞞又能如何?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成天淨往廟裡求神問卜,宗教信仰成了他最後的依靠。

「我要去見證嚴上人。」跑遍大小廟宇都告無效下,他拜託林智慧帶他去見證嚴上人一面。

李志成心裡牽掛的只有郭玉琴的生死,第一次到慈濟台北分會看見證嚴上人,他沒頭沒腦地劈頭一句:「師父,人講我會娶細姨。」在場者聽到他的話,無不一頭霧水。

「你想要娶嗎?」證嚴上人問。

「我娶一個某就很辛苦了。」

「你既然不想娶,別人會替你娶嗎?」李志成無語,只是搖搖頭。

「金鋼非堅,願力最堅。命運啊,學佛的人是要運命,觀念改了,行為、結果攏會改呀!」

李志成愣了,是呀,我何苦這樣鑽牛角尖。四年的怨懟,在三分鐘內竟已雲淡風清。

「一起用餐吧!」

李志成隨眾人入座,卻食不知味,心思早飄向郭玉琴。匆匆告別後,他立刻直奔醫院,一顆心彷如吃了定心丸,重複地說著:「我這輩子只有

玉琴這個老婆!」

復活

化療已經擋不住郭玉琴體內日益頑強的癌細胞,但郭玉琴卻因害怕骨髓移,不斷抗拒這可能的重生途徑。

好的醫師給人一股希望,住院多時,吳明賢從郭玉琴的主治大夫變成她最信賴的好友,在他耐心地鼓勵及解說下,郭玉琴終於願意接受骨髓移植。幸運地,找尋骨髓的過程中,郭玉琴四哥的組織配對正好與她相符。

緊接的治療,便是郭玉琴重生前無法避免的酷刑--殲滅療法。

醫師先為她進行高劑量治療,全面消滅她體內的癌細胞,但也同時殺死了製造紅血球的骨髓細胞。更殘酷的是,殘餘的骨髓被摧毀了,免疫系統也跟著遭到「殲滅」--她不只沒有造血細胞,也失去了防衛能力。

郭玉琴明白,骨髓移植不是「活下去」就是「說再見」,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進入無菌室時,她哭了,全家人也跟著哭了。

民國八十二年三月十一日,醫師將四哥健康的骨髓注入郭玉琴體內。隨後幾天,她早上接受檢驗,下午即巴望護士的報告會有好結果。她擔心四哥的骨髓會不會由靜脈流到她的骨頭裡繼續增生,並分布到全身,製造出第一批血液來?

郭玉琴的心情隨著周圍病人的情況而起伏--有人痊癒出院,她的希望似乎增加了;有人生命結束,她的情緒便跌到谷底。

這期間,李志成的心也彷彿遭到了「殲滅」,只能期待郭玉琴的重生,為他帶來「復活」的機會。

四月九日,郭玉琴終於從無菌室出來了。重新呼吸不必經由過濾的空氣,剎那間,她只想到:「能夠活下來真好!」

但長達五年的觀察期讓李志成隨時活在郭玉琴疾病復發的夢魘中,神經如一根繃緊的弦,他無法確定,是否承受另一次的打擊。

感恩

今年三月,郭玉琴骨髓移植滿五年了。看到她在新加坡慈濟大小活動中俐落的身影及那抹燦爛的笑容,李志成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回首這段煎熬,李志成的心情只剩下感恩--感恩與郭玉琴在一起的每一天,感恩她的病讓他體會到人生無常,並激發出他對生命的堅忍及鬥志。

這場病,也讓他認識了慈濟。民國八十四年底,他隨慈濟到大陸湖南賑災,白天發放,晚上參與小組分享。小組長慈音因賑災無法親自照顧兩個孩子,竟在分享時激動地哭了起來,母親

的心情讓李志成看到了自己:為了事業,為了照顧病榻上的妻子,疏忽了對孩子的照顧。那一刻,他的淚掉了下來。

一回台灣,李志成就在上人面前說:「我願為慈濟奉獻一年。」

民國八十五年七月,慈濟新加坡文化中心成立,李志成是負責人,與郭玉琴及新加坡慈濟人在當地推動慈濟志業。而今想到曾經許諾的「一年」,李志成也覺好笑:「在慈濟愈久,愈覺得做慈濟是要生生世世了。」

上人的開示及慈濟的環境,亦讓他反省到以前愛現、好發表言論及對待妻子的方式,不禁有感而發:「我現在才深刻體認到何謂大丈夫。真正的大夫丈是最謙卑、最柔軟的啊!」

當初以電話救母的兒子,現在已是一百七十三公分高的大男孩。郭玉琴出院後,與兒子相處的時間多了,才了解到兒子這段期間的痛苦,她既不捨又心疼:「兒子還小的時候,我和李志成為了追求財富,不僅晚上應酬,連星期例假日也未休息,跟他見面的時間很少,更不要談所謂的親子時間。兒子的童年,我倆做父母的是缺席了。」

這場病讓李志成夫婦更懂得彼此珍惜,對財富名利的欲望轉為淡薄,也體會真正的快樂是在付出後,對方獲得的心靈回饋。

而郭玉琴每想及上人,總說:「我生病時上人去看過我兩次。每次上人來,我只是一直哭。但上人一生為佛教、為眾生,甚至最後一口氣都願意奉獻給別人的精神,激起了我的求生意志。上人是我的再生人啊!」

採訪後記

◎撰文/翁瑜敏

採訪郭玉琴及李志成夫婦血癌奮的歷程,前後拖了約半年。這中間每每以為內容已經夠了,卻在寫稿時,才發現自己人生經驗的不足,面對生死的心情及疑惑,都得一再向這對夫婦追問。

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在挖掘別人心情時,是種近乎殘酷的貪婪。郭玉琴談到出血,強壓哽咽的語調,拚命眨著雙眼,抑制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我卻希望她盡量多說一點;李志成回憶照顧愛妻,偽裝堅強,內心卻是旁人無法替代的煎熬,欲言又止了好幾回,他在收拾當時的心情,我只是靜默,因為我知道,接下來會有更令人期待的故事情節。

半年來,與這對夫婦相處的時間雖然數得出來,但郭玉琴快人快語的直爽及古道熱腸的「雞婆」,總令我得一再更新對她的印象。

從未見面時,心底兀自揣測她病懨懨的模樣,到初次訪問,跳躍眼前的精明幹練,及至在馬六甲生活營中,自然散發的赤子之心,她的多重影像不斷塗抹我遽下的定論。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她對生命的熱忱及執著。

在骨髓移植重生者的相見歡會場上,她觸景傷情、淚水泉湧,我欺近她身旁,卻從她泛紅的眼眶裡,驀然發現我平時追問她心情的「放肆」,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感覺到自己生命稚嫩的窘迫。

李志成,是另一種驚訝。

生平最不耐旁人拿著人生教條在我耳邊叮嚀,卻在他如兄長般,見面即是諄諄教誨的關愛中,甘心聽他說:「能進來慈濟,妳要惜福啊!」

在他身上,我感受到的不是氾濫的口號,而是生命的實踐,有種如沐春風的喜悅,也深感自己一直以來的不知足。

在委員授證大會上,看到這對夫婦手捧心燈的虔誠臉龐,心裡意外有種撼動:覺得可採訪到這對夫妻,真是自己的福緣;及至半年來得知他倆在慈濟新加坡文化中心的努力,及對血癌患者的關注,是敬佩,亦是深深祝福。




▲琉璃世界

香的名相

◎撰文/孫秉森(慈誠隊員)

佛典言「香」不勝枚舉
其中最重要的
莫過藉「香」比喻
佛法之修持與功德的寓意

香積:功德妙香積聚

「民以食為天」,從維護色身生命看,「吃」原是件極自然、必然、無可厚非,同時,應受尊重的事。

是故,慈濟每辦大小活動,幾乎無不適時供需茶水、餐點。雖僅止於解渴療飢,難能讓人大快朵頤,但其恭敬待客之心,則毋庸置疑。

圓滿此一「神聖」任務的功臣,往往人不在檯面,所事又非全場主軸,必須眼不見盛況、耳不聞拍掌,只有默默地、專注地、歡喜地……堅守爐灶,飲盡炊煙,像似點燃自己,照亮別人!

可是這個以廚房為道場的族群,不知來自別人封號?抑或自

我標榜?竟然以「香積」美譽居稱,卻鮮有人知所以然?因為佛典之外名不見傳。

尤其,「香積」與「香雞」同諧音,難免予人垂涎遐想素食譜中也有龍飛鳳舞、鴛鴦三品、翠玉猴菇、冬蟲夏草……等等巧立名目,猶為食客刺激胃腸或滿足口感的菜餚呢!

事實上,這與原典是大異其趣的。按《維摩詰經》之「香積佛品」載,距以娑婆世界上方過四十二恆河沙佛土,有佛國名眾香,佛號香積。香,係離穢之名,宣散芬芳;積,即聚集之義,積聚功德。意指這佛正報殊勝莊嚴,由眾多功德妙香積聚而成。

又這佛國的眾生鼻根偏利,一切以香為法,無須語言音聲,只要鼻識緣香,便可悟道。因此,其國香氣,超出十方諸佛世界的天人之香。

經云:有天近午時刻,當聞法中的舍利弗正肚饑,並想及大家也應同進食吧!被維摩詰知覺,即入三昧,化作菩薩往眾香國乞食,為的是「願得世尊(香積佛)所食之餘,當於娑婆世界施作佛事,令以樂小法者,得弘大道,亦使如來名聲普聞」,於是,香積如來以眾香缽盛滿香飯與化菩薩。

據說香飯是香積如來從三祗劫來,積行大悲所薰的淨果,與我們世間老米飯不同,吃了這甘靈美味,會令人罪垢脫落,身心自在(註一)。因此,後人逐引「香積」之名,冠以「香積寺」(註二)、「香積飯」(註三)、「香積廚」(註四)等,乃有跡可循。

智慧,點燃無價真香

佛典言「香」不勝枚舉,但並不單指鼻根所能嗅能辨的好香、惡香、等香、不等香的「有情非情之氣分」(註五);也不單指「香為佛使」,必須如何抹香、塗香、燒香等的方式來互心息(註六);更不單指得恭敬栴檀香、沈水香、丁子香、鬱金香、龍腦香等,俾能「如是種種華香供養,施主當獲三業清淨,身常香潔,一切見者皆生歡喜,生生處處身常端正得大名聞」(註七)。

然而最重要的,莫過藉「香」比喻佛法之修持與功德的寓意。

佛陀為普度眾生,在「發大誓願」中之第四十三願,曾立下:「我作佛時,下從地際,上至虛空,宮殿、樓觀、池流、華樹、國土所有一切萬物,皆以無量寶香合成,其香普熏十方世界,眾生聞者,皆修佛行,若不爾者,不取正覺」(註八)。此「其香普熏」正與成語「萬世流芳」均指美好聲名之遠播彌久,亦是功德之彰顯!

佛以戒行諸善法示說:「不殺、不盜、不婬、不妄及不飲酒等,具此戒法,是人獲如是之香,有風無風遍聞十方,咸皆稱讚而得受敬」(註九),此乃稱「戒香」。

同時,「奉行十善,敬事三

寶,孝順仁慈道德恩義不失禮節。是香名曰隨風逆風靡不周,照十方宣德一切蒙賴」(註十),此即「戒德香」。

而禪宗六祖慧能更有戒香、定香、慧香、解脫香、解脫知見香等謂「自性五分法身香」之說(註十一),莫不教以「智慧」之火點燃自我內心無價的真「香」!

淨心,始得香之實相

作家林清玄在《我生命中的龍捲風》書中「心靜下來,就聞了香氣」一文,似有所悟。這與《法華經》之「法師功德品」中一句「清淨鼻根,能聞一切諸香」是同理的。

一切唯心造,人心豈可不清淨無染?否則,再好的「香」也無法感受體證,並不能將「香」的名相轉向實相!

註釋:
一、參考《維摩經講話》,竺摩法師著
二、寺名,在今陝西省長安縣,宋時改名開利寺。唐王維有詩「過香積寺」,見《唐詩三百首》
三、僧家的飯食。見王維《王右丞集》之「胡居士臥病遺米因贈詩」,於《全唐詩》或《四庫叢刊》。但僧尼因過午不食,晚食亦稱「藥石」,為療餓病之意
四、僧家之食廚。見《西廂記》第二回,元王實甫著
五、見《大毘婆沙論》卷十三或《俱舍論》卷一,大正《大藏經》
六、見《賢愚經》卷三或《法華經》卷四,大正《大藏經》
七、見《陀羅尼集經》十二卷。另於《楞嚴經》載有香嚴童子周利槃陀伽、孫陀羅難陀等由於聞香,而發明無漏,證得羅漢果位,是用心體證,非一般人用鼻聞
八、見《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清淨平等覺經》
九、見《戒香經》,大正《大藏經》
十、見《戒德香經》,大正《大藏經》。或靜淇著《人間園丁》之「戒德之香」,慈濟出版
十一、見《六祖壇經》之「懺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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