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長情更長
◎文/林國偉(解剖學科講師)
「遺體捐贈」觀念的推廣
往後要走的路還很長
我還要繼續走下去
把它推廣到整個社會
談到「遺體捐贈」,令人想到「死亡」。
從古到今,人們對於死亡總是懷著恐懼、悲慟的心境,其實誰都知道「有生即有死」,但又怕去面對它,於是「死亡」就成了社會禁忌的話題;例如,家中小孩不小心說到「死」這個字,父母可能馬上就會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生怕誰講了那個字,誰就會立刻死掉一樣。
台灣的傳統習俗對身後事十分重視,總希望能入土為安、厚葬,而家屬對於遺體捐贈心存障礙,認為亡者身軀在眾人眼前供人翻弄、解剖,這樣子女會背負不孝、不敬的罪名,所以全國各醫學院至今普遍缺乏遺體來進行解剖實習教學,往往一、二十個人以上共同使用乙具。
試想:大體解剖是「醫學的門檻」,在培育良醫的過程中,連基礎都打不好了,又如何期望臨床手術能達到國際水準呢?
曾應龍教授甫回國籌設解剖學科時,即與檢查機關聯絡,希望能和北部五間醫學院一樣,分配到東部的無名屍;但在八十二年年底,彰化一位林女士打電話來表示要捐贈,八十三年元旦她填寫了本校第一份遺體捐贈志願書。
上人知道後,深覺林女士非常偉大,經常在各種場合宣揚她的事蹟,因而陸陸續續又有多位大德填寫志願書,所以「遺體捐贈」形成慈濟醫學院解剖學科的代名詞。而本科也有了組織「遺體捐贈聯絡網」的構想,計畫在全省慈濟分、支會及聯絡處都能設一個關懷小組,透過師兄姊平日的關心,讓捐贈者及其家屬感受到慈濟對他們的尊重與關懷。
「遺體捐贈聯絡網」在八十五年六月由我負責籌畫成立。最初,本想舉辦一場研習會,邀請全省關懷小組師兄姊來上全套的課程;在經討論後,我們一致覺得,若師兄姊都不知道遺體捐贈的意義,怎麼會有意願加入關懷小組,而且舉辦研習會只有少數的師兄姊知道,即使透過他們的宣導,成效亦有限。
所以,我們決定在暑假期間先到全省各分支會、聯絡處舉辦說明會,將「大捨大愛、無上布施」的遺體捐贈觀念,在每個慈濟人的心中種下善因,進而促使遺體捐贈聯絡網成立,在全省各地都能設一個遺體關懷小組,協助醫學院關懷捐贈者。
三個月十三場下來,跑遍全省各分、支會與聯絡處,且常常為了趕時間而沒有吃飯,不過每次會後來自師兄姊的迴響,不但讓我不覺得餓,反而有一種不可言喻的飽足感。
「遺體捐贈」觀念的推展,往後要走的路還很長,我還要繼續走下去,把「遺體捐贈」的觀念推廣到整個社會,也期待大家能支持我們。
▲惜福情懷
「紙」要善用,水電無虞
◎文/蔡滄海
台灣社會近來處於經濟不景氣中,唯每天報童送來的報紙幾乎都夾帶大小不同的廣告傳單,如房地促銷、超市特價商品、補習班開班招生等,真是五花八門,令人眼花撩亂。這些廣告傳單對某些消費者或許有用,但絕大部分卻被丟棄在垃圾堆裡了事,對紙資源可說是一大浪費。
我一向在閒餘時愛爬格子,凡廣告單背面空白者,都留起來作草稿用或當便條紙;如雙面都有編印者也不予擲棄,經裁切後折疊為紙盒,作為餐桌上裝丟棄物之用;至於看完的舊報紙收集一段時間後,再裝捆送至舊報攤。
另外,我對家電的使用也相當克制。家中有兩廳五房,夜間除了人在裡面,否則一律熄燈;夏天室溫未達攝氏二十八度,甚少開冷氣;用水方面,每天洗澡在浴缸裡沖洗,鮮少在缸內泡水;洗衣機使用後的污水留著用來澆溉花卉。這些作為雖然微不足道,對節省家庭開支事小,主要是出於愛惜資源、杜絕浪費的想法。
前一陣子台灣中北部豪雨,造成山崩,釀成水災,何不是長期間亂砍山林所致?這些林木是製造紙張的來源,大家平常如能節省一點紙資源浪費,不僅山林能保持水土,水災也可避免;平常如能節省用水、用電,在乾旱季裡亦不愁沒有水電,而窮於採取限電、限水措施。
宇宙萬物與我們是息息相關的,人們一時貪婪過度的浪費,引起災禍是一樁活生生的因果報應;所以,眾生在娑婆世界裡能多愛惜自然資源、力行環保,是一種惜福的展現,也是求現福報的契機。
環保人人有責,卻在你我一念之間。
▲菩提眷屬
改運不如改自己
◎文/陳若曦
她給自己訂下「雨天改衣服,陰天做環保,晴天曬菜乾」
的工作流程,已經例行有年了。
問她:無論陰晴或下雨,都這麼工作,不累嗎?
她笑嘻嘻地搖手否認:「我忙得好開心,只覺得時間不夠用呢!」
聽說慈濟委員潘林珠會改衣服,我拿了一條尺寸過大的長褲,上門請她改短。
花甲之年的林珠大姊,儘管兩鬢雪白,卻顯得身強體健、神采飛揚,看到人總是笑瞇瞇的,好像剛中了什麼獎,樂透心了似的。她的縫紉機又破又舊的,機齡當在半百之上吧!然而巧手操作下卻極有效率,三兩下就車好了褲腳。
陰晴雨各有安排
林大姊很健談,話題扯到環保,她竟是東園區的「環保老兵」,令我肅然起敬。
「今天是晴天,我不做環保,否則可以帶你去看看。」
原來她給自己訂下「雨天改衣服,陰天做環保,晴天曬菜乾」的工作流程,已經例行有年了。我看看屋外一片豔陽天,竟是因為我來才耽誤了她的正務,連忙收起改好的衣服,要求跟她去菜場逛逛。
她先回家換上勞動的衣褲,頭上戴了斗笠。因為連日好天氣,這天準備多做些菜乾和醬菜,丈夫潘毅風樂意幫忙,於是一起推著裝有四輪的小車子出門。
潘先生和善可親,雖已七四高齡,想是軍人出身,身段還很硬朗。看他推車時駕輕就熟的樣子,原來除了修改衣服他幫不上手外,許多事都有他的「一臂之力」呢!
經過一家咖啡簡餐店,大姊忽然停下腳步。店員小姐見她來了,立刻從櫃檯下抱出兩大袋做三明治時切下的麵包邊角料。大姊如獲至寶地接過來,嘴裡感恩不盡。
潘老說:「以前,店裡這些東西當垃圾丟掉,現在都留給阿珠,讓她拿去青年公園餵流浪狗。有些麵包要曬乾後再捏碎,餵鳥方便些。」
惜福菜成搶手貨
我以為大姊做菜乾,撿的大概是人家不要的粗葉爛菜,到了菜場的「垃圾堆」一看,才知不然。那兒有幾百斤的芥菜,大半是完好的,只是缺乏澆水,顯得乾疲而已。
「這裡是果菜批發場,」大姊說,「賣不完的水果和蔬菜經常整箱倒掉,裡頭好的很多呢!自從走進慈濟後,我學會『惜福』了,家裡吃的水果和青菜,從來不花錢買。」
剛在她家吃了一盤香甜的蘋果,原來是「惜福」物,想想味道更美了!
一時也想到,花蓮「鹽寮淨土」的區紀復先生,他日常也是如此「廢物利用」,爛葉菜梗還拿來積肥,那是更加徹底的環保了。
「你信不信,我做的醬菜,每次義賣都供不應求耶!」
我相信。她把這些菜撿回去後,細心清洗,請日頭曝曬,再親自醃製,如此精緻調理的「愛心菜」,價錢又便宜,豈有不被搶光的?
大姊的住家和車衣坊都有冰箱,裡面裝滿諸如鹽煮毛豆,糖醋菜心和什錦水果之類的「惜福」果菜,隨時送人品嚐。車衣坊的後院是曬場,場邊還有一缸缸的醃菜,儼然小醬坊。夫妻倆也常把菜乾打包寄去精舍,和常住師父結緣。
我問大姊:「你無論陰晴或下雨,都這麼工作,不累嗎?」
她笑嘻嘻地搖手否認:「我忙得好開心,哪有空想到累不累的事呀?只覺得時間不夠用呢!」
八年前一心改運
她老伴說,八年前的大姊可不是這樣的,那時她常怨嘆自己是天生命苦,沒事就四處去燒香拜佛,一心要「改運」。
大姊承認:「我三歲沒了媽媽,長年被後母虐待,不是打就是罵,還要照顧七、八個弟妹、割草、撿牛糞……,經常餓肚子,長到十八歲了才平生第一次穿上布鞋,真苦啊!所以多少年來我都忙著找廟去燒香拜佛,設法要給自己『改運』。」
林珠生長在台南農村,家境清苦。因為母親連生了三個女兒,被迫離婚,只留下阿珠。父親再娶,後母連生八個孩子,一家十一口,家計越發艱困。她只在日據時代讀了三年小學,以後就擔負起繁重的家務,還被後母視為出氣筒,身上迄今留下一道道的鞭痕。
第一次「轉運」是在二十七歲,經人介紹嫁給在台北當兵的潘毅風。
潘年紀已近半百,操一口湖南腔國語,阿珠只會說台語,兩人溝通需要比手畫腳,但是女的天生善良,男的憐惜嬌妻,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可惜軍人待遇差,尤其孩子接二連三地出生,經濟一直不好;為了增加收入,林珠弄到一部縫紉機,開始給人修補衣服。
隨著台灣大環境的改變,潘家的生活也有改善,但林珠的童年記憶揮之不去,一得空就跑寺廟;丈夫不是迷信的人,卻勸不動妻子。
做環保惜福造福
「直到八年前她接觸了慈濟,」潘老說時雙手合十,「這才整個人變了個樣,我們的生活也大為改觀。」
剛開始,大姊只是善心地捐點功德款,和她到處隨喜添香油錢並無兩樣;中年皈依佛教後,她很喜歡朝山,跪拜多久都不知疲乏。
民國七十八年,她和丈夫參加了花蓮靜思精舍的朝山活動。這一去,發現慈濟竟然「與眾不同」,兩人大受感動,從此走上慈濟路。
「起先看到靜思精舍那麼小,我很吃驚--跑遍台灣,哪有這麼小的廟呀!」大姊如今回想還忍不住搖頭嘆氣。「自己住的廟那麼小,救人的醫院卻蓋得那麼大,還有常住師父的生活真刻苦,每天磨豆粉,堅持『一日不做,一日不食』,這都是『為眾生』呀!我又感動又不忍心,當時就下了決心,要幫助他們做慈濟!」
潘老也深受上人的精神感召,因此當妻子和他商量說:「今後,你的退休金收入作家用,我賺的錢拿來做慈濟好嗎?」他舉雙手贊成。
夫妻倆在陳雪子委員的帶領下投入慈濟志業,先從「幕後」做起,跟著師姊進行勸募、助念、環保和訪貧的工作。
大姊坦承,一輩子只念過三年小學(而且是早就忘光的日文教育),起先並不懂什麼叫「環保」。第一次上街
更是難為情--小時娘家再窮,也還不曾上街「撿破爛」過呀!完全是上人的感召,讓她放下了身段。
原來七十九年去花蓮朝山時,上人曾對夫妻倆開示:「你們這對好夫妻要知道惜福,再造福。」
每想起師父的叮嚀,她就毅然彎下腰,伸手撿起任何可以回收的東西。由於鄰近菜市場,自己又有醃製手藝,在這方面的成績特別突出,許多嚐過她菜的人都喊她「惜福師姊」。
大姊就是在實際行動中,逐步體會環保的意義。妙的是,這工作竟是越做越起勁,更發現日常生活可以和環保「形影不離」。
「我多少年不買衣服了。」她指指身上雪白亮麗的襯衫說:「撿回來的好衣服,多得穿也穿不完!其他像家具……,什麼都有!做了慈濟後,才知道我們台灣人多富有,但有不少人還真浪費呢!」夫妻倆做得專心又認真,第二年就雙雙授證成為委員。
行慈濟「婦唱夫隨」
當上委員後,大姊發願要圓滿榮董。然而百萬元對一個僅夠溫飽的六口之家,並非小數目。為了開源,她多接衣服回來修改,往往忙到晚上九點才打烊。曬製菜乾和醬菜,先是出於節省菜錢,以後發現可以廉價出售就大量製作,結果竟是融開源、節流和環保於一爐,一舉三得。
潘老說:「在婚姻生活中,我們是『夫唱婦隨』,可是一碰到慈濟,我就『婦唱夫隨』,全心全意做師姊的後盾。」
為了幫助妻子完成心願,他積極配合,不但幫她上菜場載菜,還捨出珍藏幾十年的金飾。大姊也變賣全部首飾,再加上家裡的儲蓄,終於在八十四年圓滿榮董。
常找大姊修改衣服的客人說,自從她成為慈濟人後,脾氣好太多了。以前,碰到客人習慣性地討價還價時,她會拉下臉訓人:「改一條褲子五十塊錢還嫌貴呀?一條拉鍊本錢就要三十塊了--嫌貴,你拿到別家試試看!」
現在,她不但溫和有耐心,見到孤苦的老人,還免收工錢。
用感恩改變人生
有人問大姊,加入慈濟後最大的體會是什麼?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學會感恩,從而知足常樂。
「可以感恩的事太多了!譬如我們住在果菜場附近,以前只嫌它髒亂,現在才知道這是一種福報--撿菜多麼方便呀!我很感恩我家師兄,他細心照顧我和孩子們,還幫我做慈濟,自己也成了委員。」
她甚至感恩以前虐待自己的後母,現在不但不計前嫌,還經常回去探望老人家。
「想想後母以前的種種,對我都是磨鍊。她叫我做事,同時也教會我許多技藝,譬如蒸糕、做醬菜、車補衣服等等。沒有這些手藝,我也無法圓滿榮董了。」
這麼包容,大姊真是活菩薩了。
潘老很感謝慈濟豐富了自己的晚年,尤其改變了妻子的下半生。他的結論是:「與其到處去燒香拜佛求『改運』,還不如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嘛!」
▲琉璃世界
原來如此--管玉美終於明白郭能明
◎文/謝莉娟
《之一》
「我總以為我家師兄被騙了,直到有次訪貧看見案主被丈夫遺棄,
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有福,也才了解他的確是在做有意義的事!」
福福泰泰的管玉美甜蜜地笑瞇了眼……
走進幽靜的巷弄、清爽舒適的郭家,恬適的感覺使人忘了身處在工業最繁忙的高雄,印象中加工區林立、烏煙瘴氣、水質糟糕的高雄,頃刻間都被解放了。
雖然被告知郭能明家中的雙胞胎之一有缺陷,然熟睡中的靜潔,那安詳可愛的睡容、紅通圓潤的臉龐,倒像一朵沈靜的睡蓮,一點都看不出是名罹患水腦症的小孩;而管玉美無悔於照護障礙兒的堅強媽媽形象,更令人難以想像她在還未踏入慈濟前,對先生剽悍管理的模樣。
在學習夫妻間的相處之道,或是全面照顧家中四個子女上,這對夫妻真的很努力,並且還在持續奮戰、成長中……
「家務事」成了「巷務事」
以前,郭能明夫妻一有小爭執便嘔著氣,等著對方先低頭道歉,是常有的事,有時郭能明也不多作解釋,任由師姊獨自抱怨、生氣,他則賭氣騎著機車出去,好晚、好晚才回家。
而率直的管玉美與先生溝通的慣有方式是--唸、管再加上訓示;她從不想先生的裝潢工作多辛苦,回來是不是需要好好休息,總抓緊時間,一鼓作氣發洩,好像唯有如此才能一消她做家事、帶小孩的滿腹牢騷。而中氣十足的她,也總在盡興時忘記自己的聲量越來越大、分貝越來越高,以至於「家務事」成了「巷務事」。
「加入慈濟後,一位住在距離我們家七棟之遙的寬寬師姊對我說:『管師姊,現在跟你比較熟了才敢跟你說,你以前管人的聲音好大,連我們家都聽到了!』當時我覺得好糗,也才真正正視自己壞脾氣的可怕!」
洩自己底的管玉美,談起往日壞脾氣時的自若神情,讓人感受到她的率真與坦然--面對自己的缺點一點也不隱藏、閃躲。所以,即使其他師兄姊笑稱她是「『管』能明的管家」,她也不以為意。
「歹面虯」的師兄可靠嗎?
說起兩人結識慈濟的因緣,又是趣事一籮筐。郭能明說原本妻子以為他背著她在做「壞事」,「即使慈濟委員都登門收功德款了,她仍然不相信我。」郭能明的表情有些無奈;這時,管玉美在旁邊忍不住補充說:「我們家師兄長得蠻『帥』的,我怕他被騙了還不知道,一切都是出自於愛他、保護他的心態嘛!」
不過原要向朋友介紹產品,反被朋友度入慈濟的過程,確是一段很巧的因緣。
由於朋友住得遠,無法常來收功德款,因而委託翁禎庭代收。「說句漏翁師兄氣的話,第一次看到他的『歹面虯(難看的臉色)』,我便想:功德款交給這個人妥當嗎?可是由於師兄常來找我參與慈濟活動,才讓我對他及慈濟有更深一層的了解。」
「三鎖家門」曾上演
至於一直不了解郭能明常與一大群人外出做些什麼的管玉美,除一再提醒先生別被騙了、要早一點回來之外,還曾使出「三鎖家門」的計謀。
「因為超過十一點了還不見人影,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而且太晚睡隔天沒精神,工作起來很危險,曾經就有位師傅一個閃神,被機器鋸斷了手指頭。就這樣越想、越等越生氣,索性將大門鎖上,任他怎麼按鈴、敲門,我就是不開門,等到氣消了,才放他進來。一連三次都是如此!」
管玉美談起「三鎖家門」的過往,除對先生感到不好意思外,還暗自慶幸當初的任性,先生都包容下來,才未造成先生「遠離家門」的遺憾。
「太太老是不諒解也不是辦法,最好就是拉她一同參加慈濟的活動!」被鎖在門外幾次後,郭能明終於想出這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趁著孩子都回阿嬤家過暑假,管玉美被先生半哄半騙的參與第一次訪貧活動。
「到了左營,進案家才不過一會兒功夫,還沒開口說些什麼,卻早已泣不成聲,比案家更像苦主!」管玉美解釋情緒激動的原因:「我總以為我家師兄被騙了,直到那次訪貧看見案主被先生遺棄,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有福,也才了解他的確是在做有意義的事!」福福泰泰的管玉美,甜蜜地笑瞇了眼……
也就從那時起,管玉美不再限定先生做慈濟的時間,兩人的心都安定住了,也各自展開「出力」與「出聲」的不同努力。
一人出力一人出聲
兩夫妻於八十年底授證為委員後,慈濟的路走得更精進。
有一天,郭能明突然提議想換大一點的九人座車,以載運木料及裝潢用的工具,然而,他真正的心意卻被管玉美識破--先生常開車載其他師兄姊探訪照顧戶,由於車子太小,因而萌生買車的計畫,但經濟大權有一半握在她手上,所以小心翼翼地徵詢她的意見。
看先生一副誠懇的樣子,管玉美也不好拆穿他「善意的謊言」,只問了一句:「用新車載木料,你捨得嗎?」不知郭能明是心急還是心虛,竟回答:「我真的是要載木料!」讓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買車的錢不夠怎麼辦?兩人只好咬緊牙關省吃儉用,結果,車真的讓他們買進了,可是從來沒載過一根木料,倒成了載師兄姊訪貧的「慈濟專車」。
「我們雖沒什麼錢,可是師兄卻很用心貢獻他的力量護持慈濟;我因為要照顧小孩走不開,但歌聲還不錯,就參加慈濟合唱團。師兄出力,我出聲!」管玉美在布施聲音之餘,也布施她的歡喜心。
用感恩心維繫良緣
夫妻都加入慈濟後,是否就不再起爭執了呢?一般人都難免有向佛菩薩「告假」的時候,但郭能明夫妻卻時時將上人的法記在心中,刻刻提醒自己「要感恩對方」,以避免可能引起口角的機會。
郭能明笑說以前雖然也會幫忙做家事,但深怕鄰居發覺,會被嘲笑,所以都是關緊門窗,偷偷地做;現在幫太太做家事很自然大方,不怕別人閒言閒語,因為這是愛太太的表現。
「家庭主婦是最好的管理人才!像我們家師姊既要做家事,又得照顧四個小孩,很辛苦!所以現在我一下班,如果可以就動手幫忙,要不就撒撒嬌,為她充電。」
為了回應先生的體恤,管玉美底下的表白竟有點像「懺悔錄」。她如偷了顆糖吃而上教堂告解的小孩般,急急地說:「我們家師兄脾氣真的好好,常常主動分擔家務。有一次他好心幫我抹一、二樓的地板,但因我有潔癖,看到地板拖得濕答答的,又開始『討伐』起來了,還大聲斥責他下一次不要幫忙了。埋怨了好一會兒,師兄一句話也沒有回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瘋了一樣,便趕緊向他認錯!」
他們相信能做夫妻是一個「良緣」,不該相互埋怨,況且,父母是孩子的「模」,常發生口角會為孩子立下壞榜樣。
「夫妻融洽相處無祕方,唯從改變自己、常懷感謝心做起。」郭能明夫妻很肯定地下了結論。
▲琉璃世界
一枝草一點露
◎文/謝莉娟
《之二》
明知再辛苦也未必能換來靜潔平安的長大,
但他們只要能多抱孩子一會兒也好!
在管玉美俯看靜潔紅通通熟睡的臉,以手撥弄黏貼在孩子額上的頭髮時,這個家過往接迎障礙兒的艱辛,與未來即將面對的困難,似乎在她臉上交錯來去……
是緣分就該歡喜承擔
八十三年十月郭家誕生一對雙胞胎,姊姊靜潔與妹妹靜蓮同樣眉清目秀,但老天爺卻有不同的安排--妹妹活潑可愛,清秀的臉龐透露出慧黠與靈敏,無論誰見都會喜歡;姊姊卻是個水腦兒。
回想懷孕期間,管玉美說:「有堅定不疑的時候,也有擔心煩憂時。」當懷孕第三個月產檢時,發現雙胞胎之一有嚴重畸形,醫生基於優生保健立場,建議引產放棄腹中胎兒,夫妻倆二話不說,堅決地回答:「孩子會來跟我們就是緣,不論是否正常都不該放棄。」
然而,隨著產期的接近,也將他們的心推向忐忑不安的高峰,每當管玉美難過得以淚洗面時,郭能明就在一旁安慰:「罹患腦性麻痹的黃美濂小姐都能讀到博士,我們的孩子只要能夠照顧自己就好!」
由於不知道小孩腦部畸形的程度有多嚴重,心裡存著醫師提出的警告--孩子出生即可能夭折,郭能明夫妻早有了最壞的打算。
一天,剛做完產檢步出門診室,對面正好貼著一張宣導小兒器官捐贈
的海報,管玉美指著海報的方向說:「你看!」先生也回以心領神會的微笑。他們心中盤算著,即使孩子的生命不能延續,也會同意在另一個小生命上發揮功能。
孩子,不要怕!
「剖腹生產後,母子都平安!但是,靜潔與靜蓮分別待在加護病房和嬰兒室,媽媽不但心繫她們的狀況,還擔心家中的兩個孩子有沒有乖乖的!」郭明能說。
經由診斷證明患有水腦症的靜潔得立即做引流手術,否則腦會一直腫漲。看著孩子忍受皮肉之苦,是管玉美這一輩子最煎熬的時刻,擔心、害怕、無助一時都襲上心頭;郭能明雖比妻子來得堅強,但還是得準備好接受這個新生命可能帶來的一切問題。
手術後郭能明到加護病房,附在靜潔耳邊輕輕地說:「妹妹,妳要乖乖的,這裡有護士阿姨照顧妳!媽媽在病房沒有人照顧,妳要乖喔!」不知是母女連心,還是靜潔真的聽懂爸爸所說的,竟流下了眼淚,一連兩次都是如此……
由於靜潔從額頭到後腦勺都沒有頭蓋骨,為做好引流手術,五天內聯合診治、研討、開刀不斷;後續由於傷口縫補數次仍不見癒合,只好轉至鄰近的醫學中心再開第二次刀。
一次在管玉美的央求下,醫師準備再行縫針。縫補前,醫師告訴他們如果會怕就先到外面等著。「醫師這麼一說,師兄真的往急診室外走去,我則站著不動,待醫師又強調一次,我仍堅決地表示不害怕,可以協助按住孩子,以免她亂動防礙縫補。」
「一針下去,血就直流!當時我抓著靜潔身體的手已經冰涼,是心疼也是害怕。我默默告訴女兒:『潔,不要怕!跟著媽媽一起念觀世音菩薩。』」管玉美簡單地說著當時的情形,但,仍難掩心中的痛,眼角泛著點點淚光。
因愛成長
在無數個陪同靜潔復健的日子中,除了痛苦煎熬或享受靜潔一點點進步的喜悅外,一家人的情感更緊緊相繫,因愛成長。
「那時候高雄常有小孩被陌生人抱
走,不論我先抱誰上車,都心驚膽跳的!靜蓮長的可愛,論誰都會養她,但是靜潔不同,萬一載走她的人發現她是個水腦兒,隨便把她往荒郊野地一扔,那可怎麼辦?」因此,只要靜潔上醫院做復健或檢查,郭能明一定停工半天陪同太太前往,並一同接受復健師的訓練。
靜潔從剛出生時視力、意識不清,到現在可以認出爸爸、媽媽,能用搖頭、表情表達肚子餓、想睡或不舒服,除了她本身努力地學習外,郭能明夫婦的用心可見一斑。
對於靜潔,不只爸爸媽媽關心,哥哥、姊姊也同樣付出小小力量,管玉美不禁讚揚這對上了小學的子女:「他們都很乖,也常幫忙看顧靜潔,不需要媽媽多擔心,真的好謝謝他們!」
媽媽特別護士
去年年初回台南外婆家過年時,原本已經感冒的靜潔突然高燒不退、全身痙攣,從小醫院輾轉送往大醫院的急救過程中,靜潔的臉色轉為暗紫色,緊急搶救下,性命總算從死神手中贏了回來。
轉回高雄後,靜潔還是待在加護病房。「每次詢問靜潔的狀況時,醫師的回應總是不斷的嘆氣,加上搖頭說:很難、很難,不會好了!又要我們額外請三班制的特別看護護士,一人一天六千塊……」
「在醫院治療的一個半月中,我吃不下、睡不著,每天都企盼著會客時間,看到潔的狀況有起色了……」管玉美哽咽低訴:「其實幾天下來,我發現潔真的很用心地在活下去,因為她和媽媽一樣不甘心,不甘心還沒為師公、為慈濟做些什麼,就要回到阿彌陀佛的身邊。」身上插滿各種管子的潔,一面靠著呼吸器為身體打氣,一旁則有媽媽的呼喚聲,為她的心靈打氣。
或許是因為有眾人的鼓勵與祝福,靜潔出奇地好轉起來,「罹患水腦症、腦皮下組織萎縮,又有七、八種併發症的孩子,本需一輩子插滿管子、靠著呼吸維繫器生活,也有可能成為行動不能自主、沒有情緒反應的植物人,但潔的努力打破醫師們最糟的預估。」經歷兩個多月的堅持,因為家人「愛」的陪伴,讓靜潔走出第一道生命關卡。
雖然知道即使再辛苦也未必能換來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但管玉美說:「只要多抱潔一會兒也好!」誰叫媽媽是靜潔的「特別護士」!現在,管玉美還特地撥出時間到慈濟高雄分會學美工,她說:「媽媽學會了,將來就可以教靜潔!」
她是來度媽媽的!
「靜潔是來度媽媽的!」管玉美堅定的相信著:「靜潔是來培養媽媽的三心--愛心、耐心和用心。」
在陪同靜潔成長的同時,管玉美一家人不斷地自我調適,欣然接受既定的事實,未來,他們仍會這樣走下去。
殘缺中的完美
◎文/許耀仁(高雄長庚醫院婦產科主治醫師)
身為婦產科醫師,生活常常是日夜不分,更無法享受不受干擾的家庭生活。只要一通電話,我們就得即刻飛奔至醫院,那怕是深夜或清晨;夏天尚可忍受,到了寒冷的冬天,若非長久的訓練和堅強的意志,很難戰勝溫暖的被窩;而我們為病人所做的一切,仍比不上一位堅強的母親。有些孕婦對子女的愛至今令我印象深刻。
一位育有一子一女的母親再度懷孕,經產前檢查得知是雙胞胎,一胎正常,另一胎腦部嚴重畸形,且孕婦已是高齡產婦。基於優生保健原則,在懷孕二十四週前,如發現嬰兒有重大畸形,可經引產放棄。
我曾多次試圖傳達此一觀點:撫育一名智障兒要付出相當可觀的代價,但他們夫婦倆卻異口同聲,堅決要把孩子生下來。
他們認為,這是與孩子的緣分,而且兩個生命,放棄一方,也等於剝奪了另一小生命降臨人間的權利,他們果敢地表示:無論結局如何,都會歡喜接受。
這樣一個月、一個月過去,這名孕婦定期前來產檢,留下兩個孩子的決心從未動搖;在她生產後,兩名嬰兒的情形,也正如我和小兒科醫師所預期的。
兩個月後,我在巡視病房時,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向我打招呼。她手推著嬰兒車,兩個嬰兒打扮得可愛極了,唯一不同的是戴著小帽子的那位。
我問她是否曾後悔將孩子留下來?她回答:「不!兩個小孩我都愛,謝謝許醫師的照顧。」寒暄後,我仍不忘叮嚀她:記得按時帶孩子回小兒科門診。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終於了解:即使是殘缺的生命,在母親的眼中,仍然完美;那時,我想起醫師誓言中的其中一則:「我願意盡我一切的力量,尊重生命……」
雖然接受多年理性醫學知識和專業訓練的洗禮,可是從這些母親身上,我學會了更加珍愛所迎接的每一個新生命。
僅以此文,向全天下的母親致上個人深深的感動和誠摯的敬意。
採訪後記
事後管玉美回憶每次上醫院做產檢時,許醫師總一再地提醒:「真的考慮清楚了?」怕他們夫妻承擔太多不必要的苦。
除了許醫師的細心讓她感動之外,還有一件事是她永遠忘不掉的--
那天,管玉美帶著雙胞胎靜潔、靜蓮回長庚醫院,在走廊上與許醫師不期而遇,打聲招呼介紹孩子的名字;說到靜潔,怕他不知道就是患有水腦症的娃娃,正要說出口,許醫師卻將話搶在前頭,笑著說:「哦!小天使!」許醫師脫口而出的「小天使」,溫暖了一個母親的心,讓管玉美好感動;因為靜潔在別人眼中,不單是一個先天不健全的孩子,也是有著柔軟的生命氣息。(謝莉娟)
▲人生講座
圓的交集
◎小野、鍾思嘉主講/張舜燕整理
《生涯規畫系列--家庭規畫》
每位家庭成員都代表一個獨立的圓,
不能要求所有的圓成為完全重疊的大圓;
如何讓圓與圓之間的交集增加,
才是家庭規畫追求的目標。
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參與「台灣新電影運動」劇本創作、執筆兒童青少年文學的作家小野坦言,他是一個沒有人生規畫的負面例子,幾乎每個階段預先計畫的目標,都與現實生活相左。
原本攻讀訓練科學,到三十歲,他卻改行了;原本計畫三十歲以後結婚,二十八歲遇見一位女人,她說:「我們結婚吧!」彼此就立下婚姻的盟約;她說:「我們生孩子吧!」他就這麼當了爸爸。
「唯一幸運的是,在工作忙碌、極度混亂之中有了一點點覺醒。」小野說,偶爾在家中停留的時間稍長,驚覺到孩子的嬰兒期、幼兒期都是太太一個人在獨撐,「我反省,最倒楣的人是自己的太太,她把一份非常好的工作辭掉,全心投入家庭。」但是,上小學的孩子卻不能適應學校生活,發生很多問題。
面臨工作與家庭失衡之際,小野趕緊將工作辭掉,希望在孩子長大前,能有多一點時間參與彼此的成長。
那時起,小野親眼觀察太太的日常作息,每天早上如何開始一天的生活、怎麼與孩子們相處……他發現,其實自己可以參與其中。「除了做家事之外,我也開始陪著孩子『玩』、創作童畫、講故事……」小野談著:「這不算規畫,是『彌補』。」
「原來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在互動中,小野從子女身上瞥見自己的過去,「我回歸到自己最內在的聲音,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到底在追求什麼
?」也獲得許多寶貴的人生啟發。
質量並重的溝通模式
《父母親》月刊執行顧問、政大心理系教授鍾思嘉,綜合輔導個案的經驗表示,每個家庭可從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生活作息進行規畫。
許多父母認為,親子溝通的「質」重於「量」,他引用一項針對美國家庭所做的研究報告說明,親子間相處的時間平均一週為十二分鐘,但試問:短短的十二分鐘,足夠孩子將問題提出、父母也完善地溝通完畢嗎?依鍾思嘉個人的看法,若沒有「量」的支撐,則遑論「質」。
小野也以親身經驗表示,當初他花費許多時間在與孩子聊天、相處上,甚至吵架,反覆討論同樣的話題之後,才順利建立「親子共識」。
現代父母非但欠缺時間與心情和孩子溝通,甚且不斷地施壓,希望孩子照著父母安排好的方向發展;而父母處於忙碌的生活狀態下,也可能欠缺良善的「溝通心情」,使親子對話無法交流。
鍾思嘉一再強調,親子雙方一定要具備「從容的時間」、「從容的心情」,才能談親子溝通。
父母無暇參與子女的成長,常使親子間出現情感的疏離,進而產生青少年的問題。當親子間出現「僵局」時,父母的溝通態度固然重要,小野也鼓勵青少年朋友可主動打開僵局,傳達「父母的規畫,不等於孩子的需要」的訊息,彼此在互信中溝通,化解衝突。
藉日記分享成長經驗
小野分析那一段跟孩子衝突不斷的日子,「我不諒解你、你不諒解我」的關係持續惡化,目睹孩子充滿仇恨的眼神,讓他想起父親也曾經對自己期望很深,而他也達不到父親的標準……年少時苦澀的成長歲月,小野也曾親身體驗何謂「熬不過這一關」。
唯一的解決方式是--徹底地相互了解。
所以,小野主動提供所記錄的成長日記給孩子看,讓孩子了解「你的爸爸是怎樣長大的」,也借父親小時候的日記給孩子看,讓他了解「你的阿公是怎樣長大的」。
「其實我一直在錯誤中努力修正自己,我跟孩子說--如果爸爸犯錯,請你原諒我,因為『爸爸是這樣長大的』。」小野表示。
以前,都是小野帶著就讀高中的孩子去打球,現在,兒子反而很同情經常待在家中很頹廢的小野,然後說:「爸爸,星期天我帶你去打球。」
小野認為子女與父母成為人生旅程中的摯友,才是親子關係的最佳回饋。當然,這種改變是靠漫長的時間、誠心的相處所醞釀經營出來的。
學習「鬆綁」 增加交集
每個孩子都是完整的生命個體,不是父母意志力的延續,應該讓子女選擇自己的性向,別將父母未完成的理想加諸在孩子身上。
「一個抓自己太緊的人,抓別人也會太緊。父母親必須先學習自我鬆綁,才能替孩子鬆綁。」鍾思嘉強調,唯有察覺自己內在的需求、修正生活方式,才能進一步架起親子間的互動空間。
每位家庭成員都代表一個獨立的圓,不能要求所有的圓成為完全重疊的大圓;鍾思嘉強調,如何讓圓與圓之間的交集增加,才是家庭規畫追求的目標。
(內容取材自「慈濟世界」電視節目「幸福人生--生涯規畫系列」)
▲特別報導
余秋雨觀慈濟人文山水
◎文/黃文玲
以《文化苦旅》、《山居筆記》兩書在台灣擁有廣大讀者群的大陸作家余秋雨,
於去年十二月中旬到今年元月二十四日,在台進行為期一個多月的訪問行程。
這段期間,余秋雨在全省進行了十多場演講,引發熱烈的聽講人潮,
各大報章媒體亦以大篇幅版面刊登他的演講內容。
帶著台北熱熱鬧鬧的文化共鳴與迴響,余秋雨靜悄悄地來到了萬千慈濟人的心靈原鄉--靜思精舍,
與慈濟世界的「人文山水」,以及天祥、太魯閣的「自然山水」,有著一番懇切的對話。
「文化是社會的定力。」「真誠和善良的力量是巨大無底的。」元月六日下午余秋雨在慈濟醫院與證嚴上人會面,雙方就文化、慈善交換意見時,他如此說。
座中,有從美返國服務的慈濟醫院副院長林俊龍,及慈濟醫學院副教授盧蕙馨,他們提及受到慈濟理念的吸引,及定位自己的人生觀,紛紛從原來任職的單位來到慈濟服務;多年從事慈濟國際賑災的德旻師父則侃侃而談慈濟在大陸的救助行動。
「慈濟大陸賑災在給予物質關心的同時,也完成精神關心。」「在大陸賑災中看到了宗教精神。」余秋雨聽到證嚴上人及德旻師父敘述水患過後許多民眾陷入生活的不幸,慈濟人援輸米糧的情形時,如此表示。
「這是本分事呀!我相信人性本善!」證嚴上人平實地吐露一位宗教者的心聲,並希望大陸賑災能帶動人與人之間的互愛與關心。
「一個社會建設了多少工程,開了多少條馬路,這是較為表面的問題,更值得注意的是另一種底層的力量。」余秋雨提到不能光從外在建設去了解一個國家的進步情形,他言及大陸有很多城市也很進步,但是現在及未來都將面臨如何找到經濟建設之外,匯聚精神的力量。
陪同余秋雨前來的作家林貴真此時補充說道:「在上海認識余秋雨時,他就說慈濟是寫台灣的重要切入角度之一。」
翌晨七時,余秋雨參加過志工早會後,接著則是緊湊的精舍、護專、醫學院、靜思堂等參觀行程及演講。
揮別了慈濟人的笑容與善意,元月七日下午,余秋雨踏上由雲門舞集總監林懷民推薦的天祥、太魯閣景緻,繼續融入台灣的風土民情。
夜,天祥,微雨。余秋雨打開話匣子,談及歷史,思想綿綿密密,不由得令人隨著他的思潮,掉入巨大時間的蒼茫美感;同時筆者也提出問題,一探他眼中的慈濟人文山水。
文化是能溝通的;
花蓮是個山好水好的可愛地方。
問:談談台灣此行印象比較深刻的人、事、物。
答:印象最深的是看到佛光山與慈濟兩個佛教聖地;再來是台灣朋友對我表現的巨大熱誠,給我「很能溝通」的感覺--文化溝通。
我很相信文化能溝通,所以我寫的東西台灣讀者會歡迎,就像白先勇的小說在大陸也很受歡迎。大陸也有很多人知道證嚴法師和星雲法師,這也都很能溝通的。
因此,除了對佛教印象很深,對「能溝通」印象也很深。
問:對花蓮的印象如何?
答:這是個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一邊是太平洋,一邊是中央山脈,這兩種自然景觀緊緊地貼在一起,中間出現了這麼一個城市,它天然就是一個
極美麗的地方。
這個美麗的地方空氣清新,沒有台北的擁擠,再加上有慈濟這樣的精神機構在這裡,使花蓮變得非常可愛。過去這種可愛往往會有一種代價,那就是交通很不好的地方才能保持這樣的山好水好。可是這兒自然環境好,交通也發達,而且沒有造成密集的人口,我喜歡它。
慈濟的慈善工作是繼承佛教
最好的傳統;慈愛心沒有界線。
問:您是一位文化現場考察者,可否談談這兩天參訪慈濟的感受?
答:令人感動且發人深省。
感動的是慈濟對貧病的救助行為,使人類的善心得以被發揚,而志工之間也有一分精神默契,將照顧貧病當成是救助責任和難得的機會;發人深省的是投入者獲得自我拯救,是世界精神拯救的範例之一,也使得我們相信,現代人的精神有可能獲得好的出路。
通常,愈是古老的宗教愈會遇到與現代生活如何結合的考驗,而在這將受到時代選擇的歷史轉折口,宗教家的自我改革,和先知先覺知道現代社會的需要,將能發揚光大宗教的精神義理。
這次參訪了佛光山與慈濟,這兩個團體在佛理與現代人生活的聯結上讓我驚歎!星雲法師與證嚴法師的作為深深讓我省思與敬佩。
從小在家鄉我就看到寺院在做慈善事業,可是沒有像慈濟現在做得如此現代、完整,例如開了個大醫院,這在過去是絕對不能想像的;佛教歷來有慈善的傳統,證嚴法師的慈善行為是繼承佛教最好的傳統。
問:可否形容對證嚴上人的感受?
答:上人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第一、他具有真正慈悲的情懷。
在今天的志工早會上,有一位志工放映出一個男孩子變成植物人的照片,那時上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憂愁,而當照片放映到男孩子逐漸恢復時,上人的眼光就變得非常慈愛了,他為這小男孩由衷高興。這個過程由上人的眼光透徹地表現出來。
昨日參觀醫院時遇到上人巡視病房,看到他對病患的關愛,他是真正將自己的愛心交給苦難的人。
第二、他具有大家風範。
擔任這麼大一個團體的指揮、決策者,雖然非常勞累,但是他仍然指揮有度、游刃有餘。而且不只是今天的事,他為明天的工作、為遠景的考慮也同樣地周到。譬如從我今天參觀醫學院所見,便可知上人與精舍師父們寧可自己過得很清苦,也要為孩子設計最好的學習環境。
第三、他具有很大的平常心。
我聽說他直到現在每個月還是向自己的母親、老師請安--雖然管理那麼大的一個志業體,他仍沒有失去他的本分。
他的生活很簡樸,言談也很樸素
,對自我的要求非常高,他用一種東方女性任勞任怨、刻苦耐勞的精神在工作。
問:上人關心的是全人類,當然也包括中國大陸,但是慈濟從事大陸賑災曾有民眾反應:「台灣尚有貧困的人需要救,為什麼要去救助中國大陸貧困的同胞?」您的看法呢?
答:那兒有困難,就往那兒!
政治人物須考慮許多政治問題,但是宗教家及關心文化的學者就不一樣。宗教是沒有地域之分的,而文化最後的精神也沒有地域之分,就像現在很在意原住民文化,但是地域性的原住民文化是淺層文化,而深層文化應是對人類整體的關愛。
所以,把這塊地方和那塊地方分得很清楚,是不應該的。當政治人物將他們分得很清楚的時候,我們在文化上更要盡力地突破這種分割,用一種大的共享歷史貫通起來。
宗教和文化的情懷都是從大概念出發的,所以空間的廣泛性特別重要;空間的概念愈大愈好,「眾生」這個概念沒有國界,沒有地域,慈愛心也是沒有界限的。
身為文化研究者和寫作者,
應該將自己在精神領域上追尋的結果和大家分享。
問:社會上有許多人都在為自己的精神走向和思想找出路,有很多讀者看了您的書之後,會升起一種學習的典範,可否就這方面談一談?
答:人們喜歡讀我的文章,大概是肯定我的一種精神追求。我努力地想把中國歷史中那種在精神領域上既苦難又高貴的靈魂,一個個地描述,讓今天的人在懷念的過程中,重新相信自己在精神領域上的追尋。
人們都有一種向上的力量,他們不斷地在尋找,身為文化研究者和寫作者的我們,應該將這種尋找的結果和大家分享。
我自己也在苦惱中,也不斷在尋找呀!在尋找的過程中,我遇到了可以幫助我擺脫精神災難的精神支柱,對於這種尋找結果,我就必須寫出來,讓人們在與我分享中獲得啟悟!
此外,我關心的不只是中國的歷史,還有人類的歷史;我寫的重點是中國,那是因為我對中國的歷史比較有發言權。像慈濟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支會,慈濟人也分布全球,如果要寫慈濟歷史,那就是全世界慈濟人的歷史,而不僅僅是花蓮的歷史。
問:台灣的慈濟現象和對佛法的渴求,反映大家是在為文化與思想找一個怎麼樣的出路呢?
答:現代人經濟發展後,就處在一種精神危機中。所謂精神危機並不是說家裡吵架之類的,而是精神上的無所適從;在這樣的狀況下,還有那麼多人能夠投向宗教的慈善事業,我覺得是了不起的,這也說明了台灣精神領域有一種很好的走向。
靜思堂的樸素美和現代感組合得特別好;
布置上可在佛教傳統藝術中尋找一種最美的意象做為原則。
問:您是美學專家,對所見的慈濟建築可否稍做形容?
答:它的樸素美和現代感組合得特別好,整個建築所追求的是色彩單純、線條單純,沒有富麗堂皇的感覺,但是一點也不土;就像人品一樣,具有大家風度、樸實無華的特點。
慈濟建築以靜思堂為中心建築,與學校、醫院連成一線,組合成一個東部的人文、醫療、宗教中心。而靜思堂的外觀有三層,代表三寶,這樣的線條讓人感受到兩隻手要拜拜的張力。
此外,樸素中有大氣度。例如有醫學院之後,還有人文學院正在構建中,讓人看到二千零一年慈濟大學的藍圖,這是很大的氣度。
問:慈濟文化傳播有書報、雜誌、電視,沒有雕塑、繪畫等的藝術表現方式,而在上人的構思裡,靜思堂將透過藝術造型傳達「無聲說法」的感動;現在靜思堂的硬體架構已逐步完成,但是軟體如雕刻、塑像、繪畫……則是一項更艱難的創作工作,可否就此提供您的建議?
答:希望能有世界級的裝潢設計大師來參與,共同激發出好的想法與點子來。而且,不一定得做過佛教性建築裝潢的人才能做好這分工作,有時候
旁觀者清,當一個不太懂得佛教的裝潢大師了解佛教的藝術後,他的裝潢就會變得更好。
看待歷史,範圍愈廣闊愈好;
資料的留存具有博物館的意義。
問:您在《山居筆記》自序中寫道--「尋找自己在遼闊的時間與空間中的生命座標,把自己抓住。」可否就時間與空間來談談歷史?
答:時間與空間是一種非常相對的關係,我們講歷史時是在講遠的時間,時間一遙遠,它所佔據的空間也就愈廣闊。
現代人對於歷史的觀念不要太狹隘,不要侷限在自己今天偶然生活的這塊土地上;或只是個人的生活圈。就像我余秋雨在思考我的生命歷史時,不能侷限在浙江省餘姚縣,那只是我在廣闊歷史上流浪的一個定腳點,今後還會繼續流浪。所以如果我離開了祖先廣闊流浪的歷史,而只研究餘姚的歷史,那研究出來的我不是真實的我,因為我不是餘姚的土著民。
所謂現代人,都可以稱作「人類歷史」的成果;我只能是人類的產物。有時,我會閉著眼睛想,我會感謝我的故鄉,但對我影響最深的不會是我故鄉的一個老頭,而是德國哲學家;對我影響最深的是貝多芬的音樂,從來不是餘姚的戲曲。
所以一個有歷史感的人,對歷史一定要有宏觀的眼光;以宏觀的角度著眼,世界上發生的一切都和我們有關,那歷史就沒有斷層。看待歷史,範圍愈廣闊愈好。
問:許多文史工作室保存老照片與地方史料,其所要發揮的價值在那裡?
答:關於文史工作室,首先必須提及歷史的兩個部分--外部的存在狀態與內在的精神。
外在狀態有很多足跡存在那兒,而足跡需要保存。不保存也可以,在兵荒馬亂的時代也沒有保存,但保存總有它的好處,這是文明社會裡所應該做的事。
但是今天社區裡面的人該用怎樣的方式過日子,用怎樣的精神狀態來開拓自己的前途?其實和以前並不是有直接的關係,如果侷限了他們,他們也會憤怒--為什麼讓我走和我祖先一樣的路?
就像家庭一樣:我會小心翼翼尋找我祖父住過的房子,但強迫我仍須住在這個房子裡,必須按照我祖父的方式來過日子,我當然很不滿意。我一定要尋找一個自己新的天地。
這兩個一點也不矛盾。做為一個現代的文明人,我會尋找我祖父住過的房子,他們留下的照片我都會小心地保存,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必須按照他們的方式過日子,以他們的思維來思考問題。
當然,也沒有必要覺得一切都要是新的,對祖父的房子和照片一點興趣都沒有,這樣也不好。然而留下來,又覺得一切都要按照歷史來,歷史才是最珍貴的,這又錯了。對於歷史我是很尊敬,但放在那兒,我只當它是家族的檔案而已,對我個人往前發展並不是那麼珍貴,而只是告訴我的後代,先輩是過這樣的日子。
資料的留存是重要的,它具有博物館的意義。但沒有一個人走出博物館後就知道自己的前途,反而是找到共同點往前走,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透過寫作、演講或訪談,余秋雨總是與讀者一起探討生命中遇到的疑問;看了這些,聽了這些,我們一下子豐富了很多,也複雜了很多。在重新整理了自己後,自己的面貌也彷彿清晰了許多。
讀者之聲
◎文/黃文玲
「他的書具有歷史的深度與厚度,充滿豪邁感。」人類學博士、慈濟醫學院副教授盧蕙馨說,余秋雨是她最喜愛的作家之一。
「看到中國歷史文化優美的部分,激起傳承美好文化的使命。」余秋雨作品中刻畫中國歷史人物在受挫受難後,提煉出高貴醇厚的性靈與人品,讓以傳遞上人行誼語錄為職志的德
- May 19 Tue 2009 01:12
1997年03月 364期-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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