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

急診部的火車頭--趙凱主任和他的醫師夥伴們

◎張輕安

他,腳穿馬靴,身穿T恤加牛仔褲,
外面罩的那件白色長袍就像蝙蝠俠的披風,
頂著一頭少年白的飄蕭長髮……
他,竭心盡力投入工作中,二十四小時待命,
觀念新、腳步快、活力無限,使慈院急診部充分發揮「急診」功能……

「嗯,『凱哥』,是個二十四小時待命,頂著太陽和月亮工作的人!」

「『凱哥』的天空哪有太陽、月亮?就只有--慈院急診部和他宿舍的兩片屋頂!」

「他有時候好兇哦!我們挨他罵是常事,不過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罵過就沒事了!我們也知道他都是為病人好,所以並不在意。一般說來,這種罵通常都是有建設性的,有時候深自檢討,對我們自己是很好的成長,反而更能凝結團隊的感情,大家還是嘻嘻哈哈的,相處得很好。」

「我們在做急救的時候最怕『凱哥』在場,他每次都會大呼小叫『快!快!快!動作快!』;還有,他常常會依照在開刀房的習慣,要求手一伸就拿到他要的器械,問題是,急診室的狀況比開刀房複雜得多,病情也千變萬化,無法只預備有限的幾項現成器械……。」

「來急診的病人病情通常較嚴重,病患及家屬心情憂急,不免有許多不可理喻的情形發生,應變得不好,很容易發生糾紛。凱哥就很會處理這類事件,他了解護理人員的苦衷及病患與家屬的心理,他會把病情解釋得清清楚楚,讓病人及家屬了解醫療程序。需住院的病人,他也能在最短時間內安排好住院,讓他們覺得很有安全感。相對的,有時候病房或加護病房太滿了或正在忙排不出來,但慈濟是後送醫院,重病者根本不可能請他們轉院,凱哥只好千拜託萬拜託,軟的不行只好硬塞,所以他老是扮演急診部的『大黑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都是在為病人爭取生存的權利,所以全院上下大家也都會包容、配

合他,盡量給他方便。」

「凱哥心直口快,性子急,說做就做,對下屬也是直截了當,說一不二,跟著他做事權責明確,只要對工作全心投入就不必有其他顧慮;而他也有本事把那麼多位專任主治醫師、護士、值班醫師整合起來,成為一個合作無間的團隊,可以說他已抓住了一個領導人的精神--帶人要帶心。除了對工作竭盡心力的投入,以身作則地廿四小時on call外,他對病人的照顧及對病患的緊急處理,都有獨到之處,並且重視病患和家屬的感受。可以說:他使得慈院急診部充分發揮了『急診』二字的功能。」

「凱哥的觀念新、腳步快、活力無限,凡事積極主動,又能多方面的收集各種急診資訊,消化吸收後刪增修改化為己用,實施在急診部中莫不恰到好處,很能發揮火車頭的效用,跟著他做事總覺得潛力無窮。」……

慈濟醫院的「耶穌基督」

這位被許多人暱稱為「凱哥」的人,正是慈濟醫院急診部主任--趙凱。

提到他,每個人都可以從許多不同的觀點,給他各式各樣的評語,但是有兩點大約是一致的,那就是--全院上下,乃至於證嚴上人及病患,常會以親切的「凱哥」暱稱他;還有,若將他歸納為「一位講道義,重義氣,仁心仁術,一切為病人的--特立獨行的今之俠者」,大概也沒人會反對。

如果還不認識他,那麼請往急診部一站,那個永遠腳穿馬靴,身穿T恤加牛仔褲,外面罩的那件白色長袍就像蝙蝠俠的披風,但穿著打扮又有點像西部電影裡瀟洒性格的黃昏大鏢客……那個集數個矛盾綜合為一體的人,就是他。

再不然,你可以聽聲辨位,在急診部裡會大聲吼叫「快、快、快!」,笑得最誇張、最有特色、有感染力,見了人老是把下巴往天花板方向一抖,代替點頭的特殊打招呼方式,腳上如踩風火輪或打籃球般快速移位,永遠忙得一陣風般幾乎沒機會站下來喘息的,那個人準是他,錯不了。

事實上,他的年紀也不大,「才」不惑上下之齡而巳,可別被他的白髮給騙了;而你若以為他在佛教醫院裡當急診部主任,就認定他是佛教徒,那就錯了,他可是位貨真價實的基督徒,而且他富有耶穌般犧牲奉獻的宗教情操,因此上人還賦予他一個別出心裁的外號--「慈濟醫院的耶穌基督」,這個外號,對照他的人、他的行事、作風,可謂寫實貼切。

以急診室為家,廿四小時待命

凱哥是所謂「外省人的第二代」,在台中清水的一處眷村長大。從小父母自由獨立的教養模式,涵養出他自由自在、浪漫不羈、至情至性的真性情;個性中帶有絕大部分豪爽任俠、講義氣的成分,因此人緣極好。由

於信教做禮拜的關係,認識了許多傳教士及外國朋友,喜歡與這些朋友們抱著吉他彈彈唱唱,還自組樂團,在年輕歲月中渡過許多歡樂時光。

趙凱自台大醫學院畢業後,在台大醫院當住院醫師期間,就經常到慈濟醫院支援,在那時,他喜歡上花蓮,對上人濟世救人的理念有所了解,也相當佩服。

後來他回鄉到台中某醫院服務,深覺該院的公家機關制度不適合滿懷理想與熱情、衝勁十足的他。適巧慈濟外科主任蔡伯文與他聯繫,希望他來慈濟共同為醫療條件落後的花東地區病患服務,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並在七十九年四月到職,擔起急診部主任的重任。

趙主任到職後,不只以身作則二十四小時待命,隨身攜帶呼叫器,隨呼隨到,且深切體恤下屬,由於他尚未成家沒有家累,每遇假日,常主動值班而讓所屬醫師返家團聚。儘管自己連值數天班而身心俱疲,但只要出現在病患或醫護人員面前時,一定是生龍活虎、神采奕奕。

平時他幽默風趣,好交朋友,對部屬他都極關心、尊重,於公務及私誼上都能給予適度而貼切的照顧。而由於性格的豪爽開放,只要投緣,跟每個人都能一見如故,他自己幾乎是以急診部為家,而宿舍的門則是雖設而常「開」--經常開於給他的朋友或護士們聚會、唱歌聽音樂,也常濟人之急。儘管性格如此豪爽,但是,在工作上共要違反了他「病人第一」的原則時,他可以暴跳如雷地與人大吵一架,絕不妥協讓步,與平日淡泊洒脫、豁達開朗的形象大異其趣,救人的心之急切,躍然臉上。

病人至上,開創慈院急診新局

也因此,人們通常只看到他的「雷公脾氣」及大呼小叫的一面,卻容易忽略他沉潛內斂、深思擘畫的另一面。他心思靈活且求知欲極強,很容易吸收新的觀念,因此,趙主任到任後,也為急診部帶來了許多新的理念與措施,逐漸建立起目前的架構及制度,使病人得到適切的緊急救護及應得的治療與照顧,使急診逐漸達到醫學中心的標準。

「急診,是一種以顧客的需求為導向的『服務業』!」

「做任何事情,觀念、態度及團隊精神最重要;急診要做得好,一定要調整以往醫病間的主客關係,將病患當做顧客,為顧客做最好的醫療服

務!」

此一理念在趙凱的「努力推銷」及「強力實踐」下急診部以「顧客至上」為前題,開創出許多新措施,如成立外科急救小組、改善軟硬體設備、擴充人員編制、建立急診分科制度、成立檢傷站和急門診,及建立急診各科專任主治醫師制度等等。近年來慈院急診服務量不斷成長,病患透過急診轉住院的人數,也由以前約四成的比例成長為逾五成二,尤其星期假日,更承擔了許多台東送來的求診病患;醫護人員觀念的調整及種種配合措施,均為重要因素。

崇俠尚義的「俠士」風範

趙凱另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事,譬如說--他是個孝子,還是個崇俠尚義,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的人。

約三年前,趙凱的父親因癌症在台中住院期間,上人聞訊後,乘每月例行巡視各地會務之便,曾前往醫院探視他的父親。這件事身在花蓮的趙凱事後才從旁知悉,上人未曾向他提起,他也並未向上人道謝或致意;但他心底的感動及感恩之情卻無法言喻,「上人身體如此病弱,出門期間更是辛苦,日理萬機之餘,竟在百忙中撥冗去探望家父,這個動作、這份心意、這份人情,我惟有盡心盡力守好崗位,銜環以報!」

這就是古人「肝膽相照」的風範吧!此後趙凱更兢兢業業地把自己的時間、心力,完全奉獻給急診部--他身先士卒,外科的許多小刀都自己動手,還要為其他科服務、做篩檢工作;內科、小兒科忙時自己也投入,簡直比家醫科還更像綜合科。此外,他還自己出錢佈置辦公室、買地毯、沙發、電視,讓沒輪到值班的醫護人員有較舒適的休閒討論空間,也讓值班的醫師能有好的休息之處而能充分儲備體力,遇有狀況時,能夠保持在最佳狀態,披掛上陣,為病患提供最高品質的醫療服務。

他工作不計工時,常主動連值數天班,尤其是來到慈院後的四個農曆春節假期,也都是在急診部中度過,根本沒有假日、年節可言。而由於沒有時間陪女朋友,先後交往的對象也都無法接受他「生活中只有病人」的工作態度,而另行他嫁,以至於他迄今仍是慈院醫師中最有價值的單身貴族之一。

趙凱對其他醫師亦相當尊重,對上人及當初找他來慈院服務的蔡主任,尤其有知遇之恩。從來,趙凱的頭髮一逕都是瀟洒率性地任其長及肩膀,那頭斑白的長髮,一向是他的註冊商標,但只因某年年終,上人說了一句:「你的頭髮該剪了!」他二話不說,只點點頭,下次上人再見到他時,頭髮已剪得整整齊齊。對於蔡主任,雖然趙凱自己早已是科主任,但只因自己屬於外科系,加上當年的知遇賞識,迄今許多事仍充分徵求蔡主任的意見。而由於他對團隊精神極為重視,對功名利祿看得淡泊,人緣又好,因此大家都樂於交他這個朋友,在工作上也結合成一個極好的團隊。

前年的某日,住在趙凱樓下宿舍

的陳瑞霞醫師突然發現:趙凱明明都在醫院值班、待命,家中沒人,但近日來她家的天花皮卻老是傳來一陣陣「.ㄎㄡ.ㄎㄡ,.ㄎㄡ.ㄎㄡ」之聲,偶爾還會有物品移動、掉地的聲音,好似樓上有人居住活動,心中疑惑至極;一問之下,才明白:趙凱曾回台中一趟,將他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接來花蓮奉養,並請了一位特別看護照顧她,平日的「叩叩」聲,就是趙媽媽的拐杖聲。

原來,趙凱一家在台中清水與舅舅家為鄰,彼此互相照顧;趙凱自學生時代即離家求學,父母一向多虧舅家照應。但自趙爸爸過世後,趙媽媽身體違和,他又無法常回台中探視,為方便照顧,就接母親來住了。然而,老母親住到了兒子宿舍中,卻仍經常數天看不到成天勞碌奔忙的獨子;而在趙凱,母親接了來卻無法時時承歡膝下,把她冷落在家,偶爾抽點空匆匆回宿舍一趟,心也記掛著病患,在工作與孝道無法兩全的情形下,只好買了一支無線電話,以便隨時聯絡,並時時期勉自己服膺上人的精神--移孝為愛,放長情、擴大愛,將他對母親的大愛獻給病人。

湘西義診悟醫師「救命」天職

年初,趙凱隨同慈濟大陸賑災團前往湘西義診,讓同行的志工師兄姊們真正見識到了他的慈懷柔腸。他捨棄了自小掛在嘴邊的「江湖術語」,而以慈濟語取代;見每位災民及求診的病患,身為基督徒的他,均自在虔心地主動合十,口稱「阿彌陀佛」;問診時和顏悅色,語調輕柔,與在慈院急診部時常常緊張的大呼小叫的表現截然不同。

義診完畢後,趙醫師與師兄師姊們還不辭辛勞地一起跋山涉水,到偏遠的山村聚落去做居家關懷。湘西山區偏遠貧窮,醫療用品較其他地區缺乏,衛生教育難以普及,多數人患有眼疾、耳疾、胃病、凍瘡及營養不良;有的染患肺結核需要長期治療,但因無錢就醫只好任其惡化。而當地居民長期背負重物翻山涉水,一輩子均是臉朝黃土背朝天地耕作,因此三十歲以上的災民,肩膀、脊椎、膝蓋骨骼變形者比比皆是;有些人只受了輕微的外傷,卻因沒有醫藥及醫護人員可以處理,而任其潰爛見骨、長蛆生蟲……鎮中的醫療站也破舊簡陋,無法以台灣的標準來看待;但值得慶幸的是,醫療人員仍是因陋就簡地執行著醫師的天職而未懈怠,一切情形看在趙凱眼中,更是感慨萬千。

另有一回,趙凱隨同師兄姊們翻過數個山頭,看了幾位病患後,來到一個案家,患者是一位六十歲的老人,得了肺氣腫,肺已嚴重纖維化,喘得很嚴害,身軀也顫動不巳而無法站穩;當趙凱用聽診器為他診斷肺部時,老者抖動著身體,口水不由自主地汨汨流下,沿著聽診器一滴滴地滴到趙凱手上已趙凱不擦也不避,只是專注在病患身上。稍後他開了藥給老人,並細心親切地叮嚀病人按時服藥、不可以抽菸……態度和婉一如對自己的長輩親人。這一幕看在師兄姊眼

中,感動不巳;而對身為醫師卻對當地醫療無能為力的趙凱而言,老者的口水卻像一滴滴鮮血般,滴入他的心底……

他說:「去了湘西,更感受到生命的可貴!醫師從事的是『救命』的工作,有太多地方、太多事情可以做了,不一定要在大醫院或醫學中心服務。像湘西地區,老百姓連日常生活中的食衣住行都有困難,那有餘力顧及醫療問題?但當地的醫療人員在那樣的環境下並沒有懈怠,仍是照常進行著醫療行為,盡心盡力地為病人提供他所能做到的醫療服務。因此,在『救命』的前題下,一個醫師無論處在任何惡劣的環境中,都要能執行醫師的天職--沒有儀器設備,自有沒有儀器設備的做法,否則一味從環境設備上去要求,就找不到根了,難免失去行醫的宗旨。我們一方面向先進國家吸取新觀念、購設更完善的硬體;另一方面,也應多到環境差的地方去看看,才能回到行醫『救命』的根本而不致偏失。」

同時,湘西行中,趙凱從大陸海關、官員及黎民百姓對慈濟人的尊重與禮遇,體會慈濟人在大陸扭轉台灣同胞形象及化解兩岸心結的努力;在與師兄姊毫無距離地生活一段時間後,他更深深感到:志工師兄姊們實為慈濟最大的資源與動力;在面對湘西八萬多人的賑濟活動中,他也體會到個人力量的有限性與團隊精神的重要。

配合國外新知強化急診功能

近年來,行政院衛署核定了「醫療保健計畫--建立全國醫療網第二期計畫」,成立「東部地區緊急醫療網」,並於五月二日舉行該網成立以來首度的大規模「陸空救難聯合演習」,由慈濟醫院擔任責任醫院及基地醫院的雙重使命,因而慈院急診部地位更形重要。為期確實在緊急醫療網中發揮基地醫院的功能,求好心切的趙凱,更於四月初自費自假前往美西觀摩重大傷亡事件的緊急急救系統,並到數個醫學中心及大醫院的急診部參觀訪問。

趙凱指出,慈院急診部的人事、制度及組織架構目前均巳大致完整,基於取之社會、用之社會的理念,接下來就有義務、有責任擔起醫療網中應擔的責任,建立起急診後送醫院功能;並往外發展,指導、支援到院前的緊急急救任務,確實提昇花東地區的緊急醫療水準,完善整個花東地區的醫療急救事業,以保障民眾的生命安全,因此有必要對當前世界上最新的急救事業的方向、發展趨勢及重點,進行了解,才能精益求精。

美國加州尤其是洛杉磯,屬於頻繁的地震帶,大量傷患、水患都有,因此當地的急救事業可謂居於全美領導地位,趙主任一趟美西之行所見所聞,深覺無論軟硬體、人事、制度、作業流程均受益無窮,尤其是當地工作人員做事情的態度與熱忱、觀念的新穎靈活、嚴格的自我要求及敬業精神,更讓他深有所感,而擬出一套長遠的參考計畫,希望能據此創發出慈院獨特而有領導作用的急診服務。

充滿熱情理想的急診醫師群

由於趙凱的種種努力及他個人的特質,吸引了許多與他志同道合的醫師,一起為「台灣後山」的醫療人權及慈濟的理想而努力;在急診部,你很容易在醫師們身上發現共同的特質--和善熱情、朝氣蓬勃。

張曉昇醫師是急診部的生力軍,自國防醫學院畢業後,就在榮民總醫院外科服務,直到完成總醫師訓練後,分發到花蓮八0五醫院,到去(八十二)年退伍離職前,巳是該院的外科主任兼急診室主任。在八0五服務的五年期間,他與趙凱因志趣相投成為至交。而由於他早巳舉家遷居花蓮,對花蓮醫界及醫療狀況極為熟悉;身兼業餘瑜珈師與作家的太太,除了是個稱職的賢妻良母外,對他急診救人的神聖使命也相當認同與支持,使張醫師得以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形下,全心投入於急診業務中,成了趙凱的最佳拍檔。

急診部醫師的另一個特色,就是華僑所佔比例不少,除了黃乃勤醫師外,小兒科的陳瑞霞醫師是菲律賓華僑,由於篤信佛教的祖母對上人的護持,陳瑞霞醫師在民國七十五年,菲律賓和平革命、政局動亂時,來到慈院服務;金港齡醫師來自香港。外科的尹文耀醫師生長在緬甸,仰光第一大學醫科畢業後,在當地行醫數年,存夠了旅費及安家費才獨自來台,在台北亞東紀念醫院及成大附設醫院服務多年,終於把全家接來台灣;在生活穩定開始追求理想的情形下,來到慈院服務。

除了個人的歷鍊外,急診部的這群醫師們都充滿了一股對人世及生命尊嚴的人道主義的理想,及對台灣安定生活的珍惜,因而選擇慈濟做為他們發揮長才的安身立命之處。

七月一日起,急診部將擴充服務面積,並有數位醫師將到任,加上正在受在職訓練,研究毒性物質急診醫療的賴志仁醫師亦將歸隊,屆時急診部內、外、小兒科,將各有四名年輕的專任主治醫師為病患服務。

在慈院積極強化、轉型,而醫學院即將招生開學之際,急診部的朝氣蓬發,正是一個美好的示現。



▲琉璃世界

妙蓮生華--棲蓮精舍四十歲禮讚

◎張瓊齡

五月二十二日,樂生療養院內的蓮友們,竭力為佛堂--
「棲蓮精舍」的四十周歲,辦了一場慶生會。
四十歲,孔子稱已邁入「不惑」的境界;
許多人,常自然而然將「四十大限」視為人生盛衰榮枯的分界點;
在前半生所攝受的人生閱歷,今後是否化為後半生的智慧資糧?
似乎是站在中年關口的人,所要面對的自我檢視。
就樂生院的蓮友們而言,這一段有佛堂長相佐伴的四十載晨昏,
在他們的生命中,具有什麼樣的意義呢?
慶祝佛堂四十年,除了在建堂紀念日前夕與十方嘉賓共進盛宴,熱熱鬧鬧過了一天;
另有一項計畫,在佛堂會長金義禎伯伯心中,
已經蘊釀了許久、許久,那是……

五月二十二日的棲蓮精舍,晨間八時許,人聲漸漸沸騰。

打從下車起,心中一絲一絲的擔心與罣慮再難掩抑--今天台北分會辦骨髓捐贈驗血活動,好些慈濟人排了勤務,抽不開身;要是沒什麼客人來,那早早定下的四十桌素筵,可怎麼辦?

客人少,開不成桌,或許可以和外燴的老闆打個商量,但令人擔憂的是,萬一場面太過冷清,排好的席位零零落落只有幾人散坐,那多傷主人的心?

靠近樂生院大門,發覺入口處的氣氛清靜如昔,也不見任何與佛堂慶典相關的標示牌或公告張貼,更沒有什麼花籃花圈沿路排放……這下子,更增添了我心中的疑慮;隨身帶回來的那幅三尺長的書法卷軸,幾乎要拿不住,時而左手、時而右手地交替握著,神思恍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一條遍植椰林的山坡道走過來的……

走過四十年

待佛堂真的出現在我的視界之內,看見早有一小叢一小叢熟悉的藍色人影,分據在佛堂周圍臨時搭建起的遮陽棚之下,才稍稍安下心來。

王其清師兄站在庭前,似乎隨時準備要打理任何狀況,我把手中那幅重新裱褙好的中堂交託給他,看看該怎麼發落,隨即走上坡,到林葉師姊

屋裡去。

師姊見了我,忙問著:用餐了沒?要我多少吃一些;又接著說,有兩位與此地頗有淵源的師父,專程自埔里來,巳在她屋裡住了兩夜,昨天領眾做了一整天的法會,老蓮友們踴躍參與的情況,巳是近些年來所僅見。

屋裡播送著昨晚大回向的實況錄音,原來師姊是引誦者,她正仔細地聆聽,挑自己的毛病:「師父他們從不曾趕經懺,這次是特別為佛堂做的,偏偏蓮友們所熟習的唱誦與師父的不同,只好由我主誦,啊!真是緊張……。」

她又指指身上一襲褲裝:「前幾天找個半天時間縫製的;沒辦法,張麗芬她硬是送我這塊布,要我無論如何做套新衣穿,好吧,就領了她這分心。」

這一個星期來,原本勤快的她更是忙個不停,要把佛堂、花圃裡裡外外刷個乾淨;想到客人每每要找金阿伯,但金阿伯手腳不方便,他那屋子也實在該整理;還有自己的住處……「又怕佛堂台階有青苔,客人不小心會滑倒,我一級一級地刷了個乾淨,比我自個兒的床板還光亮……」

林葉師姊的氣色好極了,忙了這麼些天,猶精神抖擻,未見疲態。自去年下半年以來,眼見她的身體狀況漸有起色,還依著慈育隊的安排「南征北討」地現身說法;而參訪樂生院的慈濟人一直不曾間斷,每一次的參訪,林葉師姊他們幾個行動較方便的蓮友,總有一頓好忙的……然而,她的心臟病很少再犯了,有時候蹲在花圃裡工作一待兩三小時,也不累。

再回到佛堂的時候,只見攜來的那幅閰錫山在四十年前誌賀棲蓮精舍落成的中堂,已經高高地懸在門扉外頭右側的牆上。站在佛堂門前朝內望,發覺兩邊牆上也掛滿了外界致贈的賀幛,琳瑯滿目,喜氣洋洋。待定晴掃視,發覺這些條幅的落款者若非一時政要,即教界高僧大德;再凝神細看,那一幅幅卷軸,雖然一筆筆墨跡猶見神韻,但用以承載文字的棉紙、絲帛,顯是經過歲月侵蝕,泰半巳黯然失色了--原來,這些全都是四十年前的舊物,昔時棲蓮精舍初落成,才是它們真正風光的時代。

記得金阿伯說過,佛堂建成之後,曾有有心人士以威脅利誘的方式,要購買佛堂移作他用,卻是見了這些懸在堂內的賀幛,以為竟有這些「有力人士」作為蓮友們的靠山,惟恐滋生事端,這才作罷。

其實,蓮友們與這些顯達人士能有什麼交情呢?不過是有先見之明,借用與此間素有往來的教內大德的面子,向外界求來這些頭面的。

「無奈啊!」金阿伯在述及過往的時候,常如是註解。

慈濟人雲集

一轉身,看郭馨心師姊巳經到了,正和幾位師姊說著話。

昨天,和郭師姊一塊兒前往台北監獄與女受刑人結緣,途經樂生院,曾提及她們那組這次骨髓捐贈驗血活動沒有排到勤務,組長羅美珠師姊告知大家,棲蓮精舍辦周年慶,可以多多前往參與。

「還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呢?」一位師姊看蓮友們歡喜得忙過來忙過去,覺得自己來到這裡實在不習慣當客人,也想投入忙碌的行列。

數日前,在文化中心聽王副總執行長說起,上人將致贈匾額予棲蓮精舍留念;方才,自羅美珠師姊處得知,這塊匾額就暫放在林徽堂師兄家中,待會兒,他要親自送過來--這一年多來,林師兄因為健康因素,不得不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有時還得「閉關」以避靜,這次,他那麼堅持要自己出面,可想見蓮友們與他的法緣殊勝。

「杜媽媽」杜張瑤珍女士,是和「妙妙」師姊陳黃金女士一塊兒來的。聽人說過,當年杜詩綿院長的告別式上,樂生院的蓮友們也曾遠遠在式場外觀禮、默禱。他們顧慮自己四肢五官不全,惟恐驚動眾人,只敢從旁觀望;然而,還是有眼尖的人看見了,事後告訴杜媽媽。那時,杜媽媽不記得杜院長有過這些朋友,往後,她有機會當面認識了這些人,就此結下不解之緣。

再一轉身,發現了好幾位委員編號在百號之內的資深委員--這些人,三天前才剛在慈祺師姊家中的資深委員聚會裡見過,沒想到,換了一個時空,大家又踫頭了。當年,她們都是直接跟著上人從事慈善工作的。

靜緣師姊搭著海青,為即將舉行的法會準備著;林葉師姊告訴我,這幾天的課誦唱念,靜緣師姊都在場。民國六十七年,證嚴上人決定協助蓮友們修復「朝陽舍」,成立癱瘓病房,實際的執行工作,即是交由靜緣師姊負責。

越過門檻,流連到佛堂門扉左側,牆上那兩塊豔紅的綢緞磁鐵般地攫人眼光。那分別是四十年前佛堂落成典禮暨佛像開光大典當天,提供蒞會賓客簽名的禮幛,其上少說有三、四百人的署名,據說,當年的盛會聚集了千人之眾,單是此間蓮友即佔三、四百人--那樣的景況,是永遠地化作記憶了,昔時的人兒,即使還存活於世,亦泰半老邁殘病,僅能留在宿舍念佛,不方便拋頭露面了。

平時,同住在朝陽舍的宋金緣與蔡玉治,二人雖然眼盲,藉著蓮友的攙扶,猶能維繫每日早晚課誦不輟,然而,逢著今天佛堂的大日子,她們

反倒是要留在房舍,寸步不離。但是,她們與慈濟人結緣深,慈濟人見不到她們,會自己找到朝陽舍來。

佛堂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沒見著達官顯貴,平平實實的慈濟人倒是佔了六七成。

此生罹病的紀念

慶祝佛堂四十週年,為什麼要擺筵席呢?

「其實,吃吃喝喝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藉由這樣的機會,老朋友們可以踫在一塊兒,看看哪些人還活著。」

「你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人,一輩子,也沒什麼機會參加正式宴會,即使受到邀請,往往也因自慚形穢,不敢前去。」

「於是,我們只有在每年佛堂堂慶的時候,找人來辦幾桌素席,讓大家有『坐桌子』的機會,嚐嚐當主人的滋味。」金阿伯說。

然而,今年的堂慶,並不止於辦一場熱熱鬧鬧的聚會,在金阿伯心中,蘊釀多時的一項計畫,終於在今年要得到實現,就他而言,這才是紀念建堂、紀念這一輩子痳瘋生涯的恆久留念,那就是--編一本關於痳瘋病與痳瘋患者的紀念史冊。

「在我們剛罹病的時候,就是找不到一本這樣的資料可看,以致於延誤了治療時機,甚至造成身體不必要的傷殘。」

「而社會大眾,也因為對於此病沒有正確認知,因襲著舊有的成見來排斥罹病者,使得我們在治癒之後,仍然得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有些較幸運的病友因為適逢其時,及早得到了新藥的治療,能夠以正常人的外形回到社會,但是,這一段罹病生涯,卻是他們心中永遠的隱祕,絕口不再對人提起。」

「編這本冊子的目的,是想要告訴人們,即使是身在不幸之中,人也可活得安然自在;這本冊子的流傳,不只是為了留給和我們一樣罹病的人,同時也是為我們這群不幸的人,留下一些紀念。」

織成一片清淨梵音

近十時,法會終於開始,先前分散在各處的人們集中到一處,賓客坐在佛堂內的席位,蓮友們坐在堂前庭院,跟著引罄、木魚的節奏,眾人共同織就一片梵音。

佛堂右側,與圖書室、招待所相對的那一列窗前,一佝僂老者柱著枴杖,倚在其中一葉窗邊,口中喃喃念誦--是孫金聲老伯,當年樂生院課誦班的發起人,也是院內佛教組織第一任會長,現今都八十六歲了,蓮友們尊稱「孫桑」或「老仙」。

他的耳朵重聽,是沒有辦法跟著大夥兒的節奏唱念了,但他心中自有一套背得爛熟的經文,可以讓他隨時隨地自在地持誦。

悄悄地繞回堂前,停步在登錄結緣金的名錄板前。據說,這筆為堂慶向蓮友及其親友募集的專款,只用了五天的時間便已收齊;而募到的款項超過預算的數目,並未太教人驚奇,因為,早在一年前,大夥兒就有了心理準備,早早有了算計。

望著那一個一個排列成陣的名字,絕大多數陌生得很,還有些是久聞其名不知其人;然而,第一次,面對著陌生的名錄,教人心中升起了感動,因為,能夠登上這塊名錄板的蓮友,表示他們都還好好的活著;他們有幸能恭逢四十年前的盛景,又有幸能在四十年後的今日,回味這一段擁有佛堂長相佐伴的晨昏;這人世一遭,可沒有多少個四十年能教人沒齒難忘哪!

法會過後,坐椅挪開,圓桌一逕兒擺下,方才的道場就成了宴客廳,慈濟人自然地聚在一塊,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深藍與淺藍,悠悠忽忽之間,還以為是到了靜思精舍,要不,怎能有這許多老中青慈濟人齊聚一堂,圍坐共餐?

「妙蓮生華」的禮讚

上人致贈的匾額,暫置於西方三聖尊前,「妙蓮生華」四個金字閃閃耀眼--這是棲蓮精舍四十周年慶唯一收到的賀禮,然而,這份禮物,不是蓮友們去求來的,也不是找人關說就可以得到的,甚至,他們事前毫不知情。這是蓮友們長久以來自己結下善緣、種下好因,才有今日的賀客盈門與真誠回報。

再看看掛在兩旁,那些舊日的賀幛,其上的題字,絕大多數是對於蓮友們的祝福與期勉;而今,當蓮友們用了四十年的時間來實踐、履行與修持,當年的那些祝福與期勉之語,似乎成了一句句預言,在與蓮友們的修為互相輝映著。

還要再祝福些什麼嗎?還能再期許些什麼嗎?

想來,也只能發出「妙蓮生華」這句讚歎了吧!

筵席將散,午膳宴請的均是賓客,再一會兒,絕大多數的訪客會走個精光,然後,等著夜晚的到來,病友們將要匯集來赴宴--自己宴請自己。

午後的棲蓮精舍,恢復了靜謐,一如往昔。

想著研擬了許久而猶在持續進行的樂生院改建方案,想著佛堂方才呈

現的華蓋雲集,兩者是如此的難以相容,卻又同時存在--只是疑惑:將來,還能有棲蓮精舍的五十年慶嗎?即使佛堂在改建方案中得以倖存,還有多少蓮友能活到那個時候?

翻閱手邊金阿伯所交託的紀念史冊手稿,頓覺又多明白了一些金阿伯的苦心:這無奈的痳瘋病院,消失並不足惜;但那些痳瘋病患者哭過、笑過、辛酸過、耕耘過而得著的智慧瑰寶,可要設法流傳出去哪!

莊嚴淨土

◎靜暘

位在樂生療養院內的「棲蓮精舍」,是上人所讚歎「超越天堂的地方」。

五月二十二日,「棲蓮精舍」成立四十周年慶,慈誠師兄和委員師姊們相約前往慶賀。

示現苦、空、無常

回溯四十年前,樂生院友有二分之一以上是佛教徒,為了希望能有一個共修的地方,他們有個共同的信念--建佛堂。於是這群手足不健全的蓮友,從尋找用地、填地、挑砂石、抱磚塊……樣樣都自己來。

熱淚和著滴滴的心血,精舍終於落成了!從此,他們的心靈有了皈依處,每天早晚在這裡拜經、念佛、懺悔業障,「我們因禍得福,若不是得病,或許現在大家都還顛倒在塵勞俗世,難聞佛法啊!」金伯伯說。

院中的蓮友們,個個精進不懈,具足無比的智慧,他們長年累月雖受盡病苦的折磨,卻能體會出「苦」才是人生最好的老師,「苦」

到了極點,才能超越。

在五濁惡世中,能有幾人真正超越天堂,而到極樂世界的境界?來到棲蓮精舍,無論是聆聽金伯伯的一席話,林葉師姊的現身說法,或是宋老菩薩說故事,只要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都能感受到無處不是菩薩示現,他們為我們講經說法,說盡了人世間的苦、空、無常。

小石子發揮奠基功能

棲蓮精舍四十周年慶這一天,蓮友們正忙碌著招呼親朋好友,我獨自到「朝陽舍」拜訪宋老菩薩。老菩薩今年巳經七十八歲,由於眼盲、肢殘,行動不便,沒有到佛堂參與慶典。我們雖然許久不見,當我們的手相握在一起時,仍感到很溫馨。我告訴她,最愛聽她講故事,於是宋老菩薩又說了一則寓言給我聽,她說:

「山谷裡有著大大小小的石頭,石頭中藏著一顆大鑽石。某天,一個珠寶商經過此地,無意間發現了這顆鑽石,很高興的把它帶回京城,獻給國王;國王非常歡喜,決定把鑽石鑲在皇冠上。於是其他的石頭都非常羨慕,期待著有朝一日也能到京城,住進王宮。一天,有個路人經過,石頭懇求路人把它們帶進京城。走到城外的時候,正巧在整修道路,路人就把它們丟進攪拌機裡,碾成碎石鋪在路面上,每天在陽光下,在大雨中,任憑行人踐踏、馬車碾壓……」

宋老菩薩比喻自己好像是石頭、磚塊,但願在慈濟的各項建設上發揮「奠地基」的功能,她鼓勵我:「你們好比是鑽石寶珠,來到石頭堆裡,增加我們的光彩。而我希望我這顆石頭在慈濟世界裡,讓鑽石的光芒儘量發揚光大。」

為大愛甘願受折磨

我告訴宋老菩薩:「鑽石雖然光彩奪目,只能供人欣賞和炫耀罷了;而石頭雖不起眼,卻能鋪路、奠地基,利益人群。所以我也願意自己當石頭,碾成碎石,鋪在路面上,任憑行踐踏,馬車碾壓。」

宋老菩薩的小故事,令人震撼省思,她老人家眼盲心不盲,在她的內心自有他人無法窺視的風光;而棲蓮精舍的個個蓮友,他們都找回了內心本地的風光--那是一片莊嚴清淨的極樂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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