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觀心

山水道場

◎慈玫

從小到大,一直很喜歡看山。小時在嘉南平原長大,所看的山是天際一抹丘陵。北上求學,大學畢業旅行時,首次到東台灣,驚見高大蜿蜒的中央山脈,挺拔於天地間,在天光雲影的映照下,展現孤絕脫俗的美感。

這印象留在記憶深處,記得當時曾模糊地夢想著:有一天到這樣的山腳下定居,簡單快活地度日。

投入山的懷抱

畢業後走入繁華的社會,在人煙稠密的台北盆地,偶爾到郊外爬山,以暫時遠離塵囂,但登高望遠,山下是無可逃脫的紅塵滾滾,一年深過一年。

當已不算年輕,許多的浪漫已被歲月收回,心中仍保有對東台灣大山的鍾情。二十年後的生命走入慈濟,是大山助緣,抑或是大山預留的伏筆?總之,曾經繞過地球的旅人,驀然回首,回到最初眷戀的大山下落腳了。

從前在台北做學術研究,如今轉入慈濟從事行政教學工作,這一的人生轉折,竟簡單到只需說:是山的分量在生命中加重了。

在花蓮的每一個視野,都有山脈入眼簾。我常走的是精舍往護專的田間小路,傍山而行,山有時迎面而來,有時迤邐而去。我每日看山、讀山,也在讀自己,已不是遊客的心情,而是心在寫景。

剛到新環境,心思被瑣碎的行政事務佔滿,對山幾乎是視而不見,只有當外來訪客連聲贊嘆校園山色絕美時,才重新再去發現、體會那橫鑾疊翠的恩澤。

學習謙卑與包容

在古老不可溯的年代,山就已存在,見證世間人事的緣起緣滅,自身恆常展現沉靜安定的偉大力量。山的蒼鬱,是歲月的洗鍊;山卻又是樸拙的,因為它只選擇一種色調,飽滿而生機無限的色調,以不驚擾的姿態發展自己,孕育山中無數的生命。

人該學習山的謙卑與包容,原以為胸中自有丘壑定見,見了山的開闊,才察覺自己的渺小與執著。尤其是,當山中有水氣升起成霧時,似真似幻,沒有固定的形狀,是空的意境寫照。

山的空靈,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天最是人間奇景。當綿綿的雨稍停歇時,山色黛綠如洗,山嵐悄然飄聚,或如絲縷如棉絮,或如潑墨般橫掃過山腰際,或如波濤般漫掩山頭。青山分明,白銀的水嵐也很分明,互不沾染,十分潔淨。

山水本道場,照見五蘊皆空

其實,不是山空靈,是人有空靈的本性。山本空寂,人生本無題,名利追逐與人情糾葛是世人的迷障。人要師法山水自然的幻化,好瞭解憂懼煩惱之所以興起。

山水是道場,不是旅情或愁懷之所寄,而是照見五蘊皆空的宇宙教室。

▲覺有情

嚴肅,是一種病

◎林清玄


如果嚴肅真是一種病,現代人大部分是生病了,
只是輕重緩急不同罷了。

去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作品以艱澀難讀著稱,但是他的個性卻溫和幽默。他的生活明朗、作品沉鬱,這兩種完全不同的特質交集,源於他有一個智障的兒子大江光。

在逆境中開悟生命意趣

大江健三郎青年時代就以「文學」作為人生的第一個壯志來追求,年輕時就受到日本文壇的矚目。沒想到三十一歲時生下第一個孩子大江光,是一個頭蓋骨不全的重度智障兒。

根據大江健三郎的回憶,大江光出生在廣島,當時廣島正在舉行反核大遊行,健三郎懷著混亂的心情去參加。大會之後,一群原爆犧牲者的親屬,聚集在河邊追悼死者,並為死去的人放河燈,他們把死者的名字寫在燈籠上,隨水漂流。

當時悵望河水,被絕望心情包圍的健三郎,也為「大江光」寫了一個河燈,隨水流去,在心裡希望,自己的孩子就這樣死去。

隨後不久,大江健三郎去訪問原爆醫院,聽院長告訴他,醫院裡有一些年輕醫生,由於觸目所見,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人,自己又不能為病人解除痛苦,終於積鬱自殺;造成深受痛苦的病人掙扎求生,身無病痛但度過嚴肅的醫生反而自殺的荒謬情況。

大江健三郎聽了大有所悟,回東京後立刻請醫生為大江光開刀,並立下第二個人生的壯志:與大江光共同活下去。

大江光雖是智障兒,又犯有嚴重的癲癇,但再父母親細心的照護下,不只心靈澄明無染,對音樂還有超凡的才華。如今出版兩張個人的音樂專輯「大江光的音樂」、「薩爾斯堡」,引起日本樂壇的震撼,甚至被喻為「日本古典樂壇的奇葩」。

在大江健三郎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的一場演講會,他對聽眾自嘲說:「據說我兒子的音樂所以受到歡迎,是因為有催眠曲的效果,如果有人聽了大江光的音樂還睡不著,就請看我的書吧!」

我圖了大江健三郎的報導,心裡突然浮起「嚴肅,是一種病」這句話,就像在原爆醫院自殺的醫生一樣,他們的嚴肅所帶出來的傷害反而比受輻射的病人嚴重得多。一個人對待生

活過於嚴肅,甚至可以嚴重失去生命的意趣呢!

給人歡樂,事件好事

最近在柏林影展獲得最佳女主角獎的喜劇演員蕭芳芳,她認為即使最嚴肅的題材也要有幽默感,她說:「我對喜劇是情有獨鍾的,因為人生已經夠苦了,能夠帶給別人歡樂,是一件好事。」

蕭芳芳在實際生活中也飽受打擊,她年幼喪父,少女時代經歷過不順利的婚姻,中年罹患了嚴重的耳疾,即使在得獎的時刻還照顧著患了老人癡呆症的母親。

雖然生命有這麼多的歷鍊,由於蕭芳芳有幽默感,使她保有充沛的創造力,總是那麼可親、喜悅ˋ優雅,遠非只靠美貌的女星可比。

當今之世最長壽的人瑞法國女子尚妮.加蒙,最近度過一百二十歲的生日,路透社的記者問她長壽的秘訣,她說:「常保笑容,我認為這是我長壽的要訣,我要在笑中去世,這是我的計畫之一。」

她對疾病,壓力,沮喪有絕佳的抵抗力,對每件事都感興趣但又不過於熱衷。一直到一百二十歲,還保持極佳的幽默感,既樂天,又喜歡開玩笑,她說:「我縱共有一條皺紋,而我就坐在它上面。」「我對凡事都感興趣。」「上帝已忘了我的存在,他還不急著見我,他知我甚深。」

能一直輕鬆喜悅的活到一百二十歲,真是幸福的事,想一想,有許多人才二十歲就活的不耐煩了呢!

品嘗生命,從心笑起

聽說日本這幾年興起一種補習班,叫做「微笑補習班」,許多人都繳費去學習微笑,那是因為在現代社會,人們早就忘記應該怎麼笑了。

微笑還需要補習,其中實有深意,因為微笑人人都會,但許多人都留在「技術層面」,有的是「皮笑肉不笑」,有的是「肉笑心不笑」,如果要「從心笑起」,就需要學習了。

想要「從心笑起」,大概需要具備幾個基本的品質,一是遊戲的心情;二是包容的胸懷;三是幽默的態度。

沒有遊戲的心情,就會對苦樂過於執著,對成敗過於掛懷,便難以在苦中作樂,品嘗生命的真味。

沒有包容的胸懷,就會思想僵化、不能容納異見,難以接受批評,把別人視為寇仇,處處設限,也就難以歡喜了。

沒有幽默的態度,就不懂得自嘲,不知甘於平凡,也不會對世事一笑置之,就會畫地自限,想不開了。

嚴肅,真是一種病,那些外表嚴肅,內心充滿怨恨的人,是生病了。那些執著於財勢名位、不能放下的人,也是生病了。

如果嚴肅真是一種病,現代人大部分是生病了,只是輕重緩急不同罷了。

我們應該認識這種病,革除這種病,讓我們懂得笑,懂得遊戲,懂得包容、懂得輕鬆和幽默。

每天早晨,和我們會面的熟人真情一笑;和我們錯身而過的陌生人點頭微笑;或者,拯救社會就是從這裡做起呢!

「人生已經夠苦了,能夠帶給別人歡笑,是一件好事。」

▲娑婆法音

六年來,第一次見陽光--用愛關懷精神病患

◎陳玫君


歷經一番周折,個案終於轉介成功了,
但這一切只不過是慈濟人關懷的開始,
而不是結束……

八十四年一月二十一日,他和醫生對坐在診療室中。
「你那裡不舒服?」
「五臟難過。」
「怎麼痛苦?」
「心破一個洞。」
「你怎麼知道?」
「用光線看到」……「用電光照到。」
「所以你很痛苦?」
「心肝不完整,痛苦難當!」

和老母親相依為命的精神病患

他,四十四歲,離婚,曾經是個製鞋師傅。

「自從伊某帶伊查某子(太太帶著女兒)跟人走,伊就常常將自己關在房間,每次若是看到查某(女人),就大聲罵。」七十歲的老母親低聲訴說。

六年前的某天傍晚,他下班回家,從此足不出戶。六年來,他不洗澡,不換衣服,除了吃飯之外、如廁,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偶爾會向母親要根菸抽。

北區第四組訪事成員之一的方秀麗師姐,八十三年元月對此個案做過第一次複訪。

這戶人家只有母子兩人住在一起,七十歲的老母親以拾荒為業,據老母親表示,四十幾歲的兒子精神有點異常。老母親常利用夜間去撿拾破銅爛鐵,紙箱等回收變賣,一直到清晨四、五點才回家睡覺,十點起床煮飯,十二點又出去做回收,晚上七點回來,九點又要到夜市撿紙箱,直到清晨回來……

方師姊和同行的師姐們做完初步評估後發現:老母親年歲已大,收入不固定,工作時間又長,卻因為戶口名簿上小兒子的稱謂是「次子」,職業欄是「皮鞋匠」,這表示至少有兩個人可以扶養老母親,因此這個個案並未被政府列入低收入戶中。師姐們在深入瞭解後才知道,其實老母親是養女,她的大兒子從小即被住在花蓮的娘家抽「豬母稅(老母親是招贅,所以第一個孩子要過繼給娘家)」領

養,所以老母親事實上並無人扶養。

師姐們於是開始積極協助老母親辦理低收入戶補助。從里長口中得知老母親還有一個女兒,輾轉聯絡上她後,請她回花蓮戶政事務所調出當初大兒子過繼的原始資料影本;而師姊則三番兩次跑稅捐單位、市公所民政課,申請辦理低收入必備的證明文件;甚至為證明他「無工作力」而送醫診斷。

看到師姐們如此忙碌奔波,後來連里長也熱心地答應要將師姐們收集齊全的資料,拿去為老母親辦理政府的低收入補助。

嘗試以輔導打開心結

由於地緣關係,吳月梅師姐和黃坤山師兄在八十三年三月開始負責此個案。

好不容易,選對了老母親在家的時間登門拜訪。老母親帶師兄姊進去房裡,輕輕搖醒他。他一頭糾結的長髮,一身破爛的衣褲,指甲又黑又長且已扭曲,看起來有點嚇人。

他拿起香菸,邊抽邊談。個案紀錄上雖寫著:「案主的次子,精神異常」,但他看起來蠻友善的,只是談話中充滿對人群、對社會的不滿。

黃師兄像輔導一般個案的方式,舉了一些實例鼓勵他;吳師姐則要他「將心情放寬鬆」--沒想到話一出口,他即從床沿跳了起來,瞪大雙眼憤怒地說:「你講這些什麼話!」師姐愣了一下,在客廳的老母親聽見了他的怒吼聲,趕緊進房安撫他:「這位師姐好心來看我們,你不可以沒有禮貌。」

後來,師姐靜在一旁,聽黃師兄和他的對話;發現他意識中對女性懷有憎恨之心。

大約談了一個半小時,師兄師姐要告辭了,但他似乎還有話想說,在他們起身時,他用左手招一下,立刻又向外擺了幾下。黃師兄教他要常念觀世音菩薩,他仰起頭問:「真的有觀世音菩薩嗎?」黃師兄對他點點頭。

之後,做生意的黃師兄一有空就會去和他聊聊天,吳師姐每隔一個月也會和黃師兄一起去探望他。從未接觸過有關精神異常個案的黃師兄當時直覺地以為,他可能是在婚姻上遭遇挫折,心裡無法釋懷,應該不是很嚴重,只要假以時日地輔導,或許可以改善。

積極聯繫協助就醫

入夏六月,組長羅美珠師姐和吳月梅、楊秀鳳、林肅霞、黃雪梅師姐以及黃昆山師兄,一起去探望他。他仍如往常般躺在床上睡覺,老母親同樣是輕輕喚醒他。當他睜開雙眼,見到家里突然來了這麼多人,一時情緒失控,暴跳地大聲咆哮,將大家趕出門。

一夥人匆匆退出屋外,走到二樓轉角處時,老母親從三樓門口探出頭來,直向大家抱歉。

小組個案討論時方秀麗師姐提出「協助就醫」的辦法。方師姐過去

曾處裡過精神疾病個案,第一次接觸這類個案時,她已翻看過一些曾在衛生所索取的資料,如「認識精神病」,「精神衛生法」,並逐條詳加研讀,藉此瞭解精神病患者的醫療照顧權益,以幫助個案申請到應有的社會補助。後來,那個個案轉介成功了。

師姐們都同意這項提議,因為老母親也向師姐表示,他家樓下有一位精神異常的鄰居,在送醫治療後,如今不僅已痊癒,而且可以工作,所以他曾經有想將他送醫的念頭,但是他們孤兒寡母,實在求助無方。既然知道老母親也願意將他送醫治療,事情就更好辦了。

可是,當師姐聯絡好警察,老母親卻又有些不捨地說,反正他只要不受干擾,日子也便這麼過了。

在大家不斷地鼓勵之下,老母親終於下定決心同意將送醫。

第一次轉介那天,是十二月裡難得的好天候,八點不到,三重派出所的主管陳保章和慈福派出所的陳添權、李富源兩名警員以及師兄姐都已到齊。

在等候救護車到來前,黃坤山師兄和三位警察先進入案家,和老母親溝通,希望能為他換條褲子,因為他那條穿了六年從未換洗過的西裝褲,已經磨損的破裂不堪,連右邊的屁股,大腿都露了出來。沒想到,他不但不肯換,還開始亂罵三子經,罵夠了又開始傻笑。

他罵了大概半個小時後,救護車來了。陳主管由於公務繁忙,不便同行,他在離去前表示,三重地區已列管的急慢性精神疾病個案約有六百個,有人報案時,須先經送醫診斷證明後,才能送到療養院,但衛生所裡人力不足,加上可收容得病床也不夠,每個月能轉介幾個就不錯了!

阮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由於八里的療養院的病床已經滿了,第一次轉介並沒有成功,醫生藥師兄姊先回去等候通知。

回到救護車上沒多久,他又睡著了。趁他睡了,師姐將他的腳趾甲剪了。

回到家後,他心情顯的很不錯,大家也順勢和他聊聊。

「阮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好啊。」

「咱可以逗陣(一起)去散步,是不是?」他點點頭。

「可是你的身體很臭,衣服也破破爛爛的,指甲長的像慈禧太后,這樣出門會被人家笑,阮幫你洗澡,換乾淨的衣服好嗎?」

「也好」

黃坤山師兄和兩位警察先生幫他洗完澡後,簇擁著他走出來,他愉快地用左右食指按著兩邊的臉頰問大家:「帥不帥?」接著,他也同意讓雪梅師姐為他剪髮。 中午用餐時,他更像個主人般招呼大家一起用餐。

奔波了大半天,老母親因暈車身體不適,吃不下飯,師兄姐送她到附近一家私人診所就醫,原來是換了重感冒。看病回來後,師姐熬了稀飯給她吃。

連續出現攻擊行為

過了幾天,黃師兄又去他家看他有沒有按時吃藥,他很生氣地說:「你不要來煩我,要吃你自己吃。」師兄才頓了一下,他即作勢要揮拳,幸好師兄逃得快,跑到二樓回頭一望,他已經追到門口來了。

一會兒,老母親滿臉歉意地出來說,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前幾天他姊姊從花蓮回來,由於是她丈夫往生後第一次回娘家,按民間習俗要「哭路頭」。他姊姊從一樓哭上來,他被哭聲吵醒,就大發脾氣的說:「哭的大聲小聲,是在哭衰!」接著便衝到廚房拿菜刀要殺她姊姊,幸好老母親及時阻止。

他連續兩次出現攻擊行為,幸好都沒有發生意外,但師兄姊也意識到住院治療一事已刻不容緩。

「我在思念你!」

一個月後,同樣在陳主管和慈福派出所陳添權,蔡呈芳兩名警員及救護車的協助下,將他送到了市立療養院,卻同樣又遇到缺病床的問題;在市療櫃檯人員的協助下,聯絡上位於新店的宏慈療養院,由於該院門診時間只到中午十二點,於是一行人即匆匆上路。

抵達宏慈時,見一旁山坡走下一長串蜿蜒的隊伍,是院裡的護理、社工人員趁著有陽光的日子,帶著病情較穩定的病患到附近散步。院裡的工作人員熟識地向師姐打招呼,原來,去年端午節前夕,第四組的師兄姐曾包了一千零五十粒素粽,和宏慈精神病院、療養院的工作人員疾病友們結緣。

醫生進行問診時,也好奇地問師姐們是他的什麼人?在確定他必須住院接受治療,且老母親的低收入戶申請尚未出來,他並無福保的情況下,慈濟必須補貼他每天六百元的醫療伙食費用時,醫生在病歷表上寫上「強制送醫」四字,如此,頭一個月的醫療伙食費即可申請政府補助。

出來候診室時,曾經為他剪頭髮的雪梅師姐和他聊天:「你有在想些什麼嘸?」「思念。」「思念什麼?」「思念你。」

師姐協助老母親辦妥所有的手續,他終於順利住進療養院接受治療。

轉介後的持續關懷

七天候,師兄姐帶著老母親到宏慈探望他,並關切地問他住院是否習慣,他俏皮地答:「這裡護士比恁服務卡好。」「這樣真好啊!」「好?恁來住!」

他若有所思地向老母親說:「還是草茅較好,我跟你回去好嗎?」老母親像哄小孩似地,要她乖乖聽話,等醫生說病好了,就帶他回家。

今年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他住進療養院一個月後,師姐又帶著老母親去看他。他一見到老母親,便挽著他的手說:「走!我們趕快回家。」師姐們向護士小姐詢問他的狀況,知道他和醫護人員的配合度很高,吃飯時會觀照別人,幫別人添飯菜,也去過復健庇護工廠做一些簡易的手工,只是通常都很靜,不太講話。

「回家比較好,你趕快帶我回家。」話一說完,他真的跑去向護士告別了,老母親哄著他說:「下一次,你病好一點,我們就回家。」一旁的護士小姐提醒老母親,和他說話要算話,可以告訴他可以帶他回去一、兩天

,可是還要回來就醫。

他不斷吵著要回家,師姐們只好趁他和管理人員談話不備之時,趕緊帶著老母親溜出去。不一會兒,師姐看見管理人員陪同他走出來尋找老母親,在管理人員的示意下,師姐又掩護老母親從廁所躲進車子裡。

返途車中,老母親神情悵然,欲言又止,最後才開口說:「以後,我們隔久一點再來看他好了,這樣他才能安心在裡面接受治療。」

一顆慈母的心,懸盪在每個人的胸懷,久久……

※※※



◎吳月梅

要說和陳保章警官的結識,那真的是「深緣」。

我們當地管區蕭吉良先生成為我們的會員後,我第一次拿著收據到厚德派出所要給他時,如一般人一樣,對警局有一種攝人的威憾感到有一點點怕。

那天沒遇到蕭警員,但是卻有三、四位年輕的員警直衝著我微笑,那時我突然想到警局裡有五十多位警員,如果他們都能成為慈濟會員,那該有多好!於是,我開始向他們介紹慈濟,沒想到他們也都十分認同,且四位都願意加入會員。

去年九月,三重地區為籌畫十月份的骨髓捐贈驗血活動,如火如荼地向各機關行號宣導「捐髓救人,無損己身」的理念時,我也趁著到警局收公德款的同時,拜訪其主管陳保章先生。

三十歲出頭的陳主管很耐心地聽我向他宣導骨髓捐贈,並同意我將捐髓驗血同意書放在警局。當我向他勸募時,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是慈濟的會員,他並主動表示:「你不用那麼辛苦一個個向我們收會費,以後我們自己收齊了,再撥電話請你來收,這樣比較有效率。」原來,陳主管覺得我開工廠都能撥出時間來做慈濟,既然是做善事,他們也應該責無旁貸的協助。並願意起帶頭作用,都很喜歡。

前一次師姐們幫三重的照顧戶打掃積存二十多年的垃圾,剛好那個個案就在陳主管的管區,我們請他調派清潔車,他也和我們一起前往,陳主管並很有耐心地和那位智障太太交談。後來,陳主管雖轉調三重派出所,但這一次的個案轉介,幸虧有陳主管熱心幫忙聯絡當地的派出所支援,才圓滿完成。

※※※

精神科醫師的話

◎王浩威

翻著文章,看字裡行間流露出的誠摯,對於師兄姊們堅毅的愛心,不禁感動。

世間有太多的病痛,而精神不過是其中之一,但與其它病痛特別不同的是:當事人往往不以為苦,卻是周遭的親友身受痛楚。師兄師姊的接觸過程中,有幾次幾乎就要遭受意外橫禍了,更不用提每天廿四小時與病人相處的母親可能面對的心理壓力。(恐怕妻小的離去,也是受不了這威脅的;只是事隔已久,往往因果倒置了。)

眾人皆以為苦,偏偏當事人卻甘願沈浸其中,這是精神病患治療上最大的困境。就像文中所提,甚至連母親也曾一度拒絕送醫,只因個案似乎不以為苦。然而,人間事往往是矛盾而弔詭的,我們越順著他,越是依他的意思去做,不見得就是幫了他的忙;相反的,有時候是因為愛他、想幫他,真正要為他好,反而要違逆他的意思,甚至不惜激起他的怨憤。

真正要幫助一個人,單純的愛心就可以解決是最好不過了;然而,當單純的愛心也無法處理時,就要考慮我們的愛心究竟是真的有實質幫助,還是只是耽擱了病情--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

然而一切的「助人工作」都是從錯誤中學習,在堅毅的持續力和高度的自我反省下,才能精益求精的。所以,不管費了多少功夫,師兄姊終究實質地幫了個案,甚至也因此幫了個案的一家人。

有目前的臨床精神醫學領域裡,心理和生理已經不再二分了,沒有絕對心理可以解決的問題,也沒有絕對生理可解決的問題。依這個個案而言,雖然是有些心理壓力相關的精神崩潰,但也逐漸發展出來的精神病症狀:妄想、幻聽、自言自語、不合理的暴力反應等等,已經不是僅靠心理疏導就可以更明快地幫忙尋求就醫了。

同樣的,我們也可以學會社資源的應用,譬如文中提到方師姊查閱的「精神衛生法」,可以從其中獲知政府對「強制住院」的規定和補助辦法,知道可以運用的政府補助及其所需辦法。

在求醫的過程中,由北市療幫忙介紹到宏慈療養院;以後我們也可以更一步尋求資料,確定全省各地有那些醫院或療養院是政府審核通過有補助的,就可以先打電話問一問有沒有空床,一方面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拖延,一方面也可以免於因為撲空而疲於奔命的辛勞。我們不怕辛苦的付出,然而如果能更有效率,就可以幫助更多人。

配合著經驗的累積和知識的求取,慈濟人一向為眾人所肯定的愛心,自然可以做更大的發揮。我們這個社會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不止是精神病患,還有許多吸毒、酗酒、賭博等等造成全家痛苦的病痛,都是有待努力的。

師父雖然經常誇醫生是活菩薩,然而待在診所或醫院裡醫生是救不了社會的病痛的。社會的病痛反而是在師兄師姊們這樣不辭辛苦地一點一滴的埋頭苦幹裡,才可以看到痊癒的希望。因為如此,做為一位精神科醫師,特別要對文中提到的每一位師兄師姊和警員,在此默默合掌表示感激。

(本文作者為慈濟醫院精神科主任)

▲千手千眼

回歸佛陀的故鄉--尼泊爾賑災剪影

◎葉文鶯

每年六月下旬至九月,是尼泊爾的雨季,它往往以暴風雨的兇猛來勢,造成山崩、河水暴漲,危害人民的性命、財產。

一九九三年入夏以後,尼國中南部及東部地區豪雨不斷,各主要河川水位高漲,南部重要河川--巴格馬堤河,終於在七月二十日深夜決堤。

洪水如猛獸般剎時吞噬河岸的農村、森林、作物、橋樑、道路、房舍……三十三縣達四十萬八千餘位居民和許許多多牲畜走避不及,而遭大水沖走,甚至有一千多人上不及呼救即隨著暗夜,沒入高過三層樓房的洪水……

僥倖逃到高地避難的災民驚魂未卜之際,又於八月十一日再遭洪水侵襲……無情的天災,使這原本被列入世界十大貧困國家之一的內陸小國,頓成一座人間煉獄,哀鴻遍野。

八月下旬,尼泊爾總理辦公室機要秘書向我國蒙藏委員會求助,希望我國政府能救援尼國困境。然而,基於諸多客觀因素考量,我方無法馳援,於是蒙藏委員會委員長張駿逸先生以私人身分為受難的災民請命,來信向證嚴上人說明這場世紀浩劫。

經總管理中心副總執行長王端正,秘書室主任徐祥明代表與蒙藏委員會接觸後,九月十一日,首次派赴尼國的慈濟勘災人員有靜思精舍德融師父、德旻師父及徐祥明、吳添福、何玉惠,偕同擔任翻譯的蒙藏委員會工作人員伊格.古倫小姐共六人,抵達尼國首都加德滿都。

然而,該國對於外援向來接由政府經手的慣例,與慈濟的救濟原則之一--「直接」並不相符,幾經溝通,慈濟代表始終堅持「如果不帶我們親自到災區去看,勘災工作到此為止。」的結果,方使得尼國官方放棄直接收受支票、連絡媒體記者前來拍照就算結束的援助模式,創下該國政府不插手外援的先例,開出一條直接賑濟重災區重建議千八百間「愛心屋」的路。

在慈濟勘災評估後,基於交通便利、居住安全及居民就業發展等條件的考量,遂在該國政府免費提供的七塊土地中,決定於馬克萬普、勞特哈特和薩拉衣三縣四地重建區,由慈濟自行進行建屋設計,社區規劃;並自當地四十五家甲級廠商中選擇高卡(Goca)及羅賓納(Rabina)兩家建造公司承造。

十月,證嚴上人全省行腳,大力呼籲成立國際急難救助基金。上人強調,基於「眾生平等」的佛教精神,只要眼睛看得到、腳走得到、救援可及的地方,就應行拔苦予樂的菩薩道。再者,尼泊爾南方的藍毗尼(Lum. bini)是佛陀的誕生地,身為佛教徒,與尼泊爾的因緣頗為殊勝,而今得以將佛陀所教化的慈悲精神行諸於此,更應把握「解行並重」的機會。

就這樣,上人一生呼籲,得到海

內、外慈濟人和善心人士的萬聲應和,捐款、募款、大大小小的義賣……把點點滴滴的愛心匯集了。

建房自一九九四年二月動工後,至今一年來,已陸續完成薩拉衣縣敘卡波卡里五百戶,勞特哈特縣的桑塔普六百戶、寶拉衣三百戶,餘馬克萬普的四百戶刻正趕工興建,預計今年雨季來臨前,災民可遷入安居。

二月十六日至二十一日,慈濟第九梯次尼泊爾賑災工作代表團(包括先遣人員黃春騰、葉燕新及翻譯人員伊格.古倫小姐)共三十六人,前往尼國為三處已落成遷居的一千四百戶建房進行紀念碑揭碑儀式,並勘查馬克萬普縣建地的施工品質及進度。

※※※

十六日晚間,飛機飛行再如群山層疊的雲海之上,若非機翼不時閃爍的一點燈光,以及艙內的談話聲,提醒當時所處的空間,感覺彷若置身神國仙境。

聽說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在晚上七、八點過後,即靜如空城,加上傳言中古國的神秘感與機上所見之虛幻空靈異像,不禁令夜訪的來客直想躡手躡腳地入城,以免驚動了這一片靜謐。

Namaste!

下機時近當地時間九點,慈濟人安靜有序地整對行進,在尼國官員-社會福利委員會副主席及中央重建委員會主任秘書等人引領下先行通關。官員們及我國蒙藏委員會在尼國所屬的喜馬拉雅文化教育中心,包括主席、喇嘛、藏胞,還有個子小小的藏族小孩共兩百多位,都立在攝氏十度以下的冷風中等待接機歡迎,其盛情自不絕於耳的號角聲和句句“Namast”(尼泊爾語,你好之意)中流露。團員入境隨俗地跟著鞠躬合十,也一句句“Namaste!” “Namaste!”起來。突然再歡迎隊伍中,傳出小聲的「你好!」「謝謝!」「阿彌陀佛!」等國語,聽來好貼心、好感動!

團員每走幾步,便有一串花圈或白色的長巾「哈達」落入頸項,一串、兩串、三串……像極受歡迎的明星在舞台上捧不完影迷的鮮花一樣,欣喜得忘了脖子上的厚重,上了開往旅館的巴士仍說著 Namaste。

自然之子

自加德滿都朝西南行,團員的座車在山路間兜繞。臨溪谷這邊可見對面已開發的山坡地上,稀落幾家由木板和乾草搭蓋的屋舍,視線所及,沒有發現任何商店、聚落。聽說當地婦女即使負三十公斤重物,仍然可以行走於山路,看這上、下山一趟頗不容易,只有「忍苦」才是生存之道吧!

貼近車窗,彷彿躲在夏日蔭涼的屋簷下,靜靜欣賞被陽光照耀得閃閃發亮的平原、谷地,還有黃黃綠綠的作物、負軛(一根平直木條)的水牛在犁田,真像南台灣的景致;不過,在青山之外突見覆雪的山頭時,尼泊爾奇異的地理景觀,著實出人意料!

經過幾處施工的橋面,總會見到才十來歲的小男孩在揮旗示意車輛前進,黑瘦,輪廓分明的臉上透著得自工作的自信;在“ Men at Work ”(有人在施工)的標示旁邊,幾個男人來來回回地拿著石頭填補一個大坑洞,而每一個男人因為缺乏工具,每次竟然才拿取兩塊石頭!?工程進度在我們眼中看來,簡直太-慢-了!

塵土飛揚的路上,偶有三五成群,趿著拖鞋,套著灰暗制服的學生走在上學途中,手上拿著兩三本舊書,好一點的是用塑膠袋包著,當他們的目光與我們交會時,往往露出微笑;也有人蹲在路邊高處,不知是等候公車或休息,還是正在「方便」。伊格.古倫小姐說,部分尼國人民並不使用廁所,沿途隨處可見排泄物回歸大地滋養萬物,只不過走在路上得小心踩到「黃金」。

中途,總幹事吳天福師兄宣布休息。大伙看見路邊石堆旁正有幾個人在工作,他們一手執鐵鎚,一手拿著橡皮圈把大石頭圈住,然後不斷敲打成小石子,石子大小均一。

透過翻譯瞭解,他們每天從早上八點敲到天黑,大人一天大概可以敲十二、三桶,以每桶八盧比(合台幣四元)的價錢賣出,這樣的收入算來已較一般打零工的工人還高,只是雨季來時,這份工作便無法繼續。有些先前認為好玩而試著敲打的師兄姐,再敲過一會兒之後,紛紛表示「真壞賺吃(閩南語發音,表示不容易,做不來之意)!」

尼國失學的孩子不少,沿途見到衣衫破舊不整的孩子揹著裝滿柴枝的籮筐,赤足且吃力地走著,當像機對準他們時,他們便停下腳步等你按了快門再緩緩走開。有的孩子放牧牛羊,小羊吃不到樹葉時,他們就踮起腳尖把樹枝拉下來,等小羊吃了差不多了再放掉。

即使身在緩慢的農村步調裡,來自都市的人大概很難抖掉工業社會的緊張,仍急急搜獵尼國風貌-清晨,揹著孩子、手裡提著幾個瓶子將去取水的婦人;手執細細的棍子、跟在牛羊後面的牧人;繫在木樁上的母羊正在授乳;市集裡,籤若手指的甘蔗、拇指和十指環扣起般大小的蘋果,還有中指微曲狀大小的香蕉;蹲在地上以手抓取淺盤中食物的人;十幾二十隻禿鷹再路旁競相爭食,臨窗拍手叱喝一聲後,大大的翅膀張開飛起,方見是一堆牛骨……

善良樂天的尼泊爾人彷彿不知白日黑夜去來般地過著時日,他們像是一個不知拒絕、不懂抗爭的族群,一切順其自然、順乎天命,災難來時如此;而人們以及牛、羊……的繁衍亦是如此,授乳哺育的景象隨處可見,使得尼泊爾這塊土地有如一位蒼老貧

弱的母親,無力餵養它的子民。

儘管就物質生活條件而言,他們得艱苦度日,然而,他們沒有因為貧窮而忘記歌唱和感恩,他們對於神祇和別人,絲毫不生怨怒或冷漠待之。在加德滿都的寺廟裡總有小孩或揹著病了的孩子的婦人像觀光客求乞,他們操英語不斷低聲說著“one dollar!”(一塊錢)他們經常跟定了一位觀光客之後就這麼說著。如果沒有給他們錢,他們也不生氣,也不哭鬧,直到觀光客離去-就像早期台灣社會一樣,有的孩子到廚房跟定他們忙碌中的母親索討一角去買糖,跟來跟去,母親總不理睬,直到看出「纏功」無效,才肯出去外面玩。

尼泊爾人民的純良本性,真像是淨潔無瑕的「自然之子」!

想不到還能有磚房住!?

揭碑慶賀之後,建房的受益戶自廣場快跑回到自家門前,等候慈濟人的拜訪-

“Namaste!” “Namaste!”團員逐戶分送念珠,糖果和餅乾,也進屋內東看西看地,受益戶一逕兒笑著;如果你只看了客廳和臥房,他們就會提醒你別把後面的小廚房給忘了。其實,客廳和臥房只是為了便於區別空間,大家看到的多半是一間放著乾草、木柴之外,便是毫無家具的客廳;臥房除了草蓆和繩上掛著幾件僅有的舊衣外,也是空蕩蕩。至於廚房,通常有一座土砌的爐灶,一兩個鍋子疊靠一起。

從「不是缺少什麼,而是什麼也沒有」的情況到「總算有個加遮風蔽雨,有得吃飯……」的現狀,總是值得感恩的,所以,受益戶不但笑著,甚至還向團員行頭面接足禮-婦人俯身以雙手撫觸師姐的雙足,再將手按至嘴邊,以示親吻。伊格.古倫小姐表示,災民視慈濟人為恩人,他們從未想過這輩子竟然可以住在磚造的房子裡。許多災民在接過房子的鑰匙及所有權狀時,都禁不住喜極而泣。

重建區生機盎然

敘卡波卡里建地於去年九月即已完成發放交屋,半年來,災民生活已明顯改善,不但衣著較其他建地的災民整齊,屋前的空地上以種有玉米,茄子,馬鈴薯,番茄,油菜花等作物,生氣盎然,且早已收成過一次。

有個大腹便便的婦人指著屋內要我們看他的縫紉機,他的公公拿出這位媳婦的成品得意地展現給我們看,藍色的童褲車得不錯。她說,她才開始做衣服,顧客不是很多,她希望生意越來越好。

牲畜除了常見的牛、羊,還有豢養的豬隻,黑的,白的都有,只是體型都不大,當然,數日來所見到的尼泊爾人都是黑黑瘦瘦的,牲畜自然也是一根根排骨清晰可見。偶有幾戶人家屋內也出現母雞帶小雞,對映著每家幾乎五、六個以上的孩子,排排站就像階梯一樣高低有序,這樣的情景讓團員中年紀最長的李宗吉爺爺心疼不已。

「若是國家要進步,一定要讓孩子受教育,提升智識才能改善生活,產生進步的力量;不但要設立學校,醫療方面也要加強。」李爺爺說。

雖然重建區內區民的生活仍不脫離貧窮但在逐日改善中,我們相信總有一天,桑塔普和寶拉衣兩地的生活一定能和現在的序卡波卡里一樣,而序卡波卡里當然是更進步了。

建房品質一定要好

「馬克萬普建地的環境很美,而且建房的品質較其他三地更好,一來是工人多半已累積前三處建地的施工經驗,技巧純熟;另一方面,材質的優勢如:這裡的天然沙子粒子較粗,適於砌磚,還有,水泥廠就在附近,便利供應;而且我們全部採用一級磚,材質更堅固。」慈濟營建室組長黃春騰師兄如此說。

為了監督建房工程品質與進度,黃師兄每次來工地總停留一週左右,即使暴露在攝氏四十五度,燠熱難當的惡劣天候裡,也要熬下去。有一回,賑災團員因氣候,食物等不適應造成水土不服,徐祥明、吳添福、葉燕新、還有黃春騰四位師兄個個上吐下瀉,幾天無力下床,更不敢隨意進食,只以當地所產的蘋果果腹……

黃師兄至今記憶猶新的是有一次,賑災團員與尼國官員同至災區巡視,當天晚上,住進了「滿天星」級的旅館--他們將招待所內唯一的兩個房間讓予隨行的女眾吉司機,團員們則退出屋外廊下將就了一夜……

建商簡介施工中的建地規模後,代表團實地參觀。與居民健康息息相關的衛浴設備、植樹、供水等問題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建商再聽取建議後,非常誠懇地表示一定讓建房品質更臻完美。

團員返回台灣的前一天,兩位建商馬拉先生 ( Mr. B. B. Malla )和西瑞撒先生 (Mr. Ram Gopal Shrestha)也發心提出資助重建區改善飲水設施和設立小學的計畫。

馬拉先生曾到花蓮拜訪過上人,參觀志業體之後,他更佩服上人救濟眾生的大悲心。他希望慈濟也在尼泊爾設聯絡處,他願意招募會員,以當地人民的力量救濟貧民。目前,寶拉伊建房雖然尚無法克服打不出井水的困難,但馬拉先生願意捐助二十萬盧比解決供水問題。

寡言忠厚的西瑞撒先生和妻子育有四女一男,承包慈濟愛心屋工程後方得一子,他認為這是慈濟所帶來的福分。西瑞撒先生將出資在桑塔普建地設一所小學,預計蓋四間教室,設三個年級,初步預算是二十萬盧比。師資和書籍全由他供應。

感恩滿心懷

北區榮譽董事召集人李正富師兄經常妙語如珠,難得的是肯消遣自己以教育別人。

「以前,我和我家師姐參加大陸賑災團,其實是『採購團』啦!真慚愧!慈濟人總是凡事善解、包容,沒有人說我們怎樣。後來師父問我,我說我只有買菸和洋酒,因為我已經加入慈濟了,所以我當然老實說是買來送人,不是自己要的。你們知道上人怎麼說嗎?他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嘖嘖!上人好有智慧!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採購了。」

上人常叮嚀大家多用心,多祝福自己以及多念佛,李正富師兄在帶動大家多念佛方面可真有一套。他以手部圓內運動配合佛號,一次手部運動做完即念了一百零八遍「阿彌陀佛!確實有益身心。

這套招式也行遍了尼泊爾,所到之處皆大受歡迎,特別是小朋友,圍攏他和幾位師兄姐一起念佛,一起筆劃,儘管語言不同,但「一入耳根,永為道種。」團員中有人不禁打趣:

「李師兄,你在這裡已經有群眾基礎了,要不要考慮在這裡當村長啊?」

「村長要在這裡培養,我要回去跟上人!」

台中慈誠隊員蔡爾貴師兄是牙醫,對中醫也頗有研究,自從接觸佛書和佛學方面的演講錄音帶,就很認真地將之視為一門學問來研讀。

「有一天,我聽到上人說,『經』是用來(力)行的,不祇是學問而已;佛教徒唯有身體力行,才能表現

出佛教的慈悲,而不是從拜經懺當中求平安。」蔡師兄為了參與慈誠隊共修,每週三晚上已經固定不看門診;而在放下一週的時間回花蓮擔任慈青營隊的「輔導爸爸」之後,他更覺得:「若有比事業更加重要的志業必須完成,應該先成就志業。」

陳鍊輝師兄是第二代的慈濟人,他的母親是人稱「妙妙」的資深委員陳黃金色師姐。他說他是個從「求菩薩」到「學習菩薩精神就眾生」的人。他說:「證嚴上人像一個大磁鐵,吸引很多人一起來做好事,我也想學習做一個小磁鐵,能西多少就多少,讓更多人來成就善業。」

此行擔任錄影並協助翻譯溝通的簡新添師兄是慈濟外語隊的成員,當他返抵家門,望著在暖烘烘被窩裡安睡著的稚子,腦海裡不禁閃現除了新房,多半仍付之闕如德災民。他提醒自己把握現有的一切,並且要多付出。

成為慈誠隊員及委員,是他最近立下的志願。「其實,有很多人聽過『慈濟』,但是不知道慈濟所做的事。」他說,他將把握每個月都會南下高雄向客戶收貸款,以及許多客戶正巧自他代表慈濟赴尼國賑災一事,已知道他是慈濟人的機緣,多多向客戶介紹慈濟。

自小苦過來的屏東委員江麗秋師姐,不禁憶起童年-小時候住的是牛糞混泥土刷牆的房子,沒有電燈,每天就打赤腳去撿人家田裡收成剩下的小番薯;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直到現在還記得月光下,大家圍坐閒聊的情景……因為有當初物資生活的「苦」,今日所擁有的才特別甜啊!

「傻傻地做,就對了!」江師姊學做裁縫時,她的師傅和現在的師父-證嚴上人都說過這句話,她說,照這個師訓去做,就對了!

牽手走過

遙想當年傘蓋馬車任意逍遙的悉達多太子,因其出王城所見人的生、老、病、死,了悟一切苦空無常,而興出家修行,求解脫之念,且在證道成佛後,起救度苦難眾生的大慈悲心;而今,來自台灣的慈濟人暫離高度文明所帶來的安適生活,重返名列十大貧窮國家的尼泊爾,所行所見,想必人人自有一番體會。

對一般人來說,「感恩」心多半出於「比較」之後的結果,可見現在所擁有的,已經足夠;一旦「感恩之情」非出於「比較心」,心靈必然更安樂自在。

二月十六日午後,團員在香港後機準備前往尼泊爾時,座中巧遇高雄師範大學教授史墨卿先生。他說,慈濟所做的事是為完成一個「大我」,因此有很多人捨棄了「小我」;既是共同成就一個「大我」,則所到之處、所做之事,自無你、我之分。

「賑災」,並非「施捨」,反而要感恩得此學習「付出」的機會,教育了自己。人人若能擴小愛為大愛,自然也能時時浸潤在無分你、我的大愛中……

▲愛的見證

開啟生命的另一扇窗--宜蘭沈寶妙師姊

◎揚歆

沈寶妙師姊,民國四十五年生,台灣省宜蘭縣人。高職畢,曾做過會計工作。六十八年,礙於環境所迫,和新婚夫婿開始做起雞鴨買賣,直到七十九年認識慈濟後,毅然結束雞鴨生意。原先處理雞鴨的所在,現在也提供給宜蘭區的慈濟人作為環保站。八十一年初擔任慈濟委員,法號「慮忍」,除了委員「濟貧教富」的工作外,並長期赴宜蘭少年觀護所輔導受管束的青少年,孩子們皆膩稱她是「慈濟媽媽」。

俗語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學佛路上我才正要起步,但屠刀確實是放下了;也才知道,原來放下屠刀,走入慈濟,會開展出這麼豐富美好的生命風光。

踏入慈濟以前,我是做雞鴨買賣的。

會走入這一行,是在無可奈何下的選擇。民國六十八年,結婚都半年多了,回來宜蘭學電機的先生居然找不到工作,我又懷有身孕,總不能老是坐困愁城;不得已,在親戚介紹下,就在南管市場頂了個賣雞鴨的小攤位。

後來生意愈做愈大,項目也細分為肉雞、土雞、紅臉鴨、番婆仔和鵝。鵝是獨門生意,供應宜蘭各大小市場,我養的鴨子還遠遠批到台北的環南市場。

我的生意在宜蘭闖出了名號,賺進大把鈔票,人卻開始虛榮起來:逛百貨公司、委託行,上茶館酒樓,不管吃的穿的,都要買最好最貴的。

對自己出手闊綽,對窮苦貧病的人家我同樣也很大方。市場有位黃師姊看我很捨得布施,就來向我募款,她問我:「妳有沒有聽過花蓮的證嚴法師?」

說真的,一心忙著賺錢的我哪有聽過呢?尤其聽到「法師」兩個字就很反感。每次有法師來到市場化緣,總會留下勸人戒殺的小卡片;假如大家都不殺生,我們作什麼營生去?我按月捐助五百元救濟,卻對瞭解「法師」感到興味索然。

游登媛師姊開始每個月都來收功德款,隔壁攤位的好多人也都聞風響應。我常常納悶;她長得恬恬靜靜的,氣質很好,為什麼要放下身段向人伸手要錢?難道收款真有那麼多賺頭?這是個什麼樣的團體?

有天,游師姊帶著她的婆婆--

林阿蝦師姑來看我。她談到上人做蠟燭、豆元粉,早年還做嬰兒鞋救人的事;又提到惜福,她說師父們都用開水把剩下菜汁殘羹的蜿燙過再喝下去;她勸我,三百六十行為什麼要選擇殺生這一行業--我漸感不耐,卻對精舍心生好奇,很想去瞧個究竟。

有股想哭的感覺

一次的花蓮之旅,想不到也開啟了我生命中的另一扇門窗。

在精舍中庭聆聽上人開示時,奇怪的是一道熱流直竄心頭,有股想哭的感覺;自以為平日也做了很多善事,怎麼卻和上人說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相去甚遠?另外,吸引我視線的,是高舉「肅靜」牌子在現場穿梭逡巡的男士們,他們西裝畢挺,看來英挺而又威武;去到醫院參觀,這些十足董事長架勢的男士們怎麼扛起便當,搬起資料來又像個工人?僱用他們一定得花不少錢吧!還有穿上深藍滾邊旗袍的女士,個個氣質高雅,定是捐很多錢,身份地位都很高貴的董事長夫人--愚癡如我,已在內心分別層次高低了。

回程火車上,無意間聽到一位師姊讚歎另一位師姊捨得拿出十幾二十萬的私房錢布施,那位師姊靦腆的回道:「別說啦!慚愧啊!這一點點錢算什麼呢?」我當下汗顏無地,這不就是「為善不欲人知」嗎?相較之下,我們賺進大把鈔票又高尚到那裏呢?後來知道所有師兄師姊都是出錢又出力的志工,我頓起恭敬之心,對委員那身旗袍更有著無限的嚮往。

收起雞鴨生意

回到家,我翻出了慈濟的書籍、錄音帶。聽了紀媽咪「無子西瓜」的錄音帶,我熱淚直流;決定和先生商量轉業改行,好加入他們的行列。本就無意在此行業的先生同意了。只是,轉行非易,像這麼賺錢的行業那裏找去?

終於,機會來了,高中時候的死黨摯交回來宜蘭找我合夥開設補習班,地點就在我家。首次招生,報名的學生出乎意料的十分踴躍,同學一個人應付不來;我在中午收攤後,也執起教鞭,教導中低年級的小朋友國語和數學;並且成績斐然,獲得家長肯定,也帶給我莫大的信心。

必須要面臨抉擇了。農曆七月轉眼就到,往常祭神普度要宰殺一萬多隻雞鴨;認識慈濟後,我再也下不了手。「放著四、五十萬的利潤不賺,妳不心疼嗎?」先生試探似地問我,我仍堅持無悔,決定就此收攤。於是,在七十九年農曆六月正式告別雞鴨生意,開始了我的另一段生涯。

踏出訪貧步伐

加入慈濟,橫在我面前的第一道難題是「訪貧」。慈濟委員的宗旨是「濟貧」和「教富」,師姊說,必須親自投入訪貧救苦的工作,源源不斷的悲心才能被啟發出來。走到這裏,我又躊躇了!別看我殺雞拔毛,身手俐落得很,卻很怕「髒」怕「污穢」,平常連掃廁所、倒垃圾的小事都要先生代勞了,我如何跨過那道關卡?

在師兄師姊不斷的鼓勵下,加上自己一向不服輸的個性。那天,我終於鼓足勇氣出訪貧工作的第一步。

第一位是探訪七、八十歲的阿媽。在門外遠遠的就聞到臭氣薰天的味道,阿媽灰白的頭髮糾結在一起,精神有點異常,大家決定幫她打掃。我憋住氣勉強跟人家撿了兩大袋垃圾,就直反胃,跑到溪邊嘔吐,好一會兒,才回到屋內。恰好看到阿媽舉起拐杖揮向師兄說:「給我錢就好!給我錢就好!不用打掃啦!」師兄邊躲邊道:「來消災哦!」一副很感恩的樣子,看得我目瞪口呆。

第二個照顧戶,是一對患了肌肉萎縮症躺在床上幾十年的兄弟;如非親眼所見,怎相信世上會有如此悲苦的人生?第三位呂先生,雙腳病殘,常年穿著一件破舊的衣裳。師兄姊又開始打掃,為他沐浴……

那一幕幕景象,在在都讓我省思不已。對照我過去的人生,奢侈又浪費,簡直是在虛耗生命。那天,我才深刻體會到「惜福」的道理。

做得好歡喜

至於怕髒畏臭的習性,在我的組長--李美慶師姊用身體行動的默默引導下,對於滿身臭穢的流浪漢或淌著口水的智障兒,我已經不再遲疑,很自然地伸出手為他們撫肩、拍背、拭去口水;這大概是慈悲的啟發吧!真的!我做得好歡喜。

投入慈濟,參與訪貧,也讓我的教學生涯豐富多采起來。因為補習的成績不惡,有小學校長請我和同學去代課。有次校長要我代理音樂課,我有點慌,忽然靈機一動,搬出了在慈濟學到的手語歌,從「感恩歌」到「快樂的慈濟人」都有;最後講述我在訪貧經驗中看到的真實故事,學生都聽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連調皮搗蛋的學生也都服服貼貼的,沒有出什麼狀況。只有高中學歷的我,居然成為學校頗受歡迎的代課老師。

春風吹進我家

慈濟的春風也吹進我的家庭。從前只會命令先生做這做那,現在最常掛在我嘴邊的是:「請」、「謝謝」、「感恩」,夫妻相互感恩,彼此包容,先生說我們好像進入慈濟才開始談戀愛。至於孩子的教育,老大在今年省中落榜,考進羅東高工。我安慰他說:「不錯呢!還有學校可讀哪!」如果是我過去爭強好勝的心,非讓他讀國四班,好進大學不可!

我甚至也將婆婆和媽媽接來一起住,兩位老人家同睡同吃同念佛,我不在家時,媽媽幫我接電話,婆婆幫我做家事;我的家人全力支持我投入慈濟的工作。感恩啊!真是感恩。

有朋友好奇的問我,十幾二十年沒有碰過書本,教起書來居然也能融通無礙;此中秘訣何在?我想,是慈濟給予我汨汨不絕的智慧吧!上人說:「經,就是道路。所以誦經不如讀經,讀經不如行經」,我不斷的做,虛心的學習,走在慈濟的菩薩道上,我一往而無悔。

▲千江映月

急難中的人情溫馨--板橋瓦斯氣爆現場愛心動員記

◎謝莉娟

二月二日大年初三,板橋地區發生台灣歷年來最嚴重的瓦斯氣爆意外,大火延燒近五個小時,造成一百一十九戶房屋被燒毀、燻損,數百人無家可歸。

災難發生後,災區的近鄰、警消單位、政府機關及社會各界人士全面投入救災工作。許多熱心民眾紛紛攜來過年的壓歲錢、家中的年菜或是準備開市用的商品……只要能力所及,都先提供給災民。

各界救援物資與關懷在剎時間,全湧進收容中心,讓歷劫者驚懼、不安的心,浸潤在濃郁的人情味中。也由於社會大眾共同伸出援手,共同關愛地方的心,才寫下嚴冬中最溫馨的篇章……。

其中,慈濟更展現了極大的動員力,在短時間內集會逾千人次的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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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方良 Rex-YE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