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法音

阿丹的告白

◎周淑美撰文

前半生,我懵懵無知,造業累累;後半生,我坐上輪椅,承受苦果,卻也展開新生。
認識慈濟人是我這一世最大的福氣,一句「多謝」,道不盡我的感恩;
如今我的腳雖不能動,但我還有嘴可以說、手可以用,
我希望幫助殘障朋友打開心門,重新活出有意義的生命。
我要讓慈濟師兄師姊們看到;他們幫助了一個幫助的人。

常有許多人好奇的問:「阿丹,你識字不多,長相平平,怎麼會嫁那麼多個尪呢?」

我想,學問、面貌和嫁人無關,這一切都是命,可也都是自己造的業啊!

小時候,常聽伯叔妗嬸講:「查某人是油麻菜籽命,嫁了才知是好是歹。」少年懵懂,很難明白其中道理,直到自己在情愛路上跌跌撞撞,歷經三度婚姻,我才深深體會。

學佛後,我知道人是帶業而來,只因我的愚癡無智,還不斷在業中造業,也難怪前半生的遭遇猶如跌落泥淖一般,越陷越深。在走過半生滄桑、後半世又必須靠輪椅代步的此時,我想,我是相信命運的,不過,我更相信我是可以努力「運」命的。

記不起親生阿爸的模樣

我完全記不起親生阿爸的模樣,只知道他在我四歲、姊姊七歲那年過世,不久,新阿爸就入贅到我們家來;新阿爸非常善良,街頭巷尾都說:「阿丹的『後叔』忠厚老實,顛倒親生娘好像是後母(親生母親反而像是後母)。」

以前每次提到阿母,就有數不完的怨嘆和莫明其妙,因為很難想像何以母女之間會有那麼多的冤仇氣?識事以來,阿母對我就是粗聲惡氣,從未給過笑顏,我是一直抱著吞忍的無奈心態長大的。而隨著年歲增長,我對待阿母也由敢怒不敢言的弱勢,轉為惡語相向的強勢,彼此間的衝突、棄嫌,常令旁人錯愕。

面對天倫的決裂,自己常常痛苦萬分、暗暗流淚;也是在學佛以後,我才知道:可能是過去生和阿母結下不善緣,這一世惡緣現前,卻又不懂得用好緣去化,難怪會落得綿綿纏纏,連連傷情。

新阿爸入門後,阿母接續生了兩女一男,家中負擔沈重,我和姊姊都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哪!就要小孩照顧小孩的,好讓阿媽、阿爸去做工賺錢。後來,姊姊也跟著大人去做工,看顧弟妹成了我一個人的事。我經常缺課,偶而上學,便把幼小的弟妹一起帶去,我坐在教室裡,伊們站在走廊上哭,每節我必須出出入入教室好幾次,嚴重影響班上的秩序;讀到小學三年級,我就不曾再到學校去了。

除了自家弟妹,我也幫鄰家揹孩子,打掃屋子,或到附近工廠做童工……反正,只要那個年紀能做的事,我都做過,當然,不管是賺多賺少,我全部交給阿母相添開銷;只是,阿母照舊滿臉霜凍,有時心情不好,還會在接過我手中的銅板後,又用力擲回我身上,並且冷冰冰的說:「你以為這樣就稀罕!」

我也想過要到台北賺大錢,十四歲那年,我真的到了台北,但只住了一晚,隔天天沒亮就跳上火車回彰化了。不管家再窮,不管阿母再兇,故鄉就是故鄉,教人放捨不下啊!

十七歲嫁作老年人婦

根本料想不到自己會嫁了又嫁,連嫁三次。從台北回故鄉不多久,大我三歲的姊姊在阿母做主下嫁人了,說是嫁,其實跟賣一樣,阿母收人家兩萬元聘金,也沒做餅也沒嫁妝,姊姊就清潔溜溜的單個人跨出家門,開始伊的另一段人生。三年後,我重演了姊姊的故事,不同的是,阿母把我留在家中,用招贅的。

第一個尪婿(丈夫)大我三十好幾;想我十七歲,雖然家貧,雖然沒讀書,卻總是年輕、自由的,沒想到一夜間,我變成了一位五十多歲歐吉桑的某(老先生的太太),日子不再單純了,我快樂不起來。

老尪對我很好,但伊住在部隊中,每個月難得回來一、兩天,而我也懶得和伊多見面,除了年歲差太多,更可笑的是我根本聽不懂國語,何況伊鄉音又重,兩個人要說話也難。

我當然是棄嫌伊的,因為不甘心啊!做了十年夫妻,我最常對伊說的一句話是:「老芋仔,你離開我好不好?我實在沒甲意你啊!」現在想想,實在很對不起伊,其實,三個丈夫裡,就數伊對我最好,從來不會對我大聲,哪像後來的兩個,動不動就拳來腳去的。

結婚一年,我生下兒子,自己的心態也還只是個大囝仔,除了認真賺錢,什麼都不懂,面對軟綿綿的紅囝仔,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常常在睡夢中被囝仔哭聲吵醒,才發現自己的大腿壓在兒子身上,坐起身來也只會發呆。阿母疼惜跟著伊姓的孫子,便決定讓我去工廠上班,伊來帶孩子。

從此,孫子變成「阿媽子」。

如今,兒子都二十一、二歲了。正在當兵,偶而會來看我。有些人知道我有兒子後,都會說:「等你兒子退伍,就可以叫伊來奉待你啊!」二十多年來,我對伊只有生無養,難得伊還願意來看我,這樣已經讓我很偷笑了,怎麼還敢拖累伊呢?年輕人有伊自己的天下要闖啊!

照說我是個結了婚的人,應該以家庭為重才是,但是結婚以後一直是住在娘家,老尪又不在身邊,孩子又是阿母在帶;而阿母對待我更兇了,伊認為必須把我管好,才對得起老女婿。因為這些原因,讓我非常討厭回家,每天下班,我儘量拖延時間,尤其睜眼看著和我相同年歲的女孩們忙

著約會、交男朋友,更令我對自己的有尪有子感到懊惱。

我好羨慕大家可以自由戀愛,可以嘻嘩,我不明白為什麼別人能,而我不能?我只知道我被阿母害了,被丈尪誤了,被孩子綁了,我開始反抗,從偷偷喝酒、抽菸,到公開和男同事去看電影,不管別人怎麼傳言,不管阿母怎麼責罵,不管老尪怎麼哀求,我全當作沒聽到。後來,我去跟遊覽車、賣檳榔……,交往的對象越來越複雜。

苦苦追求的婚姻令人失望

老尪終於同意和我分手了,那一年,我才二十七歲,一個人到台北三重,信心滿滿的準備開始新生活。說起來都是緣分,沒想到會在街路邊遇到第二個尪婿。

伊是我的同鄉,因為生意失敗跑到台北躲債,感覺彼此都是江湖落魄人,就同病相憐的互相照顧起來。我們在三重龍門市場努力賣菜,賺了一些錢,尪某(夫妻)也佷恩愛,風聲傳回故鄉,婆婆託人帶話過來,要我們趕回去見伊最後一面。當我們乘坐夜車趕回故鄉準備替老人家送終時,卻發現婆婆勇健的站在田中央忙著耕作,伊笑瞇瞇地表示:「聽說你們在台北賺大錢,我怕你們不肯回來做田,所以就特別設計,這樣才叫得動你們。」

我想,每一個女人都寄望有個安定的婚姻,只是自己太沒福氣。在第二個尪婿的家中,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小叔,我身為長媳,既然同住,當然要多負擔一些田裡的事,更何況我自己的出身,讓我更認分的默默做事,從挑水擔肥到收割曬榖,我咬緊牙關,能做多少算多少;本來,我是連田梗路都不會走,到後來再粗重的工作都能完成。

尪婿對我很好,常常陪伴我下田,但卻引來公婆小姑們的不滿,尤其婆婆一直認為: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做媳婦實在很沒顏面,三天兩面就對外人數落我的不是;我百般吞忍,總想百善孝為先,日久見人心。

萬萬沒想到,尪婿因為經常閒閒沒事做,開始和人賭博,而且越賭越厲害,結果當然是十賭九輸;偏偏大家誤會我顧外家(娘家),家中短少的錢一定是我偷偷拿給阿母去了。婆婆用盡難聽的話咒罵我敗家,甚至動手打我,更不幸的是以前溫柔體貼的丈夫也變形了,賭輸了找我出氣,賭贏了不見人影。在那個應該是家卻不像家的家中,我感到非常孤單,對這分辛辛苦苦追求到的情受失望透了。

跳樓把神壇「跳」倒了

第二次的婚姻維持了五年,三十一歲那年,我又再孤家寡人的來到台北,在汐止落腳。想到自己悲哀的遭遇,不免嚥氣,心想反正自己很能飲酒,乾脆下海當酒女比較好賺,卻偏偏生成一付倔強臭硬的性情,根本吃不起這碗飯,正愁著無路可去,第三個尪婿出現了。

一直是指望嫁個好尪婿過後半生的,誰知道會越嫁越悽慘呢?不過認真說起來,也不能怪這些尪婿,自己的做人也有太多失覺察的地方啊!

第三個尪婿小我三歲,長得很緣投(英俊),每天開著計程車到處跑,第一年的生活過得非常美滿,尤其公公對我十分看重,老人家常說:「自從妳入門,我那個浪蕩子安分多了。」

可能是自己前世人沒積德吧!好不容易碰一位疼惜我的長輩,竟然相處沒多久,伊就過世了。

公公一走,我的好日子也跟著結束,第三個尪婿從我懷孕後就恢復結婚以前的嘻嘩性,人家開計程車是去「賺」錢,他是開計程車去「漏」錢,常常沒暝沒日(日日夜夜)浸在電

動玩具店內,偶而找到伊,伊就破口大罵,那管你是眾目在看,會引人見笑。

本來以為女兒的出生會帶來新希望,沒想到尪婿的身體無緣無故變壞了,我揹著三個多月的小女兒四處去求神問卜,又去找通靈的,最後接受伊們的建議,在家中開壇驅邪。說到這件事真的是萬分懺悔,因為自己的無明無智慧,不知破壞多少幸福家庭,也是太折德了,才會讓自己淪落到今天坐輪椅的地步啊!

開壇設宮後,尪婿的身體果然勇健起來,也讓許多人相信我們家的神壇法力無邊,慢慢的,我和尪婿變成大家的求助對象,信徒越來越多了。

許多歐桑帶著伊們心中的難題來神壇消災解厄,表面上我們幫了很多人的忙,也賺了很多錢,私下我越來越痛苦不安。因為明明看到尪婿在對人騙財騙色,想到為了求得自己的家庭幸福、尪婿健康來設壇,卻害得別人尪某失和、家庭破碎,我良心難安啊!

一直拜託尪婿收壇,伊始終不肯,我甚至以死威脅,但伊根本沒睬,起初還只是嚇嚇伊,後來真的感覺活得太沒味,乾脆一死百了,前後自殺了五次都沒成功;第六次,我抱著必死的決心,從三樓高的神壇頂往下跳……

唉!如果能回到過去,別說自殺六次,就是一次我也不會去做,因為業若未盡,你是想死也死不了啊!

跳樓自殺沒成功,但總算把神壇跳倒了。有人說我命大,當時的我卻寧願死了的好,尪婿把我抱進伊的計程車內時狠狠的說:「你沒死成呵!以後我會讓你比死還更甘苦!」那年,我三十五歲。

坐上輪椅,展開新生

在長庚住院兩個月,醫生說我這世人是免想用腳走路了。出院後,尪婿直接把我送到一家私人安養院,既不來看我,也不來繳錢,一拖就是一年多,最後是安養院勞煩警察大人出面,他才把我接回家。

住在安養院的日子裡,有些說是慈濟師姊的查某人來看我,並且送我一架錄音機和一些錄音帶,又教我唸佛和收聽「慈濟世界」。我從那時候開始知道有「慈濟」這個團體,又感嘆自己這一世實在有夠歹命,但願走完這一趙坎坎坷坷的人生路後,能往生西方淨土,所以就非常認真持念阿彌陀佛。

在家的日子猶如住在地獄中,尪婿對待我比對待貓狗還不如,他經常帶著小女兒出遠門,一去就是三、五天,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時時餓得有氣沒力,加上褥瘡越來越嚴重,有時痛得忍不住哀哀叫,住在附近的里長實在看不過去,會端碗麵啊、飯的來給我。尪婿回來知道了,非但不感激里長的好心,反而跑去罵人。

多虧里長不計較,還聯絡了慈濟的師兄師姊替我想辦法,讓我住進汐止仁愛修女院。尪婿在送我去修女院

的前一個晚上,還狠狠的揍我一頓,說是最後的紀念;第二天,他歡頭喜面的和我說再見。從此,我們變成了不相干的人,到現在為止,我一直不知道他和小女兒的去向。

認識慈濟人是我這一世人最大的福氣!尤其是陳美羿老師,除了替我找住處、安排治療褥瘡,還不斷教導我做人的道理,告訴我許多上人的話,鼓勵我發揮做人的功能。我沒唸書,又必須靠著輪椅代步,許多事情都做不好,但是有陳老師做我的明燈,我有信心可以走向光明大路。

以前,我對自己的遭遇很怨嘆,尤其不能忍耐下半身的疼痛,甚至常常唉叫出聲,直到有一次從「慈濟世界」聽到上人抱病開示的聲音,心想上人瘦小虛弱,卻不顧性命的擔眾生業,而自己的疼痛可都是自己愚癡無明造成的,要怪誰呢?從那一時刻開始,我認真服用上人開出來的靈藥--用歡喜、痛快的心,去接受病痛。

願人人打開心門

以前,我一天抽兩包長壽菸,總認為抽了二十五年了,戒了戒都無差啦!面對大家好心勸止時,為了給對方面子,我會在人眼前將菸捺熄,回轉身就又抽個不停。是今年初吧!有位師兄問我:「阿丹,你常常唸阿彌陀佛做啥麼?」「希望將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啊!」「你知道『煙』字怎麼寫嗎?『火燒西方土』,你一天到晚抽不停,西方淨土遲早被你燒不見,依我看,你若不戒『煙』,佛號也可以免唸了。」一語驚醒夢中人,感恩師兄的提醒,我說戒就戒的,大概有半年沒再碰菸了。

一句「多謝」實在道不盡我心中對慈濟人的感恩,大家常常來鼓勵我、帶我看醫生、介紹我認識許多朋友,幫我改裝機車輪椅、整修住處水電……,這一切恩情我真是報答不完。

目前,我在汐止市場擺攤子賣慈濟出版的書籍和錄音帶,一來可以謀生,二來可以借著「小賣」的方式,接引更多人和慈濟結緣。

另外,我也利用下午不做生意的時間,去對一些殘障朋友打氣;我的

腳不能動,但是我還有嘴巴可以說話,雙手可以運用,我除了要讓自己站起來,更寄望幫助其他殘障的朋友打開心門,重新活出有意義的生命,我要讓慈濟的師兄師姊看到:他們幫助了一個值得幫助的人。

前半生,我懵懂無知,造業累累;後半生,我跌坐輪椅、承受苦果。我不知道世間可還有人像我這般韌命的?但我清楚知道,在接觸慈濟、聽了上人的話以後,我是很勇敢、很歡喜的活在現在,面對未來。

我想,我是相信命運的,不過,我更相信我是可以努力「運」命了。

重生的見證

阿丹絕對是慈濟的照顧戶,只是,檔案中尋不到她的資料,
因為慈濟對她的照顧不在物質幫助,而是精神的支援、心理的重建,
在她最晦暗的一段人生行路上,慈濟人陪她走過。

四年多來,汐止的師兄師姊對阿丹的付出可謂無微不至、用盡心力。

解開重重心結

阿丹領有殘障補助金,不符合慈濟的濟助條件,但是看到她孤苦殘弱,無親無友,大夥兒遂把她當成自家姊妹一般扶持。在她剛住進汐止仁愛修女院的前兩個月,陳美羿和賴麗霜兩位師姊幾乎日日前往探訪,不斷聽她訴說滿腔悲惱與酸楚,一再轉述上人的法語開導她;漸漸地,她解開桎梏已久的心結。

修女院規定收容對象為年邁無依者,院方特別通融阿丹在找到適合住處之前暫居於彼,四百多個日子裡,阿丹受到修女們和慈濟人無盡的照拂,也被大家的愛心感動,她決定挺直脊樑,開創自己新的未來。而慈濟人當亟願助她重生。

首先,美羿師姊費盡唇舌地四

處請託,終於在脊髓損傷聯誼會的協助下,安排阿丹住進榮民醫院,對困擾她多年的褥瘡做根本治療。而為了替她找尋安身之所,美羿師姊騎著摩托車,找遍汐止大街小巷,既要顧慮環境的無障礙設施,又要考量她的經濟負濟,在多重訴求下,實難周全,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出家師父的蘭若,雖然也只能暫住,但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四月底,阿丹出院了,黃金受師兄前來安置廚浴的水電工程,蔡銘癸師兄負責找店家改裝摩托車,顏永芳師兄則打點製作門階上的斜板,以利輪椅進出……大家忙成一團,只為了幫助阿丹行住方便,好更穩定的自立自強。

沈浸在豐厚人情中

聽從美羿師姊的良言,阿丹打消售賣檳榔的念頭,改為流通慈濟的出版文物,雖然收入有限,但她做得歡喜無比,因為這是一分淨化人心的正業,更何況,擺攤的位置除了是由培訓委員連月香師姊免費提供之外,每日中午,連師姊還義務替她做收攤、搬運、貯放等整理工作;而周遭鄰居也對她多所照應,對面店家是慈濟會員,熱心地送了一把大洋傘讓她遮陽;做生意時,阿丹會把摩托車停放在汐止分局附近,偶遇警察先生,他們會主動詢問:「需要幫忙嗎?」……

在汐止中正路的市場裡,阿丹沉浸在溫厚的人情中,快樂的笑看來往的男女老少,她說:「我一定要活的很好,才不負陳老師和慈濟人對我付出的心血。」

閃耀重生光采

阿丹變了,她的言語不再鄙俗,舉止不再粗魯,她笑容可親、熱力洋溢,熟識她的人都有目共睹的在她臉上看到重生的光采。

結婚三次,自殺六次,開刀十次,住院無數次,遍嚐人間的錯落和橫逆,阿丹幾度深跌谷底,欲振乏力,是慈濟人無求的付出和鼓勵,活絡了她蒼涼寂寥的心,激發出她越挫越勇的堅毅;莊子說:「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承自慈濟人源源不絕的大愛,阿丹已懂得用知命的態度去面對生命中無法抗拒的困頓,並進而自期努力的為下半生立命;她,已然重生。

▲校園清流

重尋心中藍天

◎施麗珠

以往施師姊總是用嚴苛的標準,要求自己也要求別人,
不僅學生畏懼她,其至連她都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直到有一天,一切慢慢改變了……

從來,我總把對自我的要求和看待別人的標準訂得很高,不論是自己或他人,稍有疏失,就很難通過這嚴苛的關卡。

嚴苛,傷人傷己

於是,在學校任教的我,自然而然地被學生取了各種綽號:從早期的「一代女皇--武則天」、「黑寡婦」(學生說是最毒的一種蜘蛛),到現在的「包青天」(學生動輒得咎--拖出去斬了!);甚至還有學生畢業時向我要照片,據說是要貼在門上避邪用。也許這些聽來都是笑話,但是也由此顯示出,我的嚴格在學生心目中所烙下的印象。

其實,面對學生對我的種種回應,我的心裡也同樣地不好受,卻又不知如何去改善這種情況,因此我時而離群索居,時而憤世嫉俗,那種無可奈何、悲憤難抑的心情日益積壓,最後弄得身體常感不適。

我何苦如此跟自己、跟學生、跟其他的人過不去呢?我始終找不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無意中聽到證嚴上人的慈悲法語,那般輕如流水、柔軟的聲音,竟讓我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實在想不透是什麼原因。然而,另一方面,我害怕他人窺知自己剛強外表下脆弱的一面,於是,我又想從上人的話語中找出缺點,以印證自己堅持的理論--天下人都不完美,唯有用最嚴苛、一針見血的方式,才能收立竿見影之效!

法語,震撼人心

然而,上人的「慈悲喜捨」、「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以及「人生最幸福的,就是能寬容與悲憫一切眾生的人」,這些話聽來是多麼震撼人心啊!

這麼多年來,我老是自以為是的處理學生問題,但我是否曾試著站在他們的立場,為他們設想、包容他們

?我總自認是個公正的執法者,卻因為我的主觀,曾冤枉了多少同學,誤判了多少案例呢?

回想起幾年前,有個全班公認的壞學生,在班費被發現失竊的那一節課,他正好翹課,我很理所當然的就把這筆帳算在他頭上,並要他賠償了事;我自覺這是對他「翹課」且「偷竊」最寬容的處分了。事後,種種狀況顯示--偷錢的人竟然不是他!我不知道當他被冤枉卻又被命令:「承認吧!不要再狡辯了!」時,是怎樣的刺傷著他?我突然深刻的體會到:為人師表者,要能以上人所言:「傷在學生的身,痛在老師的心」,將心比心、設身處地的為學生設想、愛他們,才不會陷入自以為是的桎梏裡。

寬容.帶來轉換

自此以後,我嚴聲斥責學生的時候愈來愈少了,也不再咄咄逼人,我竟然能以寬容心,一次又一次的原諒孩子們,並一次又一次的叮嚀、提醒他們:人都會不心犯錯,但是要有改過的決心。

這樣的改變,不僅我自己覺得不可思議,在學生方面也有很好的回應--以往學生犯錯時,都會掩飾錯誤不敢讓我知道;而今,在我看來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過錯,學生反而自己跑來向我認錯。以往我拿著「法眼」「法尺」處處鞭策、丈量學生,使他們對我避之惟恐不及;而今,我談笑風生,處處與人結善緣,他們反而更嚴格的督促、要求自己了。我從沒有想到因為我的改變,能為師生關係帶來這麼大的轉換。

從瞭解他們開始,更進一步的,我積極地引導他們:要從日常生活中,去實踐上人的話--人生最幸福的,就是能寬容和悲憫一切眾生的人!因此利用班會時間,我讓學生去發掘其他同學(至少十位)本週的嘉言善行,讓他們在讚賞他人的行動中,能學著去發現他人可愛的一面,並培養「欣賞他人」的開闊氣度。

我以慈悲、寬容為教學的原動力,凡事留下轉圓的空間,並學習站在孩子的角度看問題,就事論事,讓學生瞭解我對他們的關愛,同時能勇敢面對事件需要改進的部分;而我也不再隨意給學生貼上「壞學生」的標籤,並用心體會孩子們間的個別差異,試著從中瞭解他們的興趣,進而引導他們人格情操的陶養。在我持續不斷的努力下,學生慢慢懂得自動學習及上進。

耐心.作育英才

「愛之深,責之切」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句話,但是責之過切,有時也會造成「愛之適足以害之」的反效果。唯有以媽媽的心、菩薩的智慧,耐心地灌溉、培育這些幼苗,才不愧是作育英才的園丁啊!

恢宏如海的佛法、慈悲濟世的上人,就好比是一艘大船,承載著眾生的煩惱與問題,只要我們肯虛心學習、請教,凡事都能迎刃而解,再也不會無助的石沈大海或隨波逐流了。

感恩有此機緣,能及時醒悟過往的錯誤,往後我更會時時謹記及「學不厭、教不倦」的精神,從事教學工作;處處以「傷在他的身,痛在我的心」推己及人,悲憫蒼生,如此我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同時也能讓自己重新尋獲心中的一片藍天!

▲柔軟心

覓得一顆柔軟心

◎施鴻祺

在生死長河裡累世流轉,凡夫在覺悟之前,習氣難免,甚至積習覆蔽……

然而,能夠幡然醒悟,覺今是而昨非,重新掌握人生方向者,是真智慧。他,施鴻祺居士,過去曾是個十足沙文主義者,曾經飛黃騰達,不可一世;然而,卻也在成功的絢爛迷惑下,逐漸迷失自我……

從成功,再跌入失敗的谷底,在對人生失望之際,他接觸慈濟,逐漸重捨人生真義;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如今的他,重新再活出自我,一如浴火重生的鳳凰……

要說我如何戒除惡習,恪遵「慈濟十戒」之前,我想應該先來談談我過去的積習吧!回首來時路,在紅塵俗世裡隨波翻滾數十年,酒、色、財、氣沾染於身,積習覆蔽,幾已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若非接觸慈濟,找回迷失的自我,也許現在的我,仍在物慾棋流中浮沈!

我嚐過成功的滋味,也嚐過失敗的淒楚;看盡世態炎涼的景象,從雲端跌落谷底,那種錐心之痛,至今仍銘記於心。

迷失酒色財氣中

幼時由於家境貧困,有一段日子,我的學費都得靠父母向親戚張羅借貸,每次總得看親戚的臉色:「日子都已過得這麼苦了,不要念算了,何苦拖累家庭!」看到同學過著衣食無缺的悠哉生活,而自己卻過得如此寒愴,心中暗自決定:將來我一定要賺很多錢……

不服輸的意念,驅使著我朝向「賺很多錢」的目標邁進。為了實現我的願望,二十三歲時便獨自打拚學習做生意,三十歲左右便擁有一間近百人的工廠。我成功了!

年少輕狂,又擁有自己的事業,意興風發地幾近囂張,周遭的朋友無不讚歎我年輕有為,而我卻逐漸在掌聲讚美中,開始迷失自我,過著「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紙醉金迷的生活,日日流連於舞榭歌台中。

說真格的,「慈濟十戒」中,大概除了不殺生、不抽菸、不偷盜等少數幾戒,我還勉強搆得上不犯戒以外,其他幾戒可說是一戒比一戒嚴重。以「不飲酒、不邪淫」來說,一般而言,「酒」「色」通常是不分家的,那時我常常藉著交際應酬,每天總得喝得醉醺醺,直到半夜兩、三點,才拖著滿身酒氣回家。可想而知,回到家便見到太太板著一張臉:「你去那裡?為什麼那麼晚才回來?」開始我可以矇騙她:「應酬啊!和朋友到XX聊天。」然而,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最後乾脆翻臉:「我做生意應酬,女人家管那麼多做什麼!」

那時生意做得順利,規模又大,難免志得意滿,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的--因為錢是我賺的,所以我有資格花,沒有人可以管我。也因此和太太之間的關係,瀕臨破裂邊緣。

親子關係逐步疏離

沒有做到「賢夫」的角色,更沒有盡到「良父」的責任。以前我相當重男輕女,記得大女兒出生時,我正好出差到南部,沒有陪太太生產,聽到太太生的是女兒,便多留兩天才回家,因為我不喜歡女孩。二女兒出生時,我也恰巧在外地,這一次我又多留一個星期。老三出生時,我在國外,打電話回來,一聽又是女娃兒,我簡直快氣死了,感到很失望,乾脆看破,趁機在國外好好的玩一玩。直到老四出生,是個兒子,我才減少些許的遺憾。

我對小孩子的感情很淡,一方面是因為我一天到晚應酬不斷,鮮少有時間在家;再者大男人主義的心態作崇,我覺得家事是女人家的事,因此從未替小孩沖過牛奶、換過尿布;直到老四出生後才偶爾沖過一次牛奶,換過幾次尿布--因為他是兒子。

長此以往,沒有對孩子付出一分感情,小孩子自然而然地也不會對我有感情。踏入慈濟的我,才逐漸發覺孩子對我有疏離感,和母親比較親;而那種親子間的距離,必須要花費無數倍心血,才可逐漸彌補……

絕望中忽現的光明

好運似乎不可能永遠眷顧著一個人。正當我急欲擴充工廠,將事業拓展至最高峰時,我的爸爸、媽媽、哥哥三個人,卻在一年之內相繼往生,這給我相當大的打擊,因此也沒有心思再去顧到工廠的事。

在此情況之下,工廠財務管理上發生困難,公司連續好幾個月被倒幾千萬元,逼得我不得不結束公司業務。

在心灰意冷之際,心想在台灣反正也不可能有機會,不如遠走他鄉,再圖東山再起,因此便將工廠機器搬遷到南非。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我把國內的事務處理完畢,機器也已安裝上船航向南非之際,我卻被限制出境--因為國稅局開了一張數百萬元的補稅單,要我補交稅款。當時的我,已是一貧如洗,又如何能籌措這些錢呢?剎時對人生油然生起一股怨恨之心,真希望世界快點毀滅!

所幸,上蒼並沒有聽見我的祈求,讓世界毀滅,相反地,卻讓我遇見貴人,將我從以前非人的生活中,拯救出來。

在我進退維谷之際,我遇到從前和我有業務往來的張金丁師兄。許久不見,再見他時,覺得他面目詳和,講話溫文儒雅,和我印象中的他不太一樣,我忍不住問他:「怪哉!你現在是讀什麼書,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他說他在學佛,參加一個佛教團體--慈濟,在慈濟如何做慈濟事……

我足足聽他講了三個小時,愈聽愈引發好奇心,心想:如今既然無路可走,那麼就走慈濟這條路,改變

過往的生活態度也好。

後來我隨張師兄回花蓮見上人。很多師兄師姊見到上人總會流淚不止,也許我真的冥頑不靈吧!只覺得上人的眼神看了令人敬畏,使我坐立難安;而聽了上人開示後,卻沒來由的全身起疙瘩--我的缺點竟一一被說中,原來自己犯下這麼多的錯誤,卻渾然不察……甚覺汗顏。

我沒有隨即加入慈濟的行列,卻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潛心鑽研上人開示的法語。每每在午後避開「慈濟列車」的人群,獨自搭車回花蓮;第二天一早到大殿聽上人開示「靜思晨語」,讓我非常寧靜的感覺;上人開示完,我就在佛堂裡面懺悔罪業,思及過往,淚流滿面……從此逐漸修正自己的生活態度與人生價值觀。

從地獄門口被帶回人間

一年後,我全心投入慈濟,並向上人懺悔:「上人從地獄的門口把我撿回來,下半輩子我決心要以慈濟為中心。」若沒有慈濟,也許我早已不在人世了。因此,儘管那時事業尚在重整階段,經濟負擔很重,時間、精力也有限,我卻發下大願:我要當榮董、要當委員、當慈誠隊員。

時至今日,我已具有榮董、委員身分,卻還是個見習慈誠隊員,因為我深覺自己過去罪惡深重,如今必須花費比別人多一倍以上的時間,來洗滌曾受污染的心。

加入慈濟後,才知道以前的我是多麼貢高我慢;因為踏入慈濟,也才懂得要遵守十戒,去除惡習,重新學習如何照顧家庭、子女,建立新的家庭倫理。孩子和我之間,也許並沒有那麼親密,但是他們知道我並不是在做壞事,他們眼中的爸爸已逐漸在改變,所以也相當尊敬我,後來他們也參加快樂兒童精進班。至於和太太之間的關係,也已全然改變,現在如果有人跟我太太說:「你先生現在在XX,還帶了一個女孩子。」她聽了會笑笑地說:「你們放心好了,他現在不會亂來了!」她現在也不會搜我的口袋,算算我有多少錢,甚至控制我的錢。如今我們只要談到慈濟,就有聊不完的話題,因為我們找到了共同的目標。

三年前,我在南非的工廠逐漸上軌道,能有更多的時間投入慈濟工作,所以結合了當地的師兄(張敏輝、吳國榮師兄等),共同在異邦推展慈濟。

重新覓得一顆柔軟心

在眾多的習氣中,我改變了許多,然而唯一無法放下身段的,大概是我的沙文主義心態吧!記得五年前我剛加入慈濟時,那時男眾居士寥寥可數,有一次組裡開會,三、四十個人中,只有我一位男眾,覺得頗不自在,後來大概有三年的時間,我不敢再去參加會議,自然而然地也沒有機會參加訪貧的工作。

直到有一天,我隨金碧師姊去劍潭訪查貧戶,才知道她們「女人家」在做些什麼,才瞭解師姊們的偉大何在!也才知道在物質進步的現代,隱藏在暗角貧苦人家的苦楚。

那是一對七十餘歲的阿公、阿婆,兒子往生,媳婦棄子離家出走,留下四個孫子--最大的才上國中,全家經濟來源僅靠政府補助與慈濟的照顧。我們去探望她時,阿婆恰巧不在家;正當我們準備離去時,看到滿臉皺紋的阿婆,步履蹣跚地推著一輛小孩的搖籃車,上面滿載她從市場撿回的紙箱,豔陽高照下,阿婆氣喘如牛,汗水直滴……

目睹此景,內心不禁感到一陣心酸,七十幾歲的年紀,不正應該是享受含飴孫之樂嗎?而今卻必須拖著老邁的身軀,為家計奔波……長久迷失在物慾中的我,才真正看到掙扎於社會暗角貧困人家的苦。

還有一次去基隆山上探問一位八十多歲,生病卻沒有人照顧的阿婆。還沒進入屋舍,便聞到一股令人卻步的惡臭。我心想:反正我負責開車載師姊們來就好了,其他的應該沒我的事,因此便站在一旁觀看。只見師姊們不畏惡臭,一一捲起袖子,為阿婆打掃房子,我才驚覺我這個「大男人」的所作所為,和委員師姊比較起來,實在值得反省。

記得去年我隨團到湘西賑災,看到師姊們將物品交到災民手上時,那分發自內心關懷之情,讓人看了不禁為之動容;反觀自己,做的沒有比她們好,怎麼還有資格再擺大男人的姿態?她們才是偉大的!由衷對師姊們產生恭敬之心。也因為有這種恭敬之心,才慢慢消除我的沙文主義心態。

也許是佛菩薩考驗我的定力,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和太太在客廳看電視,她突然冒出一句話:「幫我倒杯茶!」我當場愣在那兒足足有半分鐘之久--心想:「妳怎麼可以叫我倒茶給妳喝?應該是妳倒給我喝才對呀!」後來轉念一想:「不對,今天是個好機會,正好讓我能徹底戒除心中的貢高我慢。」我於是起身很恭敬地倒了杯茶給太太,並笑著說:「謝謝妳給我這個機會為妳服務。」

以前對做家事不屑一顧的我,如今只要得空,也會幫太太洗衣服、洗碗……這是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情形。今天我會有如此大的轉變,全然是被這些「女人家」們的所作所為感動--慈濟是她們做出來的!內心由衷敬佩,所以也告誡自己要縮小自己。

開展新的人生旅途

守十戒對我而言,是相當重要的,至少因為守戒,讓我和太太、孩子之間的關係改善,讓我重新走向新的人生旅途。(陳淑伶採訪整理)

「守十戒」的溫柔故事

證嚴上人說:「我不僅教女性要溫柔,也教男性要溫柔。」慈誠隊即是男性溫柔的最佳典範。

「慈濟十戒」是每位慈誠師兄奉守的約身準繩,用以防止惡,彰顯人性中美善本質。

許多師兄在守十戒之前。是酒色財氣樣樣均沾;守十戒之後,舉手投足不失剛毅威猛之外,更見賢良謙恭的溫柔氣質,在在印證「慈濟十戒」真有化暴戾為祥和的溫柔力量。

現在我們希望慈誠師兄把自己守戒的因緣、守戒的過程、守戒帶來人生的轉變……等寶貴心路歷程,提供給大家分享。

您可以用寫的,也可以用說的錄下來,把文稿或者錄音帶寄到慈濟月刊編輯部。

您的溫柔故事,我們也將以溫柔的心情相待。您若知道某位師兄的動人故事,也請告訴我們,我們將派專人採訪。

▲柔軟心

江山可改,習氣也可移

◎盧柳村

單單一次失足,就將我半輩子人生浪費殆盡。
為了躲債,前後搬了十四次家,過著逃亡般的生活,
整整二十七年沈迷牌桌,我不僅輸掉辛辛苦苦賺來的錢,
更輸掉我的人格、信用和自尊。
有一天,看了女兒的作文「我的爸爸」,我的眼淚一滴滴落下……

讓我來講個故事給你聽,一個轉變我後半人生的小故事。

我今年四十八歲,出生在台中一個名叫「半天厝」的鄉下。小學畢業那年,才十三歲的我,就拎個包袱離開家鄉,來到台北流浪。

我曾當過各種學徒,但無一項技術學成功;最後,淪落到替人擦皮鞋。一天賺得二、三百元,一個人生活並不成問題,但很不幸的,我染上賭博。

單單一次的失足,就將我半輩子的人生浪費殆盡。從踏入社會至年屆不惑,整整有二十七個年頭,我把所有辛苦賺來的錢,都拿去裝在別人的褲袋裡。

二十八歲那年,我想結婚。但是,因為好賭,身上連一毛錢也沒有,只好厚著臉皮,向老婆的表姐借錢來標一樁會。整場婚事包括聘金和喜餅錢,總共才花去二萬四千元。結婚後,我開始想要戒賭。

輸掉人格、信用與尊嚴

戒賭十個月後,就在大女兒出生剛滿月的那一天,我出現在賭場,又回到往昔的日子,甚至賭得更兇,結果背負一身的債。

為了躲債,不得已只好舉家遷至嘉義,但仍是相同的結局。我就是這樣賭到負債,負債後搬家,搬家後繼續賭,反反覆覆的從台北、彰化、西螺

到北投、石牌、新莊、龜山,前前後後搬了十四次家,過著像逃亡般的生活;但無論搬至何地,那裏還是有賭場等著我去。每一次的遷居,我都會有戒賭的念頭,但總是缺乏那分毅力和決心。

有一次,我和太太為賭博的事發生齟齬,吵得非常厲害;對一直無法戒賭,自己也感到相當悔恨,於是心一橫就拿起鐵槌猛敲手指,把我的左手搥得稀爛,一時鮮血噴灑,骨頭破碎……,過沒幾天,手纏著繃帶,我依然又出現在賭場。

曾經,不知寫過多少封悔過書,也曾向太太發誓保證戒賭,只是結果仍是一樣。嗜賭的人,若身無分文時,無論是用借的或是用騙的方式,也會想盡辦法拚錢來揮賭。我曾向三伯騙說二女兒罹患肺膜炎,已經送到醫院,必須要繳保證金……結果騙來二萬元,不到二個小時,就輸得精光;我也曾至一家電器行,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買了一台二十九吋的電視機,然後轉手賤價賣給他人,以籌賭資。

在過去二十七年的日子裏,我不僅輸掉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更輸掉我的人格、信用和尊嚴。

痛下決心戒賭

民國七十五年,猶記是六月的某一天,夜裏十二點多,一位朋友來電催討積久的三千元貨款。我託辭手頭不方便,待下個月再一併算。他卻講了句深深刺傷我的話:「卡免來這套(少賴皮),這還不是你盧柳村一向慣用的技倆!」掛上電話後,我徹夜未眠的反覆思量,心中滿是痛楚,一個大男人,眼淚竟掉個不停。「真的不能再賭下去了!」我認真的對自己說。

另一個戒賭的助緣,來自於我弟弟的親身遭遇。他曾是一間機車行的老闆,年紀輕輕即在台北市購置兩幢房子。但在短短一年間,就因賭大家樂,把店內八十多輛機車和財產,輸得精光,最後只好過著一頓沒一頓的日子,甚至也無心於工作,家中卻

有六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這件事給我很大的警示。

有一天,我無意中翻閱大女兒的作文簿,當時就讀國小五年級的她,寫了篇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女兒在文中寫道:「我的爸爸是一個很愛賭博的爸爸,他不只在龜山賭,有一次我們全家回嘉義外公家過新年,爸爸也跑去賭博。我聽到外公的鄰居叫爸爸是『阿西』,『阿西』是什麼意思呢?後來聽媽媽講,才知道『阿西』是因為爸爸常賭輸錢,人家替他取的外號。爸爸輸到沒錢時,就將我的紅包拿去賭,更把我要註冊的錢也拿去賭光光……。」

我的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作文簿上,想不到因為我的嗜賭,讓女兒對我這個爸爸如此失望與傷心。我,決定改變。

上人送我六個字

那年九月,一位住在龜山的慈濟委員阿寶師姐,來家中收功德會費,當時的我,正為如何戒掉惡習而苦惱著,於是藉此機會向她請教。阿寶師姐表示:「沒法度(沒有辦法)!」接著她說:「這樣吧,慈濟功德會的證嚴法師是一位有無上智慧的師父,你到花蓮,說不定因緣成熟,可以見到師父,屆時再請示師父。」

當天,我連夜搭火車趕去花蓮,至精舍才凌晨四點,此時的精舍卻不靜寂,常住師父們早已起床做早課。我見到一位師父,向他表明來意,他說師父感冒無法出來見我,煞時失望之情湧上心頭。

等到大家早課、用膳後約七時餘,有位法相莊嚴的師父走了出來,經旁人告知此乃自己想見的人後,我隨即趨前請示:「師父,我目前有個很不好的習氣,想戒卻戒不掉,請問師父有什麼辦法?」上人問起我的習氣為何。雖然當著眾人的面難以啟口,但還是不好意思的講了出來:「我很愛賭博,想戒卻無那分意志力和決心,賭到今日已四十歲,還是兩手空空」

師父慈悲的向我開示:「我並沒有辦法替你戒,但當你想賭博之前,先仔細想想:若賭輸時,家中連買米的錢都沒有,太太和你大吵大鬧,孩子又飢腸轆轆時,此情此景你有何感覺?反過來,若你賭贏了,輸錢的對方也是相同的情形,此時你又作何感想?賭與不賭,端賴你的意志和決心。」上人講完又補充一句:「師父送你六個字:『南無阿彌陀佛』,當你想賭博時,就大聲唸此六字,相信你就不會再賭下去。」

無債一身輕

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情回到家。三天後,我的手又開始癢起來想搓麻將。來到賭場,發現只有兩個人,三缺一無法成牌局。「當官」(抽頭)泡了杯咖啡給我,在啜飲之際,腦海中忽然浮現上人的影像,很自然地我唸出「南無阿彌陀佛」這六個字,唸完後心頭一震,想著我怎麼又來這裡呢?臨機一動,向「當官」託辭剛才洗澡時,錢包落在浴室中,隨即倉皇逃離。

講起來也真不可思議,自從那次的經歷後,我就徹徹底底戒掉賭博的壞習慣。

在戒賭之初,雖仍有墮落的念頭,但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就將往昔輸去的錢,當成是前世欠人的債務;從今而後,我已無債一身輕!」

從民國七十五年九月戒賭至今,已屆八個年頭。如今的我,不僅將以往向親朋好友借貸的債還清,同時事業順利,更擁有個安定足以遮風蔽雨的家。最重要的是,我找回從前所輸去的人格、信用與尊嚴。對於我的重生,要感謝的人太多,最感恩上人賜給我決心和勇氣。

走向康莊大道

賭博是條不歸路,奉勸大家切勿沾惹我曾走過的錯誤,若已深陷泥沼的,也得努力拔脫。帶著一顆清淨的心,同行慈濟世界這條康莊大道,才是此生最值得走的一條生命之路。

▲天涯共此情

用心即是修行--海外志工服務感言

◎紐約支會/康慈定

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身穿慈濟藍白志工服的我
點綴在其中,內心頓時興起一陣孤寂的感覺。
然而,當我回想起兩年前回花蓮慈院當志工的鮮活景象,
嘴角不禁泛起微笑與驕傲。我告訴自己:即使在海外孤軍奮鬥,
也要努力把慈濟志工的特色發揮出來,讓無盡的大愛遍滿虛空。

一九九二年八月間,我返台探親。當時,眼見婆婆常因腿疾而痛苦難當,追問之下,方知她老人家的腿已受傷多年,因為住在鄉下就醫不便,在觀念上也不能接受可能要開刀的事實,所以一直延宕至今。我跟師兄商量之下,認為應馬上送婆婆到醫院詳細檢查。起先婆婆怕痛堅持不肯,後來經我們苦口婆心勸說,說要帶她去慈濟醫院,可以見到證嚴上人,她才願意跟我們去花蓮。

說也奇怪,婆婆聽了上人的一番開示,竟然化消心中的執著,肯配合醫師的診斷治療,並接受腿部開刀手術。待一切都安排妥當,我們返美的日子迫在眉睫,想到婆婆即將開刀,我們又不在身邊,誰來照顧病中的她呢?

愛心服務明芽

慶幸的是,慈濟醫院有一群充滿愛心的志工,每次當我從紐約打電話給婆婆時,她總是很開心的告訴我,慈院的師兄姊們對她佷照顧,每天都來唱歌給她聽,噓寒問暖地讓她感到好親切;她還告訴我們,忙碌的上人曾親自探望過她三次,其他如常住師父以及顏惠美、黃明月、陳淑美師姊等,都對她無微不至的關照……。

婆婆在電話那頭高興的說著,隔著太平洋這邊的我,眼淚一串串落下來。當時心中便萌生一個念頭:婆婆生病時,我無法在身邊照顧她,幸虧有志工師姊的幫忙,但願將來有機會,我也能在紐約發揮慈濟志工的良能,為暗角的眾生與受苦的病患服務。這個心願一直埋藏在心中。

今年四月間,紐約支會的慈濟人開始到艾姆赫斯特醫院從事志工服務,我告訴自己要善加把握這個因緣,於是摒除一切困難,讓自己跨出第一步,一圓當初發下在僑居地當志工的心願。

第一天,當我走進艾姆赫斯特醫院大廳時,放眼四周有白種人、黑種

人,但是卻很少看到東戶面孔;耳中所聽到的盡是英文或西班牙文。來到這樣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心情有些忐忑不安,擔心自己不知能否勝任?

在出發前,我把上人贈與的念珠掛在手上,心裡總覺得上人已跟隨我到家醫院來了,一股踏實的力量油然而生。

播撒慈濟長情

穿過長廊坐上電梯,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身穿慈濟藍白志工服的我點綴在其中,內心頓時興起一陣孤寂的感覺。然而,當我想回起兩年前回花蓮慈院當志工的鮮活景象,嘴角不禁泛起微笑與驕傲,我告訴自己:即使在海外孤軍奮鬥,也要努力把慈濟志工的特色發揮出來,讓無盡的大愛遍滿虛空。

出了電梯,走進七樓A區護理站,我主動告訴詢問台的一位黑人辦公員:「我是新來的志工,希望能在這裡幫忙。」她對我微微一笑,要我去找護理長。過了一會兒,護理長來了,她對我打了一聲招呼,又去忙她的事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那裡無所適從。我在心裡暗想:何不自己找事情做?還是先去看看病患吧!

於是鼓起勇氣走進病房,觸目所及,不是躺在床上目光呆滯、面無表情、奄奄一息的癌症患者,便是全身插滿管子、痛苦呻吟的老人家……,這一幕幕景象,讓我想起上人說的:醫院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這些患者讓我陷入無端的沈思中。突然一位叫Jany的護士過來跟我說,她要幫病人擦澡,不知我是否願意幫她忙?此地病患大多數是男性,一個弱小的護士要幫他們翻身洗澡並非易事;有服務患者的機會,我心裡非常高興。

付出得到清涼

只見Jany手腳俐落地脫下病人的衣服,當她打開尿布時,一股惡臭馬上撲鼻而來,Jany要我以紗布沾水擦拭病人的下體。我猶豫了一下,猛然想起一位慈院志工幫病人清理污物的事,於是放下執著,輕輕地為他擦洗,當作是為自己的孩子擦洗一樣。折騰了好一陣子,Jany與我早已汗水淋漓;但是當我們看到病人乾乾淨淨的躺在那裡休息時,心頭頓時湧起一絲清涼。

一天的志工生活下來,我的收獲很多,除了克服內心的恐慌與畏懼外,也取得一些護士的好感與信任。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們對我很好,有任何事情都會主動找我幫忙,給我一個學習的機會。

有一次,一位黑人護士來找我幫忙,要為一位癌症末期,期況危急的

病患服務。記得第一次見到這位患者,他已病得瘦骨嶙峋,雙眼凹陷,樣子著實有點可怕,當時我便在心中默默地為他念佛,而今再度見到他時,他已戴上氧氣罩,雙眼翻白,情況比上回更糟了。護士小姐要我協助她為病人換尿布,面對奄奄一息的他,老實說心裡仍是有點害怕;但一想到自己是慈濟委員,想到許多委員師姊們為往生的人助唸,甚至在臨終者的耳邊輕聲地對他們說:「要萬緣放下,早去早回,重來人間做一個能救人的人。」當下我不自覺的用中文對他說著這一番話,說也奇怪,只見他雙眼瞅了我一下,莫非他能明白我的心意?我和他也算結下了一分慈濟緣。

更長遠的路

想到今天能到這家醫院與這群人相聚,這也是我們在過去生中所結下的好緣。在醫院擔任了一個月的志工,愈發體會到一個人在病痛侵襲時的那分惶恐、憂慮與無助,也感到人的卑微與渺小。

所以,當我們平時身體健康時,可千萬不要對人理直氣壯、得理不饒人;當我們四肢健全,能到處走動時,也不要說:「我忙得很,那有時間做善事?」當我們每天都安然無事靜掙的過日子時,更不要抱怨日子過得太無聊;殊不知「平安即是福」,「無常」隨時都在身邊窺伺著我們。

總有一天我們會老去,會生病,會衰退,當我們四肢健全能善加發揮人身使用權時,又豈可讓人生空過?感恩醫院中那些苦難眾生的示現,讓我徹悟生命無常,並體會付出的妙法回向。上人常叮囑我們凡事要「用眼睛聽,用耳朵看」。是的,隨時用心就時隨時修行,娑婆世界無處不是修行的道場。

走出了第一步,我知道,往後的路還更長、更遠呢!

▲天涯共此情

台灣移民媽媽的新生活觀--澳洲布里斯本慈濟情

◎陳玉芳

一九九四年,澳洲政府從全國各地三百多個服務性社團中,
選出十餘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團體,頒予社會服務獎;
其中唯一的黃種人團體,就是慈濟功德會。
這個獎背後浮顯的意義深遠,它不只是一種對慈濟的肯定,
更是代表在具有高教育程度和優越感的白人社會中,一種對華人的接納和認同。

佛陀說:「眾生平等」。

於是,慈濟秉持「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信念,超越種族、膚色、地域的界線,期待將「愛」的種子撒播在世界每個角落;更企盼讓每畝貧瘠的心田、每個瀕臨枯萎的生命,都能及時得到滋潤與關懷,而得以重新甦醒、成長茁莊……。

浮躺在浩藍南太平洋上的一塊大陸--澳洲,就在這裡,慈濟人以拓荒者的心情,用心開墾這個陌生的國度,期待它成為一個充滿平等愛的人間淨土。從原本白人社會對黃皮膚黑眼睛的排斥,到對慈濟人悲憫心懷的肯定,這一段路並不好走,其中的辛酸、感動,種種箇中滋味,更非言語所能道盡。

就在這充滿感恩的季節,讓我們回首來時路,細細體會這分澳洲的慈濟情。

「我來自台灣慈濟功德會」

西元一九九0年,因夫婿事業的轉移,慈濟委員吳照峰師姊踏上澳洲的土地,來到布里斯本這城市。心中一直惦記著向上人告別的承諾:「一定要讓慈濟精神在澳洲社會開花結果!」但來到此地近三個月後,她卻

發現澳洲的白種人社會不太願意和黃種人打交道;加上語言的隔閡,欲推展慈濟卻一籌莫展。

直到十一月中,她遇到當地一家「瑪特醫院」(Mater Hospital) 的院長安琪兒修女 (Sister Angel Mary),鼓起勇氣用第一句英語向她說出:「我來自台灣的慈濟功德會。」安琪兒修女的一句:「什麼是慈濟?」從此扎下了慈濟在澳洲的第一顆種子。

接著,吳照峰師姊辛苦地用一字一句的英文,向安琪兒修女介紹慈濟四大志業,並表達想在瑪特醫院擔任志工的意願,隨後,吳師姊捐出一張澳幣一千元(折合台幣二萬一千元)的支票;安琪兒修女接過手的第一句話不是言謝,也不是讚美,卻是:「那你夠不夠給孩子的生活費呢?」心中剎時湧上一股暖意,令她想起上人的慈悲--每每在接獲善款時,總不是興高釆烈地拿去基金會,而是先詢問捐款人需不需要那筆錢,先關切他的生活。因此,她暗自心喜,總算沒有踏錯第一步,而開始深入瞭解該院的醫療情形。

布里斯本的慈濟種子於焉播下。

凝聚台灣移民的愛心

一九九一年,瑪特醫院「新生命中心」(New Life Center)成立,針對有生命危險的早產兒提供專業治療,這正是該院最主要的醫療部分。但由於澳洲當時經濟蕭條,醫院無法得到政府的經費補助,瑪特醫院徒有硬體設備,卻無力添購醫療儀器;然而,每年有近五千名的嬰兒於此誕生,非常需要更先進的醫療儀器。

吳照峰師姊在得知瑪特醫院的困境後,即四處奔走拜訪布里斯本的台灣移民,在短短八個月內籌募八十萬元台幣。

一九九二年六月,眾人匯集的愛心,讓瑪特醫院得以購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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