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界

月眉山上芳草碧

◎張月昭

大家同心協力地把曾老先生的新家佈置起來,
莊嚴素雅的小佛堂前供上鮮花及代表平安的蘋果、祈祝旺來的鳳梨、代表健康長壽的桃子,
加上代表圓滿如意的「圓仔」,
大伙兒在曾老先生帶領下,一起燃香互助健康平安、興旺圓滿
歡喜熱鬧的氣氛彌漫著往昔闃靜寂寞的山巒……

車過花蓮大橋,順著花東海岸公路往壽豐鄉月眉村的方向直駛,沿途左側碧濤萬頃,波光瀲灩,右側山岩壁立,風光絕美。

時間是五月二日星期天的早晨,九人座滿滿一車的人懷著郊遊踏青的心情談談笑笑,竟錯過右轉的路;車子折回來,轉入右邊小徑,迂迴曲折地順著山勢環繞。路過一片墳區後,又顛顛躑躑地翻過數個山頭,終於到達小徑的終點,在一座山的山頂停了下來。若非師姊帶路,真讓人懷疑這樣偏遠的山巔居然會有人居住。

下得車來,兩旁濃綠的大樹逼入眼簾,仔細觀察,卻發現栽種得整整齊齊,顯然是人工林區;順著夾道的綠竹林小徑往下坡走,經過一堆鐵罐、鐵器回收物堆放處,終於到達慈濟功德會援建戶曾尚錫先生的「家」--幾塊石頭壓著破舊的塑膠布,覆在粗細不一的竹筒上,簡陋的程度出人意料,但這就是曾先生的餐廳兼起居室;他的臥房在數步之遙,一席竹子搭的床,距地約一尺,上覆塑膠布,大小長短僅夠容身。

不遠處,則豎立著幾排預鑄水泥板,只差屋頂和門窗,就是一間嶄新的簡易水泥屋了。

觀察了半天,空山寂寂中,跑出了三隻狗吠著來人,似歡迎、似戒備

,又似在叫著主人;花了這許多的時間、人力上山來,主人卻不在家,正討論著是否要打道回府或上山碰碰運氣找找看,這時主人卻從山上跑下現身了,瘦削質樸的臉上滿是驚喜,「聽到狗叫,我就猜是你們來了,沒想到這麼多人!」

月眉山上墾荒

七十二歲的曾尚錫老先生是廣西人,在老家有不少田產及林地,受完小學教育,他就在家中幫農,料理田產,日子過得踏實而自在。

不過,在烽火連天的時代,好日子總是不能長久;十七歲那年,曾尚錫就在戰火驅迫下從軍了;民國三十八年,他棄下劫難中的家園,孤零零的隨著軍隊飄洋過海來到台灣,過著行伍生涯。

曾尚錫退伍後,曾參與橫貫公路開路工程兩年,直到公路完成,民國五十七年他才上山來。

儘管關山阻隔,但一個深受傳統薰陶的中國人,是不會忘鄉或忘掉生命本源的生活形態的。曾尚錫像一片飄零的落葉來到月眉的深山,在此處鍾靈毓秀、人跡罕至但景致頗似老家的好山好水的山區生了根、落了戶,過著一如廣西老家莊稼漢般的生活。

他並未領取為數僅數百元的退伍金,卻以開山闢路,用生命與鮮血換得的報酬與畢生的積蓄,向林務局承租了三甲多的保安林地,獨自在山巔水湄開荒墾地兼造林。

他先買了六千棵桂竹苗開始栽種,但前兩次因經驗不足及土質不合,幾乎全數乾死。他並未因此放棄,更勤苦地到山澗溝渠中取水澆灌,花了三年時間,共種了三次才種活,十八萬元的積蓄完全用罄。所幸他生活簡樸,必要時,就下山受僱割割香茅草、打打零工,賺取微薄的工資補助開銷,維持最基本的生活。

十二年前,林務局放租造林,生性勤勞的曾尚錫又承租了一些地,自己動手將長得最好的桂竹砍下出售,換得相思樹、銀合歡、麻竹……等樹苗,曾老先生說:「它們跟我一樣,邊種邊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曾尚錫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幾塊石頭疊個土灶,撿個柴火,每天傍晚才煮頓飯,日常食用就靠種些豆子、黃瓜、玉米、菜瓜……等蔬果雜糧糊口而極少葷食;憑著故鄉生活的記憶,他並且走了數小時下山,再坐客運車到市區,買了石磨扛上山來磨玉米粉,做玉米餅吃。生活過得簡單,能填飽肚腹就好。

大概是他上了年紀,勞動量大,每餐吃的又無非是些竹筍雜糧,營養不均衡,加上水質欠佳,他的體力逐漸衰減,雙腿也患了痛風而不良於行;民國七十五年他更大病了一場,曾一度住到榮民之家。但一生勤勞的曾老先生過不慣四體不勤,菜飯有人張羅的生活,他說:「我好手好腳的,幹嘛要到榮家被供養?每天跟著人家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要不就打牌、串門子……人哪,還是要做點工比較

好,越做越高興,越做越健康!」

的確,他是比榮家的同袍們要健朗多了。於是他又回到了月眉老家,不過,每月多了一份榮家補助的生活費,日子過得稍安適些;腿病發作時,就看看書報打發時間。

颱風毀屋,搭起竹篷

最困擾他的,就是住的問題。

剛到月眉山上時,他自己搭建的茅屋只住了三年,就被颱風吹垮了;好在那時身體強健,於是再蓋了一間更堅固的房舍,擬做為永久的安居處所。

民國七十九年,歐菲莉颱風肆虐,花東地區受害尤烈,曾尚錫的家也被水沖走了,本會曾前往慰問,並致贈慰問金二萬元。

曾尚錫僥倖逃得一命,卻落得無家可歸,生活雖暫時不成問題,但他面對滿目瘡痍的家園卻無力重建,只好一面申請社會局的援助,一面搭了一處僅能容身的竹篷棲身。竹篷的大小約一尺半乘四尺,高兩尺,但底層熱高一尺防潮,因此他每天起臥均需橫著身體鑽進鑽出,而且山區濕寒露重,兩腳常被露水凍得腫脹潰瘍,甚至發炎潰爛成一個大洞。

自歐菲莉颱風過後,由慧美師姊負責的第五組委員即經常老遠地上山去探視他,每當颱風下雨時,慧美師姊更是擔憂,不知遺世獨居的曾老先生是否平安無事。有一次過年期間,曾老先生因為腳痛無法補充糧食而斷炊數天,託人通知林慧美師姊,慧美師姊獲悉後焦急異常,傍晚下班後即買了米、麵、餅乾……等乾糧,並到中藥行買了治痛風的中藥連夜摸黑上山。山區路況不好加上晚上視線極差,經過墳區時更是心驚膽寒,但存著一念助人之心及對曾老先生的關懷之意,慧美師姊便提起正念,鼓起勇氣送抵山頂給曾老先生吃,並為他煎藥、敷藥,令曾老先生感動莫名。

師姊曾提議安排他去仁愛之家或榮家,獲知他喜歡獨居勞動,不肯離開他胼手胝足墾植出來的這片世外桃源後,便立即為他向慈濟花蓮本會申請建屋補助款項。

慈濟人協助建屋

本會核下建屋補助款後,慧美師姊多方聯繫拜託建商興建,但總因為路途遙遠且路況太差、不符成本等理由而遭拒絕;這次連夜探病送糧的事件發生後,慧美師姊更加鍥而不捨地加緊尋找建築商,希望能盡快找到一位善心人士願意發心為曾老先生建屋。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去(八十一)年十一月,以承包慈濟在花蓮許多工程的水泥柱、刺絲網、圍籬多年的「合發水泥加工廠」老闆傅明德先生答應了下來,慧美師姊才算鬆了一口氣。

傅老闆伉儷是埔里人,原經營磚窯廠,十年前遷到花蓮才轉業包工做預鑄水泥板的簡易房屋;約四年前,他受慈濟委員貞勵師姊之託,為照顧戶蓋一棟房子,因而對慈濟有進一步的認識,並成為貞勵師姊的會員。

傅老闆對於上人的悲心及慈濟醫院在花東地區發揮的醫療照顧功能深為讚佩,因此對慈濟相當護持;傅太太每天守著店務無法出任委員,但

也會極力把握機會幫忙勸募。近年來,他們逐漸將生意重心轉為單純的圍籬、水泥柱工程,較複雜的預鑄水泥屋幾乎已不再做,但慧美師姊一提起曾老先生的苦境及遙遠難行沒人願意承建的情形,傅老闆就義不容辭地一口應承下來了。

小屋大放光明

傅老闆答應後即抽空上山實地勘察了建築基地,終於了解到該工程的困難,非有相當能耐確實無法蓋,但仍決定要幫到底。進行這項工程需克服的困難不少:建築基地過低易淹水且不太平整,需先填高並整平;需先有電才能作業;山路有許多地方已流失,且未舖柏油的小徑泥濘不堪,也需拓寬並以石頭填平,才有辦法運送建材……

曾老先生及慧美師姊見傅老闆沉吟許久,心裡都七上八下,怕事情有變。一聽到傅老闆說過完三月就可以施工,實在是喜出望外;當下便商量好從次日開始進行施工前的前置作業。

慧美師姊在市區找到了另一位極熱心的會員--「華陽水電行」老闆邱榮華先生,願意負責水電工程;勤勞的曾老先生則高興地每天挖挖扛扛,自己填土、整地。

為了曾老先生家的水電,水電行邱老闆也頗費了一番曲折。他首先代為向電力公司申請供電後,帶著電力公司的人員上山跑了一趟,確定可以空地名義申請較便宜的電力,第二趟又陪著電力公司人員牽置電線。

四月八日清明節當天,他又帶了日光燈上山安裝妥善,於是,曾老先生住了二、三十年均為闃黑長夜的月眉山頂,首度大放光明。慧美師姊又在銀行為他開戶存入一千元自動轉帳,免得他每月需花四、五個鐘頭來回繳電費。

有了電後,傅老闆便帶了三、四個工人開始運送砂石整修道路,以便施工,後來他見曾老先生自鑿的飲用井水未加蓋,浮有許多落葉、雜物,未經淨水處理,衛生堪虞,且要用水還需拖著病腿去提甚不方便,便主動地為他裝上抽水馬達、水管及不鏽鋼的儲水桶,讓他在家裡打開水龍頭就有水用。

綿綿春雨,滴滴汗水

時值四、五月,春雨交梅雨連綿不絕,建材的運送極度不順,原本就坎坷崎嶇的路面更加泥濘不堪,卡車載重,稍一不慎就陷進泥溝中無法動彈。若載的是砂石,傅老闆會請司機就地傾倒下來舖路,以減輕卡車重量容易脫身,否則只好走路下山,到花東公路上搭計程車到市區叫吊車拖吊。據傅老闆事後回想,這樣車陷爛泥的情形應該不下十次之多,而且有時乾脆用搬的、用扛的。施工過程備極辛苦,以正常工時七、八天就可以蓋好的房子,卻花了一個多月才完工。

「頭家啊!起(蓋)這間厝這麼辛苦,路頭這麼遠又難走,又沒有賺錢;以工作天算,做別的工程可以賺好幾倍的錢,你為什麼要做這麼吃力的事?乾脆錢還他們,不要做算了!」有時候,工人也會發出這樣的抱怨,但是,傅老闆總是安撫他們說:「沒關係啦,功德會都是在濟貧救人,看看師姊們的熱心虔誠,人家跟曹先生也是非親非故都能這樣奔走,這種團體實在不簡單,我們做得到的事情,有困難盡量克服,務必要完成它!」傅老闆自己也動手加入工作行列。

由於工作辛苦、勞動力大,在那前不搭村後不著店的山裏,午餐就成了大問題,傅太太就為他們準備便當。有時候傅太太一早做好數個便當卻下起雨來,只好取消上山,傅先生夫婦倆只好分兩頓把便當吃完;有時清晨陰霾的天氣稍後卻轉晴,傅先生臨時決定要出發,傅太太也需變出便當來。施工期間她也備極辛苦,但她不以為意地說:「我沒有辦法幫他做,我能做的就是準備這些便當而已!」

這項艱困的工程讓他們夫婦倆結識了許多慈濟的朋友,也增進了他們

夫妻及僱工間的感情。因此,十餘坪大的兩間房子在五月下旬終於完成時,所有的人雖都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但在欣慰之餘,竟也感到若有所失。

搬新厝,吃湯圓

六月二日上午,慧美師姊率第五組師兄、師姊、傅老闆等共十六人,分乘四輛車浩浩蕩蕩地冒著雨上山為曾老先生慶祝新居落成啟用;車上滿載了精舍結緣的兩床新被、薏仁粉、豆元粉、豆豉、豆腐乳及師兄師姊準備的、油、麵條、餅乾、奶粉、新的拼裝床舖及一位會員提供的新電鍋……,連衛生紙、天然洗潔精都一應俱全。聽說曾老先生也唸佛,經營佛教文物流通中心的楊土平伉儷也贈送西方三聖圖像、佛龕、佛桌、佛珠……等佛堂用品做為賀禮;黃麗照師姊則準備了三色鮮果;慧美師姊還煮了一大鍋湯圓,大伙兒如辦喜事一般,高高興興地上山去。

途中,由於部分路面已被雨沖壞流失,加上天雨路滑,黃鳳娥師姊的負載過重在爬坡時上不了,於是同車的三位師姊只好下車步行,讓車子慢慢走。就這樣坐一程、走一程,好不容易才到達曾老先生的新居,大家才終於瞭解到工程的艱鉅,更加佩服傅老闆堅毅奉獻的精神。

大家同心協力地把曾老先生的新家佈置起來,莊嚴素雅的小佛堂前供上鮮花及代表健康長壽的桃子,加上代表圓滿如意的「圓仔」,大伙兒在曾老先生帶領下,一起燃香互祝健康平安興旺圓滿,歡喜熱鬧的氣氛彌漫著往昔闃靜寂寞的山巒,師兄師姊們均感覺:「真的,比自己家搬新厝還要歡喜!」

一個結結實實的家

曾老先生純摯誠樸的臉上一逕笑得合不攏嘴,中午,大家團團圍坐吃湯圓,更令他欣喜激動,他說:「這山上從來沒有這麼多人一起吃過飯;以前只有跟我一樣領終身俸的村幹事夫婦不嫌棄,來這裡跟我一起吃過三頓飯。」「特別感謝功德會的師姊、委員們,跑了無數趟來替我張羅蓋屋,更感謝傅老闆的艱辛,真心的做,一點都不馬虎!」「你們準備的太周全了,吃的、用的,一年都用不完,感謝……感謝……太感謝了,我沒什麼可以報答;雖然我這個腿啊,有點不大當家,但只要我身體健康,以後也要多做好事!因果報應的事,我以前當兵在軍隊裏看太多了;真的應該做好事,而且要說到做到,在我老家,我的母親和伯母也是吃素拜佛的,有了佛堂,我以後也要多拜佛!」「以後我老了,這裡沒人住,功德會如果也有那吃素拜佛,沒地方住的人,也可以來住!」

由於歡喜,由於感恩,曾老先生今天說的話可能比他數十年住山上以來加起來還多。

曾老先生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安居的「家」,不怕颳風、不怕下雨,不必怕颱風,更不用「凍露水」--一個結結實實的家。

「那裏有苦難,我們就把援手伸向那裏--無論山巔水湄」;回程,師兄、師姊們還沉浸在曾老先生的辛福與喜樂裡,心中充滿了感恩。

▲琉璃世界

快樂的「路邊董事長」

◎張輕安

「媽媽,師姑說師公星期天會在台北,我們星期天去台北分會送撲滿給師公,好不好?」
「不行呀,星期天ㄅㄚˇㄅㄨ的生意比較好,媽媽要去賣,才有錢給師公蓋醫學院呀!
這樣好了,端午節家家戶戶都在家裡拜拜,生意大概比較差,我們利用端午節去見師公,好不好?」
端午節當天近午,這位媽媽帶了兩個兒子從桃園來到台北分會。
當長子陳詠楓把撲滿呈給上人,上人摸著他的頭說:「乖!」之際,她的眼淚悄悄滑下--
兩年來的憂苦,彷彿在這一刻都已獲得安撫、慰藉。

每逢星期假日,只要天氣晴好,佔地甚廣的桃園虎頭山公園總是遊人如織,尤其是山腳下孔廟後方的烤肉區,樹叢中有人睡在吊床上消暑,孩子們則撈魚、射汽球、吃小吃……玩得不亦樂乎,而這整座無異於遊客天堂的山嶺,也同時養活了許多靠設攤賺取蠅頭小利維生的家庭。

在烤肉區盡頭,通往山上小徑旁的最後一攤,賣的是ㄅㄚˇㄅㄨ(冰淇淋)及燒酒螺,攤主是一位壯碩沈靜的少婦;有時身邊會多出一個或兩個小男孩,在她質樸寬厚的臉上,不時地綻露慈祥溫柔的母性笑靨……。

她,童麗娟,雖然和一般小販一樣設攤,但她卻有不同的懷抱;雖然遭遇坎坷,家境也不寬裕,但她賣冰不是為了養家活口,而是要--捐給慈濟。更重要的是,她經由賣ㄅㄚˇㄅㄨ來「藉境鍊心」,提昇自己的境界,轉化自己的情緒與內涵,同時也因此交了許多可以交心、可以互相扶持的好朋友,她賦予這項許多人眼中的「乞丐生意」不同的意義!

守住一片美麗夢土

童麗娟國中時,在一次郊遊中認識她的先生。兩情相悅,國中一畢業就結婚了。從稚嫩羞澀的初戀,進入人世間飲食男女的瑣碎中而安於平凡;她將全生命附於他,他的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牽繫著她;而他的憐惜與盟誓,使她以為他們的情愛是經得起海枯石爛、死生相續的。

從事建築工的先生一心要營建屬於他們自己的愛巢,於是他們胼手胝足,勤奮地打拼賺錢,甚至他們的長子出世,她也是剛做完月子就回到成衣廠加班;先生服役期間,她仍是咬緊牙根硬撐著整個家。等先生退伍,他們終於存夠了錢開始興建自己的家;次子出生時,他們的新居也落成了,雙喜臨門,歡樂欣喜之情洋溢在她的眉梢眼角……。

未久,先生想到台中創業,她欣

喜於他的雄心與上進,且認為台中是他服役之處,地理環境相當熟悉,適應應無問題,於是便將所有的積蓄與陪嫁,加上標會、起會、借錢,一心一意地為先生籌募創業基金,讓先生到台中打天下;而自己則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忍受著一切的辛苦與寂寞,只期待先生創業能有所成。

兩年前的某日,她的父親過生日,家境寬裕的娘家為老父慶生自有一番排場與熱鬧。在宴席中,她卻食不知味,一心只想到先生獨自在台中奮鬥,缺衣少食地乏人照顧,為了事業,連岳父大壽都無法趕回來參加。由於自己長年孤單,在喧鬧的人群中,她越發地感受到丈夫的冷清與寂寥,於是未等到壽宴完畢,她匆匆準備了席間的山珍海味,並帶了平日為他用心備辦的物品,奔赴台中,準備給丈夫一個驚喜。

到達丈夫的居所時,已是深夜了,睡眼惺忪的丈夫看到她,先是訝異、驚喜,繼之則是憂急、惶恐;而她沈浸在久別重逢的歡喜中,殷勤地招呼他吃喝。待到她興奮之情稍平,起身環顧丈夫日常起居之所--未料,居然發現屋裡,竟然女人的衣物、用品一應俱全……

這「第三者」,正是他所經營電動玩具店的「合夥人」。真相揭曉後,他的「合夥人」也現身了,更反客為主地逼她離婚,而她木訥的先生,對她雖仍存情意,卻只能聽任精明強悍的「合夥人」擺佈……。

一朝風雨驚無常

她已經記不起來是如何回到桃園的,她無法相信,他們多年來共患難的情深意摯居然有變卦的一天;她無法相信,他們胼手胝足,苦心經營起來,那個她認為固若金湯的夢土家園,有朝一日竟會一塊塊崩解;她無法相信,那方專屬於她的肩膀,居然會為另一個女子遮風擋雨……。

多年來她已根深柢固的以為:她的一生就是為了認識他、嫁給他,她全心全意依附他,失去他,她已不知應如何生活。合上眼,腦海中就浮現他「合夥人」的面孔,及他畏縮無助的眼神……

想起往昔的山盟海誓,她不相信眼前的改變。她求助於她的公婆、她的父母弟妹,並輾轉求助地方的調解委員會……沒想到,從小寵溺愛子的公公竟誣指她:「兒子會有外遇,都是因為媳婦不守婦道……」

雖然擔任調解委員的地方士紳熟知他們的家庭狀況,均為她打抱不平,卻無助於改善他們夫婦的情變,她只覺得生命被侮蔑、被遺棄、被踐踏;最不堪的是被最愛、最信任的人欺瞞、背叛;她崩潰了,只覺得崩天裂雲般的痛楚如長浪般一波波洶湧地淹來……。

她無法吃、無法睡,生命似瓦解、瘋狂了,她的父親、家人,將她送往醫院靠打點滴、鎮靜劑維生,但她渾渾噩噩地活著,清醒時心底的痛使她深自痛恨自己的心是活的、是會跳躍、痛苦的;無法忍受時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的父親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這個自小疼愛的長女,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

行屍走肉般地靠點滴在醫院中度過了三個月的時光,原本心寬體胖的身軀,一如洩了氣的皮球般消瘦了十五公斤,總算兩個稚弱的幼子維繫著她氣若遊絲的一念靈明。一日,她的老父又像播放錄音帶般重覆叨唸著:「妳的囝仔也擱細漢,兩個幼子沒了

爸爸,已經有夠可憐,怎擱再去母親?」

父親的話驚醒了夢中人,她收拾起浮萍般散漫的心緒,為兩個稚子重新凝聚精神。原來的成衣廠已曠職太久無法復任,她重新覓職,在麗嬰房找到熟習的車縫工作。工作上雖駕輕就熟,但她自覺歷經世態炎涼,感情上已飽經現實折磨,於是將自己封閉起來,生怕任何人的眼光會不經意地刺傷自己,更怕她們關心的言語會碰到自己心中不堪碰觸的痛……加上心情惡劣,以前樂觀開朗的性格不復可見,且說話一向質樸率真的她,竟變得三句話就夾一句三字經,在別人面前,她如刺蝟般令人敬而遠之。

掙開情索,跳脫苦海

不過,工廠的同事中有許多慈濟的會員,也有一位慈濟的見習委員,她們時常拿慈濟月刊、慈濟道侶給她看,不怕碰釘子的時時接近、勸慰她。終於,她也成了慈濟的會員。

有一次,同事們邀集了數十人要回花蓮參加聯誼會,她也報了名;前一天,先生又無奈的回來跟她談判離婚,她堅持著:「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我相信你是一時迷失,我們願意等!」

次日清晨,她將孩子送回娘家後就跟著同事出發了。不料,當她滿心歡喜她地回到家後,找了一晚卻遍尋不著大兒子,她到處問,終於知道是被先生和「那個女人」帶走了,要以此要脅她離婚。自家變以來,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兩個孩子已成了她全部的寄託,沒了孩子,她瘋狂地找孩子,桃園、台中,任何可能的地方都尋遍了……到了第二十五天,才在友人的協助找回孩子。經過這次事件之後,母子倆心也拴得更緊了。

身為一個妻子、母親,情癡如她,要跳脫出情愛的波動流轉是非常困難的。有一次,她看到「慈濟道侶」報導台中的黃喜麗師姊開導當地一樁婚變個案成功的心得,她立即想到,黃師姊與先生同住在台中,於是便鼓起勇氣寫信給黃師姊傾訴她的悲情,並請她就近開導先生,盼望他能回心轉意。

經過無數的通信與電話聯絡,她的先生雖然沒有回來,但她自己卻改變了;她與黃師姊不但變成了知心的好友,更成了慈濟的見習委員,親戚朋友都成了她的會員。她每週只上班五天,星期六經常出現在中壢聯絡處做志工、收會款,所有的慈濟活動更不願錯過。除了與卓梅玉師姊等人聊慈濟,努力地汲取上人的法語,慈濟月刊、道侶及錄帶等出版品,更是他們的精神糧食,「師公上人」也變成了母子三人的精神支柱。

賣ㄅㄚˇㄅㄨ,捐慈濟

她非常認同慈濟志業,有心捐獻,卻苦於有限的薪水需維持三人生計,還要繳數個死會,每月均所剩無幾,因而引以為憾。

去年年底一個假日,她跟同事去虎頭山玩,見一位退伍老兵在賣ㄅㄚˇㄅㄨ,雖然天氣寒冷,但生意仍好得很。回到家,她便迫不及待地與孩子們商量賣ㄅㄚˇㄅㄨ捐慈濟。獲得孩子們的贊同,她立即著手購買冰桶及必備用品,準備去賣ㄅㄚˇㄅㄨ了。

元旦當天,她一早就去一位阿伯的店裡批了滿滿一桶ㄅㄚˇㄅㄨ,母子三人興高采烈地騎著機車到虎頭山。一看人潮洶湧,料想一定可以大發利市,給師公蓋醫院。但因為不曾做過生意,在寒風中站了一上午,母子三人誰也沒有勇氣去按那個會發出「ㄅㄚˇㄅㄨ」聲音的皮球。

到了下午人潮潮稀了,整桶的冰淇淋沒賣出半杯,母子都著急得很,大兒子眼看著冰淇淋即將融化,情急之下伸手按了一下--聽到一聲「ㄅㄚˇㄅㄨ」,母子三人都愣住了,不遠處一個小孩卻跑來了,拿著錢說:「阿姨,跟妳買ㄅㄚˇㄅㄨ!」

如此,終於打破僵局賣出了第一杯,心理障礙突破了,他們互相鼓勵

,大家鼓足勇氣輪流按一下,到最後三人搶著按,生意終於有了起色,不過,天色已轉暗了,所賣無幾。然而,他們有了經驗,加上童麗娟不小氣,每顆ㄅㄚˇㄅㄨ旁邊總會多出一大團,分量可抵別攤的兩三球,此後就這樣薄利多銷,有了許多基本的老主顧,生意越做越好。她並接受批冰的老伯建議,購進一個冰櫃儲放賣不完的冰,就不會虧損了。

賣出心得後,童麗娟還「擴展業務」,每週都有數個晚上「加班」賣ㄅㄚˇㄅㄨ,在離家稍遠些,騎機車約半小時車程方圓內的各夜市,時常可見她的蹤影,而賣冰所得,她扣掉成本以便補貨外,其餘的錢都是慈濟的;慈濟辦活動時,她也經常載了滿車子冰,去跟會員、小朋友結緣。

薄利多銷,廣結善緣

沒去虎頭山,不知道童麗娟賣冰的辛苦。

由於攤販多,生意難免有競爭,甚至產生排擠。有位同時擺了四個攤位賣不同東西的婦人恨恨地說:「好在她賣的東西和我不同,否則我就不准她進來賣!」

童麗娟知道,她的好生意已經妨礙到他人了,於是她把自己的攤子往後挪,移到人潮末端的最後一攤。不過,由於她的「薄利多銷」,生意並未受影響;其他攤販也因此更加的同情、愛護她。

但這麼一來,童麗娟就辛苦了,每到假日,她清晨六點多就需出門批冰,再老遠的騎車到虎頭山,分兩次將冰桶及支架、燒酒螺、自己的飲用水、杯子……等應用雜物背著,爬數十個階梯到設攤處。三十公斤的冰,加上隔熱冰桶的重量,若非身體壯碩,壓都可以壓垮了她,而她也是虎頭山唯一自己背冰桶賣ㄅㄚˇ ㄅㄨ的女販。攤販們知道她信佛、賣冰做慈濟,見她背著又大又笨重的冰桶一步步辛苦的爬階梯,且賣了半年多風雨無阻,都相當感動而稱她「唐三藏取經」,她自己則戲稱:「『取經』不敢說,我是『取金』,捐慈濟!」

孩子是聽話的好幫手

經過了生命的連番風雨,兩年來,童麗娟母子都有相當的成長和改變,除了小兒子還小看不出明顯變化外,童麗娟自覺變得較獨立堅強,而八歲的大兒子陳詠楓不僅乖巧懂事,更有一種特有的惹人憐愛的早熟與「志氣」。

自從爸爸離家之後,詠楓就成了媽媽「聽話的好幫手」,「家變」以來,他更是一下子長大了許多,他說:「爸爸不在,我要表現得比以前更好,讓媽媽開心!」他果真變得更聽話、更認真,幼稚園未畢業,就已通過珠算五級檢定,而在學校的表現,也經常受到老師的嘉獎表揚。七月十八日,幼稚園畢業典禮,他還代表畢業生致答謝詞,讓童麗娟深感欣慰。

詠楓常提醒媽媽:「媽媽,妳不要在人家面前哭哦!」但私下問他「你想不想爸爸?」他會遲疑地點點頭,然後加一句:「噓!不能說我想爸爸哦,媽媽會傷心!」

端午節當天,童麗娟見證嚴上人摸著陳詠楓的頭道一聲「乖」,眼淚又忍不住撲漱漱地滴了下來,上人一句「妳要堅強!」更讓她心底五味雜陳的情緒,化為淚珠流淌出來。事後

,兒子埋怨媽媽「妳怎麼又在別人面前哭啦!」使童麗娟哭笑不得,但他又加上一句:「媽媽,師公摸過我的頭了,我以後一定要更用功,表現更好!」兒子的貼心、窩心,又使她欣喜得熱淚盈眶……。

重拾勇氣與歡喜

「這一切的辛苦,都值得!」坐在虎頭山童麗娟設攤的樹下聽她溫婉的訴說著,實在無法想像卓梅玉師姊所說:「她以前幾乎每句話前面都要加一句三字經,有時語詞粗俗的令人咋舌。」但卻可以感受到卓師姊說她:「接觸到慈濟後,她不斷吸收慈濟精神,不斷警惕自己,更進而能以感恩與學習的態度去面對生活中的人與事,久而久之,語言、行為、內涵、氣質,都與往昔不同,真是口吐蓮花久了,自然產生芬芳。她現在人緣好,會員也漸漸多起來了」。

是的,接觸慈濟使她重新拾回了生命的勇氣歡喜,把空間與心量放寬後,也有能力反省自己、提昇自己。她說:「那段最晦暗的日子,使我對自己及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信心,也失去活下去的勇氣,性情暴躁畏縮,躲在家裡不敢出門。自從認識慈濟後,關懷的人太多了,我不能讓他們失望,一定要更堅強,比以前活得更好!」

童麗娟出門擺攤時,會隨手帶一些慈濟道侶、月刊去看,「尊重生命」活動辦「福滿罐」撲滿認養時,她也帶了兩個排在攤子上,有許多顧客見了都會與她攀談、投幣,她也會抓住機緣介紹慈濟,現在連批冰給她的老阿伯全家都變成了她的會員。

「有人問我,妳賣冰的收入都捐出去了,那麼辛苦做什麼?我就回答:『我賺健康、賺歡喜啊!』參加慈濟,總歸一句話,就是很快樂!」

「我真的是參加慈濟後才敢出來見人,以前覺得被遺棄很沒面子,現在覺得一切各有因緣,就當他去當兵或放長假,當完了、玩夠了,就會回來。」「剛開始也不敢賣冰,現在覺得靠自己的勞力賺錢沒什麼不好意思,何況捐錢造福,有什麼不好?當『路邊的董事長』很快樂,妳別小看這種『乞丐生意』,生意好一天可以賣好幾桶,有時候挖得手都起泡了呢……」

雨過天晴,和風徐來

「我真的很愛慈濟,也很感恩上人,若非我在自殺前看到師父的書中有一句『我們對小孩要有責任和義務』,我們就沒有緣分坐在這裡聊天了,上人的話真的句句是寶,用在生活中妙用無窮。像我,娘家家境雖然不錯,但是爸爸媽媽、弟妹看到我苦,於是他們也跟著我苦。聽了師父的話換個角度看看事情,慢慢習慣接受事實,覺得我現在的生活也不差嘛!工作的薪水足以糊口,兒子又懂事,看到孩子這麼乖巧,再苦我也要撫養他們長大,好好栽培他們……」

颱風天的氣流外圍沒一絲風,天氣燠熱得好似空氣都要凝結了,但由於她的心清淨,令人也感受到內心流出的清涼。

「至於我先生,我願意等他,這麼多年來,我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就是太好了,我到現在還不相信他會變心,我的心雖然苦,但我把生活重心轉移到慈濟,真的體會到大愛的歡喜……只要我先生願意回來,我們家的大門永遠會為他而開,不管要等多久,我和孩子都願意等待……」

二十五歲的童麗娟仍只是個有愛、恨、情、仇的尋常世間女子,但念轉心解後,卻能讓快樂與煩惱並存;抑制不住想念先生的心情,但她不會說「我想念他」,而只是說:「我兒子常告訴我,他很想爸爸,我們都在等他……」

她並不善於表達,但看她坐在那裡娓娓訴說的神情,不禁令人聯想到鄭愁予的詩:「我什麼也不留給她,祇有一畦金線菊,和一個高高的窗口……而金線菊是善等待的……」

▲琉璃世界

前塵隨夢飄飛去

◎邱玉芬

回想起來,我的人生觀雖然積極進取、樂於助人,
但我很重感情--私我的小愛,
偏偏我一生感情沒有宣洩的管道;
病態的心理,使我隨業力流轉至今。
在歷經這一連串坎坷的人生考驗之後,
三年來,我終於通過菩薩給我一關又一關的考試,
將我的人生由被動化為主動,不被命運所轉。
雖然我的人生仍要面對許多難題,
但時時懷著感恩、善解、知足、歡喜、包容的心,
我相信再也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我。

每次回到故鄉,總會看到縣府頒給母親「彤管揚輝」的模範母親匾額,仍高掛在客廳,頓時母親的遺容浮上腦海,在模糊的淚珠中,彷彿又見到媽媽一生吃苦耐勞,與命運搏鬥的堅毅形象。

我出生在桃園縣八德鄉,十一個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八,父親既無恆產,又無一技之長,只在村裡頭開一家小小的雜貨店;母親除了要照料一家大小,還要照料先後中風的祖父母,生活的艱苦可想而知。因此,我從小就必須非常獨立,小學一年級入學,也是自己去報到的。

小學畢業那年,父親因生意失敗,債台築高而遠走他鄉,到台北一家工廠當守衛,母親的擔子就更重了,記得我考上第一志願省中,母親為了借三百二十塊錢的學費,跑了二、三十個地方,我小小的心靈,首次嚐到了人情的冷暖,不禁在心中暗暗發誓: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一定要幫助窮人家的孩子。

我從初一開始,每天早上四點多

便起床送報紙。三十年前,尤其是冬天,在那颳風、下雨、漆黑的清晨,獨自行在那沒有舖柏油的鄉間石路上,對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而言,真是一種非常大的磨鍊與考驗。曾經跌到臭水溝裏,爬起來繼續送;曾經被大卡車撞昏在橋下;也曾被狗咬;也因為如此,上學常常遲到,在校很自卑。

貧窮陰影下

初中畢業後,因不忍見母親每日為柴米油鹽發愁,我休學四年才念高商夜補校,接著上大學夜間部,再到台大商學研究所進修。這一路過來,我半工半讀,做過數不清的工作,也吃過許多不同的苦,每月最少領兩份薪水,除了十年的送報生涯外,會計、店員、幼稚園老師、秘書、推銷員、業務經理……都是我駕輕就熟的工作。

我好像在準備著一場永無止盡的人生聯考,我從來不放棄任何一個努力學習的機會;每天五點半就起床,一面爬山,一面唸西班牙文,二十年如一日,希望能以萬全的準備,自信的應付人生各種突發的狀況;因為我不願向命運低頭。我謹記媽媽說過的一句話--小時候因為家裡窮,我經常向媽媽抱怨,為什麼會出生在這麼貧窮的家裡?我的媽媽總是告訴我:「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有人一出生就大富大貴,有人卻出身卑微。但是時間是很公平的,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二十四小時;所以當有錢人在玩的時候,你要努力;當有錢人在休息時,你也要努力,只有不斷的努力,你才能改變鄉下窮人家女兒的命運。」

媽媽是我的楷模,她不識字,可是卻得到了模範母親的頭銜。為了不辜負當初媽媽那麼辛苦地讓我念書,為了避免「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我一直有個理想--我希望像媽媽一樣成功。當時我對成功的定義是:「能幫助多少人、能為這社會付出多少。」

可惜這個理想,因為我失敗的婚姻而破滅了。

悲劇的開始

大學三年級時,因母親罹患癌症,為了讓媽媽在走之前安心,我匆促的決定了終身大事。先生和我是大學同學,我們個性有如南北兩極,所以訂婚之後不久,先生又要求退婚;我的個性一向好勝剛強又愛面子,向來堅持自己所做的決定,而且鄉下人觀念保守,我已經懷有身孕,更不願讓病榻上的母親擔心,因此就在先生提出「婚後要讓我交女朋友」的條件下,我們草率地同居似的結婚了。

然而,這種被要求退婚的自卑,深烙在我心底;這段沒穿白紗禮服的姻緣,就此拉開了悲劇的序幕。

剛結婚時,因為都還是學生,我們租了一個小小的房間,付了房租,身上只剩二千元;我雖然有孕在身,每天只能吃泡麵、麵疙瘩果腹。生產後連做月子的錢都沒有,先生整整一年的時間賦閒在家,我心裡雖然有怨言,但是並沒有跟他吵架,只是告訴自己:以後可能要過「自力救濟」、「莊敬自強」的人生了。

婚後前幾年,我們也曾經有過一段不錯的感情生活。我原想做個賢妻良母,有一段時間我沒有出去工作,

在家專心帶孩子。但先生一個人的薪水不夠付房租,更談不上積蓄了;我從小看媽媽經常為了柴米油鹽到處借貸,實在是看怕了,而且也因為貧窮,使我們這些子女沒有辦法順利念書。所以,我希望盡可能給子女好的環境,受好的教育,於是決定自己做生意。

在學業告一段落之後,我開始標會負債來開貿易公司,接著又開工廠。先生幫忙我管理工廠,從此我們的婚姻生活起了很大的變化。

那時因為做生意的關係,接觸層面廣,認識了許多有成就的男人,在比較之下,我非常後悔我的婚姻,因為我覺得那些男人的太太沒有我漂亮、身材也沒比我好、沒有我聰明、也沒有我能幹……,為什麼我這麼倒楣嫁了一個沒有能力的丈夫呢?

在這樣的比較之下,我開始怨恨我的先生,我覺得他當初憑什麼要求退婚,憑什麼要求婚後要讓他交女朋友,憑什麼一開始就否定了我!尤其當我發現他對家庭的不負責任及不愛我的事實之後,這個陰影更加深烙在我的心頭,所以我經常有報復的心態,動不動就吵架,而且拿東西摔他。

先生經常沒辦法把工廠的事情辦好,諸如品質不良、交貨不準時,有好幾次當我在跟國外客戶說我們的產品的品質有多好、價格有多公道時,先生拿出來的樣品一打開全是蜘蛛網,使我在國外客戶面前失盡面子;而好強好勝的我也毫不保留先生的面子,在大庭廣眾之下罵他,罵到他躲進廁所,而我仍在門口罵,罵到他祖宗八代為止。我經常罵他的一句話是:「你這個沒有用的男人!連婚姻都沒辦法自主,你還能做什麼!」而我先生卻總是悶不吭聲地像隻縮頭烏龜一樣,那時我還洋洋自得,認為先生很怕我,我可以把他掌握在掌心之中。

埋在失望與怨恨中

婆婆是醫生的女兒又留學日本,生活形式較奢華,一向省吃儉用的我認為她看不起我這出身鄉下窮人家、沒有嫁妝的醜媳婦。她經常和我先生站在同一陣線上對付我,先生也以她的意見為意見。

家庭生計的重擔,生意競爭的壓力,在在壓在身上,而在家中又被否定、孤立;懷著被否定的自卑、對婚姻的後悔與報復心態,我在家裡的行為就像個權威的女王;對先生摔東西、頂撞婆婆、不和家人來往……家裡大戰一觸即發。

婆婆是基督徒,總是強迫我和她信教,當我掌握了一家的生計時,我很囂張的告訴婆婆:「我連飯都不見得要給你吃,你還要我跟你信教!」而且我很氣她常常在我面前說:她某個同學的媳婦請她到歐洲去玩、某個同學的媳婦請她到西餐吃牛排……。我總是告訴我婆婆:「女人好命要有三個階段。你很幸運的具備第一個階段--有個很會賺錢的醫生爸爸,第二個階段很不幸,因為你有個先盛後衰的老公,第三階段更不幸,你沒有個會賺錢的兒子!」

我跟婆婆的關係形同冰點,那時我不跟婆婆打招呼,我恨她,我對她的態度甚至不如對一隻貓狗。

我小姑知道我對婆婆的態度之後很氣我,我也很恨我的小姑,因為她比我婆婆先認識我,我認為是她告訴我婆婆說我長得很醜、沒教養、又窮,讓我婆婆一開始就對我沒有好印象,所以今天我的婚姻有這麼多波折,她也應該負責。

我的大兒子因有過敏性氣喘,醫生建議要到空氣清新的鄉下休養,婆婆就把孫子帶到恆春老家,讓小姑照顧。對此我從來不感激,而且聽到謠傳說我的小姑丈對我的孩子不好,立刻怒氣沖沖趕回南部帶走孩子,還狠狠地向小姑丟下一句話:「從今以後你不准進我的家門--除了婆婆死的那一天!」

在這種氣氛之下,我的孩子也難

以倖免。

幼時家境貧困的影響,使我在整個成長過程中很怕被別人瞧不起,什麼事都想爭第一,別人不敢做的事我會去做,也因此對孩子的要求特別嚴格。我對孩子又恨又愛,我常覺得是孩子拖累了我,所以我才必須留在這痛苦的家;因為我認為我是為他們犧牲,所以只要孩子有任何疏失或不理想,我就狠狠地打他們。

我這個「女強人」總是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打起孩子也非常講效率。為了怕他們亂跑,我經常像綁小豬一樣把他們手腳綁起來後推倒在地上,拿了衣架一打就是一、二百下,打到衣架變形、打到孩子身上青一條、紅一條的。有一次,我兒子在學校偷看色情書刊,老師打電話給我,我等不及他下課,怒氣沖沖的跑進他的教室,甩他幾個耳光就一路打回家;回到家我又不甘心,叫他脫光衣服後拿著牙籤挫他的背--孩子的背上一針一針的血絲,代表著我對婚姻、家庭的失望及怨恨。

危機與轉機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人間地獄生活;所幸事情終於有了轉機--我認識了佛法,走入了慈濟。

六年前,當我家庭、婚姻衝突最嚴重時,在一次商界的聚會中,有機會請教應邀前來演講的林清玄居士:「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信仰佛教?佛教究竟能帶給人什麼?」

林居士告訴我,很多人到某個階段,人生想要的都得到了,但不知道未來的人生要追求什麼,所以信仰佛法以探索生命真義;還有,學佛可以「福慧雙修」--林居士這句話深深吸引了我。

我一直對命運很不滿,常常埋怨上天不公平,「福」對我而言,一直是抽象而遙不可及的;而在外人眼中能幹、女強人般的我,婚姻、家庭卻處理得一團糟,我想一定是我「慧」不足。因此,我急欲了解佛教的內涵,第二天就到台北一間很大的寺院,請了佛像及很多講經的錄音帶回去聽。此後,心靈較為平靜,我試圖改善我們夫婦的婚姻關係,先生的興趣在藝術方面,於是我將事業由電子改從事飾品生意。

民國七十八年,經由一位商場朋友介紹,我來到慈濟台北分會,有師姊和我結緣一卷上人講的「慈濟功德會的緣起與展望」錄音帶。離開台北分會開車回家的路上,我一連聽了四遍,淚流滿面,駕車徘徊在台北街頭--上人為眾奉獻的精神深深令我震撼,我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活得太狹隘……

我發願也要效法上人的精神,參與慈濟的志業,於是就以這卷錄音帶,積極向人介紹慈濟。很快的就招募到一百多位會員,我帶著公司的會計小姐,把收來的善款交到台北分會。於是我被編在林智慧委員名下,成為她的見習委員。

然而,當我正為著上人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的精神所感召,當我正積極的在菩薩面前發願,我要走慈濟這條菩薩道時,我忽然發現--先生有外遇!而且對象竟是我工廠內的員工,是我平常對她最好、視她如女兒,而且正準備送她到美國去深造的那一位。

我知道後暴跳如雷,這對一向如女暴君的我,確實是一個很大的諷刺與打擊。我以一貫高壓的姿態命令先生不准跟她繼續來往,但這時先生居然一反常態,對我破口大罵,罵出他從來不曾罵過的話,他說:「臭婊子,我要跟你離婚!」我在盛怒之下丟給他一句話:「等著瞧!我會殺死你們兩個,你知道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就離家出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離家出走,我沒有面子及勇氣去向親戚朋友哭訴,只是很失望很傷心地暗自哭泣。我憤怒、

不甘心,我計畫--好!我一定要叫徵信社跟蹤捉姦,讓他們身敗名裂!

徹底自我改變

正當我計畫著要如何潑硫酸、如何去報復時,我碰到了林智慧師姊--她想來認識我這個見習委員。那天,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痛哭……

智慧師姊說了許多話,其中有幾句讓我深深震撼,宛如當頭棒喝,她說:「我要從別人的錯誤中找出自己的責任。」她說:「要隨緣消舊業,莫再造新殃,不要讓無辜的孩子受害。」她說:「你要改變別人之前,先要改變自己;你要別人對你笑,你要先對別人笑;你要先生回心轉意,要先改變你對先生的態度。」

我終於能比較冷靜地思考問題的所在--

是的,我曾經認真付出我的愛,但後來我發現自己喜歡的是有責任、有才幹、積極上進的男人,而先生不是!

因此,我不珍惜我的婚姻,我從來不反省自己的所做所為是多大的錯誤--剛強任性、自大驕傲、怨恨與報復心……對婚姻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我問自己--我到底要不要這個婚姻?

我跪在菩薩面前懺悔,希望自己能用智慧平靜的度過這場風浪。我終於決定: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我要保有這婚姻;而這意味著:我勢必要改變自己的態度。

像我這樣一個人,要從兇悍變成溫柔、委曲求全,真是不容易的事;而且那時我先生己經豁出去了,他比我更囂張,明目張膽出去約會,但是我忍了下來不去說他,偶爾說他兩句,他講的話總是非常刻薄狠毒,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是你自己不要臉一直拉住我!」

我氣得咬牙切齒、渾身發抖,但每當我想反擊他的時候,我就想到上人說的--人不只要忍一口氣,而且要吞下那一口氣。所以我經常緊握拳頭、咬緊牙根、眼睛緊閉,然後心裏默念觀世音菩薩聖號--我決心徹底改變對丈夫的看法以及態度。

為了吞忍下這一口怨氣,我病倒了,一個月之內整整瘦了八公斤。

一切重新來過

為了讓先生回心轉意,我不得不尋求婆婆的幫忙,但長久以來,我們之間的關係如同冰山,要如何開始呢?想了幾天之後,終於想到一個辦法。每天早上我比婆婆早起來做早餐,這是我好久以來沒有做過的事。我們家有四個人,我就做四人份,剛開始我也不敢叫她吃,只是讓她知道有一份是屬於她的。那時適逢過年,來訪的親戚朋友比較多,我也一反常態坐下來加入婆婆和客人的談話。那段時間剛好有個親戚要到東南亞去玩,我就很高興的請婆婆跟他們去玩。就這樣跨出第一步,慢慢地化解了跟婆婆之間的關係。

而小姑跟我先生之間感情很好,我也想得到小姑的諒解和幫忙,所以就乘著孩子生日的機會,請婆婆邀小姑全家上來台北的餐廳請他們吃飯。我記得我要說道歉之前,整整喝了半瓶酒把自己喝得滿臉通紅,在半醉之下,我鼓勇氣向小姑夫婦說我真的很對不起他們,謝謝他們曾經照顧過我的孩子。

除了個性外,我對這個家的責任感各方面,還算令婆婆小姑們認同,因此他們很快的都接納了我。

我的先生就在態度軟化,有一百八十度轉變,加上我小姑及婆婆的勸解下,終於同意要離那個女孩子。但是先生告訴我,他沒有毅力斬斷這段情緣,他要躲到日本去,但是這個女孩子表示也要跟去,所以他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到日本。

這對我又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抉擇!因為事業曾經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逃家的避風港,如果我要跟先生到日本,就必須馬上關閉工廠,那麼所有的庫存、材料、模具,就變成廢銅爛鐵了,我十年來的努力,可能就要化為烏有了。

可是先生那個時候好像瀕臨精神崩潰的邊緣,如果能早日離開,對我們這家庭而言,似乎就能早日脫離苦海;我想事業沒有了還可以重新再來,婚姻破裂就永遠的破了,所以我在幾天之內毅然把公司結束,跟先生一起到了日本。

多了一個大孩子

本來是希望跟先生在日本有個新開始,重新調整我們的婚姻關係,沒想到先生到日本之後,出現了精神失常的症狀。

我一直以為他是一時失戀的刺激所引起的,直到醫生告訴我:「林太太你知不知道,你先生有『強迫性精神官能症』?他有某部分人格不成熟,他的心智年齡停留在二十歲左右,他會經常想談戀愛,所以這不會是他的第一個女朋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女朋友,他沒有能力去負擔太多的責任,也很難有能力去愛別人或照顧別人;所以從今以後,你不要期望他能擔當什麼先生的角色,你只能把他當成你又多了一個大孩子。」

我聽了之後,腦筋一片空白,前途茫茫,步履沈沈,不知道是怎麼從醫院走回家裏。我只記得第二天早上,因有事情要回來台灣,我躲在飛機上的廁所哭了一整路--我怨恨上天的不公平,讓我人生的希望再一次落空;我怨恨命運的捉弄,為什麼當我想扮好我的角色時,我己經沒有機會了呢?

想起家裏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生病的先生,以及年邁的婆婆,肩上的擔子是如此沈重--我想逃跑,我想離婚,也很想自殺,但這時上人的話閃入腦際--當業障來臨的時候,我們要甘願做、歡喜受。我想:如果是孽緣,這輩子不還,下輩子也要還;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他的,菩薩要我這輩子好好的還、歡喜的還,否則為什麼當初先生要退婚、要離婚我都不答應呢?

我也想到我是慈濟人,我連外人都在幫忙了,難道連我曾經同床共眠的先生都不能幫忙嗎?

我也想到我那兩個善良的孩子,如果他們有能力,他們不會丟掉他們生病的父親不管的。

我終於以「幫忙我的孩子照顧他們生病的父親」、「我又多了一個大孩子」為責任,勇敢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家人需要更多的愛

從此,先生的精神、心理非常脆弱,對我的依賴也日深;除了看病、吃藥外,沒有多餘的心力來感激我對婚姻所做的讓步與努力。

本來希望在日本能夠醫好先生的病,讓他回來台灣有個新的開始;但是在日本花了很多錢之後,先生的病沒有多大的進展;基於經濟與各方面的考量,我們又回到了台灣。

回家之後,本來孝順的先生經常對著婆婆大吼大鬧,婆婆面對獨生子如此,竟也出現了憂鬱的精神症狀。我的女兒從小跟她爸爸的感情最好,爸爸也最疼她,但是自從知道爸爸有外遇而且想離開這個家,對她本來就是一個打擊,加上爸爸發病的情景,

在她心目中父親的形象完全破壞了;而且祖母也精神失常,她很怕下一個會輪到她,面對這樣的挫折與恐慌,跟媽媽感情又有隔閡,所以她表現出非常叛逆的行為。

她可以整張考卷都不寫故意得「0」分;她可以跟放牛班記兩個大過的男孩子約會;她可以在學校講髒話罵老師……,所有問題少年的行為都出現在她身上。

那時候我們一家四個人有三個人有問題,加上我的事業又要重新起步,當時國內正面臨工資高漲,很多中小企業轉向大陸投資,我也面臨這樣的抉擇,必須一個人單槍匹馬到大陸闖天下……面對很多新的困難、新的問題,我心力交瘁。

我每天都好怕睜開眼睛,也好怕進入那個家門,我痛苦到極點。當時唯一紓解我痛苦的是每天聽慈濟世界廣播節目,師父的法語就像一股清流,將我污穢的心靈每天洗淨一點,讓我每天能多一點勇氣來面對所遭遇的困難和挫折。我也不斷的鼓勵自己、安慰自己--「你從小就在逆境中求生存,你知道如何突破困境的,只要多一點忍耐、多一點的堅持,你就會有個海活闊天空的人生。」

感恩、歡喜接受人生考驗

我終於想通了,我想,菩薩一定知道我很忙,就在我的家開了一個最方便的道場,每天投出人生不同的變化球來訓練我的打擊;我想菩薩一定特別照顧我,所以才交給我一本最難演的劇本,要訓練我同時扮演女人及男人的角色;我想菩薩將來一定是要交代重任給我,所以今天才給了我人生許多不同的試題。

三年來,我終於通過了菩薩給我一關又一關的考試--我先生在今年已經能畫油畫、彈鋼琴;我的婆婆也痊癒了;女兒在我兩年來耐心的輔導之下,今年寒假她到美容院去當小妹,一天要站十二小時,她把所有的收入捐給慈濟;兒子今年高三,住在紐約,是美國慈濟青少年團的團員,他決定要唸醫學院,他在申請書上寫著:「影響我當醫生最大的動機是來自媽媽,因為媽媽參加了一個慈善團體,這個團體讓媽媽改變了很多;而這個團體有個醫院,我希望將來當個有醫德、醫術的醫生,來回饋給這個團體、回饋給這個社會。」

回想起來,我的人生觀雖然積極進取、不浪費人生任何一分鐘,樂於助人,但我很重感情--私我的小愛,偏偏我的一生感情沒有宣洩的管道:母親很愛我,但太早去世;爸爸雖然疼我,但長久在外,晚年又中風,需人照顧;兄弟姊妹雖多,但各自為生活奔波奮鬥,自顧不暇;而我的婚姻又是如此!我常常暗自哭泣,一直渴望被愛、被安慰、被關心、被了解……這種病態的心理,使我隨業力流轉至今。

我很感激我的組長智慧師姊的輔導幫忙,我更感恩上人的法語在我瀕臨家破人亡之際,就像大海中的燈塔般,讓我這艘將毀的船隻,得以循著方向駛出暴風圈。我終於將我的人生由被動化為主動,能轉命,而不被命所轉;我更體認出人生不僅要懂得如何贏,更要懂得如何面對輸;就如上人所說--人生最大的成就,是能夠從失敗中站起來,能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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