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有情

美麗的心

◎林清玄

真誠相待

◎林清玄

讓我們在每一個相會、每一個因緣裡,
都能全心的付出與融入,都能無私的感謝和奉獻。每一刻相待,都是最真誠的相待。

我去在民權東路的殯儀館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最後的儀式是繞著朋友的棺木瞻仰他的遺容。看著朋友安詳的臉,想到去世前他因病而極端痛苦的樣子,我減少了憂傷的情緒,感到有點安慰了。

走出殯儀館,我想到今後再也不能和朋友一起喝咖啡談笑,想到生命的短促無常,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好好的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吧!因為百年後再也吸不到了。」就覺得空氣特別香甜。

然後,我步行到一家與朋友去過的亞都飯店喝咖啡,在那優美的歐式咖啡廳裡,我端起咖啡,對自己說:「好好的品味這杯咖啡吧!因為百年後就喝不到了。」這樣想,覺得那咖啡特別的香甜。

喝完咖啡,我沿著民權東路向東走回家,走過了大家都不想進去、最後不得不進去的殯儀館。

走過了大家都在求財富、求姻緣、求子嗣的恩主公廟,香火鼎盛,可以看到人間永不滿足的慾求。

走過了幾家婦產科的醫院,彷彿聽到新生兒恐慌面對人間的啼哭聲。

走過了廣大的榮星花園,看到幾對情侶在那裡談情說愛,一對新婚夫妻在拍新婚的照片。

呀!生老病死的歷程是多麼短暫,民權東路一千公尺就走完了,我們的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在演出嗎?

讓我們更真誠的相待吧!因為我們的人生難得、因緣難遇!

讓我們對父母多一點孝心,因為百年後只會剩下懷念。

讓我們更真誠的對待妻子或丈夫,因為百年後就不能攜手散步了。

讓我們更珍惜兒女的成長,因為百年後要擁抱他們就不可得了。

讓我們在每一個相會、每一個因緣裡,都能全心的付出與融入,都能無私的感謝和奉獻。

每一刻相待都是最真誠的相待。

因為,因為,百年後,這些都不可得了!

美麗的心

◎林清玄

這世界如是美麗,有的人特別容易看見,是緣於他們有--美麗的心。

在一個演講會上,一位聽眾問我:「林先生,我發現來聽你演講的人,不論男女都長得很美麗,我想請問你:是美麗的人特別喜歡讀你的書呢?還是讀了你的書會變得美麗?」

由於他的問題如此突兀,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我說:「你看到這些人這麼美麗,那是因為你有美麗的心來看他們;就像現在我們看著你,覺得你也十分美麗呀!」

演講完後,我沿著夜黯的公園走回家,發現在月色中的公園也非常的美麗,花樹溫婉,池水浮金,空氣中流著花香,是呀!這世界如是美麗,有的人特別容易看見,是緣於他們有美麗的心。

令人遺憾的是,通常我們只看見公園的美麗、花與樹的美麗,月亮與星星的美麗,很少人去看見別人的美麗、去看見那在街頭、在餐廳、在很多很多的地方的許多美麗的心。

我的寫作,不只是在告訴人關於這人間的美麗,是在喚起一些沈睡著的美麗的心。

前世與今生

◎林清玄

昨天的我是今天的我的前世,明天的我就是今天的我的來生。
我們的前世已經來不及參加了,讓它去吧!我們希望有什麼樣的來生,就掌握今天吧!

有一個人來問我關於前世的問題,說他常常夢見自己的前世,他問我:「前世真的存在嗎?」

前世真的存在嗎?我不能回答。

我告訴他:「我可以確定的是,昨天的我是今天的我的前世,明天的我就是今天的我的來生。我們的前世已經來不及參加了,讓它去吧!我們希望有什麼樣的來生,就掌握今天吧!」

前世或來生看起來遙遠而深奧,但我總是相信,一個人只要有很好的領悟力,就能找到一些過去與未來的消息。

就好像,我們如果願意承認自己的壞習慣與壞思想,就會發現自己在過去是走了多麼偏邪的道路。我們如果願意去測量去描繪心靈的地圖,也會發現心靈的力量推動我們的未來。

因此,一個人只要很努力,就可以預見未來的路,但再大的努力也無法回到過去。

所以,真正值得關心的是現在。

我對那時常作前世夢的朋友說:「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前世的夢,還不如活在真實的跟前。」

真的,世間的世人很少對今生懇切的了解,卻妄圖去了解前世。世人也多不肯依賴眼前的真我,卻花許多時間寄託於來世,想來令人遺憾。



▲盞盞心燈

有情天地,無限希望--湘西慈濟情

◎黃文玲.張月昭

《湖南賑災特別報導之一》.緣起篇

一九九三年九月,慈濟第六梯次賑災團前往江蘇興化,為八所慈濟中小學舉行落成啟用儀式,為九一年華中、華東世紀洪澇的賑災活動,畫下了一個「圓緣」的句點。

同年十二月中旬,慈濟又展開了另一波「湖南賑災」活動。

湖南賑災,在慈濟史上及大陸內地,都創下了許多新的紀錄:單次賑災人數最多--五天內賑濟了八萬多災民;最短時間內籌出最多賑災衣物--一個月內籌集出近十七萬套賑災衣物及四萬多床棉被;運送賑災物資路程最長--自安徽全椒迄湖南長沙來回三千六百公里,軍方部隊為慈濟運送這批物資,五十輛浩浩蕩蕩的軍車運送車隊上,均以紅色布幅寫著「台灣慈濟湖南賑災」……

而這再續的一大因緣,是九一年經歷洪澇大劫,在慈濟賑濟下迅速重建家園、恢復生產的安徽省全椒縣助緣成就的;他們在大難後重新站立起來,秉著與慈濟相同的單純善意,立即向湘西災民伸出援手,以回饋慈濟的一片情。

而在此同時,全球的慈濟人正投入「尊重生命,全球齊步走」活動,在世界各地進行國際賑災募款活動。

這是一次「菩薩總動員」的活動,而這次湘西賑災任務,是匯集了千萬人的愛心所成就的,有許多感人肺腑的「愛的故事」在台灣、在全椒官民、在運送物資的軍人、在災區官員、在災民……間,迴盪、流傳著……

佛教講因緣,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

因緣際會,水到渠成,方能成就志業、事業。

把握救人因緣

一大苦難成就一大濟助因緣--三年前(一九九一年)中國大陸華中、華東地區遭遇百年不遇特大洪澇,半個中國浸泡在水裡,災民無衣無糧無屋的悲慘景象,令人鼻酸。「如果早在幾年前,大陸尚未開放,即使我

們想要去幫助他們,也苦無管道,所以我們應把握這次救助的機會。」上人以宗教家不忍眾生苦,視救人為本分事的悲憫情懷,號召台灣同胞「用愛心擋嚴冬」--送愛到大陸。使得生處富裕的台灣同胞,除了濟助國內疾苦的眾生外,也有機會將愛拓展到其他普天下的眾生。

「愛不分遠近和國籍,只要眼睛看得到、手伸得到、腳走得到的地方,我們都應該把握因緣,發揮一分愛的力量。」在證嚴上人提倡「尊重生命」的宗教精神感召下;在上人寧可「台灣去救別人」但願「台灣永遠不需要被人救」施者有福的精神理念教導下,慈濟再度匯聚社會愛的力量,將關懷的雙手,伸向遙遠而陌生的--湘西。

全椒縣伸出的援手

慈濟是將大家的愛心送到最需要的地方,以真誠的心去付出及幫助那些最需要幫助的人。物質的援濟,只是帶給他們生活上所需,最重要的是啟發人良知及良能,讓人人能有自救、自立的力量,這才是真正徹底的救人。

隨著九一年大陸水患救助工作的開展,慈濟派遣一梯次又一梯次的訪問團前往發放。這當中,慈濟團員與全椒人民建立了極佳的友誼。慈濟委員愛的動作、愛的語言、愛的形象,是有目共睹的。「除了高效率的工作精神外,相當具有啟發性的,就是團員的慈愛精神。」這是許多全椒官員的心聲。

九一年華東大水患,接受慈濟物資幫助後迅速復原的安徽省全椒縣,上自領導官員,下至縣民,皆傾全力配合慈濟此次湘西賑災物資的製作與運輸,使得這項單次最多物資集結、最多人數發放的慈濟湘西賑災工作,能迅速在籌措之後的三十五天送抵災區進行發放。

三度深入災區實勘

兩年多來,大陸的賑濟工作及與當地政府的溝通協調,「毅力和耐力在成就智慧」是鄧春治師姊很大的體會;同時,「每一次前往大陸,則悲心又加深了一層」--則是長期投入該賑濟工作人員所深刻感受到的。

菩薩精神永不厭倦,去年九月,當湘西水患災情傳來時,正在大陸參與「圓緣」活動的鄧春治、孟月秀、許玉摘三位師姊,迫不及待地立即投入湘西緊湊的實地勘察評估。

九月二十日,林純霞及鄧、孟、許一行四人,搭乘下午二時二十分飛機從南京飛長沙;當座機平安抵達長沙

黃花機場,早先已約好的湖南省民政廳農村救災救濟處龔志軍副處長、王京華科長來接機。當晚在湘江賓館與民政廳廳長李定坤見面,鄧春治師姊等人向他請益災區復原狀況。此為慈濟八月份接獲紅十字會的湘西災情通報後,首度與湖南當局的直接接觸。

雖然湖南當局早已聽聞慈濟在九一年對大陸安徽、江蘇及河南三省特重災區水患的援助,但是因首度見面,對慈濟賑濟的原則與方法並不甚瞭解,「龔副處長原以為我們四位女眾經不起車程之顛簸,把整個災區描述得很艱困危險;然我們關懷災區之心,並不為所動。礙於對路況不熟,不能大意,當晚幾經磋商達成共識:原則上以大庸市的桑植縣為勘災重點,然後再向永順縣推進。」

「九月二十一日卸下旗袍換上黃襯衫、藍長褲、布鞋,龔先生與王小姐看我們的裝扮,不覺眼睛一亮。七點四十五分出發,平均時速六十公里,沿途經過湘江、資水、沅江、澧水,景物所呈現的是南方特有的那一分溫和親切。在漫長的車程中,我們以在慈濟工作的心得、生活點滴,作為雙方建立友誼的橋樑。沿途都是丘陵地,從慈利縣開始就進入崎嶇山路,天雨路滑,傍晚六點十分抵達大庸市。七月二十三日洪水淹沒全市的80%,歷經兩個月的恢復工作,市容已略見整齊。晚間與大庸市救災辦事處杜方正先生觀看水災之記錄片,聽取簡報並交換意見。大庸市於一九八八年升格為省轄市,災後恢復的能力較區、縣、鄉、村為好,所得經費也較多……」此為鄧春治師姊在勘災日誌中的描述記載。

隔日,勘災小組深入桑植縣鄉村瑞塔舖區、汨湖鄉勘查災情,隨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永順縣龍寨鄉。對於觸目所見災後殘敗衰破、滿目瘡痍的景象,師姊們流下了不忍的淚水;而對於災民逆來順受地面對天然災害,且無所怨言地胼手胝足重建家園,這種中國人千百年來的韌性與毅力,師姊們也打從心底佩服。

落實冬衣、棉被與糧食發放

九月二十四日,四人勘災小組將湘西災情資料向證嚴上人報告。上人關切災情,又分別在十月十四日及二十五日,派遣人員進行二度及三度的災情實地評估和磋商。

經實地勘察後,歸納出幾個重點:一、當地政府在當時所能提供災區的冬衣僅一萬六千件,而嚴冬腳步即將逼近,如此少量冬衣不足為眾多災民禦寒。二、勘災小組在第一度勘災時,見桑植縣汨湖鄉及永順縣萬坪鄉的災房已在進行復建,此乃由於建材如木材、水泥磚、山石、瓦片,皆能就地取材,民眾使用頗為便利。三、災區廣布於山區,全倒、半倒戶不集中,如建社區恐造成山區農民距離賴以維生的農田過於遙遠。於是在與桑植、永順兩縣政府進行救助項目研討後,決定落實冬衣、棉被、糧食等三項冬令發放工作。

將愛擴及每一個需要的地方

「我們是佛教徒,首先應瞭解佛陀的見解思想。佛陀的教法大綱是什

麼呢?是大慈、大悲、大喜、大捨。『慈悲』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大喜是無所求的奉獻;大捨是能將身外之物及生命奉獻出去。」「居住在台灣寶島的我們是很有福的:這裡氣候四季如春,加上近幾十年來豐衣足食、風調雨順,我們所住的是一個福地。能幫助別人的人都是有福的人,福自造福中來,只要我們有能力,不要吝於對暗角眾生付出我們的愛。」

「『心包太虛、量周沙界』是菩薩的心,菩薩的愛是及於普天下的眾生。身為佛教徒,只要宇宙間有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的愛心,就必須擴展到那個地方。」

菩薩總動員

基於這樣的理念,從去年九月起,當尼泊爾、湘西水患,外蒙發現鼠疫……等災情陸續傳來,證嚴上人大力呼籲台灣同胞響應救災、救命活動後,台南、大甲、台東慈濟人,以「行善不能等」的急切心情,同步在十一月十二日當天,舉行大型義賣活動,帶動第一波「國際救災」愛心響應熱潮。

第二波響應熱潮則是在十二月二十五、二十六日,「尊重生命,全球齊步走」義賣園遊會在台灣全省十一個縣市,以及全球慈濟海外分會、聯絡處同步展開。總共投入近一萬五千位志工參與活動籌備工作,擺設約二千五百個攤位,活動當天估計超過一百萬人參與盛會;在台灣各地的慈濟人,不分老少、職業、貧富……,本著「為善不落人後」「為善要競爭」的襟懷,紛紛慨捐義賣品、喜捨善款--捐輸湘西的物資,也就是來自這些群策群力、萬心成城的涓滴善款。

經由活動響應,讓我們也深刻體會到社會是多麼溫馨可愛,溫情暖意是這麼俯拾皆是,而我們的社會是多麼富有--愛心的富有!

地球慈濟村

「地千畝,只端碗飯,屋百間,祇睡一床。」物質的擁有適度即可,在本體與共生的這個地球村中,我們要拔苦與樂,希望將「我有、你也有」,「我好,你也好」的平等觀念與尊重生命的態度深植在你我心中。同時,一分善念一分福,善念增長,福業增加,人心向善,則無量福業匯聚。而福不唐捐,最終獲益的是透過濟貧教富、慈善救人的過程中,我們的社會走向安和康祥。


▲盞盞心燈

惡水侵窮鄉

◎張月昭

《湖南賑災特別報導之二》.災情篇

湘江、資水、沅江、澧水四條江水貫穿湖南省境,流入洞庭湖;
洞庭湖以長江為出水口,每年夏季若長江水位高漲,而洞庭湖水宣泄不及,
就會泛濫成災,故湖南省的水患,素有「三年兩災」之慮。
湘西是一個溪洞相連的石灰質丘陵山區,
而貧瘠的石灰岩地質也使得當地農作生產力低落,
為大陸政府當局列為國家級的貧困地區。

提起湖南,不免令人想到那湮波浩渺的洞庭湖,是的,湖南即因位於洞庭湖之南而得名。洞庭湖是我國第二大淡水湖,橫跨湖南、湖北二地,湖南擁有大半的洞庭湖水。

湖南位於大陸偏華中的位置,約當長江中游,是我國人口較多、密度較大的省份之一。除了漢人外,尚有許多少數民族,包括苗族、白族、土家族、侗族、瑤族、回族、維吾爾族、壯(僮)族等,主要分布在西部與南部和鄰省交接處的山地。依各民族分布的多寡分別成立「自治州」、「自治縣」,如「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等。

三年兩災

湖南省東、南、西三面環山,北面臨洞庭湖,全省大致可分作五大部分:洞庭湖平原、湘中丘陵、湘東山地、南嶺山地、湘西山地。

每年夏季若長江水位高漲,而洞庭湖水宣泄不及,就會泛濫成災,故湖南省的水患,素有「三年兩災」之慮。

行政區畫歸湖南的湘西,位於湖南、湖北、四川三省交界處,西部緊鄰貴州高原;古時屬荊州之域,戰國屬楚,漢時改為武陵郡,據傳,係「桃花源記」中「武陵源」的發源地。

史書上將這一地區活動的少數民族通稱為「巴人」或「武陵蠻」。其後隨著漢族居民的遷入,而出現了別於武陵地區其他族的專稱--「土民」、「土蠻」、「土兵」,最後通稱「土家族」。三國時,湘西在蜀漢與孫吳長期爭奪下,驍勇善戰的土家族成為他們相互爭奪的對象。元朝至清康熙年間,建立「土司制度」;雍正年間「改土歸流」廢除土司制度,在湘西設立永順府,轄永順、保靖、龍山、桑植四縣;一九五七年改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

特貧地區

湘西是一個溪洞相連的石灰丘陵山區,大半面積位居海拔一千公尺左右,武陵山脈由西南至東北貫穿全境,其支脈綿延西北全境,奇峰競秀、氣勢磅礡;號稱「峰三千,水三百」的張家界是大陸第一個國家森林公園,為區內最著的風景區。

由於山多,耕地面積小,耕地約只佔全區面積不到一成,因此有「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說法,而貧瘠的石灰岩地質也使得當地農作生產力低落,為大陸政府當局列為國家級貧困地區。

湘西地區內雨量充沛,在民初時仍森林密布,具發展農林漁牧業的良好條件。然而,在中共實施「大躍進」、「土法鍊鋼」時期,原始森林的百年老樹成為鍊鋼的能源;而原事漁獵的土家族有「刀耕火種」--焚林取肥的傳統農作習俗,加以人多耕地少,老百姓「與山爭地」開墾耕作,將森林濫墾濫伐的結果,造成如今山區童山濯濯的光禿禿景象。

山區淹大水

湘西的山林浩劫,終於在去年七月的洪澇中遭到大地的反撲。失去森林植被的石灰岩地質結構,地表大都是淺土層,底下覆蓋著成片石板的泥石結構;尤其是桑植縣境內有大量溶洞和地下陰河,素有「天晴七日成旱災,暴雨一來成水災」之說,一遇暴雨就容易形成泥石流和山體滑坡;加上山高坡陡、溪谷窄長,更成倍的加大山洪沖刷強度。縣城又處於澧水、西水兩河交會處,此次暴雨,雨河洪峰在縣城相遇,山洪爆發帶來足以發電的洪水,夾帶著迸裂的土石崩瀉而下,造成強大的殺傷力。

而地勢呈不對稱的馬鞍形梯級下降的鄰縣永順,區內也有大小溪流三百卅餘條,兩縣均被特大暴雨造成的滾滾洪流淹沒成水鄉澤國,造成「山區淹大水」的事實!

桑植、永順為援助重點

本會人員三度前往當地勘查評估後,決定以重災害區及復原情形遲緩地區為範圍,最後選定桑植及永順兩縣為賑災重點。

桑植縣位於湖南省的西北邊陲、武陵山脈北部,有漢、土家、白、苗、回等十個民族,少數民族佔79%,以土家、白族居多。境內山巒重疊,溪河密布,水流湍急,有大小溪流四百一十條,澧水及支流漊水縱貫全縣。一九五七年設湘西土家族曲族自治州,一九八八年改隸大庸市。

桑植的南鄰永順縣,面積略大於桑植,境內聚居十三個民族,其中土家族佔61%,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北部縣份之一。縣境地處鄂西山脈和江南丘陵過渡地帶,地勢東南和西北高,有大小溪河三百三十條,均屬沅、澧水系。


▲盞盞心燈

哭泣的山林

◎林勝煌

《湖南賑災特別報導之二》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九日到三十一日,在短短的十三天內,
湖南省桑植和永順兩縣,連遭三次洪水侵襲,
山洪爆發,水土崩瀉,溪水暴漲,而大雨依然密集傾下,
整個縣城遂成澤國,滾滾濁流沖毀家園、拆離骨肉。
根據水文資料庫的資料顯示,此為百年一次「洪峰量」,也就是歷史上罕見的大災害。
湘西桑植、永順兩縣遭此百年來最大的「惡水」,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八十二年十二月三日,鄧春治師姊帶領我們五位師兄先行出發到湖南,做發放前的準備工作;也因為這個機會,讓我能有較充裕的時間探究當地災情的成因。

群山成荒原

湘西人稱桑植地理景觀為「九山,半水,半分田」,即百分之九十為翠山,百分之五為綠水,另外百分之五為綠油油的稻田;由此可知桑植縣幾乎處於群山環繞,景色宜人的世外桃源中。

民國四十七年,中共當局實施「土法鍊鋼」政策,將十年、數十年,甚至百年樹木,一掃而空成為鍊鋼犧牲品。民國五十年至五十三年間,大陸經濟危機,靠國家補給糧食的湘西苗族自治州,百姓受到直接的影響,因而與山爭地、伐木墾糧的情形更見嚴重。加以山民以材火取暖、炊食,對森林的濫伐濫墾,使原本在土法煉鋼下重創的青山,逐成荒原。

由於沒有培養人才,擬定整體的造林保育、水土保持、防洪、河川治理及防災等計畫,因而縣境原屬地質石灰岩、頁岩、沙岩、石岩、黃沙土等地區,一場山洪瀑發即釀成巨災。

山洪下的「水城」

當時,受高空低槽及西南低溫低氣壓籠罩下,暴雨劇增,除降雨強度大、間隔時間短促外,洪峰量最高峰

達每秒四八一三立方公尺,降雨量達六四二.八公釐,七月二十三日降雨強度達一六七公釐,特別是當天上午八時四十五分至九時四十五分,縣城一小時內降雨量高達一二0公釐是縣內歷史降雨強度值的兩倍。上游山區降雨量更超過二00公釐,溪流無法容納洪水,河床淤積斷面縮小,導致河口堵塞,洪水量無法宣泄,河堤崩潰,河水淹漫整個縣城。

縣城境內被洪水圍困,房舍遭掩埋。地勢低窪地區平均洪水位約三層樓高(七公尺以上),高灘地區則有二層樓高。桑植、永順縣受災人口高達七十五萬二千人,佔兩縣總人口數百分之八十七.七。

在洶湧咆哮的山洪突襲下,災情一波波傳出。桑植全縣六0八所中小學,有百分之九十五受害,校舍倒塌,教室危傾。另外道路坍方、橋樑沖毀,八五00多畝良田成為一片汪洋。全縣交通、通訊中斷,頃刻間變成一座「水城」,分不清高山平頂,損失總數約八億八千四百萬元台幣。這個令人吃驚的數字尚不包括民間因淹水所遭受的無法估計損失。

而永順縣也有六八六五棟房屋淹沒,一一三一棟被洪水沖毀。因山崩地質嚴重破碎,隨時有繼續崩塌之危,所以有一二一0戶亟需遷村,有八一00人無家可歸,農作物受災面積佔耕地總面積百分之八十四,其中有十一萬三千畝變成河床沙灘,不能復耕。大水並且沖毀河堤,造成道路坍方、路基流失,供水中斷四天,估計損失十憶八千八百萬元台幣。

貧困山民何堪一擊

這次大水,無寧是湘西山民生命的一大浩劫。狂風暴雨造成山洪爆發,山崩地裂。據聞,許多人被洪水沖失或被土石、木柱瓦片壓住,有人在雨中呼親喊娘,尋找親人骨肉,哀鴻遍野,嚎哭與悲泣聲在山谷中迴盪。那是一個最難熬的漫漫長夜,搜救人員一夜未闔眼,拖著疲憊的步伐往災區,移動著鋤頭泥鏟,在現場挖掘可能倖存的生命。然而搶救的道路已遭山洪沖斷,溪水湍急,救援人馬冒雨進行搶救工作,最後只能望河興嘆。從倒塌的斷垣殘壁中挖出的屍體都變了形,根本無法辦認,哀戚的氣氛在四周瀰漫著。

無情的洪水造成無數家庭天倫夢碎,生者情何以堪?在失去親人和家園之後,仍需面對現實的生活。而原本土地貧脊、交通不便,生活窘困的湘西山民,何堪一擊?

愛是永恆的安定

永順鄉鹽井龍洞村村民李桂蘭,七月二十三月山洪爆發時房屋遭掩沒,一家六口中三人死亡--二個大人被塌屋壓死,十二歲長子遭洪水沖走;生還的九歲次子腦震盪,七歲三子受到內傷,五歲么兒左腳被泥沙淹壓八小時候後,骨折殘廢。我們的來訪,給她生存下去的信心。

桑植縣已有兩年不下雪了,今年冬天,慈濟前來發放棉襖大米之日,竟飄然下起白白的雪花,當地人稱為「瑞雪」--一來以祥瑞之雪歡迎慈濟人,二來霜雪為天然的施肥劑,能讓病蟲凍失、泥土酸性減少,明年春天播種之後,必定是豐收的一年。

無形勝有形,大米吃了消化後就沒有了,穿的棉衣、棉毛衫,破舊不堪使用後就成為垃圾,實質物質畢竟有限,這種安是短安、暫安、小安、眼前安、虛安。無形的「慈濟愛心」能夠刻骨銘心,深藏心嵌裡,讓他們更能心連心、手牽手,互相關懷、彼此照應、扶困濟貧,這才是久安、眾安、實安。

(本文作者為花蓮慈誠隊員,現服務於花蓮縣政府都市計畫科。曾參與過中山高速公路、花蓮港等工程規劃建設)


▲盞盞心燈

菩薩總動員,送暖到湘西

◎張月昭

《湖南賑災特別報導之三》.物資篇

「縱使路在山之巔,我們也要把賑災物資送上天!」這一次湖南湘西賑災,有三大困難。

第一難:製作難--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必須趕製出近十七萬套冬衣、近五萬床棉被;若非有「點石成金」的神技,以安徽全椒一個小縣的生產設備,及長沙一個老舊的棉被廠,如何製作得出來?

由於要在一個月內完成十六萬餘件棉衣的製作,在數量龐大又要求高工作效率下,致使長沙市沒有一家廠商願接這項製衣工作。「慈濟需要幫忙,我們一定義不容辭!」全椒官員在這關頭上,給予了及時的幫忙。

全椒官民以低廉的價格,盡心盡力地聯繫廠商,承接了棉衣製作的艱難工作。他們憑著對慈濟的感恩心及使災民能過一個溫暖冬天的愛心與決心,從十一月八日開始買布進料,到十二月四日完工出貨,與承製棉被日夜趕工的長沙被服廠,猶如「點布成衣,點棉成被」一般地做到了!

第二難:運送難--運送路線由安徽出發,經湖北到湖南,跨越了三省,是一件壓力相當大的工作:第一、大陸行政體系有著層層關卡,要獲得公文行文可並不容易。第二、有緊迫的時效性。龐大的棉衣物資必須在十二月十日以前運達當地災區,俾使發放人員進行發放工作。而從全椒縣到桑植、永順兩縣,最近的路程約一千五百公里,不只路途遙遠,而且途中還要橫過平原、丘陵,翻山、越嶺,穿城、渡河、過橋……從繁華的都市走到偏遠的小地方,單程就需五天五夜披星戴月地趕路,才能將兩座大山般的龐大物資送到湘西災區。以大陸的交通路況、運輸工具及種種現實環境,做得到嗎?同時,險山峻嶺的運送途中又逢寒冬氣候,要是冰雪封山前進不得,又該怎麼辦呢?

在大陸許多偏遠地區,交通運輸是非常不容易的,即使有錢,也不見得雇得到交通工具,而全椒除了承製棉衣,還答應免費協助運送。全椒縣的殷守余副縣長以特案申請,克服重重難關向軍方借調軍車及官兵支援這項艱鉅的任務。軍方的破例支援,創下了一項空前的歷史。

第三難:發放難--湘西災區地處偏遠落後、地質鬆脆的石灰岩山區,在滾滾洪流肆虐後,許多地段路毀橋斷、路基流失,已半年不通車;在此情況下,當地老百姓如何動員全鄉所有的勞動力來造橋修路,讓運送物

資的大卡車及賑災團進入山區發放?而賑災團又如何能以區區約七十人的人力,在五天之內「親手遍布施」,發完八萬多人的賑災物資?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縱使困難重重,大家都一一克服了!

無庸置疑地,這是一則海峽兩岸「菩薩總動員」的現代傳奇。

自本會決定援助湖南桑植、永順兩縣災民衣被方面:成人每人一件夾棉外套、一套衛生衣,兒童每人一套棉衣及衛生衣,以及每戶每二人發一床棉被(單數人口加發一床)後,立即委任榮董黃華德師兄在長沙與相關廠商洽談賑災物品之訂購、交貨等相關事宜。

去年十月下旬某日,安徽全椒縣政府秘書仇培先生接到台灣一通電話,內容是:慈濟十二月份湖南賑災所需的棉衣(棉襖、褲)、棉被,有可能要在全椒訂做,時間很趕,請他通知縣府有關部門,討論一下有沒有意願及能力承製,若有,請於十月廿五日在長沙等候慈濟的湘西災情評估人員,會同長沙當地的廠商一起研商衣被的製作及議價、簽約。災民人數約兩萬人,確實數字及細節見面詳談。

報答慈濟的時候到了!

掛下電話,仇培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馬上去向縣長汪世和及目前負責抗災救災協會的副縣長殷守余等人報告。大家一聽到這消息,都認為「報答慈濟的時候到了!」九一年的澇災,慈濟的大力援助非但使當地百姓迅速重建家園恢復生產,慈濟人快節奏、高效率的工作步調及對災民百姓的愛心,更讓他們印象深刻。如今慈濟要去湖南賑災,慈濟人都能這樣遠渡重洋不辭勞苦,出錢出力地到湘西賑災,全椒當然更要對自己的湖南鄉親盡一分力。

商商量量的結果是:時間雖然緊迫,但無論如何困難都要當作重要的「政治任務」來完成,而且品質、價格都要特別優惠,即使賠本也在所不辭。問題是--全椒到湘西山遠路遙,光運費就是很高的成本,找不找得到那麼多運輸卡車?還有,路上的安全……都是問題。

成堆的困難擺在眼前,難道就不做了嗎?軍人出身的殷副縣長很自然地想到軍方,提議借調軍方支援運送;兩萬多人的物資應該可以應付,如此不只可降低成本,而且大隊運送途中的安全及指揮調度也較不成問題。

他的提議立即獲得所有人的贊同,於是,殷副縣長與仇培立即分頭進行。聯絡運輸車隊、責成縣第二輕工業局直屬的縣服裝廠全面動員到縣裡及附近的工廠一一去溝通、了解他們的生產設備及生產力,請廠方配合,若縣裡決定接下這工作,屆時務必要空出生產線,俾便全力生產這批賑災物資。

不畏困難承擔

廿五日勘災小組到了長沙,果然當地廠商認為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製作那麼大數量的衣服,簡直是異想天開,且又沒有利潤可圖,因而不願接這項「生意」。

於是,當湖南長沙的棉衣廠均因利潤太低、時間太趕而不願承製這批衣物時,全椒縣接下了這項任務。全椒縣副縣長殷守余為在預定時間內與我方簽約,十月三十一日特地趕搭三十小時的火車,從南京轉上海赴長沙,於十一月二日凌晨抵湘江賓館。

全椒縣除給予慈濟優惠價格外,殷副縣長並考慮到:大陸幅員遼闊,部分地區及省界治安較難掌握,且運送路程又長,為保障賑災物資之安全及降低運輸成本,他準備專案申請借調軍力負責運送物資,並由公安部隊負責押送,以確保物資安全運抵災區。

製作難

古代民間傳奇有「點石成金」之說,卻沒人親看過;
但在現代的安徽省全椒縣、湖南長沙市,
卻傳出了一段「點棉成被」、「點布成衣」的佳話。
從進貨到出貨,短短的廿五天之內,
完成了十六萬套棉衣及衛生衣、四萬多床棉被。

十一月三日清晨,與長沙被服廠及全椒服裝公司簽訂製作合約--四萬六千九百床棉被由長沙被服廠負責,十六萬八千一百三十六件棉衣,由全椒服裝公司統籌;預訂十二月五日交貨,十二月九日前送抵桑植、永順兩縣。

全椒接下棉衣裁製重任

簽約後,為趕在時限內完成棉衣製作,分別由全椒、合肥、滁州、安慶的七家廠商生產,而交由縣第二輕工業局直屬的「全椒縣服裝廠」統籌辦理。

由於大陸近來以「宏觀調控」政策積極清理企業間的「三角債」問題,所有物品的訂製均需拿到現款才能購買原料開始生產。於是,殷副縣長與縣府秘書仇培,於十一月五日前往黃師兄在上海開設的公司取三成訂金,將現金支票取回後又遇週日休假,支票軋入銀行後又等候數天才領到現款,長沙被服廠廠長姜天武也到十一月十五日才拿到錢,在此之前,均是由地方政府向銀行具結,先行調錢支應,以便購入原料開始生產。

品質要求嚴謹

此次的賑災衣物籌措過程較往年不同之處,就是往年的衣物均有相當大比例是從市場中直接採購現貨供應,這次則是完全依照事前打製的樣品生產。黃師兄無法長時間留在大陸,簽約後就交由他上海公司的經理鍾祖儀先生全權負責。

棉衣分為男大人、女大人、男童、女童等四種顏色尺寸;衛生衣一律灰色,分為七十、八十、九十公分三種尺寸。從布料的組織、染色、裁製,到款式、拉鏈、鈕扣、夾層的棉花品質……鍾先生一絲不苟,對於品質的要求及交貨時間的控制密切掌握,務求在時限內完成,並且質、量保證符合要求。其間安慶一家廠商由於製作的衛生衣袖口及褲管的羅紋太鬆,鍾先生也要求廠家加製一層羅紋來補救,監督之嚴謹可見一斑。

難得的經驗

為了製作這批數量達十六萬八千餘件的冬衣,動員了近千台機器及約一千五百名人力投入趕工。

據全椒縣服裝廠馬廠長及曹書記指出:這批衣物用料之多、趕工時間之緊迫,品質、時效控制之嚴格,都是該廠成立以來絕無僅有的;此次任務,在慈濟榮董黃先生公司的統籌下,無論在物料的籌集、管理、行政組織的分工、協調規畫及整體生產的掌握上,都有獨到之處--如這次的所有生產計畫都有數個備案,生產的工廠也有預備廠,以備一案觸礁時還有數個替代方案,若某工廠臨時出狀況無法生產時,立即有副廠接替生產,而不致影響出貨。在專業且細密的安排下,最後的交貨期非但沒延後,反而提前一天完工,以當地的小廠生產狀況及速度,都是破紀錄的。

因此,他們都認為,此次的任務雖然艱苦倍至,但收穫更多,有了這次的「經驗」,相信未來縱使再有困難的任務都能完成。

棉被上的血跡

負責承製四萬六千多床棉被的長沙被服廠,也經歷了夢魘般「最長的一個月」,不過,製作過程中,有許多姜廠長認為「不可思議」的事發生。據他說,該廠的機器是自一九五二年就開始使用迄今的老機器,經常罷工停機待修,而長沙的供電也不穩定,經常有停電之虞,因此,為使慈濟數量龐大的賑災棉被能如期完成,廠方將部分數量轉包外廠製作。沒想到從開始製作到完成,居然從未出狀況,電也沒停過一次,而得以提前完成,使廠方及所有工人均嘖嘖稱奇。

而工廠的工人工作之辛苦,也是史無前例的。他們一天只休息二個小時,除了如廁外都不下機,用餐也是廠方加菜,將飯菜安排到機器前解決。到了最後幾天,有人發現部分全新的棉被套上居然出現斑斑血跡,這才察覺--有些需手工縫製的部分,工人們由於又趕又累,對工作又投入,做得忘我,把自己當作機器一樣,縫的數量多了,加上天氣乾冷,手指綻開流血了都渾然不覺,直到看到被上的血跡才知道是手指頭流血了,拿布條紮一紮,又繼續手邊的工作。

光榮的任務

四萬多件棉被完工後,姜廠長帶著一位周先生押車親自運送點貨。小周原預備跟著慈濟發放完全程,但有一天突然向工作人員告辭,原來是他的父親病危住院,他需趕回長沙的醫院照顧父親。

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午,賑災團工作人員許玉摘等人在姜廠長陪同下,去醫院探視小周的父親,沒想到在醫院卻遇到了長沙被服廠的其他工人--原來工人們為了趕工日夜苦撐,等任務完成後,許多人都累出病來了,但仍滿心歡喜,只覺能為慈濟及災民付出,是光榮可喜的。

運送.發放難

滿載著數百萬慈濟人及台灣善心人士的愛心,在一0七國道的高速公路上,
整齊排列成雄壯威武的車陣,彷彿一條舞動向前的巨龍,浩浩蕩蕩地直奔湘西而去……。

然而,要調動數量龐大的軍車、軍人,原本就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何況是為「台灣」的民間團體運送物資,更是前所未有的事;同時,依照大陸的大軍區制度,安徽與湖南、湖北分屬不同軍區、不同的指揮系統,跨軍區活動需經中央的軍事委員會批准。因此,公文由縣、區、省、大軍區到中央層層上報,遲遲未能獲得同意。

殷副縣長心急如焚,眼見十二月九日到兩縣交貨的時間日漸逼近,已確定調到的當地二十一輛車四日就要集結、五日要裝貨、六日清早就要出發,但仍不足二十二輛。到了三日下午已是最後期限,再不批准就來不及了,因此殷副縣長開完車輛的協調會就趕往南京協調。

柳暗花明

途中,司機提醒他,時間緊迫,等趕到時指揮部恐已下班了。在此緊急的情況下,殷副縣長念著上人,全心全意發願--一願從全椒到南京交通一路暢通,南京大橋不要塞車,在南京市區不要遇到紅燈,以便及時在下班前趕到;二願交涉成功,順利達成任務。

果然,車在南京大橋上暢通無阻,且在南京市區沒遇到一個紅燈,一路順暢地及時趕到。到了指揮部,平常都要守衛打電話進去通知,找人出來帶領才能進去,當天居然也准他先進去。但遺憾的是,指揮部未接到批准的公文,承辦人只能依正規程序辦理,殷副縣長千請萬託說明緊急狀況,講得口乾唇焦都沒用,正當他絕望了轉身欲離去時,承辦人卻接到北京的電話,通知他慈濟的賑災用車已經批准,可以先行調派車輛再補公文--這特案做法令承辦人驚訝不已,而殷副縣長更是興奮雀躍,逢人就說這段「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經歷,並且都要加上一句「真是靈驗」。

累出胃病

殷副縣長在九一年的水患中由於投入救災工作過度勞累,曾因胃潰瘍住院療養很長一段時間,如今為了慈濟的湖南賑災工作,又累得舊疾復發,到醫院檢查時發現胃部及十二指腸破了三個洞,胃的末端並長有一顆異物,醫師要他立即住院,但他以「慈濟的任務還沒完成,我不能住院」而回絕了,因此,他在籌備賑災的過程中都常捧著腹部揉搓,只靠止痛及消炎藥支撐。

車輛敲定後,他高興的趕快回全椒的蓮花賓館向黃華德等人報告這個好消息,他說:「這件大事底定,我心中的大石頭也落實了下來,胃痛似乎也好了一半了。」

十二月四日上午,分別自七個不同軍事單位中抽調出來、技術最好的駕駛員和最好的車輛四十三輛,分別自各自的部隊出發,下午陸續進入全椒縣集結。到傍晚,有一個部隊的九輛車確定無法及時調派出來,殷副縣長決定由縣裡的民車取代。七點多等到最遠的安慶車輛到齊,全體軍官會餐後,所有參運人員、全椒縣政府官員及慈濟人員,參加了「向湖南省運送賑災物資動員會」。

運送動員會

在這項會議中,全椒縣長汪世和及運輸單位代表均表示,台灣同胞能把這分愛、慈濟能把這分情帶到湘西災區去,做為軍人,是完全有必要而且有義務全力支持這項賑災工作的;而由於任務艱巨、時間緊迫,希望全體參運人員要想災民之所想,急災民之所急,自覺地服從和配合車隊負責人的安排和調度,發揮艱苦奮鬥、不辭勞苦的精神,以飽滿的熱情、高度的責任心,及時、安全、圓滿地完成這項重要的救災工作,使災區人民在嚴冬到來之前能穿上棉衣。

慈濟代表黃華德也致詞感謝需冒嚴寒,連趕五天五夜千里送棉衣的軍人,並致贈上人為參運人員準備的報時導盲錶、夜光佛珠及取暖的熱包等紀念品及加菜金;蔣科尼師兄並代表宣讀證嚴上人致參運人員的慰問信,內容表達上人對他們的感恩與關懷之

意,情真意摯,參運人員士氣極為高昂,都有克服萬難達成任務的決心及強烈的使命感。

儀式結束後,軍方及參運人員全體留下繼續開會討論運送細節。據悉,大陸中央軍委極端重視此次的運送任務,官兵們在會中獲知:由於任務重、時間緊,軍方當成政治任務,要求官兵們以「長途拉練」(長程演習)的模式完成使命。

經一夜充分休息後,四十三輛運輸車輛於十二月五日分別前往滁州、合肥、安慶及全椒本縣各製衣廠裝載棉衣物資,準備於六日清晨啟運,踏上此行來回三千多公里的長征路程。

十二月六日清晨五時卅分,迎著冷冽刺骨的寒風打開全椒蓮花賓館的大門,天際尚渾沌未明。迎著賓館射出的微弱燈光,靜寂的小路兩旁反射出一片白茫茫的流光,心底一緊,不覺念佛道:「阿隬陀佛,在這緊要關頭,可不要下雪才好!」近前一看,好在,只是草上凝結的一層霜……

到了招待所附設的餐廳,以往出入的幾個門仍鎖著,推也推不開,只左廂的大食堂亮著燈光;一群人狐疑著:「怎麼還沒開門?昨天說好今天上午五時卅分早餐,六點舉行發車儀式後出發,餐廳到現在還沒開,那一百多名官兵豈不是要餓著肚子上路嗎?」躊躇著,鍾先生已繞到前門,走來開門了;原來,官兵們為確保車況,早已草草用完早餐,到停車處去檢查車子、暖車去了。

來到集結地點,官兵們早已在晨曦中檢查好車子,貼好慈濟的標幟及車隊編號,各就各位了。

集結發車

六時整,車隊指揮官兵吳參謀長與負責籌辦此次賑災衣被物資的慈濟榮董黃華德先生,向精神抖擻的全體官兵們作最後的叮嚀、鼓勵,並祝他們一路順風,圓滿達成任務。

一具具引擎在靜寂的廣場中爭先恐後地響了起來,稍候,指揮官一聲令下--戰士們左手戴著可當鬧鐘、可以自動報時的「導盲錶」,右手戴著有證嚴上人法相的夜光佛珠,懷裡揣著暖呼呼的熱包,在引擎聲交織成雄壯激昂的進行曲及慈濟人深深的祝福聲中出發了。車上除了帶著五天的乾糧及熱水瓶,還滿載著數百萬慈濟人及台灣善心人士的愛心,在一0七國道的高速公路上,整齊排列成雄壯威武的車陣,彷彿一條舞動向前的巨龍,浩浩蕩蕩地直奔湘西而去……。

這一條巨龍,包括了四十三輛卡車,每車配置二至三人,輪流駕駛;加上指揮車、修護車、補給車,共五十輛,分兩路出發:一隊由吳參謀長率領,從全椒直奔湖南臨湘;另一隊由仇培領隊,趕往滁州、合肥、安慶會合,在安慶集結後直奔武漢。

車隊上路後,原則上仍以原單位自成一編組車隊,自主行進。在行程預定上,因武漢長江大橋白天不放行貨車,由各車隊提前自行安排好過橋時間,預計七日晚上全部在臨湘市會合集結後,再由湖南省民政廳會同公安部門接應,重新整體編隊後,由警車前導進入湖南,從岳陽、華容、南縣、安鄉、東山,經常德、慈利,到大庸重新集結整編盤點貨物後,再分

車前往賑災區--桑植、永順兩縣,將物資點交兩縣民政部門收儲;全程預計一三七四公里。

奮勇前進

由於少數民車車齡老舊,而且是車頭與車廂分離的兩截式直掛型貨車,車況不是很好,有一輛甚至尚未上一0七國道就已經拋錨了,駕駛員在路邊修理得滿身大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輛罷工的老爺車弄上路,此時和前面車隊已有相當距離,勢必要掉隊,使得大家都為那輛車捏一把冷汗,對車隊在預定時間內到達的信心也有些動搖了。

沒想到,車隊上路後,每一自成編組的車隊人人爭先向前,誰也不甘落後,加上軍車隊伍顯赫壯觀,又掛著「賑災」字樣,沿路人車讓道,行進速度特別快,連那輛拋錨的民車也奮勇跟進,當天傍晚就陸續抵達安徽與湖北交界處的黃梅了。

由於行軍之順利、速度之快,出乎預料,吳參謀長考慮到武漢大橋規定貨車必須在夜晚才能通行,車隊當夜若不過橋,則勢必得等到七日晚上才能過江。於是乘著戰士們興高釆烈鬥志高昂、精神體力狀況仍處於巔峰狀態,吳參謀長宣佈軍隊將一鼓作氣連夜過武漢大橋,直奔湖南的第一個集結點「臨湘」才休息。

仇培與李秘書坐在指揮車上,負責各車隊間的聯繫、協調任務,一聽到連夜過武漢大橋的消息,趕快聯絡後面的車隊,並在黃梅的必經路口等候各車隊通過。此時,他們也才有時間喘口氣,到晚上八點多才在車上吃乾糧。

而後面的車隊一聽到「連夜過江」的指令,馬上加快行進速度拚命往前趕。

夜渡長江

到了武漢,有的車隊從市區穿城過長江大橋,有的車隊因路況不熟,帶隊的車子走入叉道,將部隊帶到了鄂州渡口,要折回去走武漢大橋又怕耽誤時間,最後,為了爭取時效,只好搶渡口,將車開上大輪船渡河過長江。

在鄂州,行走長江的渡輪晚上只

有四艘,兩兩對開,每艘約可上十幾至廿幾輛車,為爭先上船,所有的車子無論軍車、民車,爭先恐後地搶在渡口等候上船;軍車更是天不怕地不怕,船還沒靠穩,甲板尚未搭上岸,部隊的車輛就一部接一部地衝上船了,有的走在最前面的車,前面兩個車輪都泡在水裡面涉水而過,實在相當危險,許多民車見到部隊搶渡口的「勇猛」,怕被擠下江去,都紛紛讓道,場面之驚險刺激,看得仇培他們心驚膽跳,但又無法控制,只好猛揮冷汗。好在各車都有驚無險地過了江。

臨湘會合

全部車輛過了長江以南,已是次日清晨,所有部隊都加快車速繼續趕路。

在如此這般地連夜趕路、渡江情況下,七日上午,所有的部隊走了九百八十公里陸續到達了湖南省的第一個集結點--臨湘,足足較指定的時間提前一天到達;而全部的官兵都超過一天沒有吃飯,只在車上吃慈濟的工作人員為他們準備的乾糧配開水囫圇吞,將就數餐,賑災團為他們準備的五天量的乾糧他們一天就都解決掉了。

走在後頭、車況差的車輛更是辛苦,拚命趕路,等到追到前面車隊,前面車隊已經休息夠了又繼續前進,因此落在後面的車隊與仇培他們是難兄難弟,基本上都是一天一夜沒吃沒睡的。

車隊在臨湘集結許久後,湖南當地負責接待的人員都還沒來,只好自行尋到一處軍方的招待所將就休息了。然而湖南軍方得知賑災車隊已到達臨湘無人接待,遂請民政單位趕派接待人員到招待所,又將他們接到飯店安頓,全體軍官這才安穩地睡了一夜好覺。

整編再馳

然而,湖南的接待單位一看到運輸車隊的路線圖頭都大了!原來,全椒縣的路線規畫人員對湖南的交通路況及地理環境都極陌生,依照他們的預定路線,由岳陽至常德,需橫渡匯入洞庭湖四條河流的四個渡口,既危險又浪費時間不說,小河流也沒有鄂州那般可以載運車輛的大渡輪可以接駁。

於是,八日的行程全部變更。一早,每輛車兩旁都掛起了巨幅紅布,上面以黃色油漆寫著「台灣慈濟湖南賑災」八個大字,重新整編後,上午九時浩浩蕩蕩地自臨湘出發,順著一0七國道--即北京迄廣州直線最繁華的最大公路運輸大動脈一路往南,直抵長沙。

全部集結後的車隊達數公里長,行程中,醒目耀眼的「台灣慈濟湖南賑災」紅幅標語一路飄揚,無論是穿越城市或經過集鎮,壯觀的車隊都引來街道兩旁的民眾駐足圍觀。

進入長沙時,接待單位原安排車隊走環城的小路行進,但環城小路路窄人多,車隊如掉進泥淖中般進退不得,為爭取時效,車隊決定走回最大的主幹道--五一路,以最快的速度穿城過長沙。

穿越長沙

進入市區,吳參謀長宣佈:「為保證車輛穿城時不掉隊,遇到紅燈也不能停車,全部都要闖關!」就這樣,全部的車輛都上了從長沙市中心的火車站一直到湘江大橋的五一路,頓時,兩旁的其他車輛都停了下來,整個長沙城就被長達數公里的車隊分成了兩半--一時間,百姓都跑來道路兩旁駐足圍觀這個從所未見的壯觀場面,許多人看到布幅都懷疑地問:「你們是台灣來的嗎?」「慈濟是什麼?」「要運去那裡」「……」

此時,仇培回首望著這一片為慈濟運送賑災物資的雄壯威武車隊,心中深深感受到:全椒這次所接的任務,不只是棉衣的生產任務,更是一項偉大而聖潔的工作,同時也發願:自九一年全椒與慈濟結下這分法緣及深情之後,今後只要是慈濟賑災的車隊,希望都是由全椒出發。

儘管五一路上及附近的交通警察都來為車隊疏導、指揮交通,以便讓車隊快速穿城過橋,但車隊仍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走完;而走環城小路和落在後面的車輛,仍有兩輛掉隊而迷失在長沙城中,仇培及其他負責聯絡的指揮車以市中心為圓心向外搜找,花了四個小時才找到,趕緊追著前車由三一九國道往常德會合休息。

而由於路線的變更,也使得路程多出了三、四百公里。

路在山巔

次日上午九時,車隊從常德出發,中午提前在慈利用餐後就要進入湘西山區。上路前問了當地路況,路人手肘一彎,比著二百七十度的斜角回答道:「前面的山路是彎彎曲曲,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彎度如曲肘般,很難走哪!」更有一位慈祥的老人家勸他們說:「前面的路是出了名的土匪窩,你們載了這麼多物資不要走夜路,趕快啟程趕路罷!」

一進入山區,所有的官兵根本沒走過這樣的山路,望見前面的高山心生疑懼,就停下來問路人:「那座山怎麼上?是不是筆直走上去?」經路人指點,才知道是順著路走,環山上去就是了。

儘管已經略有心理準備,然而,當車輛沿著山路繞到山頂,路又迂迴向下時,許多駕駛員都趕忙踩住煞車,把眼睛閉起來不敢往下看--原來他們第一次看到下坡路那麼陡,山腳下的山路那麼曲折蜿蜒,不由得頭昏眼花,膽戰心驚,直冒冷汗!但為了完成任務,仍然鼓起勇氣開下山去。

不過克服了心理問題,又出了另一個現實問題:這些車輛以往都是只跑平原,車上根本沒有冷卻水箱的設備,無法滴水降低煞車系統的溫度,只好戰戰兢兢慢慢滑行,一看到路邊有水就趕快停車,去取水澆灑煞車片,以免煞車失靈衝入山谷。最後,吳參謀長見民車插在軍車的部隊中不斷停車取水實在危險,只好停下車隊,請民車集中走在車隊最後面並保持距離,前車則加快速度拉長間距,以免民車煞車失控衝下山,將車隊衝入山谷中。一路上,真是驚險萬分。

安抵大庸

到了下午三點多,大庸市終於在望。車輛在城外停下來會合後,四點鐘再度啟程進入大庸市時,當地交通警察早已將主幹道交通管制,禁止車輛通行,所有的居民均在道路兩旁夾道歡迎。車隊一輛輛魚貫進入大庸市體育場放整齊,壯觀的車陣襯著場邊的紅葉,景象真是美極了!令人意外及感動的是,六日出發時還沒上路就拋錨的那輛民車,一路出狀況,駕駛員疲於奔命,但他們奮勇向前,進大庸時,居然是第一台衝進體育場、拔得頭籌的車輛!

艱鉅的運送任務終於接近完成,受到殷副縣長及慈濟重託的仇培,心理壓力終於可以減輕一點,但是,當他打開指揮車車門下車時,腿一軟,累得幾乎站不住腳,迎著前來接車隊的黃華德,就是跨不出腳步;黃華德一把抱住他,兩個人互道一聲「辛苦了!」禁不住的熱淚不約而同地都奪眶而出,再也說不出話來!所有的勞累、辛苦、壓力及情緒……都化為一句「辛苦」及兩道熱淚……而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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