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

慈濟孩子--醫學院工地主任彭偉民

◎張舒瀚

十年了,彭偉民始終無法忘記在空軍活動中心那特別的一天--融師父引他拜見上人。
多年未見,上人蒼老了許多,他料想上人定有許多話對他說,
沒想到上人只是一句:「終於看到你了,『回家』再說!」

每天清晨,正臉向東傲視太平洋的花蓮,總是寶島台灣最先迎接太陽的地方,當其他地區還慵懶地沈湎在煦涼的晨曦中時,近北回歸線的花蓮市已迎著金黃色的豔陽,逐漸被烘烤焙炙著……。

在七時卅分之前,花蓮市新生南路上,已有上百名建築工人呼吸著清新澄澈的空氣,朝紀念堂旁的「慈濟醫學院」建築工地集中輻輳;八時正,他們已汗流浹背地投身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由於工作粗重,午休是必須的,近午十一時卅分收工了,他們如蚯蚓般怒張了一個上午的青筋及賁起的肌肉,終於可以暫時放鬆。下午一時卅分,他們又頂著午後赤辣辣的火傘開始工作,涔涔的汗水追逐著,一顆顆自他們黧黑的臉頰滴下,落地的剎那,恍如可以聽到「ㄑㄧ」的一聲,立刻在乾涸的地上消失成一個暗褐或灰黑的印漬,然後蒸發無蹤。

長年累月地,他們就這樣在熱氣蒸騰的大地上工作著;而當瑰麗多彩的晚霞逐漸被黑暗吞噬前,他們已吆喝著亮起燈泡,繼續挑燈夜戰,不留寂寞予黃昏。

如此這般,他們夜以繼日地打拼,地上物分為兩期施工的慈濟醫學院,總樓校地面積計二萬二千六百九十八餘坪的工程,自二月一日開工後,兩期地下室一起施工,順利進行開挖、抽水、回填……等艱難龐大的工程;而包括教學、實驗,行政大樓的一期工程,在他們緊鑼密鼓的趕工下,截至八月中旬止,已蓋到三樓,並已發包水電、空調。由於進度超前,將可從容地在明年九月迎接首屆新生入校。

這一切,都在「慈濟的孩子」--醫學院工地主任彭偉民的掌控下進行;這是他看得見的功勞,而他看不見的遠見、膽識及承擔,更改變了醫學院原欲借用護專招生上課的計畫,為慈濟省下了極為可觀的人力、物力、財力……

赤腳踩著爛泥路上學

原籍廣東的彭偉民是客家人。他

的父親生長在中國傳統的耕讀世家,民國卅八年帶著妻子及三個兒子棄下偌大的家業,隨政府撤退來台,在花蓮富里落腳。由於既無恆產又無經濟基礎,父親僅以教書供一家餬口,生活原已在極艱困中過著,彭偉民的母親又陸續生下他及五個兄弟姊妹,因此,縱使父親後來考上地方自治幹部,自基層公務員慢慢升到民政課長,生活雖較安定,但十一口之家食指浩繁,家境始終難以改善,堪稱「超級赤貧」。

記憶中,母親曾揹著他去天主教堂接受美援的接濟;每次註冊,父親總是皺著眉到處籌錢。有一年過年,父親的朋友,包給他們每人一張紅色的十元鈔票當壓歲錢,他的大哥帶他們去買玩具槍,兄弟們玩得「非常、非常、非常」快樂,回家後,當父親發現打算好要用來繳學費的壓歲錢已變成煙硝味濃重的玩具槍時,氣急敗壞地將他們痛打了一頓;而母親見孩子們大年初一就被父親責打,也傷心地抱著他們痛哭……全家人都深切體會到「貧苦家庭百事哀」的痛苦與無奈,自此也養成了他們兄弟姊妹勤儉的習慣,人人力爭上游,積極幫助家裡改善生活。

富里地處偏僻,彭偉民兄弟生長在閩南村落中,每天打著赤腳與農家子弟們一起踩著爛泥巴牛車路上學、嬉鬧,因而對農家的辛勤生活並不陌生。當大哥也上山務農後,彭偉民兄弟在星期假日及寒暑假,都需上山幫農、砍木材、種莊稼。

彭父性情方正耿介,生活起居規矩嚴格,用餐時,全家要到齊才能動筷子;他的哥哥在外地念大學回家時頭髮稍長,彭父也要求他必須先理了頭髮才能進家門……。鄉下的生活單純、刻苦,加上嚴格的家教,錘練出彭偉民堅毅勤儉的個性。

以精舍為家的高中生涯

彭偉民在花蓮高工就學期間,結識了李金城,兩人情同手足。李金城五歲喪父,家人曾接受慈濟的救助,當時他正住在靜思精舍中,常向彭偉民敘述精舍的生活及秀麗的風景,並邀他去玩;但總因彭偉民惦念著回家幫忙而從未成行。

高二時,彭偉民的父親車禍受傷導致半身不遂,幾近植物人,母親原本病弱,日夜服侍父親又要操勞生計,彭偉民的學業遂面臨中輟邊緣,心境低落淒苦。正在此時,李金城再邀他去精舍,他一口答應,兩人於是利用午休時間前去精舍。

見了上人,時已過午,上人慈祥地叫李金城帶他「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使他心中升起一陣暖意,問李金城:「他是你的誰?」李金城答:「他是我師公。」此後,「師公」就深埋在他的心田了。

飯後,李金城帶他四處參觀,他深為精舍清幽的環境所吸引。李金城邀他在此一起讀書,他想如此一來,一方面可專心學業,一方面可減輕家庭經濟負擔;因此,當天放學他背了書包,就跟著李金城回到精舍。見到上人,李金城向上人請安道:「師公,我回來了!」他也跟著說:「師公,我回來了!」於是就真的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捲起褲管、打著赤腳,跟著師伯們出坡、耕種。

自住進精舍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主動積極地找工作做,放了學也絕不在外面逗留,更不用說與同學郊遊、玩樂了;不僅師公,當時的六位出家師伯及師姑們,都當他是自己家的孩子,從出雜誌刻鋼板、耕田種菜到水電修理……事事他都參與,因此他也成了精舍有力的生產力量。

「六位師伯對我的疼愛,非言語所能形容……。」說起小時在精舍的生活,彭偉民有無數甜蜜的回憶。當時出家師父及會眾均少,生活清淨單純,精舍周遭的花壇、荷池,一草一木,無一不是大家一起親手做出來的;勞心少、勞力多,人人互相照顧,心意互通,比親手足還親。「記得畢業聚餐當天,我被同學逼著灌了兩杯酒,醉倒在公車上,路都不能走,爬

著回來。師伯見了大驚,連忙把我扶進廚房灌鹽水醒酒,又扶上小閣樓睡下,還幫我蓋被子……當然,還包括幫我瞞著,不敢讓上人知道。」「有一次,我想到家中臥病在床的父親及勞累無歇的母親,加上對未來的茫然……不禁在大殿外流淚。被大師伯看到了,他擔心不已,殷殷垂詢勸慰。知道我的家境及困境後,問我需不需要功德會救助。我知道勸募不易,精舍生活艱苦,功德會本身也是節衣縮食的,因此就婉謝了;此後大家對我更加關心。聯考前那段日子,我挑燈夜讀睡在大殿,大家都替我緊張,倒像每個人都要入考場般,噓寒問暖不斷……」

「師伯們就像我的長兄般,上人則是我的再生父母;當他看到我的鞋子破爛見底,就給我錢叫我去買;我當時少不更事,做錯事或對人說話口氣不好、行事有差池,都會被上人叫到書房訓誨;知道我父親的病情後安慰我;我去台北參加考試,他怕我這鄉下孩子進城迷路,就安排師兄師姊來接;怕我的錢丟掉,吩咐師伯幫我在內衣上縫口袋……。」而精舍的師父們人人以身作則,勤儉刻苦,不但給他生活上的照顧,也給他精神上的支持鼓勵,「精舍是改變我一生最大的地方,感恩那段時間的薰陶……」

紅塵奔忙的日子

考上私立大學,彭偉民考慮自己的家境,難以負擔昂貴的私校學費,終究還是放棄就讀。在等當兵的三個月,他離開了精舍,回家幫農、陪伴父親。

到北部服役時,他曾經寫信給上人,有假便常回精舍走走看看。服完兵役出了社會後,他留在北部工作,較少回花蓮,加上做生意應酬,離精舍就越來越遠了。

民國七十二年,彭偉民早已在新竹成家,在一家營造廠當了多年監工,由於老闆完全放手讓他去做,建築科出身的他,有機會學習經營管理。在經營管理方面沒問題、了解市場後,他就為自己開業做準備。

等到他覺得路已鋪好,在光復節當天遞了辭呈,準備自己開業。就在當天晚上,他接到上人輾轉託李金城的哥哥李金郎打來的電話:「花蓮師公找你回去。」「為什麼?」「慈濟要蓋醫院了,師公找你回去幫忙。十一月十六日空軍活動中心有一場義賣,你去見師公就知道了。」

掛斷電話,他驚訝於--才離開十年,慈濟就要蓋醫院了!他在「當老闆」與「幫師公」兩個念頭間掙扎,難以下決定。後來,在岳父的鼓勵下,他決定回鄉為慈濟效勞。

「終於看到你了,回家再說……」

十年了,彭偉民始終無法忘記在空軍活動中心那特別的一天--融師父引他拜見上人。多年未見,上人蒼老了許多,他料想上人定有許多話對他說,沒想到上人只是一句:「終於看到你了,『回家』再說!」

剎時,一陣熱潮湧向他的眼眶--離開精舍已經十年了,上人還一直把他當一家人,就像他未曾離開一般自然……。漂泊在外為生活打拼多年,聽到這樣溫馨的話語,看到上人的慈顏,彭偉民--這個精舍長大的孩子,如歸鄉的遊子見到父母般的激動與感動。就這句話,帶領著他回到精

舍。

回到花蓮,他看到醫院預定地上一片荒蕪景象,簡直無法想像醫院的雛形,但他知道,師公「說到做到」只是路途必然艱辛又遙遠。

當年十二月一日彭偉民到精舍報到,知道他需負責建築工務。上人與他面談了一陣後,說:「別人工作八小時,你不能跟別人一樣做八小時。你了解嗎?」

他當然了解,他是精舍的孩子,精舍就是他的家,慈濟志業就是自己的事業,犧牲奮鬥都是分內事,多付出一點時間精力是理所當然的。

從走出上人書房開始,他袖子一挽,又回到了精舍的工作行列。與十年前一般,只是人多了,工作也多了,師伯們仍是凡事找他,他也仍是主動找粗重的工作做。

不能跟別人一樣只做八小時

又一個十年過去了,十年來,他全心投入慈濟的建築工程,始終牢記上人「你不能跟別人一樣做八小時」的叮嚀,他孜孜矻矻、披星戴月地打拼,除了過年,從未放過連休假;十年來,從精舍建築、慈院、院長及醫護人員宿舍、護專、紀念堂……,端麗莊嚴的建築一棟棟自中央山脈下的平原上陸續巍峨聳立起來,慈濟所有的建築工程,幾乎都流下他的足跡與汗水。

慈濟醫學院原訂八十二年招生,由於用地取得及技術、設計等問題,遲遲無法開工,延到八十三年招生,仍無法解決,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原先已準備借用護專先行招生使用,但如此一來,需先投資極大的財力將護專的教室改為合乎醫學院使用的臨時教室,並蓋研究中心、大體解剖室、學生宿舍……待醫學院蓋好後,還要支出龐大的搬遷費用及儀器的耗損,更嚴重的是,一切的工程都需要重頭來過,無論人力、物力、財力、時間、智慧……,均會造成雙重浪費。

醫學院工程進度超前

「土地的事情你處理,工程我負責趕,我們分頭進行。工程部分,我保證可以在明年開學時如期完成!」了解了借用護專招生需付出的代價後,基金會仔細考量、計畫,與廠商溝通;彭偉民則向負責工程營造的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林碧玉發出了這樣驚人的豪語。

經過詳細評估可行之後,立即總動員,二月一日醫學院一開工,就進入搶時間趕工的緊張階段。

好的工程,必須有好的廠商及好的監工通力合作,「標」了這項重大的使命後,管理中心營建室已做好萬全的準備,除了人力、物力的安排外,彭偉民也把情形告訴所有的營造廠商--佔地四千五百坪的地下室,前後棟的結構體和動力中心要一起蓋並且同時完成;明年九月前,前棟的五層樓需全部完工,則今年底需結構體上樑、明年三、四月需進行外牆裝修、二丁掛完成粉刷……都獲得了廠商最好的配合。

在建築工程進行的過程中,地下室的開挖、抽水、回填……等建設,是一相當龐大艱難的工作,尤其在工作進行期間最怕遇到颱風季節和地下水位高漲期,因為過高的水位浮力會讓整棟建築物像艘船似的浮上來;而為了清洗雨水挾帶的大量泥沙,清潔管理費的支出也會相對增加;像醫學院這樣大面積的地下室工程,進行更加困難。

由於曾有過紀念堂地下室開挖後遇颱風的慘痛經驗,醫學院施工小組的全體工作人員戰戰兢兢地趕工,一、二期的地下室工程已於七月底前完全閉合,不怕淹水。能在八月到十一月的颱風季節和地下水位高漲期前完成這項工作,實可謂成功了一半,也將使得往後建設工程能順利進行。

因為工程進行順利,一期工程包括教學、實驗、行政場地的前棟大樓,計地下一層及地上五層,預計從開工到全部完工需六百個日曆天,現已縮短至五百多個日曆天,進度上已超

前許多。

以身作則維持工程品質

「要做,就要做最好的!」是上人、醫學院院長李明亮教授及所有人的要求與期待;除了趕時間外,品質、進度、安全,都要做到最好,彭主任極感謝工務組同仁的慈濟志業精神、承包廠商的共識及高度配合意願,大家一心一志形成了一個「生命共同體」通力合作配合。

為了提高品質標準,施工人員所付出的辛勞更是無與倫比,有時一星期有二天需加班灌漿至凌晨二點至四點;雖然是由工人來做,但負責督察的工務組監工人員卻仍須嚴守崗位在現場指揮--隔天早上他們仍須繼續工作。

因此,醫學院工程實在是施工人員的耐力與毅力的較量場,而工地偶爾也會碰到一些困難,如工人不願加班或調度困難、監工發脾氣、小包的老闆沒來……等,而這項工程由於趕工之故,同時動用的施工人數則是有史以來最多的,管理上相當不容易,這都需要工地主任的協調、調度、安撫,與長期的以身作則才能如指使臂地運轉自如,使工程順利進行。

工程廠商認同,高度配合

慈濟的工程是自營,再發給小包施工,承包廠商的配合意願攸關工程進度和品質。負責承包鋼筋工程的簡曛昶先生表示,做承包工程已有二十六年的經驗,交涉過全省大大小小的營造廠和建設公司,卻被這裡樸實無華的工務辦公場所、精簡的人員配置、工務組人員苦幹實幹的工作精神所感動。同時上人帶領眾委員的無所求付出,也使他「優先考慮工程品質和進度,賺錢與否倒在其次」。而為了順利趕工及提昇花蓮的鋼筋施工品質,他在開工之初即遣調二十個跟隨他超過二十年、經驗豐富的師傅投入工地建設,且帶動提昇起其他四十位當地工人的素質。同時在台北擁有八個工地建設工程的他,平均一個星期有四天待在醫學院工地督導和進行施工圖設計,以身體力行表示最大護持。

星空下工地常明的燈

為了期待自己能把工作做得更好,彭偉民除了在投入中學習外,更不放棄向每位前輩先進學習的機會。為充實自己,他利用晚上時間到大漢工專繼續進修建築及土木工程課程,遇上趕工期間,晚上十點鐘下課後,他還會趕回來巡視工地,或者接替監工工作,因此他經常是最後一個離開工地的。事實上,十年來,無數的夜晚,他都是如此這般頂著花蓮燦亮的星空,守著慈濟的工程度過的。

而他的以身作則,在在表現於日常生活中,如他的辦公室是設在一個貨櫃中,燠熱的天氣下在密閉的空間裡工作,他堅持不開冷氣,除了節省外,更因為「所有的施工同仁都在接受烈日曝曬的煎熬,我何忍坐在辦公室裡享受冷氣?當然,附加效果是:外面還比裡面涼快,絕不會有人圖涼快放下工作,進來吹冷氣。」此外,

他上班絕不遲到,隨時在工地可以找到他,而醫學院工地的整潔,更是連日本的建築公司人員都讚譽有加的。

彭偉民的付出是有目共睹的,他已連續兩年榮獲優良員工殊榮,不過,他一再謙稱:「這都要感謝上人的栽培及營建室同仁的推舉,這項榮譽應該由長期與我同甘共苦的營建室全體同仁共同獲得,而不是我個人獨得,我只是盡自己的本分及員工的責任而已!」「我是慈濟的孩子,感謝高中住精舍時,上人及師伯們以身作則的薰陶,若非上人收容,我今天不知流落在何方?上人叫我們回來工作,正是他疼愛我們的方式。所有的付出,都只是本分事。」「剛從新竹回來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慈濟人、慈濟世界或慈濟社會,長久以來,我慢慢看著、聽著、想著、做著、學著,心中常常充滿感動。我曾是在精舍長大的孩子,當然要做的比別人多,才不負上人的付託!」

身材中等,甚至偏矮的彭偉民,或許在人群中一點都不顯眼,但是他謙虛、安分、苦幹實幹,鍥而不捨的豪氣與毅力,充滿了「精舍的味道」;他肯用腦筋思考,用智慧判斷後,知道困難,仍能勇敢地邁出步伐,果敢的接受挑戰。提到他,精舍的師伯們也會豎起大拇指說:「彭偉民,不愧是精舍長大的孩子!」

幕後英雄

◎靜憪

談到偉民,想起頭上已漸有白髮的他,讓我感受到--時光不饒人。

還記得籌建慈院期間,爭取土地之種種困難,最後在各級長官支持而獲解決後,慈院一期大樓工程,即刻要興工,當時急需監工,因考慮到要確保工程品質及工地之品德操守等,而向上人報告是否有適當人選。上人立刻想到他--「偉

民」,曾在精舍暫住的慈濟人。

於是,透過種種管道聯絡正在新竹服務的小伙子。接到通知後,偉民立刻返花蓮報到,投入工地。那時候的慈院用地一片荒蕪,從參與地質鑽探、測量,鑑界、整地、填土……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好像就在昨天,但屈指一數,已歷十年,時間真過得好快呀!

記得他來報到時,剛新婚不久,現在小孩都上小學了;而在工程專業的領域裡,也由一個生手,而漸入佳境,十年來他從不計較工作,請他做什麼,他都以自在的心接受,從未喊過苦,也一直虛心、用心的學習,由他負責完成的有護理宿舍大樓、醫院二期工程,直至今年初正式動工的慈濟醫學院工程--此次委任此項工作時,筆者曾當面與之溝通,請他提出此次任務之目標,他隨即說明十年來在本會有許多建築專業顧問提供很多意見,他都一一蒐集,願意有效運用在此工地。他發願能達成慈濟醫學院工程之:(一)工程品質保證;(二)工地之安全、衛生保證;(三)工期如期完成之確保;(四)最重要是使所有工作同仁認識慈濟、認同慈濟,向慈誠隊員及慈濟委員看齊,希望本工地洋溢著慈濟溫馨之情,使之成為有情有義之工地,如此興建完成之大樓才會富有一分慈濟之長情大愛,期望此感情之大樓,將來可以與教授們及未來之學生生活在一起。

這幾個月來,他確實秉持初接工地所發的願,一直以耐心、愛心,與各小包們溝通,並推動慈濟精神於工地;此氣氛確實已落實在工地了。

十年了,好快,今年端午節,偉民的工作日誌上寫著:十年前的端午節,筆者帶著粽子到工地慰問他。這點小事筆者已不復記憶,經他再提,不由得再次回顧十年來的種種。尤其是所有營建室的同仁,每每隨著慈濟從「無」到「有」(興建完成),他們個個堅守崗位,批星戴月的趕工,將成果呈現在大家的眼前,他們個個是本會營建的幕後英雄,每一個人均秉持上人「為佛教、為眾生」的精神,個個自我期許能為上人服務、不負十方大德一片愛心為己任,偉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願營建室同仁大家再同心協力,共同為慈濟盡未來際之建築物而努力。

(慈濟總管理中心副總執行長)

▲覺有情

老鼠也有父母

◎林清玄

真正的仁愛不是對好眾生的慈愛,
而是對惡眾生的悲憫--
何況,眾生有什麼好惡的分別呢?

看見操場上有一群小朋友在議論紛紛,我好奇圍過去看。

原來是,有一位小朋友家裡的鐵籠捕到一隻老鼠,邀集同伴到操場舉行殺鼠大典,準備在老鼠身上潑灑汽油、點火,然後拉開籠門,看點了火的老鼠可以跑多遠。

我對小朋友說:「這樣太殘忍了,想一想如果是你們被點了火,在操場上跑,是多麼的痛呀!」

小朋友沒想到突然冒出個陌生人,又勸止他們燒老鼠,氣氛因僵化而沈默著。

捕到老鼠的小朋友說:「可是,可是老鼠是害蟲呀!偷吃我們家的東西。」

我說:「照你這麼說,做小偷的人不也該放火燒了?任何人,不管好人、壞人都有父母,在父母眼中都很可愛。老鼠在父母眼中,也可能是可愛的孩子呢!」

另一位小朋友說:「如果我們不殺害蟲,害蟲就會愈來愈多,到時候就會被害蟲侵佔了。」

我對孩子說,這世界上每天有幾千萬人在殺害蟲,譬如噴滅蚊和殺蟑的藥,但蚊子和蟑螂從來沒有減少。這世界有很多人在保護野生動物,野生動物也沒有增加。何況,什麼是害蟲呢?從前的人看山中的兇禽猛獸都是害蟲,老鷹、獅子、老虎、豹子、野狼、狐狸哪一種不是害蟲呢?

「不管好的動物或不好的動物,都有在地球生存的權利;不管好或不好的動物,都有父母和兒女,所以我們不應該隨便殺害動物。」

小朋友更沈默了。

那「擁有」那隻老鼠的小朋友說:「不然我們不要放火燒牠好了,我們給牠一點懲罰,罰牠到垃圾山去吃垃圾。」

小朋友全歡呼起來,呼嘯而去。

我看著小朋友的背影,以及還留在草地上的汽油油漬,想到我們大人有責任開啟孩子的仁愛之念,不應該殘忍的對待別的眾生。

真正的仁愛不是對好眾生的慈愛,而是對惡眾生的悲憫--何況,眾生有什麼好惡的分別呢?

曾經有一位淨土宗的祖師說:「西方淨土是為惡人而設教的。」

有人問他為什麼不是為善人而設,卻是為惡人而設。

他說:「善人所處的地方就是淨土,還需要什麼淨土?何況惡人十念阿彌陀佛就可以去淨土,善人更不用說了。」

我們在幼年時代,都曾因為無知,到樹上捕捉小鳥,在田間灌蟋蟀,在河裡濫捕魚蝦,我們的無知代代相

傳,我們的長輩把工業的黑煙噴上天空,污染的廢水灌入河流,以過度的農藥灑在田間。不要說動物,有許多人甚至忘記別的孩子也有父母。

我們要救的不是偶然被抓住的老鼠,我們要救的是孩子的心,因為,在一個社會裡,如果孩子不能有仁愛的心,受害的將不只是老鼠呀!

澈如水晶

◎林清玄

如果我們要看見這世界的美,需要有一對水晶一樣自然清澈的眼睛;
如果我們要體會宇宙更深邃的意義,則需要一顆水晶一樣清明沒有造作的心。

從花蓮回來,走蘇花公路,到崇德隧道口附近,看到幾個工人在排石板階梯,他們專注的神情吸引了我,我便下車了。

工人以一種近乎悠閒的態度排石板梯,他完全不用水泥或任何黏接物,只是把造型不同的石板沿山坡調整,讓石板密實在山坡上,並與下一個石板接合。

這看起來不甚費力的工作,事實上是蘊含了極獨運的匠心,以及全副的精神,工人必須要完全了了解每一塊大小不同的石板和每一寸不同斜度的山坡才做得到。

不遠處,就是海了,一層青、一層藍、一層靛,完全沒有污染的海。

「這石階可以通到海邊嗎?」怕驚擾了他的工作,我小聲的問。

他正一分一分的挪著手上的石塊,約三十秒後,他頭也沒抬的說:「往下走,轉兩次彎,就到海邊了。」

我興奮地沿石階跳躍而下,心情歡愉得像一個孩子。我發現階梯的兩旁開滿牽牛花,比平常看到的還要碩大,是最美麗的淺紫色,色澤清麗還帶著清晨的露水。

到了海邊,看到海岸的卵石美麗不輸給牽牛花,粒粒皆美,獨一無二。一艘漁船正順著波浪在海岸不遠處載沈載浮。

我蹲下來撿石頭。

我向來都喜歡海邊的卵石,因為這些石頭從來沒有隱藏,也不故意顯露,它只是在海岸如實呈現它的美與風采。它不怕人笑,也不排斥別人的掌聲。

這石頭、這海洋、這路邊的牽牛花、這專心排石階的工人,都如是如實的在演出自己,既沒有隱藏,也沒有顯露。這樣一想,使我震驚起來:呀!呀!原來我們身邊最美的事物,無不如實、明白、澈如水晶。

只可惜這水晶映現的沛然萬象,凡俗的眼睛都把它當玻璃來看待。

如果我們要看見這世界的美,需要有一對水晶一樣自然清澈的眼睛;如果我們要體會宇宙更深邃的意義,則需要一顆水晶一樣清明沒有造作的心。

▲喜樂證言

玉里小鎮的「老土地公」

◎張瓊齡

「老土地公」名喚王成枝,委員編號五十一,今年七十八歲,
在功德會草創數年間,是為數甚少的幾位男眾委員之一。
至今仍「每天至少走上四公里路,做慈濟四界溜溜去」。

「伊,會當(可以)講是玉里的『老土地公』,在玉里鎮上,那一條路頂(上)的那一盞燈沒光(亮),伊攏知影(知道)。」

「伊,天未光(亮)就出門,到闇時(晚上)才倒轉來(回返),逐日(每天)就是在向人介紹慈濟、收會款,伊有幾千個會員,攏是靠按呢(這樣)一戶一戶去走出來的。

「伊對個案的處理真頂真(認真),一定是親自訪查了後,確實有救助的需要才報轉來(回來)本會;就算說是朋友介紹的個案,若沒有符合救濟的程度,伊也不會為著做人情,就特別通融……」上人言。

堂堂正正行路

尾隨著「老土地公」,走在玉里街道的馬路正中央,心中的感覺有點刺激,又有點異樣。

每過一段時間,前頭便有部汽車迎面駛來,我總像裝了彈簧似的,下意識地往路旁彈跳,然而,走在前頭的「老土地公」從不閃躲,似乎有著十成的把握--路,本來就是給人走的嘛!

身上還是那襲老式西裝,和昨天穿得一樣,是有點嫌熱,卻顯得他的慎重。「昨兒發放,一個新個案不知來領,今仔日要甲伊(為他)送過去。」還有沒交照片存檔的、因為馬路擴建要被迫遷居的……一些個案,今天,都要一拼進一步處理。

走過鬧街的時候,幾乎三五步就會有人朝這邊打招呼,自然,那是衝著「老土地公」來的;而他,每每頷首致意,那模樣,像極了電影裡面扮演日本時代的老仕紳,就只差一頂帽子、一柄手杖--不過,若真有柄手杖到了「老土地公」手裡,對於健朗的他來說,恐怕也是裝飾性質居多。

一而再,再而三,我狼狽地在路中與路旁之間彈來跳去,心中疑慮,卻不敢作聲。「老土地公」仍是自信滿滿地一馬當先,還不忘把握時間,一邊講述著即將照面的照顧戶概況,我只好硬著頭皮緊緊跟隨,但心下不免隱隱倉惶著:會不會有哪部車硬是不讓路,迎頭撞了過來?

誠正信實做事

「自民國三十七年來到東部,除了賊仔沒做過,我什麼生意做透透啦!」一開始,他是這麼自我介紹的。

「咱做委員,要去收錢也是要有因緣,若是生意人就要講生意話,做穡人(種田人)講做穡話,遇到做官的,就要會曉講做官話。」早年,「老土地公」似乎時運不濟,做一行虧一行,於是手邊的生意也就一樁換過一樁,反正,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嘛!萬般嘗試過後,「老土地公」最後靠著一邊賣布,一邊收鴨毛,總算是安定了下來,此後前債漸漸還清。

在「老土地公」年輕的那個時代,做生意可不比現在,完完全全就是把扁擔往肩上一挑,兩條腿扎扎實實地一莊走過一莊,「透早就出門,轉來(回來)已經是暗瞑」,那時候,「老土地公」夫妻倆,天天為一家子的生計奔忙。

「咱人雖然是沒錢,不過,沒錢的風度要好;人,不驚窮,只驚沒信用!」「人只要心正,靈機就來!」雖說事業多不順遂,但「老土地公」卻也因而看盡了人間百態,交遊廣闊,這恐怕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資歷。他很有把握,自己之所以能夠苦盡甘來,完全是因為做任何事,成功也好,失敗也好,都不改誠正信實的態度。

不過,「老土地婆」另有看法。

「伊哦,攏昧曉招呼人客,一到位,擔仔擺好勢,就去邊仔坐,最多唸一半句『要買布嗎?』,若沒人來買,伊也昧曉鼓舞人來!攏嘛是我,款款甲人客講,我講:『頭家娘,沒買,沒要緊!看一下花色也好嘛!看一下又免錢!』人家看到我這麼好禮,嘛歹勢連看都沒看就走過去,加減攏會拿一兩匹起來比看看;若是看較久,人家自己也會感覺沒買歹勢,生意就是這樣做出來的啊!」

二十二載一心一志

「老土地公」隨身帶著一小冊早期委員通訊錄,已經翻得稀稀落落了,在訪視中途停下歇腳的時候,他從衣袋取出小冊來,一頁一頁地翻閱著。每一頁簡單地登載著一個人的資料,每翻一頁,就等於訴說著,在慈濟的過往,曾經有這些人的足跡。

「咱人,做代誌(事情)不看人情,不能被人利用,但是看準了後,要扶就要扶到底。」

他原是台中清水人,與上人的生父、養父屬同一輩,於幼時曾有交遊,遷居花蓮多年後,亦曾耳聞上人在花蓮修行之事,然而並未刻意攀緣。

把孩子們撫養成人,各自成家立業之後,再不需要為生計奔忙,他開始在道場走動,為道場做醮。

民國六十一年間,觀音壇做醮餘款兩萬多元,他希望能把這筆錢用在有用的地方,於是透過曹太太(玉里陳靜枝委員)的引介,他來到了靜思精舍。經由事前的探聽,他心下瞭然上人即是幼時同伴的女兒,然而,他不動聲色,要親自試探一下,到底功德會是否真的在做救濟工作?

「我甲師父講:師父啊!咱這個道場怎會這麼小間?咱來籌錢起較大間的,好嗎?」而當時,上人表示,精舍的空間已然足夠,不需擴建,希望能夠把金錢用來救助貧困。

「聽到這些話,我心內真正是感動著。我道場走了走,每一個道場攏要錢,慈濟也要錢,但是,慈濟要錢是為著救人!」就在那一天,他毫不

遲疑地成為委員,此後,再沒有心思、餘暇去跑別的道場。

「咱人,不管是人力、心力、財力,攏只能專心做一項代誌,正經要做,有一位(一處)就沒兩位(其他地方)。」將近二十二個年頭,他的一心一志放在慈濟。

當慈濟委員的「天分」

對於擔任慈濟委員一事,「老土地公」並不拿它當個身分,也不認為因而便該享有某些權利,說得貼近些,當委員與為人,其實是分不開的,真要到了登峰造極之處,也就儼然是種藝術。

「大家看我年歲也有了,攏會問說怎不牽一個徒弟?若講起做委員這件代誌,講深也深,講淺也淺;正經講到深的所在,那是教不會的,天分啦!」

「我雖然是沒牽徒弟來講,不過,我有足多(很多)『秘書』,像鎮公所啦、兵役課啦、警察啦、里幹事啦,那些人攏嘛便便,有代誌挺好找他們!」

「我也時常對我的會員講,我講:你們既然來參加功德會,就是有這分愛心,不能只交錢,你們要去發掘個案,去了解,確實有影需要幫忙的,才報過來。功德會的錢攏是你們捐的,是不是亂使用也要看你們哦!」

「老土地公」認為,做委員是全精神全時間的事,在大多數人都還有家庭事業牽絆的情況下,很難要求人家傾力投注,不過,倒是可以讓會員們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分攤部分職事,如此既能讓會員對會務保持關心,又不至於強人所難。

「咱人的能力有限,家庭要先顧好勢。」「若是為著收錢,使對方翁某(夫妻)冤家,這款錢我不收。」這是他的原則。

「人家只要有一分心,咱就要去收。」「有一次,有一個查某人講想要加入會員,不過,這個人較刁,不願做一次拿出手,我就將這件代誌當作是一個考驗,為著十塊銀,攏總跑十一趟才收到。」這是他的堅持,「講正經的,咱不是真正欠那十塊銀,實在是,越濟(多)人參加,就越濟(多)人知影慈濟。」也是他的遠見與苦心。

在慈濟救濟方面,他也有他的拿捏。

「咱做慈濟,不是要花真濟(很多)錢,是要花得水氣(漂亮)!」

「若是遇到急難、病痛,要爭取時間;若是生活方面的補助,不免太急,可以慢慢調查。」「生活補助是關係著吃好、吃壞而已,對性命並無影響。」

「有時陣,咱調查出某一戶另外有財源,甲伊停濟,表面上看來是沒救伊,但是,咱主要的用意不是加害,是要伊覺悟,不可貪心。」

面對貧戶個案,「咱該軟心的時陣要軟心,該堅硬的時陣要堅硬。」

好名聲,蔭子孫

除了「天分」以及早年做生意積下的「人脈」、「經驗」,難道,「老土地公」天生就是做委員的料,沒經過一番調適嗎?

「我自頭就甲伊講:汝現在底走功德會,若是擱食酒,人家會講不知汝是不是將功德金拿去亂使用嗎?」對於「老土地公」戒酒這檔子事,「老土地婆」自覺居功厥偉,「人家攏甲我講,講阮頭仔(我先生)去走功德會,是賺著一個好名聲,致蔭著這些子孫仔!」

「老土地公」目前還是玉里鎮所的社服顧問,每年審核新個案,照例他都要列席的;民國七十三年,省政府社會處曾經派專人來訪問他,探究社服的盲點為何;也由於他長期性在地方上對慈濟照顧戶做地毯式的訪查基礎,又能與地方政府社服單位做有效聯繫,於是,慈濟的資源在玉里小鎮上,得到了妥貼的運用。

「咱慈濟的成敗,皆在委員啦!」「老土地公」語重心長地說。

歷史足跡,處處艱辛

慈濟四大志業,如今說來琅琅上口,實際上,從一項過度到另一項的進程,處處是艱辛。

「當初師父想要起病院,足濟(很多)人不贊成,攏想說沒錢起不成,但是我了解師父的心意,我贊成起病院!」

「古早,也有人拿錢來慈濟,講一半要濟貧,一半要放生,那時陣,我甲師父講,放生要無形中做,才不會被人圖利;與其放生,不如救人生!」

「咱有一些貧戶破病,若是以咱的立場,當然既然是會當(能夠)醫就一定要醫到好,但是……唉!」

「我攏甲人家講,就是沒錢來起病院才有厲害,錢曝(曬)乾乾在那兒等人來用,那有什麼意思?」

等到醫院真的蓋好了,大家熱熱鬧鬧地準備慶祝落成啟用,他心裡面卻也明白:「病院落成真歡喜,不過,最重要的管理問題,不是一件簡單的代誌!」

每個月,他都親自回本會交本子;而醫院,上上下下,這邊走走那邊看看,「我專門在注意咱病院的情形,比那些來來去去的志工較了解!」

「當初招人來捐錢起病院時,我就甲會員講,咱出錢就是要幫助真正需要的人,不是想要將來有什麼好處;若有想要回收的想法,不如不要做!」

自兩年前,慈濟總動員做大陸賑災以來,地方上各種反對的聲浪就不曾斷過,「不是師父硬要做,若是攏沒人贊助,師父敢做得成?咱地方上儘量平安是上好的啦,並不是說被人幫助真好耶,咱要做幫助人的人!」他這麼對鄉親說。

踏在鎮上密密實實的步伐

這些年來,慈濟的腳步跨得飛快,涉及的觸角包羅萬象,互不相通,人人都只能熟知自己所在的那個範圍,再不能像從前一般執一角而窺全局了;「老土地公」因為不識字,他手上的月刊、道侶都是給會員看的;他往往一大早出門,日暮才回返,廣播也是不曾聽的,但是,「我只要出去踅一圈,應該知的我攏知影啦!」還是那麼樣的自信滿滿。也難怪他,那雙藏在金絲框眼鏡後的眸子炯炯神射,彷彿,天底下真的沒什麼事兒能夠矇騙得過去。

時代真的在變--瞧,玉里街上自動車來來去去的,還真有點礙事,若是從前,人只要是清清白白、正正當當的,誰規定不能走馬路中央的?只是,當時代的腳步靠近了玉里鎮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步子是得緩一緩的--世間偏偏就是還有那麼些孤老無依殘疾傷病無人聞問者,光是這些事兒,還真夠「老土地公」忙的呢!

※※※

漸漸的,我從「老土地公」的身後走到了他的身旁,之後,一直維持著等速的步伐。一路上,我很少說話,全聽他一人的,似乎他也很滿意這樣的狀態。

有一、兩個剎那的時間,我稍稍分了神,兀自想像著「老土地公」獨自一人走入深山,為了探訪一個重病的老人;下山後,恍然發現自己那雙新買的運動鞋「開口笑」的樣子--我回過神來,偷偷瞄瞄「老土地公」,還是那麼頂真(認真)的解說著,不禁為自己稍稍的「背叛」感到心虛,趕忙重新豎起耳朵,張大了眼睛,再度進入狀況。

其實,「老土地公」不是不想牽個徒弟,好把畢生琢磨出的精華悉數灌注,只是,他想要找個合意的。

▲人生講座

心似秋月清皎潔

◎王端正

文學的心,是感性的心;藝術的心,是美感的心;
科學的心,是理性的心;哲學的心,是知性的心;
宗教的心,是靈性的心。
而慈濟的心,是集感性、理性、知性、靈性於一爐的心,
是「慈悲喜捨」的心,是佛陀「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心,
是誠正信實、真善美、智仁勇的心。
研究心、了解心,才能正確的用「心」,
才不會有千千心結;沒有心結,就不會有「心病」;
沒有心病,就是最「開心」、最健康的人,
這樣的人生,才是最美麗燦爛的。

很高興在此和大家開心的談心,引為人生一大快事。

提到「人生」,這是多麼嚴肅的一件事,但人生的嚴肅與否,端看我們用什麼心境面對它。菩薩「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猶能以一種開朗的心境「遊戲人間」,人生難得幾回開心,我們不妨用輕鬆的心情,來談談「心」。

認識心,了解心,用心

「心」這個字,筆畫很簡單,意義卻很複雜;認識它不難,瞭解它不易。

在中文辭典裡有關「心」的文詞與成語不少,會正確使用它的不多。

例如:我們常會聽到某甲說:「我今天的『心情』壞透了。」

某乙會勸他說:「你就是太『小心眼』。」

甲接著說:「就是我『心腸』太好了,碰到『心術』不正的他,所以我就『心』亂如麻了。」

「只要你保持平靜的『心境』,用『心』思考,他就白費『心機』了。」乙同情地說。

「但是我每次碰到他,就『心猿意馬』,因為他的風采讓我『心儀』已久。」

「這是你的自由『心證』,其實,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心寬體胖』、『心勞日拙』,想開了就好。」乙說。

甲情緒逐漸平穩的說:「謝謝你能『平心靜氣』傾聽我的『心聲』,使我有很好的『心得』。」

乙最後說:「記住我的話:保持明澈的『心智』,仔細觀察,朋友相交如果能『心心相印』,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上述兩人的對話,每一句話中,都用到了「心」字,可見「心」字有

太多的人喜歡用它,甚至到了氾濫的地步。既然我們常用到「心」字,就應認識「心」、了解「心」,正確的用「心」。

命隨業轉,業由心造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這是多愁善感的文人,對「情」之為物的感嘆。

我們也要模仿這句話的語調說:「問世間心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究」。

研究心、了解心,才能正確的用「心」,才不會有千千心結;沒有心結就不會有「心病」;沒有心病,就是最「開心」、最健康的人。這樣的人生,才是最美麗燦爛的。

人身難得今已得,人的形壽有限,而時間無窮;個人的生命有時盡,而群體的生命無窮期。其實,個人的生命就是群體生命的延長,沒有個體就沒有群體,沒有個人的生命,就沒有群體的生命。沒有我們的父母,那裡有現在的我們;沒有現在的我們,那裡會有未來的子子孫孫。把握難得的人身,是每一個人的義務,也是責任。

不可否認的,「人身難得」,世界上物種千差萬別,天上的飛禽、路上的走獸、水中的游魚,何止千類萬種,而我們有幸能生而為人,豈非難得。

但在短短數十年生命中,有人轟轟烈烈的過一生;有人默默無聞的與草木同朽;有人一生多采多姿;有人則平淡灰暗;有人死後留芳百世;有人死後遺臭萬年。是英雄、是奸雄;是好人、是壞人;是聖、是凡;是順境、是逆境,都在一念之間,「一念萬年,萬年一念」,都是心的作用。

「心」是我們一切行為的主宰,所以說「命隨業轉,業由心造」,心可以成善果,也可以造惡業,古聖先賢所以一再強調「修心養性」,就是這個道理。

與你談「心」

我們不想談修心養性的道理,我們只想和大家談談心。

俗語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是說「人心」難測;又說:「女人心,海底針」,人心本來就難測了,女人的心,更難測,更難捉摸。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也是在強調女人的善變,好在孔子說這話的時間是在數千年前,是女權最黑暗的時期,如果在今天說這話,不受女權運動者的嚴重抗議才怪呢!人心難測,豈是女人心而已。

雖然「人心難測」,可是我們的祖先也曾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要假以時日,用心觀察,人心還是可以瞭解的。

為了說明的方便,我們依作用與性質的不同,把心分為下列幾項:

⊙文學的心/感性的心

我國在一千四百多年前有一本很傑出的文學理論著作《文心雕龍》,是劉勰的精心傑作,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本建立中國式文學理論體系的書,書中廣泛地探討了文章的體裁、寫作的方法與技巧;大學中文系的學生,都必須閱讀這本古代文學理論的名著。

我們不是要介紹這本書,提這本書的用意,只是在說明文學的心,異於其他的心。文學的心是什麼呢?文學的心就是感性的心;文學作品,是感性的作品。

感性,是從生活中體驗出來的。能體驗豐富的人生,其文學作品必然也感人肺腑、豁人耳目、沁人心脾,令人回味無窮。

《三國演義》是本中國家喻戶曉的文學巨構,我很欣賞這部章回小說開講之前的一闕詞: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文人的心總是細膩的,文人的心也總是多愁善感,短短的幾十個字,就把三國演義的精神烘托得淋漓盡致,能不佩服羅貫中高人一等的文心?

又如《紅樓夢》,這是一部言情的文學不朽巨作,這本小說的味道和三國演義截然不同,但曹雪芹的文心和羅貫中並無兩樣,都是出於一顆至情至性的心。曹雪芹自己認為寫紅樓夢這本書是: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書中的情癡賈寶玉,小心眼卻弱不禁風的林黛玉、女強人的王熙鳳、柔中帶剛的薛寶釵等人物,在曹雪芹的生花妙筆下,栩栩如生,令人又愛又恨,故事情結令人笑了又哭,哭了又笑,這就是紅樓夢的感人之處。

文人的心是細膩的,所以文學品味講求「意境」,有意境自成高格。依王國維「人間詞話」的說法,文學的意境分為兩種:「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

「有我之境」是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是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到達渾然忘我的境界。就像莊子做夢,夢到自己變成蝴蝶,等到醒來之後,不知道自己是莊子呢?還是自己是蝴蝶?「莊生曉夢迷蝴蝶」簡直是物我兩忘了。

「無我之境」的作品優美,如: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元好問的「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

「有我之境」的作品綺麗宏壯,如歐陽修的「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秦觀的「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都是以我觀物,把自己的喜怒哀樂,融入所觀之物。

不管文學作品是著「有我之境」或著「無我之境」,文人都必須先涵養純真豁達的文心,對宇宙與人生,須能「入乎其內」,又能「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感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

總之,文學的心,是感性的心,是關懷宇宙萬物的心,是關心世間疾苦、人間冷暖的心。

⊙藝術的心/美感的心

藝術和文學並稱。

文學講究感人肺腑,藝術講求「沁人心脾」。

我國近代著名的美學理論家朱光潛,他在「文藝心理學」中,對藝術的美學,有很深入的闡述。

藝術的心,就是美感的心。

什麼樣的事物才算美?能引起美感經驗的才算美。

什麼是美感經驗?即我們在欣賞自然美與藝術美時的「心理活動」。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只要你有閒情、有逸致,則竹韻、松濤、蟲聲、鳥語、無垠的海波、蒼翠的高山、飄忽的雷電、淅瀝的風雨、悠悠的白雲,甚至斷垣殘壁、老舊城堡、枯藤老樹、小橋流水,都能成為賞心悅目的對象。不僅自然造化如此,人的心緒也是如此,偷得浮生半日閒,靜看斜陽落日,未嘗不

是人生一大快事。

美感的經驗,可以說是形象的直覺,也是一種認知的過程。認知就是「心」的作用,「知」依深淺程度,可以分為三種:最簡單、最原始的知是「直覺」的知,其次是「知覺」的知,最後是「概念化」的知。

「直覺」的知是心的最初感覺,就像小孩子第一眼看見世界一樣,他所看到的是先前一無所知的形象,這種最直接的感覺,既不能喚起任何由經驗得來的聯想,也不能知覺它所代表的意義,這種見形象而不見意義的知,就是「直覺」的知。

等到小孩子透過大人們的教導與自身的經歷與體驗,很多事物由「直覺」演變成「知覺」。「知覺」就是由單純的「直覺」形象,進而深悉形象的意義與聯想。如對於一張桌子,所看到的不僅是具體的形象,我們也會聯想到它的功能與作用、質料與形狀、色彩與價值。

概念是超「直覺」與「知覺」的知,它是知的總結,是對所知事物的抽象化過程。小孩第一次看到牛,是用感覺器官直覺化的形象,慢慢地隨著教化與成長,知道牛的作用與特性,最後把具體形象的牛,完全抽象化了,而且不斷提升它的抽象層次,從實際形象提升到象徵的含義。例如說張三像條「牛」,他的意思不是說張三長相像牛,而是把牛的特性與作用延伸到有笨壯、吃苦耐勞等抽象層次更高的意義,用這個意義來象徵張三這個人的個性與特質。

所以藝術的知,是超越實用世界的意象世界的知,藝術的心是「無所為而為」的心,是「用志不紛,乃凝於神」的「凝神觀照」的心,這就是美感經驗的凝神境界,這種境界總是如夢似幻,不能用「實用」的觀點來衡量。

如觀賞一棵古松,你不要去問古松的結構,也不要去問古松的價格,你欣賞它的造型、體會它的蒼勁,然後你會去聯想到它的高風亮節,把人格溶入古松之中,這就是「移情作用」。藝術的心,就是移情的心。

⊙科學的心/理性的心

科學是講究實證的學問。胡適常說:「請拿出證據來。」許多人深信這就是科學的心--科學的心是「理性的心」。

一般說來,「理性的心」比較嚴肅,感性的心比較浪漫。所以詩人與藝術家比較不拘小節,而科學家就比較嚴肅與木訥。

李白的詩:「白髮三千丈」,名傳古今。又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岳武穆的滿江紅詞:「怒髮衝冠憑欄處,蕭蕭雨歇」,都是千古傳頌的佳句。

然而在科學家眼中,這些名句都是極不合科學與生活經驗邏輯的戲論。白髮那裡可能三千丈?黃河那裡是從天上而來?生氣時頭髮那有可能把戴在頭上的帽子衝掉?科學家與文學家、藝術家的心截然不同,分別就在於一個是感性的心,而一個是理性的心,也就是實事求是、重視實證的心。

在科學家和醫師的眼裡,心就是心臟,是製造血液的器官。

記得台灣醫學界第一個開心手術成功的病例,轟動了整個社會,那時我出了一個題目,請記者去訪問開心手術的醫師,題目是:「和開心醫師談心」。這個題目有幾個含義:

一、手術成功後,這位醫師當然很高興、很「開心」,所以此時此刻

,他是位最「開心」的醫師。

二、他是負責心臟手術的主刀醫師,也是開「心」的醫師。

三、談心有兩層意義:一是談血肉的心臟;二是跟他聊聊家常,談談所知、所感、所想的心。

舉這個例子旨在說明科學的心,就是理性的心,就是實證的心。不管是化學、物理學、醫學、心理學、生物學等,都屬於自然科學,都必須具備有「知其然」,並「知其所以然」的心。

⊙哲學的心/知性的心

「哲學」是英文 Philosophy 這個字的中文譯名,是指一種思辨明理的學問。從Philosophy一詞來說,就是「愛智」。

哲學的心,就是知性的心。

西洋哲學,興起於古代希臘,約在公元前六世紀到前四世紀的兩三百年間,也就是距今一千五百年左右,那時候希臘政局安定,人民生活優裕,於是他們會去思考宇宙的基本問題,探討超乎人我的自然理律。

一般而論,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的精神與背景都不盡相同。西洋哲學比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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