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

文人.醫師.行動派--王浩威速寫

◎張輕安

「他給人的感覺總是太嚴肅……看他的詩,卻是能寫『寂寞站在窗口眺望,她什麼也不說』的真情男子……」

順應家中長輩的期望,他唸了醫學院;而基於對人文的喜好及對社會的關懷,他不僅成了精神科醫師,也成了一個文字運動場上幾近十項全能的「文人」。

學生時代,他寫詩、寫小說、寫散文、編校刊、詩刊,並翻譯詩選;披上醫師的白袍後,他寫文化評論、寫社會評論,他演講、上電視、寫專欄、辦雜誌,並且在門診之餘走出醫院的窄門,走入學校、走入社區、走入助人團體,參與訪貧--關懷慈濟照顧戶的精神心理疾病、協助助人團體成長、去學校從事心理衛生諮詢、幫學生紓解升學壓力,也走入社區從事大眾教育……

從早到晚,他的時間總是排得滿滿的,似乎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才出了一本詩集,年底,他的散文、文學、社會評論及大眾心理學作品也將陸續結集出書。在寶島台灣,許多人誤以為他是文壇新竄起的黑馬,而對他深感好奇,實則他是文化界的老兵。

他外型平易憨厚如鄰家的兄弟,但態度謙和有禮,具有傳統中國人的內涵,加上現代包裝與現代人的「缺點」,他是他自己專欄之外的「台灣查甫人」之一--慈濟醫院的精神科主任王浩威。

「要去奇美看豐年祭啊?住宿?不成問題,找王浩威幫忙,保證不會讓你露宿街頭!」

這就是別人口中的王浩威,凡事主動積極而不吝付出,才到花蓮兩年,就深入地方的各種活動,甚至被歸為花蓮人,而被報章譽為「花蓮才子」之一。不過,一如他們精神心理及社會工作者的分析,要了解他,需從他的家族史去尋根探源。

王浩威是南投人,從小在竹山長大,外公早逝,外婆靠種水果及替人「收驚」養大他的母親及舅舅,並讓他的母親成為村裏第一個就讀台中女中初中部的學生,但因家境窮困,終究無法唸到畢業。父親及伯父有興趣唸書,但都只能讀公費的師範學校,後來伯父成了專研台灣教育史的師大國家博士;母親結婚育子後經營漫畫店;生性活躍的父親不甘於當一個窮國小教師,而在教鞭及經商間流轉……父執輩的風範及童年生活,一點一滴影響著他。

還不會爬,就在漫畫堆中長大,

王浩威及兄姊弟弟等手足四人都很愛繪畫;他們家的孩子自國小一畢業就先後被送到都市讀書。由於太小離家,他的兄姊們都沒有一起成長、可以深交的「童黨」,只有他,因為生病回家休養,在家鄉復學,反而有多采多姿的童年;因此,王浩威經常提醒人別讓孩子太早離鄉,以免失去完整的童年,造成成長過程中無法彌補的遺憾。

從前,竹山可謂「冥紙的故鄉」,全省拜拜用的冥紙大部分都來自竹山,流風所及,他的父親也投資設廠,用竹子生產冥紙。小時候,王浩威每天放學都要幫忙收、曬冥紙,將黃澄澄的冥紙舖陳在空地上,成了他童年的重要工作。由於住家就在學校對面,這項認真幫忙家務的工作,使他成為每週由同學們推舉出來的「好人好事代表」。

以精神醫療多角度透視人生

唸建國中學時,王浩威熱衷社團,是建青社、三研社的活躍分子;聯考考上高雄醫學院,當時曾為自己沒考好而沮喪,爾後卻慶幸進了那個人文蒼萃的班級。

該班人文風氣極盛,除了辦詩刊外,他們辦音樂、電影欣賞、開演唱會,請名人演講,王浩威則開始在「全國學生文學獎」、「全國文藝獎」、「鹽份地帶文學獎」……等種種文藝獎項的頒獎台上嶄露頭角,並曾獲時報文學獎新詩道獎;而小涵養出來的繪畫才能,也有助於他參與高醫青年的編務,還擔任了六年「南杏」雜誌的編輯,也編譯有「阿米巴詩選」、「非洲黑人詩選」等書。

約自大五起,台灣社會學的書籍開始風行,社會性、思想性的文章不斷撞擊著他們為社會奉獻的理想與敏感而熱情的心靈,同學們相約一起走向最冷門但卻與人文最接近的「精神科」,在未來遙遠的路途上互相激勵、互相扶詩,共同投入文化、社會、心理的治療,希望精神醫療的多重角度來透視人生與台灣社會。在他們那屆畢業生中,包括王浩威在內,有十餘人選擇精神科,在國內醫界創紀錄地爆出冷門。

「一個人的青春能有多少?」意識到時間的易逝及生命的可貴,王浩威把自己的青春用來工作、求知及交朋友。

除了醫界同業外,他廣交許多文學、哲學、藝術、評論及事社會關懷及改革的朋友。除了具備詩人、文學家纖細心靈的特質外,他還是一個「非常用功」的醫師及知識分子,對知識、思想理念,甚至音樂、電影……對一切新的資訊都極敏感而逃不出他的攫取。而由於國內翻譯專業書籍的能力及速度較薄弱,他以翻譯國外的精神醫療專業書籍及文學作品做為督促自己用功的方式。

他的時間總是填得滿滿的,為減少睡眠、儲備體力,他以打坐結合精神醫療中的放鬆方法,研究出一種適合人體的呼吸、調息方式,使自己能充分利用時間,在短時間內獲得充分的休息。

廣泛涉獵民俗與宗教治療

王浩威也具備現代人的「缺點」--興趣廣泛,幾乎對任何事情,他

都充滿好奇、關懷與熱情。基於從小對收驚、牽亡……及鄉下民間信仰的長期觀察,他對宗教醫學及民俗治療尤感興趣,因此對於被一般正統醫學視為旁門左道,但在國外相當風行,並有許多專家學者做科學探討的理念、靜坐、冥想,以及生活與行為如何影響生理狀態的研究,及社會、文化精神學、精神分析、文化治療……等,都展現出熱衷的態度。

因此,每當有人問起他何以會選擇冷門而「可怕」的精神科?他總是不諱言地開玩笑說:「家學淵源啊!因為我外婆是『收驚』的!」並開始傳播他的理念。

他認為,現代醫學凡事過度要求客觀與數據,而忽略了主觀的感覺與經驗,現代化的科學儀器使一般民眾難以接近,醫病關係仍是病人聽任醫師宰制。事實上,民俗及宗教治療在台灣民間極為盛行,而襌學、打坐、靜思,也會使人主觀上覺得精神轉好,小毛病減少很多,可視為病人本身的自我治療,從芋些角度看,這些都是現代人對現代醫療不滿的「自力救濟」;這方面的研究在方法學上具有極大的挑戰,在國外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也都發展出一套醫學觀點加以對待;既然台灣民間既盛行也有需要,何不以「宗教醫學」的觀點去正視、研究它呢!

積極投入社區心理衛生

在台大醫院擔任總醫師期間,王浩威曾到慈濟支援;總醫師任期結束前,他開始找「可以做事」的地方,他認為慈濟是個宗教醫院,可以減少過度商業化及管理化的現象,且花東地區的精神醫療人力相當缺乏;於是,民國八十年下半年他來到慈濟醫院,單打獨鬥地創立了慈院的精神科。

由於空間的限制,慈院迄今尚未闢建精神科病房;被同事們形容為「工作狂」的王浩威,便在門診時間外,積極投入社會關懷及社區重建的理想中。他參與慈濟志工的訪貧、居家護理及安寧照顧。在居家護理時,他並配合地段護士的工作,教導她們寫個案、訓練當地護士為侵入性治療的病患插管、換管及精神心理輔導,使她們能發揮更多的護理功能,頗有成效。

從事精神醫療多年,加上訪視貧戶的經驗,他發現大部分精神病與貧窮是分不開的--因為窮,許多人無法與正常人組織家庭,只好與精神病患成婚,造成惡性循環。而社會的許多病態及貧窮文化的形成,更顯出「大眾教育」的重要,因此,他除了寫大眾教育的文章外,並到處演講,接受省教育廳委辦「台灣省東區高中職學生心理衛生諮詢服務中心」,到學校演講、從事心理輔導諮詢及單親家庭問題調查;協助東部社會工作人員、助人團體與慈濟志工的在職教育與成長;配合慈濟宗教室的活動去演講;也參與原住民健康研究室、原住民酗酒問題研討會以及慈濟兒童發展復健中心的規畫,並積極前往花蓮「主愛之家」協助毒癮患者戒毒及心理輔導。

他說:「很多事情可以等,在等的時候我可寫文章,還可以做很多事,這個社會遲早要升等,慈濟的志

工也遲早要升級,只要投入就可以做到專業化的水準。而要從事社區、社會重建,大眾教育是最重要的,因此,『只要給我講台,我就跑去講』,『只要有事做就好,不要窩在實驗室裏!』」

這樣一個「台灣查甫人」

然而,就在人們幾乎忘了他結結實實是以寫詩起家的「詩人」之際,最近,他以「譚石」為筆名創作的第一本詩集「獻給雨季的歌」,由花蓮縣立文化中心在詩人節前夕出版。他也在中國時報副刊家庭版開闢「台灣查甫人」專欄,他的散文、評論及大眾心理方面的文章,也將陸續結集出書。

究竟,這個每週下筆解析「台灣查甫人」的王浩威,在慈院同仁們眼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台灣查甫人」呢?

「他愛讀書、喜歡收集資料,對資訊敏感,任何新上市的東西都逃不過他靈敏的嗅覺,吸收知識的能力又快,具有專業寫作者最好的條件。在專業方面,醫師的角色常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但因他的職業角色及他的親和力和傾聽的耐性,使病人對他產生信賴。」慈濟醫院心理輔導師蔣素娥說。

「他是個越忙越空閒的人,他的心很年輕,但做的學問很嚴肅,相當兩極化;他的人文修養、對人的關心、信念與態度、對社會的參與,使他不會把病人當成職業化的對象,他具有從事心理治療最好的條件……」宗教室林純霞說。

「大部分的醫師出了門診室就是自己的時間,但他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用來將他的專業精神帶動慈濟對外主動做事;而他進入學校演講、輔導,也成為國、高中生最歡迎的心理輔導老師;在社區,也可以很容易地與阿公、阿婆打成一片,甚至與精神病患溝通。」資材組王錦珠組長說:「他是精神科醫師,也是很好的心理諮商師,不但對病人好,對護士也很客氣,他的態度使人很容易接受很多事情及突如其來的打擊,而不會對『精神科』三字產生排斥。」

新闢五項精神特別門診

今年起,精神科的研究室又添了兩張桌子,多了兩位工作伙伴--他的研究助理及他的同學;精神科醫師楊明敏。在楊醫師的搭配下,他們新闢了「酒癮」、「高中生輔導」、「兒童心理」、「精神衰弱」、「心理治療」等五個特別門診,希望能給病患更多的知識來與醫師做平行的討論,也讓病人能從傾訴、個人的精神、心理調適或修行中,協助病人本身做自我治療;因此,原來就如有三頭六臂的王浩威就更忙了。

王浩威自稱是個「平凡的人」,只不過是個「行動派」,想到新的點子,認為具有可行性就立即行動,能做多少算多少,如此而已;不過,古今所謂偉大的事業,不也就是平凡人願意不厭其煩,點滴完滿平凡事的總結嗎?王浩威就這樣的一個--台灣查甫人。

佳民的故事  青少年憂鬱症

◎張輕安

佳民(編案: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權,此非真實姓名)經由學校輔導室轉介來到精神科門診時,已經瀕臨留級邊緣了;去年他才考上本地最受矚目的高中,當時成績還是班上前幾名。也是因為這緣故,導師對他的成績的急遽退步感到惋惜,於是聯絡輔導室和家長一齊商量。

據輔導老師表示,佳民的爸媽接到電話通知趕到學校時,一臉不悅的神情,彷彿很勉強才來。爸爸劈頭就說:「像這種不學好、自甘墮落的孩子,要他讀書只是浪費國家的錢罷了!」

原來,在上學期末,佳民已經常在外遊蕩到深夜才回家。最先爸媽只是嘮叨一番,後來發現家裡似乎常有遺失錢財的情形,開始責備佳民,而發生衝突。在他們的眼中,佳民越來越不像話了,開始公然在家抽菸,對父母罵三字經,甚至整夜未歸。父母的心情開始由憤怒、激動,轉為冷卻,而漸漸不聞不問了。

轉導老師在會談的過程中,逐漸同理父母的無奈,也慢慢激起他們藏在內心許久的關心。「其實我們也是希望佳民情形更好一些。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我們都願意呀!就不知怎麼做是好,只怕每次一講他,又要鬧得全家雞犬不寧了。」爸爸最後要離開時,悲傷而無力的愛子之心,幾乎要忍抑不住了。

另一方面,輔導老師也和佳民見了一次面。只是佳民愛理不理的,全身制服邋邋遢遢,一臉不在乎的模樣,簡直教人受不了想要訓他一頓。然而,輔導老師還是忍住了,只是說了一句:「一個人努力其實是很辛苦的!」他才稍稍放鬆了防衛,說起最近種種的不舒服。輔導老師一聽,覺得有此生理症狀似乎不易處理,就順水推舟:「看你壓力這麼大,還是讓老師陪你一起去找醫師好了。」

佳民來到精神科門診,提到最近嚴重頭痛、注意力和記憶力都衰退,讀書提不起精神等等。醫師將事情的整個來龍去脈理解後,進一步問及他的生活狀態。原來佳民一直都很煩而無法定心,只好用猛吃猛睡或猛玩來擺脫這種煩心的感覺,體重一下子從五十二公斤增加到六十一公斤,而晚上睡很久卻很淺,每天早上要上學就提不起精神,只覺心情一直往下沈。

像這樣的症狀,在臨床上已經符合憂鬱性精神官能症了。醫師除了給他一些相關藥物的治療外,配合他的興趣,要他每天固定時間運動;同時也請輔導老師固定教他壓力放鬆,並針對目前落後的學業擬定輔導計畫。

我們也徵求他同意,邀他父母親來一次門診。在那一次門診時,父母親可以理解這是一種身心疾病後,主動問起如何和他相處,以及如何幫助他。我們討論了一些青少年溝通的基本原則和可能的實際狀態,約好以後如果仍有疑惑就保持聯絡。

佳民從國小到國中,一直都表現優異,是眾人讚賞的對象。然而上了高中以後,全班同學幾乎都是縣內國

中的前幾名會聚一堂,要出人頭地也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這時,以往的讀書方法似乎無奏效,他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也開始不喜歡自己,甚至厭惡自己,於是發展出一切遊蕩、抽菸等等行為。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些行為其實是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反應。然而,事情一旦開始,大家認定他學壞了,惡性循環接踵而至,情況也就越來越嚴重了。幸虧他本身周邊的支持力量很夠,加上輔導老師的敏銳觀察力,才使得問題得以適時解決。

像佳民這樣的例子,其實是典型的「青少年憂鬱症」。在青少年尋求自我認同的過程,一旦無法獲得持續的自信心和基本的成就感,一種自我放棄的心情往往很容易浮現。在成年人,這種自我放棄可能是以悲觀、厭世、不聞不問等情形出現;許多青少年的憂鬱症也是類似的症狀,但也有不少是像佳民這樣,以偏差行為來表現,也就是一般誤以為『學壞了』。--「慈濟醫院精神科」承辦花東區「高中職學生心理衛生諮詢服務」輔導個案。

提升心理衛生品質  慈院精神科

生命體不同於一般的機器設備或建築工程等硬體結構,它不僅具有物質上的組織,更有心靈上、精神上的因素;也因此,生命有了思維、有了感情、有了愛與恨,更因而產生了貪、瞋、癡、慢、疑、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等等心靈上的需索與痛苦,而對生命形成波濤洶湧的挑戰。

「少年維特的煩惱」

面對生命的困境,或生活上、精神上的壓力與痛苦,挑戰成功的人可以轉化為正面的歷鍊,成為生命成長的基礎與資糧;但若挑戰不成,也可能造成適應不良、心理障礙,導致精神疾病,甚至自殺或自我傷害--尤其是青少年,甫告別無憂無慮的歡樂童年,正式邁向一生中生長發育的第二個高峰--青春期,這個階段的青少年面臨著身體上的巨大轉變,心理上又需同時承受升學、交友、對前途

與未來種種未知……的巨大壓力,而逐漸產生「少年維特的煩惱」。

在這個青少年狂飆時期,生命的列車正全力加速,幸運者迎著瑰麗璀燦的未來疾馳而去,不幸者面臨生命的困境與煩惱時,若不經適當的紓解或轉化,則可能馳向生命的死亡幽谷或鑽入人生關卡中不能自拔,或墮落沈淪,甚至精神異常

佳民只是千千萬萬個有幸遇到援手的「少年維特」,而心理諮商輔導人員、精神科醫師,在這個階段都可以扮演極關鍵的救援角色,遺憾的是,他們的重要性往往都被忽略了。

精神病應早期發現與治療

據醫學界統計,每個人一生可能得到精神病中最嚴重的精神分裂病的機會,約為百分之零點五至百分之一;精神分裂症和遺傳的關係雖不是百分之百,但父母若有一方為精神分裂症患者,則下一代的得病率就會提高百分之十;若父母皆得精神分裂症,則下一代的得病率就會提高至百分之五十左右。

而隨發育的不同,發病期女性以高中階段最多,男性則多在二十歲以後發病為多,倘若能早期發現並給予充分治療,則恢復的希望相當大。據追蹤研究,已證實病人中有四分之一可以完全恢復;有半數的人雖然治療後,多少有些殘存的症狀,但大部分的時間仍可留在家裏或社會中工作或生活;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會慢性化而逐漸發生人格敗壞的情形。

不幸的是,一般人由於缺乏對精神病的認識,或視精神病為羞恥、恐怖的疾病避之唯恐不及,因而未能早期發現,及時治療,往往錯失治癒的良機。許多因壓力或人格適應問題所造成的適應障礙,或許多急性精神病及類精神分裂症,未必會發展成真正的精神分裂症者,也因未獲適當的諮商輔導或治療而發展成真正的精神分裂病;有些疑似精神分裂病者被賦以標記,視為精神分裂病而造成傷害。

在學校中,也有精神分裂病人已不是輔導教師能輔導的範圍,應轉介由精神科醫師以免延誤……。

慈院擴大精神科治療空間

為適時給予青少年心理輔導及治療,慈濟醫院精神科配合台灣省教育廳指示,於八十一學年度起成立「台灣省東區高中職學生心理衛生諮詢服務中心」,這項服務的內容有:設置專線電話,提供高中職校輔導老師有關學生個案精神疾病輔導策略的諮詢服務、各種精神醫學常識的諮詢服務,以及輔導老師在職進修,希望透過老師輔介,為遭受挫折及面臨升學與生活壓力而引發心理障礙或精神官能症……的學生,提供一個紓解、協助的管道。

同時,今年下半年起,慈院精神科也新開了「酒癮」、「高中生輔導」、「兒童心理」、「精神衰弱」、「心理治療」等特別門診,更綿密地張起精神科的輔導、治療網,為花東地區民眾提供更多的,精神治療空間。

回溯慈院精神科門診業務的開始,大約是七十九年年底左右,那時僅止於每星期六早上由台大主治醫師鄭泰安及四位總住院醫師輪流駐診。到了八十年九月,因為主治醫師王浩威的到任,固定的問診遂逐漸展開。八十二年年初,心理諮商師蔣素娥小姐到任,接替調職台北分會楊芳美小姐成立心理輔導中心,同時今年年中也由原先隸屬於社服部的編制,而改併入精神科。七月時,原先服務於桃園療養院的楊明敏主治醫師亦加入本科行列。隨著人力的成長,服務的範圍亦擴大。

提高人們生活品質和效率

很多人對精神科充滿好奇心,甚至有些人一直以為精神科是「心理有問題」。「精神病」才去求診的地方。事實上,隨著國內這些年來醫療資

訊的發達以及精神科醫師和心理衛生專業人員能力的大幅提高,精神科早已走出了傳統範疇。如今精神科不只是治病,更能提高人們生活的品質和效率;精神科不只是門診會談,更期待走向學校和社區;精神科固然有專業的特殊訓練,更盼望能幫忙志工研究學習的助人技巧。

目前,慈院精神科的成員都是專長於心理輔導與心理技巧的專業人員。其中,蔣素娥小姐擅長於家族輔導、理情治療、人際關係和團體輔導等;在取得精神科專科醫師以後,又考上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專攻醫學史的楊明敏醫師,其專長則是精神分析和動力心理治療,同時也是醫學史和精神分析史的專家;王浩威醫師則偏向兒童青少年輔導、酒癮、藥癮輔導、婚姻與家族治療、團體輔導。

積極走向社區和學校

精神科是慈院較年輕的科,目前尚無病房設立,該科希望未來除了設立病房,最好能同時設立復健病房和開放病房。

十一月中旬以後,精神科將遷到醫院一樓正門入口的左後方,也就是以前的眼科門診的位置,門診的空間則做了多功能的考量,包括服務、訓練和教學,而不僅限於業務而已。新的空間將有一個團體活動室,可以提供做為團治療、訓練工作坊、員工成長團體等活動的場所;有四間諮商室兼門診,除了提供一般性的門診外,可以做為會談訓練、個別心理輔導等功能;有一間生理迴匱室,可以利用儀器來訓練自己如何放鬆肌肉來達到治療疼痛、失眠、緊張等;也有一間中型會談室,可以做小團體或家族治療。

除了門診業務外,精神科近期將推廣一些社區服務,包括和省教育廳、花蓮女中合作已一年的中學學生輔導,和花中與花女合作的學生考試、壓力訓練,以及精神病患居家照顧等。

隨著時代的改變,精神科的服務已從傳統的精神疾病,擴大到廣泛的心理衛生層面。慈院精神科亦希望依此前瞻性計畫,邁向新的領域。

台灣省政府教育廳全省公私立高中職學生心理衛生諮詢服務中心

┌────────────┬──────┬────────────────┐
│ 地區 │ 承辦 │ 協辦 │
├────────────┼──────┼────────────────┤
│北區(基隆─苗栗) │ 板穚高中 │ 省立台北醫院、亞東醫院 │
├────────────┼──────┼────────────────┤
│中區(台中─雲林) │ 豐原高商 │ 草屯療養院、中區心理衛生中心 │
├────────────┼──────┼────────────────┤
│南區(嘉義─屏東、澎湖)│ 鳳山商職 │ 高雄凱旋醫院 │
├────────────┼──────┼────────────────┤
│東區(宜蘭─台東) │ 花蓮女中 │ 花蓮慈濟醫院 │
└────────────┴──────┴────────────────┘

▲心蓮萬蕊

舞出敦煌

◎本末

十月十七日、十一月二十一日,在台北社教館與台中中興堂,
由樊潔兮領導的「潔兮杰舞團」,演出兩場敦煌舞多媒體創作,
門票收入捐作慈濟醫療網建設基金。
「敦煌舞是現代舞!」樊潔兮說。因研究敦煌舞蹈而研讀佛經,
樊潔兮的舞蹈中,自然融入佛教的莊嚴、含蓄,
跳舞成為一種情操,是她對尊敬的佛的供養……

敦煌莫高窟是這麼來的。

公元三六六年,一個雲遊四野、名叫樂樽的和尚來到這裏。傍晚了,該找個地方棲宿;他站在峰頂四顧,西邊璀燦的晚霞真是好看,乘著晚霞的餘光,轉個身,看看東邊吧!

和尚原本的期望,頂多是找個能安穩過夜的地方。怎料身一轉,目光還沒落定,對面的三危山驀地金光燦爛,煥煥發發,像有千佛在耀動。晚霞嗎?不對,晚霞分明在背後,那這?

樂樽和尚激動萬分,忘了思考,只是怔怔地站著。眼前是騰燃的金光,背後是五彩的晚霞,將他照得渾身通紅。他有所憬悟,莊重地跪下身來,朗聲發願。兩方光焰像聚光燈集中在他身上,沙原上斑斑履痕綿延至此畫上了句點,也是和尚雲遊的終點。

和尚在化緣之時,廣為播揚自己的奇遇,遠近信士也就紛紛來朝拜勝景,不久,第一個石窟就在三危山的對面開工了。年長日久,新的洞窟也一一挖出來了。從此,這個山巒的歷史,就離不開工匠斧鑿的叮噹聲。

工匠中隱潛著許多真正的藝術家。他們最後成了洞窟光榮的幽靈,在闐黑中沉睡等待甦醒。

※※※

前輩藝術家的生命早已遠逝,他們把光輝的生命留存在自己的作品中,但是,那是凝凍了的生命;他們真

正的復活,他們生命的不朽和高揚,完全在於當今藝術家的創造。

今天,舞蹈家樊潔兮,剝開渺渺千年的砂漬,喚醒沈睡中的幽靈,撫平他們皺褶的彩衣,躍上現代的舞台,向世人疾呼:敦煌舞是現代舞!

她賦予古代的幽靈現代的生命。

就像從任何一個人口密集的城市到莫高窟,路途都非常遙遠艱辛,樊潔兮「舞出敦煌」(這是詩人鄭愁予先生送給她的舞名),過程也是非常遙遠艱辛。

沉浸舞蹈世界

樊潔兮的舞蹈之路真是漫長。三歲大的她已不必媽媽太費心,跳舞使她不像同齡的孩子那般黏人,可是她也未因跳舞而給人活潑好動的印象。

遲鈍,大家都這麼說她,連小學老師都認為她是心理有問題的學生,家庭訪問時,還提醒樊媽媽:「這小孩要注意,靜靜的,不太跟同學玩,大概有問題。」

「她很乖,不好動,可是很喜歡跳舞。」畢竟知女莫若母。

其實當樊潔兮沈醉在自己構築的世界,遲鈍,只是他人被摒棄在外時的說辭而已。甚至連最疼愛她的爸爸也不太能理解她對舞蹈的喜愛。

樊爸爸從小在北平長大,家庭觀念非常保守,認為女孩子家應該規規矩矩待在家裏,將來做個老師就是最好的出路。所以當她上了初中還想繼續跳舞時,樊爸爸感到相當頭痛,認為她該把心思放在功課上,好為將來鋪路。雖然樊爸爸不太贊成她跳舞,不過卻有一位個性開朗、作風自由的媽媽全力支持她。

樊媽媽是四川重慶一個地主的女兒,喜歡舞蹈也愛看畫。樊潔兮小時候就看媽媽穿黑色窄管褲、黑色緊身背心,配上白襯衫,頭髮盤起來,感覺就像一位舞蹈老師。黑與白的搭配在現今也是流行的穿法,好像樊媽媽天生就具備著不同的審美觀。

有一段時期,樊潔兮的舞蹈沒有老師指導,都是樊媽媽在旁邊提供意見,說:「這段不好」「這個動作我喜歡」。後來在紐約,母女倆經常一塊去看表演,當樊媽媽在評論舞蹈時,看法跟專家講的沒兩樣,令樊潔兮大感佩服。一些舞蹈前輩和樊媽媽接觸,事後對樊潔兮說:「妳一定從母親這兒遺傳的細胞比較多。」

初中畢業之後,樊潔兮考上當時的文化學院舞蹈音樂專修科,開始走上正規的舞蹈訓練。

敦煌之夢

樊潔兮真正投入對敦煌舞的研究、創作、演出,雖然是近八年的事,然而她與敦煌舞的淵源卻可往前追溯

到剛進文化學院念書的時候。適逢高年級學生組隊到墨西哥參加世運會表演歸國,將所有節目呈現給全校師生,當時她印象最深的節目就是一支「敦煌舞」--依稀記得舞台上舞者服裝大膽奇特、色彩華麗,手持各種中國古樂器,加上變化多端的燈光效果……使她感覺這真是個綺麗繽紛的奇幻世界。

之後她興奮又好奇的開始找尋資料,希望了解有關敦煌的一切及絲路的形成。可是礙於課業繁重,同時在校老師未能給予太多民間舞蹈的教材,她漸漸地將精神轉移在西洋古典芭蕾的學習上,但是對中國舞蹈的喜愛和追求,卻依舊深烙在心底久久未曾消失。

在她畢業的前一年,雲門舞集成立,許多同學也都加入了行列;然而,她很清楚雲門的風格並不是她想跳的,也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在自己的文化背景下,創造新的肢體語言。可是她畢竟還年輕,沒辦法編出一套能將理念具體呈現的舞作。

踏出校門之後,迎接她的不是更寬廣的天地,當時台灣舞蹈界的格局仍很侷促,而唯一成立的舞團又非她想跳的,因此樊潔兮回到童年長大的地方--屏東,設班教舞,展開忙碌的生活。

忙與盲的界線總是容易混淆。幾年下來,身心的疲憊加上沒有鼓勵、沒有創新,讓樊潔兮的心情晦暗難堪,好幾次真想放棄舞蹈,然而,這念頭還是讓「賦予中國舞蹈新生命新風格」的使命感平息下來。

蘭州的敦煌之旅

一九八0年樊潔兮進入日本東京谷桃子芭蕾舞團進修。在這段期間裡,她透過日本NHK電視台主辦和安排下,看到大規模的中國少數民族服飾展,以及一連串因發現域樓蘭古國女王乾屍的特別節目,再度引起日本對中國絲路探討的熱潮。這驚醒了樊潔兮那沉睡已久的敦煌夢,使她再度盼望能利用高深的舞蹈技巧,運用身體肌肉的表現方式,做出一套適合現代人的中國舞蹈,而不是那類停留在滿身瑤翠,只見肢體比劃一番草草收場的狹窄範圍內。

因此,她取得東京谷桃子芭蕾舞團最高技術團員修業書後,於一九八二年滿懷欣喜的回到台北。

不久,樊潔兮結識了日後的先生--攝影家柯鍚杰,從這開始,是她人生的一大轉變;他的藝術境界、人生修養及對一切事物的美與觀點懾服了她。同時他愛舞蹈,也拍過不少中外舞蹈家的作品,兩人談起對中國舞蹈的攪法居然是一致的,她大為興奮,不再感覺台北的舞蹈界是那麼寂寞了。

一九八五年柯杰展開第一次的中國大陸絲路探索。途徑蘭州,他親眼目睹由當地舞蹈家跑遍了敦煌莫高窟,採擷洞窟的精華編創而成的敦煌舞,他既感動又訝異,簡直不敢相信

樊潔兮所形容想像的舞蹈會出現在眼前。

當樊潔兮看了柯錫杰帶回的敦煌舞錄影帶之後,激動的流下眼淚。原來漫長的堅持與等待,都是為了她呀!--敦煌舞。

樊潔兮決定放棄台北的一切,辭掉授課、賣掉舞蹈班,到蘭州研究敦煌舞。她的心終於歸於踏實。

以舞供養諸佛

結束忙碌疲憊的中國之旅,她又飛往紐約,集中所有的時間和精神創作敦煌舞。她每天不停地跳,而支撐她跳下去的力量是什麼呢?如同樊潔兮所說:「若是一味地模仿壁畫的舞姿,縱使畫上的動作再多,也總有模仿殆盡的時候,唯有潛心探究敦煌舞蹈產生的根源,才是讓舞蹈源源不絕,千變萬化的關鍵。」

敦煌舞來自莫高窟,莫高窟又源自哪裏?千百年來,人們不停地創造洞窟,肅穆虔誠的心依附在哪兒?探索這股力量的來源,就是--佛教的信仰。

樊潔兮憬悟到這點之後,開始研讀佛經,她的舞蹈自然融入佛教的莊嚴、含蓄,跳舞成為一種情操,是她對尊敬的佛的供養。敦煌舞不再侷限於表象的技巧,而是樊潔兮生命的延伸。

再說個小故事吧!

大約是七、八歲的時候,釋迦牟尼生日那天,樊媽媽帶著潔兮到住家附近的一座佛寺表演。舞台很滑,跳著跳著,不小心摔倒了,她趕緊站起來扭扭屁股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跳。一下台,她馬上哭了起來對媽媽說:「我摔倒了!」法師很慈悲,抱著她在香爐上繞三圈,輕聲地說:「佛祖會保佑你!」

年歲漸增,這件事在樊潔兮的記憶中有如烙印般不曾抹滅。如今回想,好似冥冥之中,釋迦牟尼佛就已選上她做這工作,不然,在選擇「敦煌」作創作題材之前,她的舞蹈之路,為什麼走得如此辛苦和寂寞?看完她的演出大家都說:「從來沒有看過一個舞蹈家,將敦煌舞做這麼深入的研究和發揮。」

對她而言,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不只是要一路走下去,而且不管走到哪,都是剛剛才開始呢!

▲琉璃世界

隆冬裡的落葉

◎張瓊齡

經常要和受苦的人們碰面的人,是不能動不動就傷感的,
要不然,會因為情緒太多,觀照太少,而亂了方寸。
然而,膽敢讓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觀看人生苦相,
也不怕見多了苦難之後,會變得對人生絕望,或是變得硬心腸的人,
大概,是因為他們的心再柔軟不過了吧!
縱使明知只有杯水車薪的力量,也要付出一片心意。
所幸,軟心的人為數不少,要不然,這娑婆世間,恐怕還要更加堪忍與淒涼。

李老伯身邊還有點兒財產,據說有六十萬之多,至於那是祖上遺下的,或是他自個兒打拼攢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財產,掛在他名下,是半點不假的,只是,這些錢財在他生命盡頭最後一段日子,一點兒也沒派上用場;這話說來,不免教人感慨。

獨居的老先生

「我一聽說有這樣一個個案,召了幾位師兄師姊,便趕了過去。」東勢的江魏滿師姊獲報,有一位李老先生,孤老無依,經常在外出採買時,昏倒在路途,被路人發現送回;要不,便是不知昏迷了多久才自行醒轉。

眾人到達李老先生的居所,赫然發現,其實是個環境清幽的所在,房子是典型農家三合院式的磚房瓦舍,有寬敞的前庭,周遭花木扶疏,搖曳生姿。李老先生並未娶親,原本有族親同住在此,待族親搬遷之後,偌大的房舍,僅餘李老先生一人索居。

老先生今年六十八歲,神識清明,眾初見他時,並不覺得其明顯罹患疾病,只是,他因為常發生昏倒路旁的事情,自然地減少了出門之舉,餐飲方面,便是有一頓沒一頓的,身子顯然虛弱得很。

大夥兒探清事況,發現老先生眼前最迫切需要的,是有人能夠持續代為採買糧食,以滋養他瘦弱的身子,眾人當下決定,三、兩天便到這兒一趟,補充些方便他自行取用的食糧,另一方面,也設法與老先生的族親取得聯繫。

「他幾乎都處在昏睡狀態,要是我們沒來,恐怕他可以一直昏睡著。」這段期間,除了送糧食之外,師兄

們也為老先生沐浴,師姊們則為他理髮、剃鬚,並整理內務、換洗曝曬衣物被單。

好些日子過去,輾轉聯繫上老先生的族親,他們表示願意照管老人家的生活起居,師兄師姊們頓然放下心來。

時逢年關將近,慈濟年度大事「冬令發放」已進入密集作業階段,待大夥兒忙完,再次造訪李老伯,已是十來天後了。

撫拭身軀潰爛膿瘍

這一次的探訪,教眾人倒抽了一口氣。

「真想不到,人的身軀要敗壞,竟然只是轉眼間的事……」進門後,見到有些食物置放屋內,顯是有人送來的,然而,似是一動都未動過;李老伯削瘦的身子裹在棉被裡,氣若游絲,情況倒較先前為遜了。

大夥兒靠著床邊,想要再為老伯沐浴、服侍他用餐,待棉被揭開,只見排泄物黏洩在被褥、衣衫,除卻了穢物的異味,尚透溢著潰爛腐臭的氣息……眾人心知不妙,老伯已虛弱地不宜再移駕浴室了,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當下便為他除去衣物,一探究竟。乍看之下,這一驚非同小可,老伯全身上下,潰爛多處,部分傷口竟大如碗口……

「怎麼會這樣呢?當初,他只是體力較差,精神好一點兒的時候,還可以到院子裡,和我們坐坐,曬曬太陽呢!」大夥兒也不及去細想箇中原委,眼前最要緊的,無非是幫老伯處理乾淨,讓他舒服些。

這麼多的傷口,沐浴是萬萬不成的了,師姊們趕緊燒水,隨後細細地在他身上擦拭起來,老伯此刻雖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猶知禮地連連取衣物以蔽體,江師姊知其心態,便溫言勸慰:「阿伯,你不免(不必)歹勢(不好意思),阮就親像你的親人,現在,阮幫你擦身軀,你就會感覺較爽快……」

隆冬裡委地的落葉

想來,老伯的日子是不多了,若他真是孤單一人,沒親沒戚的,倒還好辦,只要是服膺「視普天下年長者為自己父母」者,逕可順理成章地延攬下諸般事宜,行其所當行;若他真是家無恆產、身無長物,倒也有些社會資源可代他申請運用……

老伯終究還是由族親出面送往醫院了,但顯然為時已遲,師兄師姊們只來得及見他一面、為他助念。

「有時候回想起來,心中還覺得有些不捨……」江魏滿師姊合起相本,喃喃自語地說。

不捨些什麼呢?

眾人與老伯初遇的時際,隆冬在不知不覺間流過,老伯故去時,已然是春天。

▲喜樂證言

超越病苦關卡

◎朱正一/慈濟總管理中心人事室主任

最不可能生病的人就是我了--
我絕少沾酒、隻菸不吸,晨起遛狗、慢跑不說,還外帶晨泳……
絕少感冒,偶而趕了流行,也頂多兩三天、數杯開水的工夫即解決了。
常常在想:要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不吃藥不打針,恐怕許多的藥廠、醫師,都得轉行轉業了。
然而,最不可能的事,卻發生得那麼突然,那麼激烈--

當十月十九日電腦斷層掃瞄診斷報告出來後,醫師們一致表示,它是我腎臟上一個實體的腫瘤,並且不論是良性或惡性,都應該迅速切除;甚至,有極大的可能是要整個右腎都切除……。

掙扎與突破

說不害怕,是騙人、打妄語的。

所幸,兩年來在醫院、在慈濟工作的體驗,讓自己在聽到這個不可能的可能時,並沒有怨天尤人的問天--「為什麼是我!」反而能夠坦然地接受它、承擔它,以一種「為什麼不是我?」的心,準備好自己。

真正的痛苦掙扎,是在那麼多的朋友給了我那麼多的建議:中醫與西醫、草藥與偏方、藥療與食療、身心靈與精神力……凡此種種善意的關懷,都在自己決定開刀與否的過程中,添加了掙扎與變數。

賴鈺嘉醫師夫婦、陳乾原醫師夫婦在十月二十五日連袂來到家裡,是扭轉自己意志的主要關鍵。在此之前,我已打定主意要採取觀察法--即一方面調整自己的身心,一方面密切注意該腫瘤的發展,若是它仍繼續不斷地增長,才下定決心割捨陪伴自己三十餘年的腎臟。孰料,這兩對深黯佛理與醫理,又極支撐我們的夫妻,

一致以肯定的口吻、可信的文獻與數據及切身的關懷,要我慎重考慮先以西醫的方法徹底根除病源,再施以其他整體性的慢性療養方法。

我的心動搖了--文獻上那麼清楚地告訴我,萬一它是腎細胞癌(RenalCell Carcinoma ),蔓延的機率是那麼的大,而五年存活的機率卻又是那麼的小--我能禁得起因為不甘、因為猶豫,所可能增添的風險與賭注嗎?

發心與願力

最最感恩上人在日理萬機、忙碌之餘,仍能夠千手千眼地殷殷垂詢我的決定及傾聽自己心中的負擔。上人簡短有力的話語--「該開的刀就去開」、「不要找一些藉口拖延」及「開了刀就沒事了」……等等,都一再地堅定自己坦然接受這次手術。

過去,自己心中雖隱隱感到與三寶有緣,但是任性及不愛受拘束的我,三番兩次地逃避了可能皈依的機會。那知,因緣到時,可是跑也跑不了的。此時,竟然一點也不在乎旁人可能的「臨時抱佛腳」之譏,反倒是自知因緣成熟,滿心歡喜地皈依了上人;多日來心頭想分心獻身流浪動物之照顧及宣導的願望,也在上人一句「眾生平等,你既然有心,我也很贊成」的話語中,得到了祝福與力量,也更了解上人選擇先幫助世間人類,人的生活改善了,眾生自然可以得到較好的照應的悲願。

十月二十七日,皈依上人後,住進病房,無論是在心理的建設、未來生涯的規畫以及發心立願的準備上,都已信心十足。念佛及繞佛工夫,從入院的第一刻起,即力持不斷,且心中縈縈懸繫的,全是病後如何護持上人、持續慈濟工作,竟絲毫未以自己的病痛為慮。

二十八日下午手術後,因先前即有多位醫護好友提醒將會劇痛一、兩日,需要止痛針時可不必客氣,儘管要求。三西病房副護理長馨嬌更是好意地不顧自己工作之辛勞,徹夜等待伸援。

夜漸漸深沈,護理人員進出多次,靜靜躺著等候傷口(約 20cm) 開始疼痛的我,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問著護理同仁:「我什麼時候會開始痛?」、「是不是麻醉效果還在?」、「你們有沒有偷偷幫我打了止痛針?」

等了一夜,天也漸漸發白,卻似乎連痛的感覺都未曾嚐到。

醫學上當然可以解釋為我對痛的忍受力較強,但自己深深明白:這應讓感恩那麼多為我祝福的大德,加上自己發心後,所產生的願力。

無盡的感恩

回想從發現病灶到圓滿手術,要感恩的人太多了。

感恩林醫師憲宏,在門診的最後一診,仍細心關懷地了解我的病況,末了,還主動地提醒及要求我另作超音波檢查。

感恩黃醫師呂津,在我告訴他肝及胃可能有問題時,他仍不忘附帶地再以超音波看一看其他器官;也幸虧他,我才能意外地發現到腎上的小小腫瘤。

謝謝許醫師悌,沒有他肯定且令

人信服的建議,我還是沒有勇氣下定決心進行手術。

謝謝萬主任象、許主任永祥、鄧主任子雲、郭主任漢崇、陳主任逸光……沒有他們的詳細說明及堅持,我可能不會真正去面對這一次挑戰。

特別感謝賴鈺嘉、陳乾原醫師及其家庭的全力支撐。在我心深處,這兩個家庭,不僅是我及內人秀華最好的家庭醫師及顧問,也是在做人、學佛上引領我們的善知識。

還有,何醫師澤文,每天親切、笑容滿面的服務,令我不知如何表達敬意及謝意。當然,還有曾院長、李教授、陳教授、方教授、賴教授、齊教授、羅醫師中庭、許醫師振益、宋醫師楷元、醫籌處、醫研中心、病理科、腫瘤科、藥劑科……等等,大家不厭其煩且三番兩次看望我,令我深深覺得愧不攻當,銘感五內……。

二七西的美麗天使們,謝謝您們,因為您們的存在,使得原本應該冰冷無情的病房,變得如此溫馨與歡樂,也使得已出院多日的我,仍不時會念著想回去看看您們、謝謝您們。也真正藉著這一場病,自己才能深刻體會到病患、病患家屬的心境與需求,以及醫護人員的專業與付出。

感恩護理科溫主任、邱主任--慈濟的白衣大士有您們兩位悉心帶引,真不愧是所有慈院病患的福氣。

衷心感激人事室的工作夥伴,尤其是在麻醉將醒未醒之際,一句輕輕的「主任,您放心」,幾乎要牽引出自己整個治療期間唯一的一滴眼淚。醫事組、會計組及托嬰中心等單位同仁的來到,雖然使得病房中的氧氣一度「稀薄」了,但充斥自己心頭的溫暖,卻久久揮之不去。

張校長夫婦及三位副總執行長的關心,除了令自己深深感動外,也更加讓自己慚愧--平時未能多為他們分擔辛勞,反倒臨到病時,令他們操心,真是不應該。

另外,簡靜惠老師、台泥辜總經理、魏廠長、簡科長,甚至老前輩陳清寶先生……

不論認識的與不認識的,不論現在在慈濟以及過去台泥的同事,要感恩的人太多了。

全新(心)出發

整個治療期間,我一直不覺得自己失去一個腎,反而是承受了、獲得了更多更多的祝福與恩情,這一切的一切,我都要感恩上人能創建慈濟這樣的一個大家庭,讓我能切身學習到知恩感恩、知緣惜緣……。

最後,再一次感謝彰化師大紀潔芳老師、台中蓮社的諸位大德、我的妻子、生身父母及皈依師父。今後的日子,我將是全新(心)不退轉的我!

▲喜樂證言

用溫情畫出圓滿

◎潘玉光

對一個年輕時飽受中日戰爭之苦,為避戰火而終年顛沛流離,
中年又歷經大陸數次政治運動鬥爭的人來講,心靈所受的創傷,實難言喻;
也許經歷過太多動盪飄搖的日子,我早已為自己築起一道保護的藩籬。
本以為這輩子已不受溫情主義所束縛,然而來到慈濟以後,我的心開始溶化。
一年來,在慈濟愛的教育下,不吃藥、不打針、不動手術,
雖然沒有把心病全部醫好,但至少心靈淨化不少,也健康了許多。

我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在這七十五年的歲月裡,我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麼不好,也從來沒有反省過。

去年我以探親的名義,從大陸申請到美國探視兒子。因為兒子工作的關係(編案:美國「慈濟世界」月刊主編),這一年來我常到分會靜思堂擔任志工,從折疊慈濟道侶、包裹發放物及救濟品,到協助「慈濟世界」刊物校稿等,我慢慢接觸、了解慈濟這個團體,也開始思惟長久以來的生活方式,幡然驚覺:原來我這一生的歲月,竟因自己一念不解的「心」,而桎梏於無形的枷鎖裡。

在慈濟這一年來,令我收穫頗豐,我覺得慈濟就像是證嚴法師所創辦的一所大醫院,為芸芸眾生醫治心病,而我就是一個「重病」患者,在我身上可說是各種心病都有。

以「我」為中心的「圓」

還未來慈濟以前,對佛教我一直有一種不正確的認識,我認為,那是當一個人在事業上或感情上受了挫折失敗、萬念俱灰時,「看破紅塵」才會到深山古寺,對著青燈古剎鐘聲,過著寂寞孤獨的修行生活,亦即是一種逃避現實,求自我解脫的消極方式;但是,當我來到慈濟,看到大家的所做所為以及接觸這麼多的慈濟人,我才知道全然不是我想的那樣。

一年來,從慈濟美國分會所從事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個案,諸如召募骨髓移植基金、南加州大火慰問災民,甚至國際賑災如大陸、外蒙、衣索匹亞救援等,這些若非有愛心,是很難做到的。慈濟人只有付出不求回報的「慈濟精神」,讓我對佛教原有的認識改觀;同時也反觀自照,乃覺汗顏--原來我的心靈生活空間竟是如些的狹隘。

過去,我總是以「自我」為圓心,以家裡的人為半徑,將全副精力繫於家庭中,希望能將家庭搞好,畫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圓。然而,畫來畫去,我就這樣畫了一輩子的圓,如今捫心自問:圓究竟畫好了沒有?沒有。家搞好了沒?也沒有。而我卻花了一輩子的歲月,掙脫不出設限的枷鎖,在圓圈裡翻滾。

長久以來,一直苦惱著我的就是「婆媳問題」。我的大兒子和兒媳婦以前是大學裡同屆的學生,兒子讀數學系,兒媳婦讀的是中文系。當他們論及婚嫁時,我直覺的不喜歡兒媳婦,便對兒子說:「你們兩個專業不同,愛好不同,沒有共同專業語言,你們結合後會幸福嗎?」

大兒子是個很孝順的孩子,既然知道母親不喜歡,便決心要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他曾寫一封信向他同班的一位男同學訴苦,那位同學後來把信寄給我看,至今我仍記得裡面幾句很感人的話:「在媽媽和她之間,我只能選擇一個,最後我選擇了媽媽,因為我覺得我愛媽媽超過愛她,況且媽媽千辛萬苦把我扶養長大,我不能沒有媽媽。」

當時我看了以後,哭了一場,頗覺窩心,兒子對我百依百順,願意聽從我的話,和女朋友分手了,我總算沒有白疼他。

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誰知他們畢業後同時被分配到新疆,情勢有所改變,兒子的想法也變了,他來了封信告訴我:

「媽媽,您認為專業不同結合後不會幸福,但是我覺得問題並不大,因為專業不同正可以起互補作用,我欠缺的她可以彌補我,她所欠缺的我也正可以補足她,這樣我們不正可以互相成長嗎?所以我覺得沒有問題。假如您同意的話,我們決定在新疆結婚。」

我能不同意嗎?新疆遠在千里之遙,鞭長莫及,我即使要管又怎管得著!眼看大局已定,不答應也得答應呀!於是只得和先生寫了一封信去祝賀他們,婆媳之間不和的種子也因此悄悄埋下。

婆媳相敬如「冰」十九載

後來兒、媳從新疆調回來後,我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想想,兒媳婦會滿意我嗎?她會不恨我嗎?因為我曾經想要拆散他們呀!我們彼此均受過高等教育(我本是教師,執教已幾十年),當然不會正面起衝突、吵吵鬧鬧的,但是都耿耿於懷,將所有不滿暗藏於胸。

記得慈濟證嚴法師曾說過:「缺口的杯子不要看它的缺口,它還是完整的。」然而,當時我的覺悟程度還不夠,我就是看到了那個缺口,而我從媳婦的眼神中,也可看出她的不滿。家,沒有溫馨之感,卻瀰漫一股怨恨之氣,深藏於心的怨恨。

我們婆媳就這樣相敬如「冰」的過了十九年歲月,孫子今年也已十八歲,將進入大學就讀;而這個苦惱著我們的問題並沒有解決,表面上平靜,鄰居也看不出我們婆媳關係不好,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把缺少的「東西」帶回家

在慈濟的這一年來,經過慈濟人的教育和洗滌,我才恍然驚覺:原來問題出在我的身上!我從來就沒有意識到自己胸襟狹窄,還怨兒子變了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如今既然自我醒悟,我想我還來得及做一些補償吧!過不久我即將整裝回大陸,這一次回去後,我決定重新開始,把缺少的東西帶回去。缺少什麼呢?我和兒媳婦之間缺少了「愛」,更缺少了一分「包容心」,我要把在慈濟所得到的愛和包容心帶回去,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將婆媳之間的心結打開。

其實除了婆媳問題外,我和先生之間也存在一些問題,如今想來,很多問題都是由我引起的。我先生本是一介書生,講得直接一點,他是除了書本之外,什麼都看不到的典型「書呆子」。或許有人會好奇的問:那你當初為何要和一個書呆子結婚?當初我們的婚姻並非經過父母之命、媒約之言,而是彼此相戀結會。我是因為敬慕他的學術涵養而嫁給他,照理說婚姻應該很幸福,但事實上還是有摩擦。

拿著尺量周圍的人

我生來就不是個溫柔賢慧的妻子,相反地卻有著倔強叛逆的性格。有一天我告訴先生:「為什麼孩子都必須從夫姓呢?是誰規定的!不是講求男女平等嗎?」先生靜靜聽完我的話後,只是笑笑地說:「沒有人規定孩子必須從夫姓,姓只不過是一個代表符號,妳想要他姓什麼就姓什麼吧!」先生姓陳,而我姓潘,所以我決定讓我的孩子都從我的姓。

有一次我又對他說:「和你生活了幾十年,你連我的生日都不知道,未免太差勁了。」在我看來,他是個全然鑽研於書堆裡而完全不懂生活情趣的人,沒想到他竟然回答我:「你責備我的,不知叫我如何回答你--因為我又不你的媽媽,怎麼會知道你的生日?」我氣得火冒三丈,馬上反駁道:「那我是你的媽媽嗎?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生日呢?」先生無言以對,便默不吭聲;而我仍不斷發牢騷,感慨為何會嫁給這樣的木頭人。

諸如此類生活中一些不愉快的事,無非是一些微不足道、非原則性的小事,卻被我搞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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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方良 Rex-YE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